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麻美學姐登上早上第一班電車，前往虎飼町。

麻美學姐這周三通過了第一次考試，獲得直升高中部的資格。我也通過二年級的第一次考試，確定明年能升級。為了慶祝，我們決定來30分鐘電車車程外的虎飼町去，那兒有縣立郊野公園，有秀麗山谷和紅葉美景。

我們從昨天開始就合力做了野餐便當，並計劃行程。昨晚我在麻美學姐家睡，所以背包裏除了保暖茶壺和飯糰外，還有換洗衣服。

（杏子昨晚也在麻美學姐家睡，不過是為了溫習。她的第一次考試沒有達到標準，故此要參加三星期後的第二次考試。今天雖然是周末，她還要回校補課，故此不能參加野餐大會。）

（不過我們仍然有做她那份食物，以午餐便當的形式讓她帶走了。我們是不會忘記她的。）

我們都是一身容易活動的遠行輕裝。我背了背包，麻美學姐則使用花布做的挎包，也提了一個用田園方格布作裝飾的野餐籃。

自從被請去縫紉同好會客串後，麻美學姐所製的東西越來越多。我背包上的黑色小貓布偶，也是她縫製的。

與我們一同下車的，是一堆扛著各色重裝備、穿著達人級行山裝的達人，各種年紀、有男有女共58人，分成大約10組。除了本地人外，還有穿得時尚講關西腔的人；竟然還有講熊本或北海道口音者。

