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像 -Fin-

作者:九谌歌
更新时间:2011-07-31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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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九谌歌 于 2011-7-31 23:36 编辑


给爱丽斯大大的生日贺!


应该是探案小说,拐成了科幻小说,后来……一头扎进言情小说的怀抱。不知所云。


1.

在四五个凌乱的桌椅间跌倒三次,手忙脚乱艰难地爬起来,跌跌绊绊跑回讲台费力地踮起脚尖去够最后那颗蓝色气球,很不幸的,铃声猛地响起来,时间到,游戏结束。这是唯一一个没能完成障碍赛的女孩,其间她已经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伴随着软绵绵的啜泣,纤丽的颈部曲线在屏幕中发颤,像是一株经不得攀折的白木莲。


“…………警部你看,非常惹人怜爱呢。”


“别、别说这单纯只是个竞赛游戏而不是什么变态抖S教师虐玩女学生的闯关GAME……”


“据实查证,比赛简单的令人发指,呃,她当时把其他小朋友都吓坏了……”


“根本是个笨蛋吗?”


“如您所见……但是请不要怀疑,这个孩子,的确是一之濑无误。”


“我实在很怀疑这个小白痴十年后变成了杀人无数的在逃重犯……但是去谢谢老师,提供了难得的影像资料。”


“警部,没准正是因为太过懦弱的童年充满到处都是挫折的阴影于是造成了一之濑严重的心理扭曲……一定是这样的!二十年的精神压力无处释放所以终于无下限地崩坏暴走!”


“唔谢谢你的心理学分析大木,那么你认为是什么让一个十米路绊倒三次的晾衣架一样脆弱的女生徒手掰断十五根钢筋并在一分钟内暴走十公里的呢?”


“这个,什么都有可能?嘛,超能力?外星来客?属下的物理学的可不怎么好……”


“下次递交这样让人以为是传奇故事的报告上来后,试试把头塞进马桶直到穿越到另一个世界怎么样?”


“………属下再也不敢了。”


长谷川警部最近充满烦恼……不,不是奔三的年纪却与爱情无缘这类烦恼。


她还记得上一次审讯那个紧张的一塌糊涂的年轻女孩,当她饱含善意的一笑将便当轻轻推过去,肤色如玉的一之濑唰的抬起浓墨色的纤长眼睫,从耳根到下颏不期然就染上了一片嫣红,她总是那样,看上去好像立马就能哭出来,却腼腆地笑着拿起汤匙,有些结巴地说:“谢谢……真、真的,你为什么不相信呢,不是我,但是跟我有关系的,只是不好说清楚……”


“说不清的话,先吃饭好啦。”


女孩子喝了口汤,结果呛住了,一瞬间泪盈于睫,鼻尖通红,趴在桌上咳嗽个不停,长谷川含着笑把一张纸巾递过去,含着笑退出审讯室,满头黑线地转身,那一瞬间,对大木之前的推脱也多少有些理解了……


“警部,那种家伙是犯人的话,我的人生观就要受到挑战了……大家都认为您还是亲自审问的好。”


但其实长谷川从来没有怀疑过动机这种事。外表可爱而内心黑暗奸猾的罪犯,无论电视还是现实,她见过太多了。


每一个现场的目击者都证明这个孩子曾出现,这一回直到警察赶到她仍然站在那里,嘤嘤的低声啜泣,她手中刀子上沾着那群死掉的家伙的血迹。


直到她最后终于认罪,长谷川都没能把那口气吁出来,她站在暗处打量个对方好久,最后还找衣服披在睡熟的杀人犯的身上。


但是在死刑的前一天,刑犯消失无踪。

后来有目击者证明,一之濑越狱十分钟后,在一百公里外的栈桥上出现过,正抖抖瑟瑟的走着。



“我看过很多这样的科幻小说,”检验课的山崎薰笑眯眯地揽住她的肩,“可以为你提供各种完美解释,想听哪一类的?说吧别跟我客气。”


“想以**罪逮捕你哦。”长谷川凉飕飕地笑回去,顶开她的胳膊,“能不能麻烦你检验一下自己的真实性别呢?”



2.


五个月期间相似的13起杀人事件接连发生,长谷川已经坐立难安,这种时候,一之濑的小学老师突然提交了这盘障碍赛的录像。


“……虽然没有什么用处,我倒是更坚信了,下次逮捕她时可以扮个鬼脸把她吓晕。”长谷川绕过教学楼徒步在又滑又阴冷的半空长廊上,如天气预报所说晴朗的天空开始洒雪,她停下来打电话,漫无目的地观望远处如同童话故事里的深幽小树林。“这地方风景不错,说不定她就躲在我眼前那片林子里呢……哦啦,我开玩笑而已……”电话那头传来怒吼,她哈着气直翻白眼,直到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手机直直地从三楼摔下去。


温和的徐徐的热气铺上后颈,长谷川微微怔了下,扣住那双纤若无骨的手,莹白的皮肤冰得像雪做的一样,然而并没有在她手中化掉。


警部微笑着凑近被自己反手按在墙上的犯人:“你是妖精,或者鬼?不是人类?”


“怎么会,我、我死后你们可以验尸,真的是人类……”女孩子因为她的靠近而轻缩起四肢,瞳仁的黑一如被捕获的仔羊,温顺而惊慌,“我只是、只是太、太冷了……”


长谷川全身升腾起一股类似奥特曼面对小白兔时的无能为力。把她抓在手里,但那没准就把她捏死了。


她把大衣脱下来披在那个微微发抖的身体上,和蔼可亲地用温热的手掌摩擦她纤柔可爱的脸颊:“五个月前你越狱了,那么现在,为什么又出现了?”


“因为入冬了,我的钱不够买大衣,冷得、冷得没办法去海边……”


“为什么一定要去海边呢,你把什么藏在那里了?”


“不是,是去看、看日落……”


“…………”


这个女孩子精神绝对不正常!


“我真的好喜欢日落……”


“8月份的11个人,9月份3个人,10月份37个人……一直到这个月的2个人,那些人的死全部跟你脱不了干系。现在你冒出来,让我的手机摔坏了,还说没钱买大衣?”


少女惊恐得没有力气似的偎上她的手臂,再勉力直起身抬头时已经泪眼朦胧泫然欲泣:“那、那些人是我杀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故……”


“这13件案子里,只有3件伪装得像事故,另外10件都是不堪入目的杀人现场。”长谷川拎着她的前领,像抖一片麻布那样把她抖落在地,温和的盈满笑意的眼角更深的下弯了,这举动却让她的面部浮起一层邪气。警部靠着墙,居高临下地继续微笑,“嗳,能不能请教一下另一件事,你知道镜像吗?”


