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沒有自信能夠回應她。
害怕自己並沒有辦法成為她眼中看到的玖我夏樹。
患得患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這些、全都是靜留的錯。
我以為她不可能會讓我走。
但她只是說了,如果我要離開的話,要早一點告訴她。
我討厭看到她那一副明明就有所求,卻壓抑著不吭聲的模樣。
滿腹的煩躁無處發洩,我拉不下臉來打破沉默,卻惦記著剛才似乎忘記恭喜她當選的事。
「夏樹可以載我去一個地方嗎?」最後還是靜留先開了口,表情和平時無異。
我幾乎都要忘了她是個多麼會偽裝自己的人,而我看到的只是比人多一點表情的她。
真實的靜留對我來說太遙遠,我猜不透她真正的想法。
我刻意騎得比平常快了些,靜留並沒有因此而將我抱緊。
和靜留之間的連結只有我連帽外套上被輕拉著的那個施力點,她就這樣沒多說什麼的坐在我身後,偶爾向前靠近我的耳畔提醒我該轉彎,然後又將重心移回椅墊的後緣。
深秋的風有些涼,當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牙齒已經在打顫了。
「到了。」
她扯了扯我的外套,示意我減速停車。
穿過了一條短短的林蔭小路,前方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間不算大的獨立宅院。
她領著我進門,輕描淡寫地說了這裡是她新買下的小屋。
明明就沒有交通工具,卻選了一間這個離學校這麼遠的房子。
「這樣的話,夏樹就要每天載我去學校了呢。」
明明就習慣和式床墊的,卻挑了一張這麼大的雙人床。
「這樣就可以和夏樹一起睡了。」
明明就沒有騎車,卻請人在院子裡建了一間小車棚。
「啊啦、總不能讓夏樹的車沒地方停吧?」
明明就對電玩之類的東西沒有興趣,卻在客廳放了最新的遊戲機還有高畫質的電視機。
「有這些東西,夏樹在這邊的時候就不會無聊了。」
明明就是她要住的新家,卻都是為了我考慮。
「喜歡這裡嗎?」
她早已把未來的藍圖畫好,我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是誰說,先愛上的就輸一半?
那麼為何她還是可以維持那麼從容的感覺,反倒是我被她的這種態度弄得狼狽不堪。
她所給的太多,總讓我喘不過氣。
「夏樹?」
回過神來,靜留的臉近在咫尺。
「夏樹再繼續發呆的話,人家就要襲擊囉。」
她開玩笑的說著,但也沒有要再靠近的意思。
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和我保持著這樣的距離了呢?果然還是會對那時候的事情留有不好的記憶吧。
「妳還好嗎?」她似乎終於發現我的心不在焉,露出了擔憂的表情朝我貼近。
柔和的茶香沁入吐息之間,我感到心臟像是要爆炸一般的緊縮。
「嗯。」我胡亂應了一聲,別過臉打量著屋內的陳設。
屬於靜留的許多東西都已經就定位,表示了她的搬家工程早已在我未察覺的狀態之下進行完畢。
「過來這邊一下。」
靜留打開了主臥房旁邊的門,是另一間房間,擦得透亮的窗透進了大片的晚霞。
「妳看,這張床很軟喔~」
她走進房間裡,坐在靠窗的床沿,拍了拍旁邊的空位示意要我過去坐著。
我站在她面前低頭看著她,突然想起我們初遇時的那個場景。
──想要破壞那朵盛開的花。
當時的那股衝動再度湧上,冷汗沿著我的背滴下。
「夏樹……要不要搬來一起住?」
這句話讓我迷惑了,我搞不清楚這樣的問句背後的用意是什麼。
這一切不是早就由她決定好了嗎?現在才問這種事情會不會太晚了一點?
單人房、單人床,隔壁的主臥室卻是一張寬大的雙人床,我佩服起藤乃靜留這個女子的心計。
這種進可攻、退可守的安排,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一直這樣下去,靜留會不變的待在我身邊嗎?