虎飼町在大型網站上都無記載，我還以為是當地人才知道的鄉下小景。沒想到還有這麼多達人，登頂的、拍照的、探紅葉秘境的、想不出來是來幹甚麼的，通通到齊。

我望向麻美學姐。麻美學姐似乎也有些緊張。

客滿的公車把我們載到虎飼町町立公園的入口。我們兩個小女孩的一身輕裝備，反而顯眼。那些達人都不把我們放在眼內，逕自進入公園。

我們也隨著達人們進入公園，開始走那上坡的石子路，進入滿是紅葉的山谷。

我和麻美學姐欣賞滿山通紅美景、撿拾楓葉；那些達人則一路低頭，或研究地圖，或專心調理照相機。

走了15分鐘，便到達第一個休息點。我和麻美學姐到石亭子那邊停下，看著那些達人低著頭，繼續向前走。

轉眼間，石亭只剩下我們兩人。

「幸好我的估計正確。」麻美學姐拍著心口。

昨天規劃行程時，麻美學姐便決定在縣立虎飼公園入口的第一個休息站停下野餐。

「根據別人拍下的Youtube影片，這兒應該也有不錯的紅葉。而且大家都只忙著上山，似乎不太留意這一區域呢。」麻美學姐笑道，「我們正好可以優哉悠哉地用餐和賞楓。」

想想也對，我們又不追求那些達人級的風景。這休息站在山谷底部，也有滿谷的楓紅可以欣賞。我們只要享受到美麗的景色和悠閒的野餐，就足夠了。

畢竟，很難得有這種日子呢；遠離人類的世界、遠離魔獸的世界，好好休息的日子。

我從背包拿出方格墊桌布和野餐杯，還有用柳籠裝的三明治。

（這柳籠是麻美學姐從丹後豐岡郵購回來的，杏子曾評論『麻美你的品味越來越像老人家了』。我和紗露倒是蠻喜歡的，只是價格不便宜，把本來打算也郵購一個的我倆嚇退了。）

麻美學姐也從野餐籃中取出保暖茶壺和裝沙拉小菜的盒子，轉眼間，野餐桌擺設完成。

麻美學姐拿出照相機，從各個角度拍攝野餐桌的『作品』。

我也抬頭，看著滿山滿谷的楓紅。

說是楓紅，其實有楓樹和槭樹等等的樹種。除了火紅外，也有艷黃點綴其中。

今年冷得急，山區幾乎一夕之間變紅，映得全山像著了火似的，到了黃昏，大概能與落霞爭鋒吧？

紅葉樹之間還點綴了常綠樹，這樣的間色，令紅葉美境更具層次。

路邊的野地，草叢都化成了金黃色，芒草飄揚。

寧靜的午前時份，只有樹葉的微微沙沙聲，在耳畔迴響。天地之間，好像只有我與麻美學姐兩人似的。

「真美呢……」麻美學姐為我與自己斟茶。

「是啊。」我點頭。

圓，現在的你，看得見這美麗的景色嗎？

與你一起迎接炎夏、與你一起迎接這樣的秋日，曾經是我的夢想。

不斷重覆、不斷重覆，一次又一次重新再來過。即使那道希望之光變得越來越遙遠；即使世界也開始扭曲瘋狂，已經完全不是我未踏上時間旅途之時的世界……

我已經不記得，看過多少次你的死亡、看過多少次戰友的死亡。

只剩下我，沒有死亡，試盡一切的可能性，只為了把你帶出這命運的無限之環。

如果我所旅行過的時間，是一個個由『可能性』編織而成的平行世界的話；那麼，在某處，會有我們跟麻美學姐一起來此處、欣賞這紅葉秋景的『可能性』嗎？

在某個時間的輪迴，我曾與圓一起走過學校的花圃；園藝部的人正在挖出一個個球莖。

『這是彼岸花的球莖，差不多要讓它們休眠了，到夏末再種下去，秋天便會開花呢。』

彼岸花，血紅的彼岸花、照耀黃泉之路的火的彼岸花。

『真的？那，到時我們再回來看吧，好嗎？小焰。』

秋分的時候，我再回到那個花圃，看了血紅盛放的秋彼岸花。

在那火一般的彼岸之路，有你的存在嗎？

「碧空與黃土，密密舖就火照路，楓葉彼岸花（註）。」我脫口而出。

麻美學姐顯出愕然的表情，隨即拍掌：「真是佳句！」

不，只是一時的感觸吧，我也沒想過要作成俳句。

麻美學姐沒有理會我，只是把我剛才說的話以手機紀錄下來。「回去就寫出來－－嗯，我會註明是曉美同學你創作的喔。」

「噗－－」我不知不覺我成為名留書道部的俳句作者了？真的只是脫口而出的胡說啊。

「原來是詩從胡說來嘛。」麻美學姐笑道，給我斟上紅茶。「這是中國產的『小種』紅茶，不用加糖的，是野餐用的喔。」

我喝了溫暖甘香的茶水，麻美學姐又給我弄了一小盤沙拉。

（麻美學姐用的是一種特製的盒子。在蓋上附設的小瓶口中把醬汁放了蔬菜的盒子裏，拿起盒子加以搖晃。再打開盒蓋，便會成為攪拌均勻的沙拉。）

美食當前（三明治、西班牙風乾火腿肉和國產香料熟火腿、沙拉），又有美景，令人頓忘世俗煩囂。

這是麻美學姐的茶會，只是轉成在室外舉行吧！

所以，今天也不談魔獸的事，只談日常。

「曉美同學下星期要參加弓道社的比賽吧？」麻美學姐道。

我點頭。所以才約在這個星期賞楓的。

「加油喔！青木同學（弓道部主將青木凜子學姐，與麻美學姐同班）有提過比賽的事，我本來打算去看呢。」麻美學姐笑道。「

麻美學姐也變得如此貼近日常了。這是在充滿壓力和絕望的魔女世界中，完全無法想像的事。

我似乎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日常生活。

現在的我，除了討伐魔獸外，在很多方面，都像是一個普通的中學生。

『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不是嗎？小焰。所以，請回到世界中，代替我經歷這一切，好嗎？』