二十岁的女孩子把自己抱成团,咬紧下唇哽咽:“我知道……”

声音松软的就像被雪雾给吹散了。

嘴唇被咬破了一点点。

有的人,弱态毕现的同时能够挥霍一种无邪的纯美,她正是如此,冬日的雪和着光,柔绵如雾气,把学校给软融融地包裹起来,好像要把它托上云层,冷冽的明媚的颜色一半落在她身上,另一半就落进她哭泣的眼睛,“带我再去一次栈桥好不好?求求你……”


“必须告诉我前因后果,关于犯罪方式,还有镜像……或者它们可能是同一件事。”


“我答应!”


长谷川警部满意地伸出手,蹭掉小白兔嘴唇上她自己咬出来的鲜艳的血渍,然而对方仅仅这样就疼得又落泪了:“好、好痛……!”


“………………|||||”


“警、警部,大衣什么的真是感谢!”


“对不起我实在是不想跟你讲话……请闭嘴走路,地很滑小心别摔跤……喂喂我是不是应该早点警告你啊!!”



3.


冬季实在是非常非常的冷。有阳光也不行,何况又开始下雪了。


长谷川弥月摩挲着车头上的无线电设备,一之濑拓麻则蜷作一团在副驾上睡容恬美……竟然真的睡着了,身上披着她长长的深青色大衣。

现在栈桥四周已经被警视厅的同事们包围了吧。

但这样是还不够的。远远不够。

不明白方法,再多人也没用。


肯定有什么存在于这里的……但是现在……


把奶茶轻轻递到刚刚醒来睡眼朦胧的女生手中,一之濑惊呼着把它捧到了怀里,一如预料洒出来五分之一,然后终于涨红着脸平静下来:“谢、谢谢……好暖和。”


长谷川付以微笑,努力抑制眼角的抽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口味。”


整整三万元的大衣啊,真是疏忽大了。


“我……很喜欢!最喜欢了!”


“跟我单独相处时你似乎总是很紧张,”长谷川欺身过去看了她一会,温和地低头帮她擦拭洒落的饮料,“说真的,除了自己以外,你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了解的人了,这五个月我看了太多关于你过去人生的资料……手怎么又开始抖了?”


女孩的眼帘低垂着,羽睫如骚动不安的蝶翼那样悠悠轻颤:“我没有办法,全部都是事故……”她不安地死死抓住长谷川放在自己前襟的手,“……一直,一直,很长时间了,我在尝试阻止,或者,改变它们,但是、但是……”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哭的实在太汹涌澎湃了。


长谷川好整以暇地撑起下巴,轻声说:“不用着急,不如先回答我前一个问题?”善意地祭出玩笑的口吻,“为什么这么紧张?”


一段让人呼吸发紧的沉默后,“必必必、必须说……?”


“……怎么结巴到这种地步了。”


“这其实、其实因为长谷川弥月,她……不,你、你是整个世界上,唯一喜欢我的人了!”


纵然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年轻警部,也露出了一个足以颠覆声誉的傻不啦几的白痴表情。


“我知道你根本一直心存疑虑,在你心里,我是个表里不一的恶魔对不对!”一之濑猛地抬起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好像要堵上生命似的用力,瓷釉似的面容上氤氲着泪水的光晕,还有面临洪荒末日般的神情,“可是,让我喜欢到怎么付出都行的人,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只有这一点,你绝对不要怀疑!!”


“………………………………|||||||||”年轻有为的警部僵着副白痴表情扭回头去看无线电装置。


“……嗯,所以?”


笨蛋犯人的容貌更加的柔和纤丽起来,长谷川在同学同事的婚礼上经常看见新娘露出这种欲语还休的神情:“竟然,还会有人喜欢我,这实在让我觉得非常的、幸福!”她一边笑一边忙不迭地抬手去揉眼睛,很用力很用力,转眼间却有大颗大颗的泪水碎落在长谷川的手背,“因为我自己,也只是一场事故罢了……”


(我到底在写什么啊啊,梦游状态……)


4.


“你5岁那年出了一场车祸,”长谷川远目着栈桥,同事们埋伏得相当漂亮,看不见踪影呢。


一之濑手脚并用地从车上爬下来,一抬起头,眼睛好看的警部正转向自己,浅浅地伸了下懒腰,随即却很不雅观地撅着屁股趴到后座去找什么东西,等待她说下去的女孩子眼巴巴地瞧着。


警部抽出身来,手里搭着一条堇紫的棉线围巾,直起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自己织的,所以间隙很大,漏风比较严重……你要不要戴上?”


一之濑瞪大眼睛,很是震惊的样子。


“不喜欢这个颜色?那也没办法……还是你不喜欢我织围巾?”


女孩子愣了下,一个劲猛摇起头,长谷川看着她细不溜丢的脖子担心地想这个摇法下去是要断了吧……“据你父母说,车祸当场你就‘死亡’了,鉴定无误后,就把你烧成一捧灰埋掉了,所以……重生GAME?”她微微俯下身,把围巾绕在一之濑的脖子上,很满意的整理陷在围巾里的漆黑发丝,“我的品位还是挺好的是不是?”


一之濑惨白着脸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不是什么重生……但是警、警部你的品味太好了没错!”


“叫我弥月吧。”


“哦,”一之濑避开她的目光,慌忙地拐回正题去,“镜像其实很复杂的,我把它简单的说给你……我、我们的宇宙之所以这样存在,是因为它有一组对于人类来说完美无疵的参数,但是起先并不是这样,不同的参数构成不同的条件,如果假设每个条件是一副‘镜像’,‘镜像’的断裂、重塑、互相渗透后,拼合成一个‘组’……弥、弥月你在听嘛?”


漫不经心的长谷川警部走在她前方半米,再远一些的地方叆叇的暮色把海面映得波光流转,“我在听,继续说。”


“镜像只是网络上对那些条件特性,比如大气散射特性,水体反射特性。。之类的笼统拟称,但是那些人始终觉得镜像只关于自然,人为创造的东西不可测定,无规律可循,”一之濑的声音越来越弱,“但那假设是错的。不同的镜像形成了不同的宇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怎么又停下了?……我猜一下这是不是就是所谓平行宇宙和因果论确实存在的原因?”


