回到家中,精神依旧恍惚,不知道是怎么穿过客厅,回到房间。
我好像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在说:“我不吃饭了,谁也不准进我的房间。”
声音冷冰冰的,嗯,是我自己。
远远的将罪恶的根源扔开,我坐在椅子上,有些颓然,眼角的余光扫过委屈的躺在墙角的包,记忆依旧汹涌,完全不受我自己的控制。
Adidas,应该是我第一次用这么贵的东西,这么说似乎又有些不对,认真思考一下的话就会发现我用的东西都很贵,但是我却完全没有那样的觉悟,我从没有花心思在我作为女生的那个方面,以至于曾经和她一起逛街时听她无比嘲讽的说“有些人就算穿着多正品的衣服看起来都像是批发市场的地摊货”时,我都恍惚觉得她其实是在说我,再回味一下,她好像就是在说我。
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很少,自然也基本不会在上面花心思。
但是因为是她给我的东西,无论什么,我总会心存芥蒂。
记忆里那个寒假并不开心,老实说大概因为分别之后她总是频繁的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基本上我不怎么想她,整天抱着pad姬窝在床上,棒子塔玩得不亦乐乎。
我们在一起时,能多腻歪多腻歪,分开了,从不互发信息相互问候,包括前一个暑假也是如此,一直到开学前才相互确认返校时间。
一直到某一天,似乎是接近了年关,沉默了许久的QQ响动,是她,我们明明每一天每一天都是相同的时间,长时间的一起在线,也没有相互说过一句话。
“周末有空没?”
弹、弹开窗口的第一句话。
“有。”
第一时间给出了诚实的答案,这是长期相处下来得出的生存哲学,这位姑奶奶脾气不好,极没耐性,而且眼神锐利,回答她的问题必须又快又准,不然……
对了,她练过跆拳道,几段来着?
但是回答完毕,立刻就感到后悔了,内心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快揪到了一起。
接下来的话一如预料。
“那好,一起去玩,星期天上午。”
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并且剥夺我一切主权。
我愣了愣,违心的在键盘上敲下了,“好。”
我不想去,一点也不想去,姑奶奶,你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啊。
的确放假之前有相互约定放假有空一起去玩的约定,可惜我家和她家不在一个城市,距离不远,也有几小时车程,当时不过以为玩闹间随口说说,应为我差不多已经把这茬给忘了。
而这位交际圈广泛,贵人事忙的小祖宗,也应该在充满了聚会和应酬的寒假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给忘了的。
当初答应时我就没存这个心,只不过也是笃定了这是她开给我的空头支票罢了。
QQ没有再响起,我却是彻底的发了楞,有些心烦意乱的将pad姬摔到一旁,躺了下来。
没有想要去赴约的意思,我认真的思考着怎么编借口逃过这一劫。
我没钱,嗯,这是个好借口,而我确实,真的没钱,回到家后就被祖宗似的供了起来,钱包没收。
自己有多久没下楼了?
不过这借口要是报告到那位姑奶奶那里去……虽然她常常骂我是个死没出现兼死不要脸的,但是面子还是要的。
不对,这个时候就该把死不要脸的精神贯彻到底啊!
心中有些郁闷,说了她大小姐也不信,她可是十分清楚自己爱存私房钱那点小劣根性。
确实虽然被母上缴了武器,但是自己还有私藏,狡兔三窟,而且有一窟就在她手里。
那么,编什么借口呢?