還是有一天,她會回到老家,和一個男人結婚,繼承家業。
或許她會生幾個孩子,用同樣溫柔的聲音,喚著他們的名字。
啊、或許她對我的照顧只是源於母愛的氾濫,並不是我所期望的那種情感……
只要想到這些,我就全身發冷。
一瞬間我明白了,這或許就是舞衣曾抱怨過的「吃醋」。
那麼靜留呢……也會為了我吃醋嗎?
「太狡猾了。」等我回神才發現,內心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夏樹?」像是沒聽清楚我的話一樣,靜留偏著頭向前傾了一些。
原本撈在肩後的亞麻長髮隨著她的動作滑到了前方,她下意識地將擾人的髮絲勾到耳後。
我緊盯著她優美的頸側,無法將視線移開,不知不覺又更加浮躁了。
「做了那麼多,妳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啊啦……人家只要能夠一直待在夏樹身邊就足夠了。」
這種曖昧至極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知道這不是她真正想要說出的答案。
「騙人。」我沒打算讓她再這樣笑著矇混過去。
「那麼、夏樹希望我怎麼做呢?」靜留聽懂了我的意思,收起戲謔的表情,從床沿站起與我平視。
她又再度將問題拋還給我。
再這樣下去,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眼前的靜留比平時多了一點危險的媚態,用著折磨人的速度緩慢向我逼近。
手心清楚的感受到血液的脈動,空氣中只聽得到自己沈重的呼吸聲。
我緊張地等著她靠得更近,她卻在距離我不到十公分處停下了動作。
「開玩笑的。」她輕輕嘆了口氣,氣流在我臉上搔癢著。
她終究踩了煞車,沒讓自己跨過友誼的底限。
看著她退離我身邊,我突然害怕起這是她最後一次再靠我這麼近了。
本能的慾望在此時膨脹到了最大,蓋過了恐懼、不安、羞怯這些無用的情緒。
我拉著靜留的手,阻止了她向後退。
接著略帶粗暴的親吻了她。
無論是在夢中或是在現實,這都不是我們之間的第一個吻。
她楞了一下之後,隨即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我趁隙而入,我們的舌頭就這樣交纏在一起。
我在她失去冷靜的回應中得到虛榮的快感,但是手仍緊緊捏著她纖弱的手腕,懲罰意味十足。
她試著掙脫我的桎梏,我只是更加重了力道,將她向後方的床鋪推去。
沒有支撐點的我們狼狽地摔在床上,她掙扎著推開我,像是被我的狂暴嚇到。
「怎麼了?這不是妳一直想要做的事嗎?」
我用著尖銳的語氣掩飾著被推開的難堪,沒有想到她會抗拒我。
原來我對靜留的情感是那麼的強烈……
沒有辦法只當朋友,還是應該說,我沒辦法忍受她只把我當朋友。
雖然她說著喜歡我,可是卻不再靠近
只要看著她,就會想起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過分的話。
我是那樣明確的拒絕了她,所以從那時候開始,她就已經漸進地試著放棄了吧?
「……抱歉。」
靜留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起身退到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厚重的瀏海蓋住了臉上的表情。
我很想、卻不敢伸手撥開她額前的髮。
總覺得……她正在哭。
「為什麼要道歉?」被罪惡感弄得惱怒,我用不耐的口氣問著,想知道她心裡的想法。
靜留反常的沉默,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那聲抱歉把我們兩個都弄得難堪。
平常再怎麼樣她都還是會笑著假裝沒事,而這次似乎不一樣。
我現在才察覺到,我所不願面對的事情已經發生。
──靜留不再是從前的靜留。
本來就該是這樣的,在發生了那麼多事之後,怎麼可能還維持原樣不變呢?
「我……討厭這樣。」我討厭時間無法倒轉、討厭像這樣難受的氛圍。
說穿了,我只是害怕靜留對我的感覺已經不再像當時那麼強烈。
「............」她低聲說了幾個字,模糊細碎的音節讓我無法辨識她到底說了什麼。
「妳這樣……我很困擾,所以請妳……不要再管我了。」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辦法像當時一樣裝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從靜留眼前逃開,經過她的身側直衝大門,沒有多想便發動了機車離去。
既然沒辦法前進,那麼就狠狠的撤退吧。
※
待續。
夏樹黑掉了,下一次是靜留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