“不能这么说……但真的、其中有着可怕的事。”


“可怕?”长谷川猛地转过身,眼睁睁看着一之濑踩上自己的大衣狠狠的一个踉跄,她走路的技术改善了好多,居然没摔倒。


“镜像的存在使我们‘究极则必生矛盾’的逻辑学得以达到真正的无矛盾,恰恰因为镜像的世界是一个五维世界,时间轴像一条扭曲的环,向后则回到过去,向前也回到过去。。。也就是‘未来不存在’。”


“所有的镜像在与别的镜像相互作用时,它们的边缘向两侧挤压弯曲,这一部分即退回过去。这可以说明为什么自然界完全可能不停经历同一件事故,一遍一遍地……但是你想一下,如果镜像的维度向低维度跌落,会变成怎样?环被压扁后,对我们此时此刻而言,它就成为一条射线了,暨定未来存在了……假设时间是种场物质,而空间是实体物质,场的维度跌落下来,会把实体像揉锡箔纸一样揉烂的……”


“等等,打断一下,你想不想到那边的冷饮店喝杯果汁?”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渴。”


“我倒是想变暖和点。”长谷川自然地转了个弯,“我的大衣还在你身上呢,今年冬天实在很冷。”


一之濑一边跟上她一边使劲的鞠躬道歉,好在她再一次摔倒前长谷川握住了她的手,无比自然的十指交叉。女孩子盯着她的背影发呆,进到店里他们选了靠近柜台的座位,长谷川示意她继续讲。

“不论自然的事故,还是人为的事故,这一年都多了无数倍,因为它们不仅仅发生于‘现在’,有些过去发生过,有些未来将发生……不同的镜像组合引发了它们,比如说,5岁那年我死去,而在另一种条件下我可能并没死,或被抢救过来了,有无数这样的镜像组合存在的……所以因镜像扭曲而偶然拼合的我,被跌落在四维的某种场,抛向了这个镜像拼合出的世界……”一之濑捂住眼睛,她一点也不想动不动就哭的,“所以弥月明白吗,我生活在扭曲的时间里。。。现在我在这里,可能明天又会在过去或将来的某个点上……”


长谷川想了想:“你会无端消失,哪怕死亡也没办法阻止?”


“是这样的。最可怕的是其余镜像在跌落。。。不,在入侵、扭曲、扰乱我们的这个宇宙,所以还会有更多的事故发生,过去一年我都在证明这一点,人为的、自然的……如果、如果人们能掌握更高维度的东西,弦计算机之类的,说不定可以做到模拟镜像活动!然、然后,可以证明我说的这一切!”


“证明了又怎么样,”长谷川警部笑着把果汁推给她,“说真的让人类灭亡一次试试怎么样,那时候你还是会不停消失和出现吗?”


“我在寻找时间射线上让我真正死亡的事故……它发生在哪一刻,我就在哪一刻死去。我想是这样的,应、应该,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成为了偶然事故的人类啊……当我此刻的存在被揉烂,其实那些拼合出我的镜像正在扭曲,在驾临时间射线的维度里,我了解了很多很多未来的事情,比、比如说,你和我……”


“干嘛不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别人?”


“谁会信啊,我的老师和同学们……一年以前我还有老师和同学的时候,他们觉得我有妄想症,”少女忽然很不自然的地别开头,“不过现在网络上很流行的镜像学讨论是我引起的。。有个存了很多记录的论坛,我是管理员……”


警部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回去给自己要了杯咖啡,然后坐下来伸了个懒腰:“你知道自己下次消失是什么时间?”


“不知道,下个事故发生时,我会被卷过去和它一起出现……”


“但是按照这种说法你并没有杀人咯?”


“你还是不明白!杀人犯不在!或者就是我!”一之濑激动得脸都红了,果汁洒出来不少她也没留神,表情认真的可爱,“事故中我不可能是旁观者,我就像个执行者似的出现在那……或者说其实更像一个幻觉。”


“啊,这么说,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长谷川笑眯眯的搅拌手里的咖啡,突然探手过去,捏了捏一下女孩子柔软的散着热气的面颊,“那就是,今后我们要频繁见面了。但是现在……”她看看表,“5点35分,恐怕我们一会儿不能去栈桥,时间刚好到了,我得确认一件事情。上次你就是这个时间越狱的对吧?”


持枪的警员们破门而入,精确地瞄准座位上惊慌失措的四肢僵硬的女孩,长谷川站起身,舔舔嘴唇,嗓音有些干涩的说:“趁你还没有消失,我们来做个关于镜像的实验好啦。”


她打出一个手势,枪声顿时接连响起,对面霎时间血肉狰狞,有一些猩红色甚至飞溅上长谷川的脸颊。


一之濑拓麻像个漂亮的人偶似的,破败不堪的碎烂在洒了一地的番茄浓汤里。



5.


自然事故频发,犯罪率急剧上升。不知道是日本崩坏了,还是世界正一个点一个点地翻江倒海起来。

这些能算是实验数据吗?


在各课的讨论之中长谷川警部逐渐地表明观点:“我觉得那个小笨蛋说的是实情,不然你们给我解释这一切来听听?”


山崎薰有点赌气的大肆地嘲笑:“你是不是小学生啊,肉体毁灭就是真正的毁灭,她说她死不了,那怎么又过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出现?”


长谷川若有所思的垂着头不说话,山崎立刻就心软了,贴过去对她又搂又抱:“所以说啊,你既然会内疚成这样当初干嘛那么对她?”


“那是我追捕了五个月的逃犯。”


“可死状也太惨了。”


“反正罪大恶极。”


“骗人!根本是你一开始就去了解了镜像然后好奇她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罢了!”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科学怪人,你别再臆想了,我只是怕她再次逃走而已……让开点!”长谷川推开她的脑袋起身拿外套,“不过我确实挺不好受,我应该让她把那句话说完的……”


“啊?”


“我再去看看昨天的现场,你们继续讨论。”


已经案件缠身的警部偶尔会开小差的想想那些人为什么会起‘镜像’这么个名字,就因为不实一如镜中的像吗?

还是不仅仅如此呢。


也没料到隅田川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流氓集团火并事件,时间地点人物都很不对劲似的。刚巧地震才结束不久,人们都还很惶恐啊。


而且那么讽刺的是,隅田川的樱花可开的正好呢。从堤上俯瞰,两岸笼着浓郁的樱色的连云。还有无限适合爱情故事里追逐戏码的彤色晚霞……


马上就是日落,警视厅的同事也走得七七八八,罪案现场显得荒寂又萧瑟,这一次死了33个人,但是似乎自从一之濑被枪毙,这些事件就再也跟她扯不上联系。


果然是胡扯的吧,肉体的覆灭是一个人的终结……那个孩子莫名其妙的哭哭啼啼的可怜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长谷川长长地叹气,沉浸在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里,直到身上轻轻的被覆上微妙的重量,她扯掉那玩意带着某种寒毛倒立的预感慢腾腾的转过身。


“像你说的,不频繁但是又、又见面了……!”


