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当紫大人无法行动的时候，蓝和橙就必须一直有一个人陪在她的身边。帮紫洗过澡，做过每天的肌肉按摩，再帮她翻个身，蓝就已经觉得腰酸背痛了。墙上的挂钟指着凌晨四点钟，天快亮了，也到了她们这样的夜行妖怪睡觉的时间。不过蓝还不能休息，她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握着紫的手，紫的手掌很温暖，蓝感到略微的安心了下来。
“我回来了。”随着一声招呼，橙拉开纸门走进房间，将一沓纸放在蓝写东西的矮桌上，然后筋疲力尽地躺在了地上。
“辛苦了。”蓝笑了笑，伸手从那沓纸中拿出一张来看，“今天情况怎么样？”
“都挺好，大家都还很合作，对于契约大家的意见好像还是比较集中的，肉食性妖怪主要还是担心日常狩猎的问题，素食性妖怪主要就是担心自身安全的问题。”橙歇了一会，坐起身来，“蓝大人，您有好好睡觉么？”
“嗯，睡了一会的。”蓝翻着手上的资料，随口应道，“结界的状况如何？”
“比想象中恢复的要快，虽然微弱不过也的确检测到了来自博丽神社的力量。”橙把帽子拿下来，揉了揉黑色的短发，又把帽子带了上去，“随着巫女长大，结界恢复的速度会越来越快吧。”
“高位者你有去走访么？”蓝继续看着资料，从那一沓纸中又拿出几张来看，“就是像幽香大人、幽幽子大人、永琳大人、白莲大人、觉大人、勇仪大人、大天狗大人之类。”
“幽幽子大人那里我去过，不过她表示目前来说没意见，因为自己不是妖怪也不是人类。不过希望蓝大人将契约拟定好了之后给她过目一下。”橙看了看沉睡的紫，又将目光移回到了蓝的身上，“其他几位大人，我觉得还是蓝大人您亲自走一趟比较好，我位置太低，去的话恐怕不太合适。”
“像幽香大人和大天狗大人这样的人可是非常让人头疼的啊，脑袋固执的跟石头一样。”蓝苦恼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去走一趟的。幽幽子大人那边就等完成之后再去吧。”
“对了，还有个人我希望蓝大人也能亲自走访一下。”
“嗯，谁？”
“因幡帝。”
“说的也是……”蓝点点头，“她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上次骚乱永琳没带她来她好像很多牢骚呢。行，我一会就去一趟。”
“蓝大人。”橙眯起眼睛，“不好好休息是不行的哦。”
“是是。”蓝苦笑起来，敷衍地点点头，“好了好了，你快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晚上还要继续跑路呢。”
“那，我去睡觉了。”橙站起身，“蓝大人一定要注意身体哦，紫大人还没醒来，您可不能也倒下了。”
“是是，我知道了。”蓝笑着摆摆手。
粗略地整理好橙收集来的意见，蓝站起身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看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橙早已睡熟，蓝洗了洗脸，用梳子梳了梳头发和尾巴，戴上帽子，最后看了看沉睡的紫大人。
“那么，紫大人，我出门了。”蓝笑了笑，关上房间的纸门。
清晨的竹林，放眼望去一片青翠，在竹林外围的小路边两三个人在那里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蓝落到地面上。
“你们在干嘛？”蓝开口问道。
“嘘！”一个男人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个竹林里有个幸运的白兔，抓到她的话就一辈子走好运了……哇！妖怪！”
男人回过头看见蓝，惊讶地大喊一声，其他几个人也全吓傻在那里。
“啊，你是那天晚上的狐狸。”有人认出了蓝，稍稍松了口气。
“劝你们不要干这种事情，竹林里满是陷阱，只怕你们还没找到兔子就掉进陷阱里回不了家了。而且竹林里也不是只有兔子，要是碰到肉食性妖怪，可就自身难保了。”
“肉食性妖怪都是晚上活动的……听说是……”
“也有偶尔白天活动的情况哦。”听了这话蓝笑了起来，“比如你们面前的我，我虽是杂食性，不过还是以肉食为主呢。”
“你……你也会吃人么？”
“会哦，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蓝耸耸肩，向几人摆摆手，“不过我不是出来觅食的，趁着夜行妖怪都睡了，日行妖怪还没出来，你们赶快回家去吧。”
男人还想说什么，不过蓝举起一只手，做出了消声的手势。蓝摘下帽子，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侧耳听着空气中的什么。
