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拂来的是依旧腥咸的海风,而较之比萨港头却要多几分狂烈,脚下则不再是坚硬踏实的硬泥,
取而代之的是轻力一踏便飞扬起来的黄沙。
所有一切景象的告诉人们:
——这里是奥斯曼土耳其的领地。
她也曾来过几次,但从未像今天感受到它的坦烈无羁。
仔细装扮的衣衫略显凌乱,东西被抢的差不多,只剩下一些简单的航海用品。口袋轻的可以,因为
里边仅仅躺着十几枚零散的金路易(注1)。
她朝前方看去,他们所乘的直通船正奄奄一息般地停泊在港口,船长翘着淡黄色的胡须涨红了脸正
和当地港口工人争论不休,他只想要些最低限度的淡水和干面包,夹着尾巴回到大洋对岸的法兰西
同盟国寻求正式支援。可对方皱着眉头,一脸嫌恶的屏幕摆着手表示这根本是妄想。
周围的水手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个站在船长身边皱着眉听着那些他们一点也不明白的鸟语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明白了那土耳其船工脸上的神色所表达的含义,有些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着作无
法回去的打算——看来不管怎样他们还是打算先去酒馆喝上一杯。
与她一同被驱逐下船的客人们也已经纷纷自行散去,各谋出路。大腹便便的商人们自不用说,那些
佣兵也完全可以凭借自己一身力气换得几口酒喝。
她盯着海面呆站了一会,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用冒险家的身份去交涉,至少能搭上一艘小船回去吧…对了,听说正沉睡在这绿色新月旗帜下
的某个角落,突尼斯也算个大城,在这或许能打听到什么…或许这是神的指示也说不定。
她悄悄勾出一丝笑容。
总之,先找到银行取点保险金,兑些当地钱币再说。
正想着,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身,之前的那个女人正立在她身后浅笑着。
“咦?啊,是您…您还没走?”
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投到远处已经走远的商人们身上。
“正要去银行换些里拉,看您一个人站在这过来瞧瞧。”
女子坦然道。
“嗯,那正好,”她点点头,还以同样的微笑,“我正好也打算去银行,钱才是基本嘛。”
“呵呵,您说的是呢。那就一起去吧,怎么说和您也算是朋友了——啊,那么,从现在起我们之间
就不使用敬称了吧。”
“好啊。那么,一起走吧。”
异国他乡能交个朋友也不错。她莞尔,二人即刻提起脚步朝银行走去。
九月的突尼斯仍是朗日当头。她们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太阳正好挂在不远处那所雄伟的清真寺的圆
形鎏金顶上。
虽说已近初秋,天气并不算是太过炎热,可这儿空气干燥,又鲜有遮蔽,走在大太阳底下还是难免
出一身薄汗。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看了一眼那那女人,显然对方也热得不行,已经将累赘的绒领袍取
了下来搭在臂上,露出一件典型的荷兰花领衫,已经戴上了奶油色的牛皮阔边羽帽,还有因除去了
大衣的遮档显现的双腿精麻裤和脚上套着的上等软皮靴。
——真是有钱人。她再一次咋舌。这一身打扮估计要好几十万金路易吧?
“哎呀,怎么了?”正被自己盯着瞧的人突然开口,“难道在下的打扮很奇特吗?”
她尴尬地讪讪一笑:“不,哪有。只是觉得…嗯,没什么。”
“我穿的太显眼吧?呵呵,不用担心,我们这不就在找衣饰店吗,在这种危险的地方,没有足够的
变装度可是混不过去的呢。”
女子笑了笑,顺手压低了些宽阔的帽檐以遮挡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用意各异的视线。
她愣了下,随即也警惕地竖起领子。
“还是快点去衣饰店吧。”在侧头避开一束带着些许敌意的目光后她如是说。
一件长罩衫和粗糙的包头巾已经能算上十足的土耳其打扮。她得意地笑笑,虽说阿拉伯衣物绝对说
不上怎么舒适,但能掩人耳目是肯定的。
转头看了看那位同行的女子,她也是一身尽去奢华的朴素装扮。
面纱罩,阿拉伯靴,还有宽大的土耳其长袍。加上她本身的黝黑皮肤,两相叠加,伪装度相当的高
。
若是不说话,很难让人发现此人本是来自北海。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倒是像模像样起来了嘛。
“既然换好了,就快走吧,酒馆就在前面不远了。”
女子扣上最后一颗纽扣,转身对她指指稍远处的一个露天设施。
她点点头。两人一起向酒馆走去。
突尼斯的酒馆与其说是酒馆,不如说只是个休息所。老板站在稍里出迎送着客人们,作为座椅的圆
木被随意地丢在周围,商客们则是七零八落地坐在上头,人人手里面都端着一个的勺样的木头容
器。完全不像欧洲酒馆里的玻璃杯,而是由一个尾端弯曲的短木柄连接着圆形的大碗。里头温热的
乳白色液体散发出轻悠悠地奶香——略微杂带着些酒味。
她挑挑眉毛,端起这杯液体先是嗅了嗅,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倒进嘴里。
浓浓的奶味卷着外表看不出的辛辣酒液一股脑灌进喉咙,刺激过后从鼻喉深处满溢而出的甘滑香醇
翻涌上来,叫人回味无穷,忍不住再尝一口。
“还不错嘛。”她由衷赞道。
转头看看身边的人,那女子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大大方方地喝着,听见她的话微笑起来。
“你不是曾来过吗?怎么,难道没尝过这著名的土耳其奶酒?”
“来是来过,不过都是直奔郊外,吃的自带的干粮…”
她端起又喝了一口。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呢。”女子颔首。
“你才叫我‘真没想到’。原来你还精通肢体语言。”
想起刚才女子娴熟地做着各种动作的样子,她吸吸鼻子。
“我之前还打算让码头官先生帮忙找个翻译呢…”
“呵呵,以前在伦敦学过这项技能,要从商必须和各国的人打交道嘛。可是毕竟学太多语言实在麻啊。”
女子坦言。
“真是随性啊。”
她嘀咕着,将40库鲁交给老板,指指已见空的杯底又要了一碗。
那人则只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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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法郎为2002年前法国的法定货币单位。在15世纪中叶,查理七世废除了法郎,恢复了原来的
货币—金路易。本文背景为16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