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径
骄阳似火。正是仲夏。
阳光穿透层层绿叶在官道洒下斑驳。
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靠坐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微微闭着眼。
旧斗笠浅浅压低,看不清面容,穿的是常见的江湖游子装扮,略显大了,还有些脏破,两只袖子挽着一高一低。她怀里抱着一把与身材极不相符的扁长的东西,东西被条状布料包裹,不知是什么。
她在等人。
这条道路并非是什么热门的线路,她已经等了很久,仍然没有人经过。
她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又过了莫约一个时辰,官道的那一头,才渐渐响起了马蹄声。
马蹄声渐近,是一支小小的运镖的队伍。两辆马车,四匹马,八个人。
队首的马儿行到少女不远处,突然被赶车人一个急勒,马儿嘶了一声,几乎同时所有人的兵器都出鞘了。
坐在树后的女孩子动了动,把帽檐稍稍的抬了一下,露出一张明显睡眠不足的脸。
“英雄!可否现身一见?”先前勒马的汉子似乎是领队,虽然看不见少女,却朝着她的方向抱了一拳。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先伸了个懒腰,将东西扛在肩上,这才慢悠悠地转了出来。
这个样子显然让对方吃了一惊。
无论是性别,抑或者年龄。她都完全处在这批人的状况外。
他们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人了,什么样的剪径贼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单枪匹马的也不是没有,但若这个人还是个女子,并且还是个孩子,那就完全是预料之外的事了。
领头的起先愣了愣,忽然道:“你是云显的什么人?”
“云显?”女孩子皱了皱眉,将东西立在地上扶着,另一手搓了搓鼻子:“好像在哪听过……你是说显老头?哦……他是我爹。”
“你是云显的女儿?”领头的显得有些吃惊。
“对啊。”女孩子歪了歪头,“你怎么知道?”
“你有他的云鹊。”
女孩子看着领队,笑了笑:“你居然认识这是把刀,还知道显老头,你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镖头吧?”
“你拿着云鹊出现在这里,想必也不是什么剪径贼了?”领头的却没回答她,而是反问了回去。
女孩子摇了摇头:“错错错,其实这才是我的正业。再说。”她顿了顿,手在缠布上动了动,布条裂开一道口子,一把暗色大刀便抽了出来--那裹刀的布条并非是全部分离的,而是被人巧妙地缝住做了个布袋。“我今天,的确是来剪径的。”
她说话间,漆黑的刀刃已经完全显露在众人面前,阔面,直刃,刀身从刃尖往下数共五股放血槽,刀背一股,在刀身中部组成与刀柄纹路相似的图案。刀柄纹样古朴,环首,无装饰。女孩子将刀单手扛在肩上,脸上似笑非笑,整个人与这把刀十分不搭——不管是风格,还是体型。
——这样大的刀,通常是钝刃。也就是说,虽然不如锤子那般,也不会锋利到哪里去,更多的攻击方式,使用砟的。而这一把,也不例外。
——当然这样的刀,也完全不适合这样纤细的女孩子来用。
但女孩子轻巧的动作,却盖过了所有的惊讶。
——即使再多的不可能。如今的事实是。这把刀,她似乎的确能自如地用。
领队的并没有对此表现出惊讶,而是道:“这是我第一次见这把刀。”他摆出了极其认真的进攻架势,“我听说,见过的人都死了。我还听说,云显看上去并不十分强壮。不过所有的听说……”
“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这里把刀带走了。”女孩子笑起来,打断了领队的话,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漆黑的刀刃已经劈向了他。
领头的并不清楚云鹊的底细,不敢硬接,只急急往后退开,那刀势却忽然左转,他这才反应过来,心道不好,想要发声,那厢却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心下一惊连忙掠了开去,足下的动作方方走到第二步,脸上便沾到了温热。
——是血。
——是他手下的血。刀势第一转,死了一个,第二转,又一个。
刀风停了。云鹊刃尖点地,落地处很快留下腥红。女孩子依然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领头的明白,她已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她会很认真的杀掉他们。干净,而且利落。
虽然知道很煞士气。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忽然想到了这个。
“小小年纪,就能运用自如,你很不错嘛。”不动声色地想拖延一下时间,还有六个人。胜算还不至于没有。
但就在他这句话说完不久,连悲鸣都来不及听到。他正打算摆出阵型配合他的手下,距离那孩子最近的人,从胸口处断成了两截,而后在这具身体还未完全倒下去的时候,第二个人没了脑袋。
——的确是钝刃。但由于刀势太急,伤口很是齐整。
——被巨力撕开的皮肉,很快被大股的鲜血覆盖。
女孩子表情已比方才阴了不少。
大刀斩向第三个人,那人躲避不及横刀去挡,刀势却连那朴刀一并斩了。场面颇有些混乱,这样一边倒的情形领队的还是第一次见。毕竟这次来的,都是组织里一流的好手。
——直到那把云鹊停在了他的身体。他还在想。
——要怎么样,才能赢?
刀卡在最后一个人的身体里。女孩子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但她此刻已然有些气喘,只好伸足去将那人踹开,才在遮着货物的布子上把刀擦干净了。
蹲身在领队的尸体上搜寻了一番,在内忖里找到了一个布包,布包打开,她点了点头:“和情报上的一样。”
将布包揣在怀里,也不管那两车的货物,“……小小年纪?老娘已经十九了……”她低低抱怨着,背着云鹊消失在了官道的另一头。
日渐西斜。地上的血迹凝干。
官道上,急急行来一匹马。马上人是个二十来岁的蓝衣女子。脸上略显焦急。
她翻身下马,看着满地的尸体,用脚擦了擦血迹。
“血迹已干,但痕迹还是很新。应该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