是的，她听见了有人在对她说话的声音。
“喂喂，能听到我么？这波长应该没错啊……喂喂？”
“啊，是铃仙么？”蓝试着回答了，而那头似乎也松了口气。
“啊，蓝大人，我是铃仙。”空中的声音高兴地说道，“刚才感觉到你的波长就试着联系了一下，我叫帝去接你吧，她就在那附近。”
“谁在说话？”抓兔子的人们茫然地望着空中寻找声源。
“是铃仙哦，月亮上的兔子。”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蓝的身后了，她倾过身子，好奇地看着捕兔人手上的工具，“你们在干嘛？”
“是幸运兔！”几个人一齐扑了上去，然后一齐掉进了帝面前的大坑中。
“抓兔子的都是坏人。”帝向着大洞里面做了个鬼脸，笑着跑开了，“蓝是来找师匠的么？请跟我来吧。”
“其实我是来找你的，关于和人类的契约的问题，想听听你的意见。”跟在帝的身后，蓝诚恳地说道，“毕竟你是唯一的本土妖怪，是幻想乡资格最老的原住民。”
帝没有说话，好一会才开口道：“先回到永远亭再谈吧。”
阳光白晃晃的，蓝不是很适应这样的亮度，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飞过竹海，在前方的空地上有一座古朴的房子，房子的门口，铃仙和永琳站在那里，抬着头望着蓝来的方向。
进了屋子，蓝说明来意后，铃仙泡了茶。帝在矮桌边坐下来，望着外面明晃晃的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么帝，你的意见是如何呢？”蓝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呐，蓝，你以前吃过兔子么？”
“哎？”蓝不明白帝为什么要问这个，有些尴尬地笑了，“身为狐狸，兔子老鼠之类多少还是吃过的吧……就算现在没有，成为九尾之前也有过吧。”
“狐狸、狼、野狗、蛇、猛禽甚至更大的肉食动物，看到兔子的时候通常都不会放过的吧？追着一只兔子从山的这头跑到那头，刨开兔子窝连小兔子一起吃掉。”帝将视线从院子中拉回来，侧过脸望向蓝，“兔子会跟这些家伙们签订契约么？‘因为是草食性动物，被吃掉了也不应该有怨言吧’‘反正数量那么多，吃掉几个也没有关系吧’‘草食性的动物本来就是作为食物存在的’，蓝，你在吃兔子的时候有没有这样想过呢？”
蓝没有说话，她大概明白帝的意思了。
“其实连这个也没有想过吧，因为对于肉食动物来说，‘吃掉兔子’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帝抱起胳膊，“同样的道理，对于肉食妖怪来说，‘吃掉人类’这件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就跟吃兔子一样。在野外，兔子是食物链中的一环，在幻想乡人类也是一样。自从人类在这块土地上定居下来，我就一直看着他们，妖怪捕食人类，人类退治妖怪，这就是人类与妖怪的平衡，这就是幻想乡的自然法则。现在你要弄出这么个契约来，用这种人为的东西来干涉这种平衡，你能保证平衡就不会再次倾斜么？经过几代巫女的干涉，人类已经开始泛滥了，他们的活动渐渐超出了人里的范围，你现在还要用契约干涉妖怪的捕猎么？”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蓝诚恳地点点头。帝的想法在她的意料之外，不过听她说完也是情理之中了。帝说的没错，幻想乡千年以来就一直是这样的，依靠着自然法则维持着松散的平衡，代表人类的博丽巫女和代表妖怪的紫大人也是在这样的平衡下来往，为了维持博丽大结界。
“但是，现在状况已经不同了。”蓝斟酌着词句，思考着慢慢说道，“且不谈食物链，食物链并不会因为少了某一种物种就全线崩溃。紫大人一直以来和博丽巫女的来往都是在幻想乡的平衡之下，虽然一边是人类一边是妖怪，但是却从未真的起冲突。就算在巫女开始压制妖怪的时候，紫大人虽然很焦虑，但是也没有去和巫女正面冲突。这次授意杀死巫女，连我都非常惊讶，连紫大人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了，我们这边也必须要采取非常措施了。”
“紫的行动并不是幻想乡的标准。”
“是的，我明白这一点。”蓝点点头，“只是人类已经打破了平衡，现在已经是非常时期，那么我们也应该采取非常手段了。被限制的并不仅仅是妖怪，其实妖怪被限制的程度并没有加大，契约上不允许妖怪进入人里闹事，这个在慧音在的时候就是如此，我会尽量减少额外的限制条例。而且我准备将区域性妖怪的势力范围在地图上标出来，如果人类进入这些地区，那么一切后果自负。明确各自的土地，那么就可以减少摩擦。”