今天什么日子来的?我翻出手机,星期一,约定的日子是星期天,嗯,来日方长……
在床上打了个滚,老妈推门而入,看见开着的计算机就知道我又在持续着堕落的生活,脸一黑,看来是准备开骂了。
“妈,我想出去走走。”
心烦意乱,不想被念叨,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老妈的脸更黑了。
“不行,医生说你……”
“妈,我都一个月没下楼了。”
没有理她,依然自顾自的穿衣服,没有刚放假时那么严重,现在基本活动是没问题了。
“我只想出去透透气。”
“那好,我让老肖来接你。”
“呃?”我拿着MP3的手颤了下,终究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好。”
我不讨厌肖师傅,但是也喜欢不起来。
以前也有让司机开车带着我出去兜风透气的记录,我喜欢坐在车上,带着耳塞肆无忌惮的发呆,以前的小易师傅会很安静的开着,现在的老肖师傅总是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说话,冲我笑,让我无法安静的走神。
不管了,先出去再说吧。
我记得,那时候在听的歌,应该是李香琴和关淑怡的《三千年后》,放假前我曾经把一些她喜欢的歌打包传给她,只有这一首,因为我自己太喜欢,所以私心加了进去。我们的口味,南辕北辙,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听。
坐在车上,打定主意把老肖师傅无视到底,我把音量几乎调到了最大,铁三角的入耳式耳机,隔音效果绝佳。
她说一起去玩,常理来说我应该很高兴才对,但是我不是傻子,也没那么天真。
她说的“一起”的意味是并不是我们两个人单独去玩,我当时就在眼前浮现了她如同太后一般被众星捧月,前呼后拥的景象。
她在我心中从来不是公主,就是一西太后。
我不喜欢人多,不喜欢和除了她以外的人在一起,她再清楚不过。
她是生活在阳光中的生物,闪闪发光。
而我,很不幸,我就是一现实版的中原须柰子,见光死。
曾经有过和她一起见她的朋友的经历,坐在装饰典雅的餐厅,两人衣着光鲜,侃侃而谈,自己窝在角落里,恨恨的咬着吸管。
只有在结账时才站出来,然后继续充当跑腿小妹,伺候两个突然产生购物兴致的女人。
明明年长的是自己才对。
后来类似的事情多了,我也怕了,我无法理解那个群体,也不想去理解,我永远只会沉默的聆听她们的话题,衣着,时尚,化妆,减肥,尽管我一点也不认为这些话题适合她们那个年龄。
大概我太古板无趣了。
这样的我,也丝毫没有打击到她兴致勃勃的带我走马灯似的见她的朋友们的兴致。
我只是奇怪每次和她的朋友吃饭,结账的永远都是我,明明只有两个人时,我一掏钱就会被她用眼睛瞪得心肝乱颤。
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什么,但是不敢仔细往下想,归结为大概她是想让我在她的朋友面前维持那么点可怜的,仅有的面子吧,虽然我是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朋友,关我什么事?
某些时候,我就是个死不要脸的人。
我不喜欢和她的那些朋友们在一起,那些光鲜明亮的生物会将我内心阴暗抑郁的情绪激发得不可收拾。
我内心的自卑,一直鼓励着我逃离这些,包括其中……最耀眼的她。
那时,我好像第一次开始正视我对她的心情。
她高傲美丽,飞扬跋扈,就算不用了解也能看出,从小受尽恩宠,没有半点委屈。
我很平凡,也不好看,在农村长大,从小就阴暗内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
她大概是那种在城市中长大的平民典范,不愁吃穿,但也不是很有钱(这是她自己一再强调的问题,虽然我一直对此颇有微词)。
我呢……不知道小时候吃过多少苦,但是现在却一直有种二世祖的优越感,至少自己从不用为自己今后的生计担忧,也不用奔波劳碌。
我是个忘性大的人,很多事都会刻意不去记,但惟独她的事情,就算不用去记,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记忆犹新。
我对她告白过,但是好像纯粹为了好玩,不是为了喜欢,也是一个劣质的打赌。我讨厌我们班那群自称是T,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人,我和那群人之间相互仇视已久,一个心高气傲的班干部对着一小撮自己为fashion,不知天高地厚的挫鸟,暗潮汹涌。正好那时候有留意到她,觉得周围实在是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人了,于是。
“帮我个忙,我和她们打赌了,说你答应和我交往。”
这是我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我依然记得当时她美丽高傲的脸上莫名其妙的目光,以及我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后悔自己鲁莽的心情。
万幸,她配合了我这一次,满足了我那突然发起的小小虚荣心。
后来……渐渐走近是怎么回事?没记忆了,醒悟过来时,我们已经是大家公认的秤不离砣,砣不离秤。
我这是自寻死路啊。
望着窗外昏暗的风景,我真心的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我去招惹那样的女人干嘛!