“你吓得我差点从这掉下去|||”


“啊,但但但是,弥、弥月,无论如何我就是想谢谢你的大衣。”女孩子无辜得不得了的站在那儿,高兴又紧张,有点语无伦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怎样出现比较恰当……虽然有一点点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是又很害怕你会不高兴,但是绝对不是想吓你……”


长谷川沉默了半刻钟,“给你我的手机号码怎么样,下次这种事之前给我打电话吧?”


一之濑马上绷紧了面部:“好的我我我一定死死记住!”


长谷川翻找了一下手机而后停了下来,表情越来越奇怪:“话说你那惨不忍睹的尸体还在我们警视厅存着啊。”


“现在已经不在了吧,根据质量守恒,毕竟镜像组合要拼出一个实体也要消耗三维世界的实体物质……嗯,但是因为打过来的子弹太多了让我的身体千疮百孔,这一次确实瘦了不少……”


“…………||||||”冷笑话?长谷川有点不能置信地伸手去捏那张羸弱而美好的脸,居然比上一回要温热不少,“话说你怎么还是这样,你不应该已经恨死我了吗,我那样子对你

了啊,根据情节发展你不是应该重生过来报仇雪恨吗?我可是一遍一遍的在梦里梦见你啊。”


不知道是因为肌肤相亲还是语言触动,一之濑稍稍垂下眼,羞涩却又略含疑惑的说:“可是,弥月你不是说了是为了做实验吗?”


“…………”智慧与美貌并存的警部风萧萧地伫立在风中,完全傻眼了。


那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扯她衣角,鼓足勇气小小声的问:“你在梦里梦见我什么呀?”


“梦见你——”掐住我的脖子一刀一刀地在我脸上捅最后还掏出镜子让我自己看看什么叫面目全非满目疮痍自作孽不可活啊这种真相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看着那双水盈盈的饱含期待的眼睛长谷川一生也没有几次的真正心软下来,她把对方轻轻揽过来搂在怀里,真正贴身感受到那种弱不禁风的单薄后她就觉得经常摔跤什么的其实也不算特别白痴……“——梦见你小学时候参加竞赛哭的一塌糊涂,在梦里我都觉得这孩子可真没救啊,就是这种见鬼的梦。”


“我、我不是很擅长那个……而且你知道的,那时候我已经死了,我……”


“先别给我科普了,正好今天樱花开的特别罗曼蒂克啊你想不想下去看看?”长谷川警部诚挚地如此建议,高兴得鼻头都在发红的一之濑连忙卖力地点头,咬着下唇有些含糊地说:“我可以唱夏恋歌给你听……”


长谷川说唱吧随你便,那个轻柔的歌声就在耳边响起来。她迈开步子有点迷糊的想我们不是在拍电影吧,应该不是吧否则这是怎样一个又烂俗又没品又装疯卖傻的剧本哪……


或许把一之濑塞给自己科学院的那几个朋友会很好,说不定人类的思想技术一下子就突飞猛进了,说不定这个好像正在出错的世界比起恐怖能显得妙不可言一点,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多向她问一些什么的吧。


堤上的路修的很平坦,但对于平地上摔跤不懈的人,毕竟有坡度,长谷川恍惚地想,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更应该拉着她的手走才对?既温暖又防滑真是两全其美。


她微笑着转过身,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来,暮云在暖暖的瞳孔里面飘飘悠悠。一个让人无压力的治愈系表情。


然而可笑的身后并无人影。


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斗殴现场在落日下面显得死寂而荒凉。


刚才的歌声好像幻觉似的,飘在空气里又不在,响在她耳边又毫无余音。


6.

长谷川问,到底什么能让这个东京错乱的这么离谱,你们说说看现在还有没有人敢去看日本海了?

大木连忙说,不是我们让的。


搜查课刚吸收的二十三岁的香取最近在少女漫画里迷失的不知所以,捧着心特别向往地说警部你想想啦那个女孩子是太喜欢你才会像鬼魅一样缠绕在这个世界上的哦,对你的爱颠覆整个日本海什么的简直浪漫得不让人活了啦……


长谷川郁郁寡欢的想围捕一之濑的那天要是没在身上装监听器多好啊。


她硬是乘着直升机到熟悉的日本海上空兜了一圈:“你们确定震源跟二百多年前那次是一个位置?强度也一样?”


“是的警部。这半年来的海啸大大小小差不多都跟史料记载的有重叠,专家都觉得匪夷所思,拿不出什么解释……”


日本海像是一面巨大的出现裂纹的镜子一样,她在头发被烈风吹得糊了满脸时这么想,立马又有些疲倦的嗤之以鼻了:小学生作文写这么个比喻也就只有二十分吧。


警视亲自发表演讲时声如洪钟:如果有个巨人,有个恶魔,正在把日本翻个底朝天,那么我们就将他逮捕归案!


如果镜像就那么扭曲了,就那么拼合了,所有条件就那么完备了,该发生的就是会发生,你能怎么样呢?

——长谷川一边微笑着鼓掌一边用膝盖不耐烦地一下一下磕碰桌子,直到觉得疼痛。


假如哪天过劳死或者莫名其妙的殉职了,也不知道把保险金给谁。一想起这事长谷川就萎靡不振起来,把那些文件资料拆成一张一张堆在脸上,又鼓足口气吹到桌子上去,乐此不疲。


她独处的时候变得十分神经过敏,听到一丁点声音就立马看过去,或者长久的闭上眼睛,睁开时也没发现有谁偷偷摸摸的来抱住自己。


那个孱弱的、怕冷的、小脑退化的、大脑发育得压根也不怎么样的一之濑拓麻。被封闭在镜像区间里的不幸的笨蛋,就那么没有志气的只惦记着自己的爱情嘛?


要是换成自己没准还能给人类做点贡献,真是白瞎了这个穿越时空的名额。


“我想见你,”长谷川把最后一张无用的纸叠成飞机丢在了脚边,她轻轻的重复,“我想见你,立刻马上见你。”


一之濑无论何时出现一定是徒步的,长谷川警部这样定论,要缉拿她还是很容易的。


但是她绝没办法想到,再次见到一之濑,那个孩子不仅没交通工具而且还寸缕不着,光溜溜的一头栽进半夜出门吃宵夜的警部怀里,哆哆嗦嗦颠三倒四地呓语。长谷川把她明显不健康的身体塞进后座,一边脱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上去一边有些欣慰的想,幸好现在是夏夜,没星星没月亮还热的够呛。


“本来觉得因为一点压力就内分泌失调长起青春痘的我已经很吓人了,果然还是裸奔更胜一筹呵。”她抱胸看了一会,还是钻进车去,拥抱住冰凉的一之濑,传递体温,顺手把那委屈得撇出两个小包子的嘴角拨弄出凝然微笑的诡异神情,“话说抚摸一具尸体摩擦生热这种事要吓死人的,”她倒下去跟“尸体”倒在一处,气都叹不出来,“这该死的日本跟我一样衰运啊,怎么就摊上你了呢……还好,还好,我本质上是个温柔有气量的人。”


7.


