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我们走进车站，路过售票台。管理员依旧在读他的报纸，只在我们经过的时候抬头扫了我们一眼。直到走下站台我才想起来问她：

——你的包里装着什么？

——哦这个？……这是做衣服的布料。

——你自己做衣服穿？

——所有的。

——我印象很深，我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的手工真棒！

——你真是过奖了。并不是多昂贵的衣服。而且我也才开始学做衣服没多久。以前在日本的时候我从没给自己做过衣服。我在这里自学的。

我也这么觉得。朴素，但穿着它的特蕾莎熠熠发光，完全看不出出自一个初学者之手。那裙子看起来甚至是圣洁，就像耶稣的长袍。

站台上有很多人——下一辆车很快就要进站了——即使如此我们依然坐下来等待着。

——不过加拿大的衣服很贵吗？

——噢，并没有。而且就算贵也可以去St-Vincent-de-Paul，我以前常去。

——那为什么……？

——为什么？圣玛格丽特并没有带着圣文森特进入加拿大的森林之中，不是吗？这里不像法国，不能只靠救济金活着，修女也不是整天除了祈祷就不用做任何事。她们甚至可能经受饥饿！圣玛格丽特和她的修女是完完全全自给自足的。她们甚至不能和印第安人换取衣物——印第安人根本不需要什么衣服。所以她们自己织布做衣服。直至今日这些修女们仍然需要整日工作。

——而且自己做衣服？

——嗯，也不是。我是因为想做才做的。因为，特蕾莎有些无奈的笑着说，如果跟你说我完全的自给自足，那就是在撒谎，甚至织布机都是人家给我的。

——谁？

——我堂兄。虽然我叫他堂兄，但他其实比我大一辈。现在我住在他那里。他在肯考迪亚有个日本餐馆。我在那里打工。我暂时没和修女们住在一起。事实上当我这么要求的时候他很惊讶。

——所以是为什么？效仿圣玛格丽特吗？

车进站了。特蕾莎回答道：

——这是一种默想她的方式。是的，如果你愿意。尽可能的效仿她。

-Prochaine station, Place-d'Armes.

车厢里很拥挤，幸运的是刚好一对坐在一起的情侣在Champ-de-Mars下车。我们尽快坐下，特蕾莎把她的包放在脚边。

——所以我们要去见你叔叔？最后我问特蕾莎。

——不，不是的。还没有。今天下午我在Marianopolis有课。

——那是哪里……

——Villa-Maria站。实际上是以我高中命名的。就在出口那里。我有个朋友——实际上是个老同学。她在附近的商店里工作。我得去还给她一些东西。

——Villa-Maria……也是“玛利亚之城”的意思，对吗？我问。

——是的。大家通常这么称呼这个城市。这里也有座摩天大厦叫这个名字：Place Ville-Marie。我跟你说过吗？特蕾莎微笑着。在这里，圣母随时在注视着我们。

——那施洗者圣约翰呢？

——对，特蕾莎说。他也在注视着我们。

-Station Place-d'Armes.

一个年迈的中国人起身然后经过我们去准备下车，不小心碰翻了特蕾莎的包。一些书掉在我面前，我捡起他们。日本漫画书，山路虾音的，被翻译成了法文。封面上画着一个小T。书名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含义，但是标签上写着：Asuka Yuri。

——这是你的吗？我问，我把书递给她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

——不是我的。

特蕾莎对我微笑着。

——失望吗？

在我苦恼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列车开离车站。

-Prochaine station, Square-Victoria.

——有点吃惊，最后我说。

——实际上，她又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

——日本朋友吗？

——不是。是个加拿大人。你会很吃惊的发现，日本漫画在这里非常流行。她非要把这些借给我。我正要拿去还。

——能给我看看吗？

特蕾莎看起来有一些惊讶，但还是回答道：

——如果你想的话。

有一本叫Free Soul。我随便翻开一页。两个女人站在街道上交谈着：

Niki: On a joué ensemble en live, là-bas. Nos trompettes se sont croisées je ne sais combien de fois. J'ai vecu ça comme une expérience éblouissante de bonheur, extatique. Et puis il m'a tenue plusieurs nuits dans ses bras. En clair, ça voulait dire "Voilà, on s'arrête ici." Me voici complètement libérée de lui. J'ai fini de le poursuivre. L'envie m'a prise de te l'annoncer. Souviens-toi de tes paroles: "Un père n'est pas un amoureux." Et alors je suis venue te dire, "tu as raison."

Keito: Niki...

Niki: Il n'est pas trop tard?

Keito: Hein?

Niki: Je veux dire: ton coeur bat toujours pour moi? Si c'est oui, je suis à toi. Je t'aime, tu sais, Keito.

-Station Square-Victoria.

——你看，Niki勾引了Keito。但是Niki只是玩一玩，结果她伤害了Keito。Keito以为Niki爱她。但其实Niki除了她的父亲谁也不爱，她爸是个旅行于世界各地的音乐家。Niki是个像他一样的音乐家。但她不怎么经常见到他。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让人更容易去爱上他。

我抬头看向特蕾莎。

——你看过了？

——显然我看过，特蕾莎说道。

-Prochaine station, Bonaventure.

——不过你是对的，她又说。我和你一样感到惊讶。

特蕾莎在座位上稳了稳身，继续说道：

——以前我还在日本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漫画是很低级、无聊，超级愚蠢的书。

她转向我，腼腆的微笑着说：

——但是现在在这里，我终于放下这些陈腐的观念了！

——为什么？因为这让你想起家乡吗？我问道。

——是的，她答道。这也是原因之一。

特蕾莎再次移开视线。书仍然在我手里，她好像丝毫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我发觉我把书抓的很紧，有太多我想问的问题，也许她也在等着我的发问，也许圣也会希望我去问。但是既然我不敢去问圣关于久保栞的事情，尽管我们如此熟悉，我又怎么敢去询问久保栞本人呢，今天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圣……在莉莉安，她认识一个叫久保栞的，最后我尝试道。你认识她吗？

特蕾莎飞快的转过头来看我。

——圣是怎么说她的？

——没什么，我承认道。什么都没有。

——那你是怎么……

——别人告诉我的。

——别人说的。你没当面问过圣吗？

——我不想问。我了解她。既然每个人都知道，我就不需要去了解更多。去问这些只会伤害到她。

——别人是怎么说久保栞的？

-Station Bonaventure.

我迟疑片刻，该怎么说呢？

——他他们说……圣和栞相爱。栞因为圣的缘故不得不离开莉莉安。这……让圣伤心欲绝。

特蕾莎思索片刻，然后答道。

——嗯，是的，我记得她。

-Prochaine station, Lucien-L'Allier.

我沉默。特蕾莎再次移开视线，她的笑容逝去，面有愧色。她并没有说“我就是久保栞，”尽管显然她已经意识到，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她只是说“我记得她”就像提起什么已经死了很久的人。

——特蕾莎，我问道，关于栞的事情，他们说的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