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蓝大人，有人找。”
蓝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大约是下午。阳光很明亮，蓝疲倦地眯起了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谁啊？”
“蓝大人。”橙轻轻推了推蓝，蓝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看着站在房间门口的客人。
那是一个小孩子，十岁左右的样子，白色的短发绿色的短上衣和短裙，里面露出长袖的白衬衣，腿上则是到膝盖的黑色丝袜。小女孩背后背着一把大得和她本人并不太相称武士刀，在她身边漂浮着一个硕大的幽灵。
蓝一晃眼仿佛看到了应该已经不在这里的某个人。
“妖梦？”蓝揉揉眼睛。
“是妖境哦！”小女孩很精神地挺起胸膛，“我是幽幽子大人的新庭师魂魄妖境。妖梦是我师父啦。”
“幽幽子大人的新庭师么……”蓝疲惫地坐起身，脑袋昏昏沉沉的。
“是的哦。”妖境很得意地指着蓝说道，“都下午了还在睡觉，快起床啦！”
“小鬼，我是夜行妖怪啊……”蓝抱住自己的一条尾巴，倒头又睡了下去。
“不可以睡啦！”妖境跑上去拼命推着蓝的后背，“幽幽子大人第一次给我的任务我要完成才行。”
“什么任务啊？”蓝烦不胜烦。
“‘去和八云家的式神们打声招呼吧’这样说了。”见蓝不起来，妖境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这样的话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蓝拉起被子捂住自己的头。
妖境忽然伸出手，拉住蓝头顶的耳朵：“真的是用这样的耳朵听到声音的么？为什么和我们的不一样？毛茸茸的！”
“因为我是狐狸啊……”蓝直接连耳朵也盖住了。
妖境有些扫兴地翘起嘴巴：“那个，幽幽子大人说还有一件事顺便跟你们说下。”
“嗯？”蓝随意地哼了一声。
“那个叫什么油虾里【注：此处妖境把紫的名字念错了】大人的人回来了，叫你们去三途河接她。”
听到这个消息蓝一下子从被子里跳了出来：“这个，你早说啊！”
“哎？”
“橙！”蓝喊道，“紫大人要回来了，准备出门去接她。”
跟着妖境往前飞去，也不知飞了多远的路程，几乎要穿过了半个幻想乡一般，在快到结界边缘的地方有一个散落着许多荒坟的平原，那便是无缘冢，穿过无缘冢就是三途河。
湍急的河水哗啦啦地流着，看不出河的深浅，河岸上永远弥漫着浓重的雾气，四周漂浮着等待过河的幽灵，四处可见星星点点的彼岸花。
妖境落在河岸上，蓝抬起头看见了早已等在这里的幽幽子。
“幽幽子大人。”蓝行了礼。
幽幽子神色凝重，只是略微点点头，用扇子指了指河面上。
在浓雾之中有一艘小船向这边靠近过来，渐渐可以看见那船头上人的模样，红色的头发宽大的和服，那正是小野冢小町。
小町将船停在岸边，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然后从船身中抱出一个人来，向这边走来。
小町怀里那一动不动的人，正是八云紫。紫似乎睡着了，看上去毫无生气的样子，只有胸口起伏着证明她还活着。
小町走到蓝的面前，将紫递给蓝，然后点点头，准备离开。
“不说明一下么？”蓝这样问道。
小町叹了口气：“我的任务结束了，该继续工作了。”
“请解释一下。”蓝并不准备放过她。
小町回头看了看蓝阴沉的脸色，估摸着自己若是什么都不说很可能会打起来，便觉得很麻烦一般地再次叹了口气。
“她和四季大人做了交易，将灵梦的灵魂唤了回来。”小町挠挠脑袋，“啧”了一声，“不过亡灵转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了，从那会开始算的话，现在那孩子应该已经四五岁了吧。”
“这就是为什么新的小巫女和灵梦的气息那样相似么？”幽幽子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沉睡的紫。
“那我就不知道了。”小町耸耸肩，“转世的亡灵和前世是完全不同的人，那孩子已经成为新巫女了么？我还想说之前的巫女还年轻，等这个孩子长大早就来不及了呢。”
“上任巫女的亡灵在我那里，很快就会送过来了。”幽幽子幽幽地叹了口气，似乎已经理解了一切。