“下次或许我要这么许愿才行:我想见你,想见到活生生的一之濑拓麻,不要半死不活的,不要不穿衣服的,不要投怀送抱的。”长谷川翘着腿坐在一边,脚边放着冰镇果汁,抱膝坐在一浴缸热水里的女孩子没过一分钟整个人都变成了龙虾的颜色:“真的对不起!!”


警部懒得理她,直截了当地逼问:“告诉我怎么才能对抗伟大的镜像降维啊?”


“你比上次说话暴躁了……”女孩子嗫嚅,“我不知道。”


长谷川把果汁递过去:“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又冷又饿。”


“你以为我问的是感受?”


“因为太冷,我不记得了……”一之濑害怕地瞄向她:“你很生气?”


“我可怜你,想帮帮你,然后你也帮帮我们,最好大家都变聪明一点,”长谷川站起身,小小的晃悠了下,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好眠了,“家里还有点乳酪我去做个蛋饼给你吃。”

最好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这。


一之濑躺在温暖的热水里很是犯迷糊。


她看着镜子,里面浑身湿透的长谷川把半死不活的自己从海里拖上来……不是海边,因为海水涨的那么高吞没了城市,她们从警视厅大楼的最高层逃出来,警部使劲喘着气伏下身,从容不迫却又恶狠狠给她做人工呼吸……——一之濑因为溺水的窒息感而惊醒过来,连忙爬出浴缸。她的梦变得越来越错乱了。


这些事将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呢,如果日本海正在变成世界上最大的“镜子”?它的深处维度已经开始扭曲了啊……能怎么办?


等到之后,她靠在柔软的床铺里狼吞虎咽,长谷川一次一次摸她的额头,很是惊奇:“竟然一点也没有要发烧的样子啊。”

她因饱腹而满足的同时就下定决心——我不能让她这么危险下去。


想一想真是奇怪,会因为这个人“注定”要喜欢上自己而不遗余力地喜欢她,奇妙的无名神祇居然选择自己来代言命运。怪不得网上说这世界只有那么几件事坚不可破,包括随机概率论和人类是感情用事的动物这种认知。


“你喜欢上我了?”一之濑仰起头,灯光刺的她使劲眨了几次眼,反而看不清长谷川什么表情。


仅仅听到那个温和的不紧不慢的声音:“假如是的,那么目前,你穿着这么件穿不穿都差不多的睡衣,坐在我的床上,鼓着腮帮子装可爱,一付随时迎接扑倒的样子,又正好喜欢我喜欢得付出什么都可以……我们不应该已经是现在完成进行时了?”


一之濑被蛋饼呛得差点把肺咳出来,将被子抱枕踢得一团糟她才终于泪眼迷蒙的挺起身,死死抓住长谷川的睡衣:“我有事跟你说。”


“我听呢。”


“假如他们相信你,就让他们潜到日本海下面看看,还有那些专家,让他们向国际寻求帮助吧,网上说日本现在扣住量子不依不饶,但是那也没有用吧,他们如果不能模拟镜像……这一切又该怎么弄清楚呢?”长谷川帮她擦眼泪,她却哭得更凶了,“但是你别去,别管那些东西,警察又起不了什么作用……反正你别去。”


“我有什么办法,上级让我去哪我就要去哪,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那也不行,无论如何你就是不能去!”


“怎么了,会死吗,或者变得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还不算什么,要是被卷到二维去怎么办啊,把你压成没有厚度的一层,像张血肉模糊的画一样……”


“那我就跟别的画和平相处呗。”


“死都死了!”


“我明白了,”长谷川抽过纸巾塞给她,“别哭了好吧,把眼泪鼻涕擦一擦。”


一之濑就真的乖乖的认真擦起来,警部看着她那个样子,笑了:“说起来你看到的很远很远的未来,我们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


“……”一之濑不说话,可是生理不懂得撒谎,她连耳垂带脖子都红起来了,像是朱砂铺展在白纸上那么绮丽。


绝对未来是不是真的存在啊?有时候一之濑看着那些未来,好似镜子里的像,又好像不是。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如果真的能随机抽中,有一种很远很远的未来,仿如爱情电影的情节:相依为命。


“你还是抓紧睡吧,”长谷川收拾起餐盘,拉过凌乱一团的被子,笑着凑过去亲了口一之濑的嘴角,“好眠。”


8.

“……几乎全是享誉日本的科学家,你负责警戒还要保证安全,一旦发生不利的迹象立马回上面来,”警视这样叮嘱长谷川,“你是我带过来的年轻人里最让我喜欢的,知道这一次意味着什么,回来后写报告上来。”


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意味深长。长谷川想。还不就是那些东西,意味着日本可能成为第一个探知维度奥秘的国家,意味着日本的科技和军事可能成为神一般的存在,意味着这些都可能作为一级机密被泄露出去……

可是国民还在不断地携家带口逃离海边,挤在宾馆里哭哭啼啼,分不到等量的餐饮。


科学家们一个个脸上都是为学术献身的神情,各自讨论得热烈而不怎么搭理她,长谷川感觉很不好,独自坐在潜水艇尾部。


缓缓沉入水底的时候,她实在眩晕的厉害,就到隔壁舱室去吸氧气。


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的时候,有只手怯怯地伸过来,揉抚她皱起来的眉间。


长谷川警部年轻漂亮,八面玲珑,书面报告永远写的完美无疵,事业蒸蒸日上,唯一的缺憾是没有男朋友。


这些一之濑全部不知道,她还是像香取说的那样,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不顾一切。她知道这个人终于还是下到了日本海的幽暗不祥的深处。她的梦里常常出现镜子般的碧色接天的海面,在镜子深处看到很多很多的未来,所以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是在梦里。


但是看到没精打采的长谷川那一瞬间,她想未名神祇可能听得到自己心底的愿望。


“我、第一次见到、见到弥月穿警服,”她被长谷川缓缓睁开的狭长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就不可抑制的脸红了,“很……好看……”


“是嘛。”长谷川点点头。


那个傻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嗳,”长谷川突然问:“就算变成两幅画,你也不能老老实实的跟我一起待着,会消失吗?”