帝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一根胡萝卜，放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默默地嚼着。
“永远亭的活动会受影响么？”帝又问道。
“只是不允许闹事，做生意是没有关系的。”蓝笑了笑，“稍微高位一点的妖怪都离不开人里啊，我们也要去人里买东西的。”
“那么，如果在人里无缘无故被人类挑衅呢？”帝又望向蓝的眼睛，“妖怪也不可以还手么？”
“这个还要跟人里那边磋商，不过我是尽量不会让妖怪吃亏的。”
“这有什么好磋商的呢？”帝笑起来，得意地摊了摊手，“叫妹红去管管不就行了，就像慧音之前那样，妹红绝对很乐意的。了解人类又了解妖怪的不就是她俩了么，现在慧音不在了，妹红还在呢，而且永远都在。”
蓝轻声地笑了起来：“这是个好主意。”
“嘛……”帝把最后一点胡萝卜扔进嘴里咽了下去，“对于这个契约我保留意见，如果大家都同意我也不反对，大家都反对的话也不用我说什么了。要说我有什么意见的话……我是竹林的主人，现在永远亭是竹林的主人，竹林以外的事情我们可以不管，不过竹林是我们的，要在地图上好好标出来啊。如果再碰到像今天那几个抓兔子的那样的人，我就把坑填起来让他们做竹林的肥料。”
“啊呀呀，真厉害。”蓝哈哈地笑了。
“你不信么？我真的会的哦！”帝不满地翘起嘴巴，像蓝展示了自己没什么肌肉的胳膊，“我很厉害的！”
“是是，我记住了。”蓝笑着伸出手，拍了拍帝的头，帝依然很不满的样子。不过蓝没有再理睬她，独自站起身来：“那么，我再去和永琳聊聊吧。”
辉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永琳也只是询问了之后卖药会不会有影响云云。蓝离开永远亭又去拜访大天狗，大天狗们表示只要人类不进入妖怪山其他怎样都无所谓。蓝心里清楚，叫人类完全不进入妖怪山是不可能的，便对大天狗表示还需商议。
一大圈忙活下来，也到了日落西山了，走访妖怪的工作比想象中的疲劳，时间已过去大半，蓝在心里算着时间，向家里飞去。
橙还没起来。蓝将一日的成果放在桌上，帮紫翻个身，然后去洗洗脸开始整理收集到的资料。
天完全黑了的时候橙来到紫的房间，看见书桌前的蓝，她揉揉眼睛：“啊，欢迎回来，蓝大人。”
“嗯嗯，我回来了。”蓝抬起头笑着看着橙，“睡的好么？”
“还行，该帮紫大人翻身的时候基本都能醒过来。”橙扛起紫的胳膊，帮她翻个身，又帮她按了按脊背，“蓝大人你看起来很累啊，快去睡觉吧。”
“嗯嗯，我一会就去睡。”蓝点点头，“天狗那边应该不用走访了，既然大天狗发了话，其他天狗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的。不过如果在妖怪山之外的地方碰到文可以问问她。椛就不用了，那孩子肯定乖乖听大天狗的话的。妖精那边，琪露诺就算了，估计也答非所问，可以去走访一下大妖精。霖之助年纪大了，可能对话会比较困难，不过也还是去看看他吧。有人去看看他他很高兴的。”
“香霖堂那边晚上去可以吗？”
“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霖之助近几年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你去看看他睡了没，他如果睡了就不要打扰了吧。”
“是，我了解了。”橙在小本上将蓝的话记下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对了，去走访一下米斯琪吧，她的小摊还在兽道上没换地方。她应该有话要说的。”
“是，我明白了。”橙合上本子，“那么蓝大人快去睡觉吧。”
“我把这个整理完就去睡。”
“不行，这个可以整理一晚上的。”橙不满地在蓝的身后坐下来，“等蓝大人去睡了我再出门。”
蓝拗不过她，苦笑着放下了笔：“好啦好啦，我去睡觉，你快出门吧。”
“我要看着蓝大人睡了才行。”
“是是。”蓝拍拍橙的头，去洗洗刷牙，回到自己房间睡下了。
橙在房间门口站了一会，确定蓝真的已经睡了，才放下心来出门去。
橙刚一走，蓝便睁开了眼睛。蓝爬起身，去洗了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些，镜子里的自己很憔悴的样子，蓝长长地叹了口气。
“最后几天了，一定要把契约完成。”
蓝咬咬牙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神像饥饿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