“既然是交易，唤回灵梦的代价是什么？”蓝看着紫平静的睡脸，尽量平静地问道。
“保证绝对不让博丽大结界崩塌。”小町摊了摊手，“幻想乡这么摇摇欲坠的样子四季大人也很担心呢，虽然不会直接危及到我们什么，不过毕竟是自己的辖区。我也不想增加工作量。”
蓝还想问什么，不过这次没等她开口，小町就自己说了起来。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小町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把镰刀像扛锄头一样搭在肩上，“之前几年紫大人都在是非曲直厅和四季大人在一起，一直观察着幻想乡的动态，然后现在终于作出了最坏的打算了。现在在这里的只是躯壳罢了，紫大人的灵魂依然留在彼岸，现在紫大人的灵魂在支持着幻想乡。据她说，这样不但可以延缓大结界的崩溃，似乎还可以修复，只是一旦动用这样的术式，她本人就无法活动了，所以幻想乡内部的调解工作什么什么的就必须由你来完成，等到幻想乡度过难关，她自然就会醒来了。”
听了小町的解释，蓝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紫的脸。
“对了，就肉体来说，她只是睡着了，所以就当她进入一个长长地冬眠吧。”小町站起身来，“如果肉体死去了，就算灵魂还活着也无处可回了哦。”
“是的，我明白。”蓝回答道。
小町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说了声“时间不早了”便告辞离开，只剩下四人依然站在河岸上不曾移动。
“今后阿紫就要辛苦你了。”幽幽子向蓝郑重地弯下腰来，“幻想乡也要拜托你了，需要的时候我也会帮忙的。”
“幽幽子大人言重了。”蓝也低下头来，“守护紫大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遵从她的意愿也是我的职责，我只是尽自己本分罢了。”
“冬眠也要消耗体力，时间太长就会一睡不醒，就算幻想乡已没那么急迫，阿紫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幽幽子担忧地皱起了眉头，“我想阿紫其实并没有打算再醒来吧。”
蓝也这么觉得，只是她不愿这样接受。
“嘛，万一要是来不及，我就让阿紫去白玉楼陪我吧。”幽幽子用折扇点着自己的下巴，半开玩笑地笑了起来。
“我不会让您有那样的机会的。”蓝也为难的笑了笑。
“那么，阿紫就拜托了，请一定让她醒过来。”
“是，我会竭尽全力的。”
回去的路上，蓝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紫，橙不时地偷偷看蓝的脸，然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蓝的脸紧绷着，好像在忍耐着什么，这让橙也不敢上前跟她搭话。
回到家里，蓝依旧一言不发地给紫洗净身子，换上睡衣，将她安放在房间中，盖上一床薄被。
一切收拾妥当，蓝便在紫的身边坐下来，橙与她说话也没有反应，橙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等到房间里已没有别的人的时候，蓝伸出双手，握住了紫的手掌，伏下身子将额头贴在那只手上。紫的身体依旧是温暖的，仿佛真的只是在熟睡一般。
蓝抬起头来，看着紫安详的睡脸，忽然一下觉得思绪很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几代巫女造成的隔阂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自己的主人还能等多久？人与妖怪的平衡要如何才算恢复？怎样才能恢复？这些问题她都没有答案，而一直以来会在最后关头拉自己一把的人，如今却在这里沉睡着，需要她来保护。
“紫大人……我该怎么做……”无助的感觉充斥着蓝的心，眼泪一下子就从心里漫了出来，她啜泣着，伏在紫的身上。紫依旧沉睡着，毫无察觉。
橙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听着自己主人哭泣的声音，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