一之濑完全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很难过。但是总是唰的一下哭出来,她不会烦我吗?


“果然是那样的话,”长谷川若有所思,“你把我这张画卷起来带走怎么样?”


“……?”


“不过肯定很恶心,压成一张画,器官全部搞不清了。”


“你说什么啊,我完全完全愿意,可是带不走的……因为那样就,就没有厚度了……”一之濑终于忍不住,蹲下去捂住眼睛哭起来,显然把长谷川想象成没有厚度的东西让她难以接受,“我一直以为暨定未来必然存在,看来我一点也不了解镜像。”


“什么意思,我只是说个笑话,你不要咒我啊。”长谷川笑得又把眉头蹙起来,拽住一之濑的胳膊把她硬拉起来,后者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一之濑抽泣着,发育不良的胸部剧烈地起伏,忽然不知怎么勇气倍增,大力的用手背擦过眼睛,那一片皮肤红得吓人。


警部漫不经意地嗯了声:“肯定是让我跟你交往之类的?”


一之濑呆呆的顿住:“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说实话连我们搜查课刚接手工作三个月的小女生都知道你在想什么,”警部扯动嘴角,转回身去吸氧,“做笨蛋很幸福吧……”


于是,当科学家们狂喜地围着那个巨大的海底空泡观察的时候,长谷川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问:“那是什么?”


“是一个高级宇宙,你们太幸运了……”一之濑喃喃的说,“没有接近折叠区间,就遇到了四维空泡。”


“诶?还以为带上我这艘潜水艇会变得衰运呢,”警部由衷感慨地朝她一笑,“谢谢你。还有,我答应了。”



回到警视厅后,香取扑到长谷川的桌子前面,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的:“听说今天你和嫌疑犯Kiss啦……整整一分钟结果被酒井博士撞了个正着?”


“胡说八道,”长谷川懒洋洋地倒在椅子里转过来转过去,专心地审视自己的报告,“一个缺氧严重头昏脑胀的人可能一分钟不喘气吗?”


“说不定就是因为头昏脑胀七荤八素,”香取捧着心一脸陶醉,“还听说在那之后一之濑就再次人间蒸发了,酒井博士连她的发丝都没碰到简直追悔莫及?还听说消失之前她张开口,却连再见都来不及说,我的天,想象一下,多么凄美的恋爱……”


“……你到底从哪听说的?”


香取很惊讶:“你不知道?为了防泄密每个舱室里都安装了视频监控设备,监控室的操作人员出来以后满头都是汗哦……”


“………………现在这里有装监控设备吗?”


“当然没了。”


长谷川仰起头,把长达数页的书面报告盖在脸上:“警视厅真是个混蛋的地方。”


9.


要问年纪轻轻就跻身高层的长谷川警部有什么爱好,很多人告诉你,抓犯人,越坏越好,警部和善又爱笑,但抓犯人的时候她自己就是一个大坏蛋,还很能从中得到娱乐。


外调到东京跟自己平级的中居协助她开展调查,看了眼一之濑的照片这位不仅轻蔑还震怒了:“这种怪东西,不牢牢押起来严加审问等什么!”


长谷川当天就申请了个调令,以“太没有文化无论说明几遍都不明事态”“让他涉足这件事一定会被泄密”等等原因,把中居又调回了沿海分局去守备下一次海啸。


下属们纷纷敬服的说警部的工作效率真是更加华丽了。长谷川笑笑说,马屁拍成这个调子女性上级不会开心的,你们不明白吧,这种时候不要说您为了工作真是不容易,要说您为了爱情真是不容易,让人感动的要哭。


形势水深火热。上级的上级终于大为光火,拍案怒吼:镜像是吧?把镜子打破!


长谷川无奈,把被乱枪打烂的一之濑的照片递上去:我们毕竟也尽了努力,您看,这个人死了一回,可现在活得好好的。


出了门警视拍拍她的肩,叹气,她报以微笑。十分庆幸拍了那张照片。


不过当当事人自己无意中看到那张照片时,警部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她按住抽疼的太阳穴,看着那个虽没有惊恐万状却始终嘤嘤哭泣的女孩,心声无限回荡:我为什么不把它用完就藏好|||


“别哭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个只不过……应付差事……”她说得油然而生内疚感。


“呜、呜呜呜呜…………”


“别害怕,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我保证。”


“呜……才不是害怕……呜呜呜……”


警部头皮发麻:“那你到底哭什么呢?”


“弥月……喜欢这样子的我、吗……可是那样好痛的呜呜呜…………”


“……”本以为一之濑的傻病已经在逐渐康复……毕竟她进步显著,说话不怎么磕绊,音量也提高了,还加入了研究院,自愿接受生理检查,躯体被证明与普通人无异后,还成为了镜像研究负责人的酒井博士的朋友以及助手。


“傻瓜,”长谷川拉掉她揉眼睛的手,弄来条热毛巾擦她的脸,“今天很辛苦吧,研究院的人有没有为难你?不过我也不太担心,酒井老爷子好像很和善嘛,研究到底怎么样了?”


“好像做不到模拟镜像,外国的科学家还说镜像是唯心混沌学,不切实际,要不然,日本的数学这么厉害,可以模拟海啸、台风,为什么不能统一模拟别的自然条件……反正、好像很困难,我也不是很明白。”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起了‘镜像’的名字?”


“因为像镜子啊,”一之濑理所当然的说,虽然抽噎不停表达却很清晰,“看着不同时间点的不同未来,像看着镜里的像一样,而且明白了镜像们互相交杂的原理,我老是把它们想象成薄薄一片的样子……当然其实于我们而言,是抽象的绝对条件啦。”


“它会被打破吗?”


女孩一愣,开口艰涩:“…………我们,大概不行。好像三维的我们要撕烂一张纸,镜像对于这个世界……它是抽象物质,比世界大。”


“哦,”长谷川泰然的很,“那酒井博士让你一会再去找他,就不要理了,”她拨弄着女孩子柔软的发梢,眼线弯起,“嗳,跟我去约会吧。”


看着她笑眯眯的表情,一之濑油然而生一种久违的幸福感:“那,我们去坐过山车和跳楼机好不好?”