看似亲切,其实内心傲慢的西太后。
和一个闷骚,时时不怀好意,心眼比针还小的小受。
我们是完全相反的人,只会相互伤害。
无力的将头靠在车窗上,任由我的内心悔恨交加。
过了两三天,终于还是拿身体当挡箭牌,把约会推了,当时她的反应似乎很冷静,只是“喔”了一声,再无反应。
然后,她就小气的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我这个人,除了死没出息,死不要脸,而且还很自私。
反正这不是我第一次放她鸽子,她应该已经习惯了。
而后到了约会那一天,我蜷缩在床上给她发短信已经是日落黄昏的时候,那还是冬天里第一次出太阳。
“对不起。”
“没关系,你不守信用又不是第一次了。”
和上手机,我抱紧了枕头,感觉到脸上凉凉的,有些湿润。
对不起。
虽然道歉是真心的,但我大概真的是个没诚意的人,开学前,我几乎又放了她鸽子。
“病没好,要晚一个星期来报道。”
“喔,那你记得来之前来把你的东西拿一下,一大包我拿不动。”
一大包?我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我记得我应该没什么东西落在她那里才对。
“什么东西?”
“给你买的礼物,天地良心,为了买你这里我都快把G市给翻得底朝天了。”
因为是QQ上的联系,我无法想象她现在的表情,应该是不悦的。
“嗯,我知道了。”
给我买的礼物吗?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高兴,却不期待,大概因为我本性就是个凉薄的人,或者是……
我不能有太多的非分之想。
一直到开学前几天,她又向我强调了几遍这个事情,但是我确实无法过去,每天老老实实在家里躺着,内心也不算焦急,似乎……有点想逃避见到她。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经过几番折腾,我终于还是能按时去学校报道。
开学那天,快到学校时,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她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来。
“喂?!”
口气有点不善。
“你在哪?”
越来越觉得她让我害怕,只是听到声音,我的心就不受抑制的狂跳起来。
“学校!”
有点不耐烦。
“喔,那你等着,我马上就到了。”
“那好,你的宿舍我已经帮你登记了,在XX楼XXX室,你的床在进门左边第一张的下铺,你的东西我放在床上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我马上要走了,我和我朋友一起的。”
竟然丝毫不问我问什么能按时来学校,听到她马上要走,和朋友一起,我狂跳的心趋于平静。
“那我还要会儿才到,你有事的话你先走吧。”
她没有了回答,果断挂了电话。
我想,我真是不一般的欠抽。
来到学校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报到,而是直奔寝室。
床都已经铺好,上面静静的躺着一个购物袋,大概这就是她留给我的东西了。
别紧张,放轻松。
深深吸了口气,我的内心却还是跳跃不止。
扯开包装繁复的塑料纸,里面装着的,就是我后来一直背着的,adidas的单间挎包。
黑色,风格……偏于中性,没有任何花哨,是我无法抗拒的喜欢的款式。
她……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如此的了解我?能够准确的挑选出我会觉得不喜欢的东西?我的内心一阵恐慌。
购物袋里还有别的,我拿起来口朝下抖了抖,全都掉在了床上。
一个白色的小纸盒,两个小塑料袋,一把木梳……
一个小塑料袋里,装着暴君的钥匙扣,她不是宅,我也只在她面前提起过一两次,她是在哪里搞到的这东西?
另一个小塑料袋,装着一个黄色的巫毒娃娃,记得她曾经说过,买个巫毒娃娃,天天扎针诅咒我。后来这个巫毒娃娃一直被我挂在包上,没丢过。
那把木梳……现在已经断成两截,但是我还是在用,至于为什么断了,纯属意外,它不是第一把被我的头发崩短的梳子,诡异的是,我发质很好,不干燥不开叉,但还是梳子的毁灭者。
而小纸盒,我有些眼熟,想起来了,大概放假的第三天,她在QQ上发过这厮的照片过来,让我猜里面是什么。
我猜是蛋糕一类的,她发了个笑脸,不置可否,然后再无下文。
我看了看盒子,确实和那时候的一模一样,方方正正,蛋糕的猜想自然破灭,但是更不好的预感,在内心升腾。
有些认命的感觉,我打开了盒子,然后愣住,不只是手,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静静躺在盒子里的,是两条胖次,胖次!
万幸的是,不是她长穿的带蕾丝花边的性感系,是纯棉的少女系。
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应该不是一次买齐的,或许是几次上街时,看到什么,想到我,就顺便买了下来。
但是我讨厌这种最有可能的猜想,她让我害怕到瑟瑟发抖。
一种无法压抑的恐慌,在我的内心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