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最遙遠的距離

下午五點半，在學校教堂四周的草皮上，言心和筱潔併坐著，靠著教堂的牆壁。

「終於結束了！妳還來幫忙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啊，這樣我還能吃很多不同國家的特色食物，哈！」

「可是，言心，上星期才忙電影講座宣傳，這星期又讓妳幫外僑協會的事情，而且妳最近似乎……」

「喔，那個啊，完全沒關係，已經沒事了，我還要謝謝妳呢！」

「呵，是這樣，那就，不客氣！」

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筱潔，妳記得大一下學期我們剛接下電影社的時候，我跟妳說過，我想休學的事情嗎？那時候妳回我，妳也有同樣的心情。」

「嗯，我記得，只是過了兩年了，我們還是賴著沒走。」

「對啊，到底是我們認為那是錯覺而遲疑，還是我們不夠勇敢？」

「我想都不是，我們所想的和所做的，都是在摸索，對人生的許多不確定找出口。」

「可是我怎麼感覺不到出口在哪裡？」

「是啊，我好像也找不到，也許還要走很久，真的有點難耶。」

她們盤坐著，看著校園來來往往的人。

「言心，妳有想過以後要出國嗎？到不同的地方看一看。」

「高中的時候有想過我將來要移民到新加坡。」

「我家就住在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的邊界，我大姊每天只要過一條大橋到那裡上班。」

「真的嗎？這麼近，那我以後到那裡找妳玩，妳要當地陪，一次玩兩個國家。」

「好啊，但是妳為什麼喜歡新加坡？」

「高中補習班的英文老師，他是美國華僑，是個住在長島的超有錢人，他說他家至少有兩百坪大，可是他既不喜歡住在那裡也不喜歡住在台灣。他並不討厭美國和台灣，但是在他心目中，新加坡是個紀律嚴謹、乾淨的國家，他說他以後會移民到那裡，所以我想住在那裡一定不錯。。」

「到那時候，我們長大的模樣，不知道會是怎樣？」

「想像一下，會很有趣吧！」

「上星期的講座，禮堂來了好多人，這麼一來，電影社就不會面臨被廢社的命運，李老師在評鑑的時候也會鬆一口氣吧。」

「嗯，我們辛苦的宣傳再加上桂綸鎂的魅力，總算達到成效了。」

「妳說到這個，我們把《最遙遠的距離》海報一貼出來，馬上被人家偷走，有夠誇張的，幸好有三十幾張，不然我會氣死。」

「不過被偷到也只剩下幾張吧？」

「但是還有小卡，也還好有那個，不然要怎麼讓他們簽名。」

「妳有去看嗎？言心。」

「電影嗎？還沒有，改天再找時間。」

「他們那天來宣傳，本來說好桂綸鎂、賈孝國、莫子儀都會到，結果只有桂綸鎂一個人。」

「妳漏說了導演。不過那樣就好啦，桂綸鎂人很親切，大家都是為她來的吧。」

「言心，妳有跟她合照對不對，好詐，我只跟導演合到照而已。」

「抱歉啦，我也不知道他們那天那麼趕。」

「那妳說說妳看完電影的感想。」

「妳不想自己親自看嗎？我想跟我們一樣是在描述尋找什麼，並且走出困境的劇情吧，片中三個男女，都身陷情感泥淖，在某個契機自我發覺，開始企圖出走，想轉變生命的故事。」

「筱潔，妳知道最遙遠的距離，是誰說的嗎？」

「印度詩人泰戈爾？」

「不是，是香港作家張小嫻。是出自她筆下，用女性的細膩情感說出的名言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　生與死

而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真的嗎？」筱潔很震驚。

「我以前也一直被謠言誤導，認為是泰戈爾寫的。」

「哇，謠言的力量真是可怕。」

「哈哈，對啊！」

「筱潔，妳知道我為什麼要加入電影社嗎？」

「是因為學姊舉辦的電影工作坊嗎？」

「那是一半的原因，我想要學習怎麼拍片，怎麼寫劇本，怎麼安排場景，怎麼剪接，但是還有另一半，是因為我覺得，電影像是讓我們度過很多不同的人生。」

「嗯，電影有無限可能。」

「可是電影看多了，偶爾我會以為那是真的，活著的我們是假的。大一有一天，中午下課，我走這條草皮旁邊，有著許多鳳凰樹的路經過牧師室，要回女生宿舍，看見外圍牆轉角處，有一對男女站在太陽下接吻，遠遠望去，微風掠起他們的髮絲，美得很不真實，我以為那是電影裡才會有的畫面。」

「也許像是有誰說的，電視離人生太近，而電影離人生太遠，我們都會被遙遠神秘所吸引，可惜的是我們不是活在電影裡。」

「對，我們不是，如果是的話，我們會輕鬆很多。生活總是瑣碎無趣，間雜些不重要的煩惱，要是不找些樂子讓自己忙碌，我們都會腐朽。」

在她們聊天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天色已暗，言心便說：「我們去吃晚餐吧，妳要順便到我家坐坐嗎？」

在房間裡面，筱潔坐在地板上，看著書桌上的相框，那是國中畢業旅行，言心和語若的合照。

「言心，這是妳幾歲的照片？」

「十四歲左右吧，怎麼了？」

「妳們兩個都笑得好燦爛。」

「嗯，我們的確很開心，那時候。」

「這個女生好漂亮，妳們學校專門出產美女嗎？」

「哈哈哈，多謝妳的恭維喔。」

言心看著那張相片，背後的大鯨魚模型，以及水藍色的噴泉，前面的兩個人挽著手，純真無邪的笑著。

我們真的是很喜歡彼此呢，可是那時候的我們，都不知道，喜歡的心情竟然會慢慢加深，超過了友情，變成一種羞澀和心痛。妳不知道我喜歡妳吧，語若。那天在店外看著妳，不知怎地，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進去，只是拍拍妳的背，說著見面很開心。

「言心，妳很喜歡這張照片喔？」

「這是畢業禮物，這個女生送的。」言心自照片上移開視線說。

「那妳們是很好的朋友囉，妳還特地帶來放在桌上。」

「對啊，是很好的朋友。」

「有好朋友這種關係很好耶，有很多事情可以一起分享，妳們能夠一直保持聯絡很不容易耶。」

「嗯，但是可能馬上就要失去聯絡了。」

「怎麼了？妳們吵架嗎？」

「不是，是有其他原因，不過妳不覺得朋友也會有分手的一天嗎？」

「言心，妳的想法好消極。」

「我說的是事實啊，一旦因為某些因素分開，就會少掉相處機會，沒有接觸的契機，情感變淡是理所當然的。」

「好朋友的話就不會這樣吧，除非妳們其實情感並不深厚。」

「嗯……」言心沒有接話，她在思考自己和筱潔說的話。

「筱潔，妳那天跟我聊過以後，我想了很多，決定要提起勇氣，試試看。」

筱潔聽了言心說的話，再看看那張相片，頓悟似的明白了什麼。所以她點點頭：「那很好啊，祝福妳能幸運的成功。」

對話結束，她們看了一下子的電視，言心留筱潔下來過夜，她們帶著忙碌了許久的疲憊身軀沉沉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