“…………你不是胆子很小吗||||”


“可是那个很舒服的,又很快,什么也不用做,往远处看就好了呀……”


“不行,我有恐高症……”


“不要紧,有我在,”女孩子哭成三眼皮的水漾的眼睛眨啊眨,“要是害怕我会抱住你。”


你是小孩子吧,刚才哭那么凶现在笑得嘴角都快扯耳朵上了。


警部被她笑得鼓起了勇气,悲壮又苍凉地说,好吧。


两个小时后,长谷川警部像一只软脚虾似的,从过山车上爬出来,想吐都了没力气,又歪歪斜斜地爬进号称亚洲之最的摩天轮里。山崎薰要是看见她这么柔弱的样子,肯定要心疼死了。


一之濑一直腼腆又开心的看着她,长谷川躺倒在座位上:“现在几点了?”


“5点45,等到这个下去游乐园就要关门了吧。”


“不会这么早关的,你还想玩什么?”


“我吗……”


一之濑扭着头向外面眺望,说风景好漂亮。


长谷川看着夕色浸染了她半个脸颊,恬和柔软:没错是很漂亮。


然而没过多久,手机就响起来,几乎同时,摩天轮突然停了下来,把她们留在最高处。


“你今天不在警视厅?”警视大吼,“你在哪?!”


“千叶。出什么事了?”长谷川爬起来,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往下看……这里还真是高,不愧做了那么多广告。


“你在千叶?!”警视很是愕然,“特大海啸!就在千叶!!那你就立刻去协助千叶警署,紧急警告,把民众带到高处去!现在电力系统整个出了故障,所以更要加强秩序,千万别慌。”


“我可能……”长谷川转头看了眼一之濑,“……去不了。”


千叶高处不多,高楼大厦也有限,二十五分钟后,海水基本淹没了整个城市。长谷川僵直地坐着,好像能听见底下惊天动地的哭嚷。一之濑垂着头坐在对面,默不作声。


“说说吧。”长谷川说。


“研究院的有个猜想似乎得到证实了……质数组,”一之濑一脸茫然,“把历史的事故按照时间排序,为什么真的按质数发生了?为什么把镜像的偶然拼合拆分回去,会是必然的数组呢?”


“你问我?”警部满脸寒霜,看着下面舔舐城市的巨浪,“你故意的?”


“啊?”


“故意挑这个时间带我到这里?”


“是啊,”一之濑反问,“你没反应过来吗?”


“我们能够预测事故了啊……而且,海啸发生了,我却没有消失。”


“什么意思?”


“如果我比镜像早一步实践‘未来’,四维引力就不会作用在我身上。”


“那么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


“因为暨定未来中你就是在这呀。”


“怎么可能!”


“真的呀,”一之濑仰头眼巴巴的看着焦虑地踱步的长谷川,“你来救我的。”


“……怎么可能,你不是无论如何死了也没关系的吗?”


“可是,因为你保证过,‘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在你身上’…………咦,难道不对?”


“…………”长谷川警部想终有一天自己是抑郁而死的,她甚至坐下来,认真地想了想这事,“哪天我死了以后,保险金就归你,房子和车也归你,房子钥匙在门口的花盆里,车钥匙在卧室床头柜上。”


“……不、不要,你不会死的。”一之濑肯定的说,表情却惊恐不安。


“我现在感觉很不好,很不好,我天生讨厌灾难,遇事就得想出办法来,”长谷川挺尸在座位上,“可现在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想喊救命。……不过,等我回到东京好好修理你吧!”最后这句话被她说的恶狠狠的,一之濑反而把提起来的心落了下去,凑上来用袖角擦她额头的冷汗,用力太大那里红得要破皮,长谷川却一动不动任她折磨,好像真的死了一样。


如此大型的海啸伤亡却低的惊人,问过才知道其实研究院事先跟千叶方面打好了招呼,一级戒备。


长谷川拖着一之濑的后领往酒井面前一丢,环顾一圈新建的高度保密级别的研究院,似笑非笑咬牙切齿:“这块地方你们不想用了是不是?”

交涉到最后,里三层外三层的工作人员集体弯腰向她赔罪。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不是已经守得云开了吗。


警部于是拖起一之濑塞进车里,笑眯眯:“现在轮到你了。”


一之濑认真的建议去富士山天文台看星星,结果因为时速150的飙车哭着回到了警部家里。原来她是真的很生气。


不过第二天长谷川还是趁着工作间隙,去买了一个天文望远镜安在家中阳台上。


10.


尽管研究绕进了一个关于存在性的理论怪圈,镜像毕竟得到了某种模拟。酒井博士说他有时候把头伸到四维空泡里,扭头可以看见未来,不确切时间的不确切未来。


“像是镜子里的像。”一之濑高兴地赞同。


“我实在怀疑未来的存在性,要是你当初没有傻呵呵地缠上我,我们现在又怎么可能这样坐在我家联机打游戏?”


游戏打得很烂的一之濑屏息:“那样……至少在某一个平行宇宙里我们会这样在一起。”


“那么我们这种追逐着镜像、像玩冒险闯关GAME似的生活要持续到哪一天?”


“我也不知道。”一之濑不确定的说,“至少未来真的被扰乱了,我见到过一个场景,警视厅被大水淹没,你带我从顶楼逃生……但是这已经不可能了呀。”


有些结论下的太早,就是为了被推翻。第二天一之濑这么想的时候,正被瓢泼的大雨刷的睁不开眼,模模糊糊感受到有张凉凉的嘴正不遗余力的把CO2吹进自己的肺里,她猛咳起来,带着痛意,缓慢的摸了摸对方的脸:“你没有事?”


“没事,我只是后悔我们实在不应该冒雨跑来拿游戏碟……”


“未来真的存在了,”一之濑把头埋进她怀里,大声哭起来,“真的有一天,我会真正的消失。”


“你说的没错,终归有一天你要消失,终归有另一天,我也要消失,每个人都一样,你难过什么呢?”警部难得说出了富有哲理的话,才想起来自己其实也很想

哭的,“怎么办,手机在里面呢,都没办法让人开船或者潜艇来救我们。”


长谷川警部天生讨厌灾难,却注定一辈子要跟灾难为敌。


日本是第一个解除到高级宇宙的国家,却没有因此强大,而是变得贫穷流离。


或许人类真的可以掌握量子、弦,镜像,探知宇宙、高维度、时间。


但却没有办法掌握这样光怪陆离的生活的走向。


事故过后,一之濑担忧了很长时间,终于表达出来:“我觉得你还是辞职吧。”


“…………不做这个会更悲惨的,傻瓜。连工资也没有,你以为还能每天吃到我做的蛋饼吗?”


“可是太危险了……”


“啊,这种工作还能让生活多点意义。为了死掉的人,为了每天在民众逃难方面消耗的巨额经费。”


坐在浴缸里的一之濑无言地思索了好长时间,水面上的泡泡都散尽了,她突然说:“要是我们能生一个小宝宝就好了。”


边洗衣服边坐在洗衣机旁翻看杂志的警部少见的笑出声来:“你自己还是个小笨蛋,就想生一个更小的小笨蛋?”


女孩子无辜地眨眨眼:“为什么你认为自己的宝宝会是笨蛋呢?”


“谁那么觉得了…………笨蛋,我的小孩和你的小孩会是一个人吗?”


“当然是同一个了。”


“…………给我等等,你不是个科学家吗?你的确每天去研究院搞那些时间本源之类的东西吧!”


“是维度本源,”一之濑认真纠正,“有什么关系呢?”


“……”长谷川把掉到地上的杂志捡起来,卷成一个筒敲打自己额头上的青筋,“你知道人类是怎么繁殖的吗?”


“我当然知道。”一之濑鼓起红彤彤的腮帮子,站起来够浴巾。够不着,长谷川也不站起来帮帮她。


“那你告诉我我们怎么会有同一个小孩?”


一之濑想了想,轻巧地滑进水中,只把下巴以上露在水面外,微弱而坚定的说:“我们又没有【哔】过,也没有【哔】过,更没有【哔哔哔】过,怎么会有小孩呢?”


警部的头顶快要冒起青烟来。心里全是家长面对不学好的孩子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苦涩的冲动。


“你该知道的不知道,理论知识倒还真不少嘛,”她微微一笑,眼线下弯,狰狞无比,“那明天实践一下好啦,看会不会真的生小孩呀?”


刚刚站起身的一之濑“扑通”一个巨浪摔倒在浴缸里。


11.


据说等待会换取回报。据说爱是恒久忍耐。山崎薰说,搞搞清楚,现代社会,这些话已经从“据说”变成了“笨蛋以为”。


所以在警视厅受了山崎很多教育的一之濑,这一天被长谷川推倒在云堆似的床里面时,表露出了好似捐躯赴难的悲壮感,完全没有理由,她认为自己明明应该高兴才对,可是现实里却这么伤心。


后来专业分析员的山崎薰又这么分析给她听了:一点也不奇怪,恋爱的幸福感总会消失,大多数女生都是从男友要求上床的那一刻开始讨厌他的。


一之濑听完似懂非懂:可是……我们是为了验证到底会不会生小孩啊…………而且她是我的女朋友。


纵是伶牙俐齿把歪道理做成产业的山崎薰也呛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所以那重要的一天,长谷川几次闭上眼睛去亲她,都亲错了位置,于是她先是安慰女孩:“不要紧张嘛,难道我不是很温柔吗?”然后是轻声呵斥,“老实一点,别扭来扭去!你当自己是八爪鱼哦?”再是哼哼唧唧的央求,“我求求你把枕头从脸上拿开好不好……”

最后一之濑尸体一样硬邦邦地挺在那里,咬着唇含着泪。长谷川让她侧过身,她连左右都分不清了。

警部撑起身,面对面地盯住她,终于忍无可忍:“你一定要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这么笨吗?”


“我……”女孩子明显快哭了又硬是憋住,纤柔的嗓音从牙关渗出来,浸了冰水似的直发抖,“对、对不起。”她又道歉,可是神色那么委屈。


“……算了,我们还是做点谈天说地之类的事吧。说说你喜欢什么?”


“……你。”


“嗯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就没别的了?”


一之濑把声音压得细若蚊吟:“拥抱。”


“什么?”


她给自己打气,直起脖子与长谷川对视。此生唯一依赖的人。这么的全然依赖、无所畏惧的安全感,自从她5岁那年被惊恐过度的父母搡出家门后就再也没有过

了。父母健在的孤儿,生长迟缓,不断地出岔子,给别人添麻烦,最顺口的一句话是“对不起”。


喜欢被拥抱。


有时天很冷,皮肤就苍白的不正常,如果有风,冷意会从四肢钻头皮肤,渗到骨头,那种时候她总不由地思索被拥抱的感觉。那该是……何等幸福。


“你抱抱我吧。”


长谷川摸摸她的头,捏捏她的脸,最后用手掌蒙住她的眼睛,低头亲下去。一之濑反射弧奇长,半晌颤抖得像片落叶。“你又……干嘛?”


“我抱抱你呀。”长谷川笑眯眯的。


如果一之濑大脑够好用,她会想山崎是错的,其实笨蛋以为的不一定是假的呀,你看,等待换取了回报,恒久忍耐变成爱。


长谷川呢,她以前说过,爱情是很好的东西,因为它能让人展现美好的品质,譬如勇敢和无私。跟这种付出比起来,舍身取义简直是种虚荣。长谷川说这话的口气活像一个在感情世界摸爬滚打多年的情圣,可事实是她根本没有谈过恋爱。对此警部又说出一句较为矛盾的话:爱情是挺好的,但我讨厌人类,不说这么死,就是我讨厌地球人,要是外星人来了,我就考虑一下。


这话太过自满孤傲,犯了禁忌,让几乎所有地球男性自此退避三尺。山崎薰则始终致力于证明自己拥有外星血统,经年下来的努力却让警部觉得这个人患有精神病。


当她看见一之濑面红耳赤抑制不住开心的小样子,还算满意地想这基本上也算半个外星人了吧。


但一之濑就想不了这么多事,她只顾着感受胸口的酸胀,像是肌肉充血了一样。大脑也是轰隆隆一片,像是火车沿着中枢神经碾过去,顿时塞满了带血棉球。

她偎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快要窒息,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穿不穿都差不多的睡衣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警部平时左手用枪,手上的枪茧薄却坚硬。一之濑察觉到那只手覆上自己的皮肤,带起细致的凹凸不平的触感,被擦过的每一寸都在发麻呢,真是……奇怪。



……………………此处省略3000字……………………




直到第二天日暮,一之濑才终于醒来。警部已经悠闲地晒了一天太阳。


睡了一天的小笨蛋掀开被子,从床上探起头,晕乎乎地瞧着她最喜欢的窗外的世界。


夕阳被云挡住,反而晕出满天异彩,天色由群青渐渐转蓝、到紫、幻金,最后徘徊在绯红的色域里。


“啊!”明显还没完全醒来的一之濑惺忪的揉着眼睛,微张着嘴,好像被惊到了似的,过于低幼的心智使她一时间十分童言无忌,“……天空为什么脸红了?”


长谷川享受地躺在阳台的藤椅中,声音懒洋洋的带了一点点鼻音。

“那还不简单,因为它爱上你了啊。”


FIN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写什么船戏了,船的……真……苦……逼…………船到一半就船不下去了呀,讨厌。。。


尽管这样,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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