『我能以你的感知，來感知這個世界喔。』

『你就是我，小焰。』

如果你的意志是這樣的話，圓……

那就透過我的五官、我的身體和心靈，去感受、去體驗當下的這一切吧。

吃完了正餐，麻美學姐拿出了另一個填漆小食盒，裏面是飾了點點金黃的糕點

「這不是我做的啦！」麻美學姐笑著擺手，「是在『金秋堂』買的，是金木樨羊羮。」

「本來打算做蛋糕，但不好帶呢。正巧看見有秋菓子上市，今天就吃和菓子吧！」

『金秋堂』是見瀧原一帶的老字號，它製作的和菓子口味扎實，歷久常新。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與麻美學姐一起，吃這種正式的和菓子呢。

我嚐了一口，那種清新甜香，與小時候爸媽買回來款客，分給我一個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還沒有魔法少女與魔女的時候的事。

在一切的最初，就是圓、麻美學姐與我，三人的茶會。

歷經變遷，有人加入、又有人離開。一次又一次的重新開始、悲慘結束；直至有人改寫了這個世界的法則……

到了此刻，變成我和麻美學姐兩個人了。

連那時的我自己，也消逝無蹤。

在決定守護圓的同時，我就捨棄了作為普通女生的日常。

我捨棄了懦弱無能的自己，也捨棄了直率而純真的自己。

這是，獲得保護圓的力量的代價。

已經太習慣保護圓；圓不在的最初，我還不知所措了一陣子。

還有辦法，回到以前那總編著麻花辮，雖然膽小又沒用，但對未來充滿期待的我嗎？

那時，圓第一次見到的我。

一切已經遠去，只剩下麻美學姐，本質還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的那個她。

總是教導我們、守護我們的溫柔的學姐，我們的隊長。

金秋的涼風，吹動我的長髮，也吹動了圓所賜的紅色絲帶。

一片完整的楓紅飄落，正好落在黑色漆盒中，成了金木樨羊羮的裝飾。

「呀，真風雅呢！」麻美學姐笑道。

是啊，真風雅呢。

「明年再來看楓葉吧。」麻美學姐道。「如果到時我們還在的話。」

我抬頭，望向麻美學姐。

即使討伐魔獸已經變得（相對魔女時代）安全了很多；魔法少女的生活，某程度上仍是朝不保夕的。

不知道甚麼時候會戰死，即使死亡，一般人類也不會知道魔法少女的事，只會以失蹤案、捲入罪案中的死亡個案、神秘被殺案或甚至自殺案來了結。

直到此刻，我在新世界中，仍未看見過魔法少女被圓環之理所收去。

那是必定會看到的吧。

我看著麻美學姐，那精緻的臉上，帶了一抹寂寞的神色。

在沒有『鹿目圓』的這個世界，在這個時間點，我唯一不想看見其消逝的魔法少女，就只有……

『不用擔心啊，因為麻美學姐她呢，是超強運的魔法少女，這世上，能對她做成威脅的存在，已經再也沒有了呢。所以，沒問題的喔。』

這是後來麻美學姐跟我覆述的，我在那個時刻所講的話。

我回過神的時候，麻美學姐已經以無比愕然的眼神看著我。

「你說甚麼？」麻美學姐問道。「剛才那是……？」

我搖頭。我應該是走神了吧，我剛有說了甚麼嗎？

『小焰沒關係的，麻美學姐會一直陪著你喔。」

是這樣嗎，圓……嗯，這樣子也好。

麻美學姐再看了看我，才說道：「嗯，沒有甚麼。嘛，那一定要活到那時候喔！我們一起努力吧。」

嗯，我們一起努力活下來，然後把杏子也帶來，一起欣賞漂亮紅葉。

我們收拾好包包和野餐籃，又到處收集完整漂亮的楓葉，讓麻美學姐拿回家製成書籤、工藝品等使用。

靈魂寶石同時閃出光芒，我和麻美學姐一呆，一同轉頭，望向深山深處的一團瘴氣。

在渺無人煙處的瘴氣，不用理會也沒關係。即使出現魔獸，能量用完也會消失。

但，現在高山深處有不少登山客。

「看來，還是不得閒呢。」麻美學姐掠了掠金黃秀髮。

是啊，不能不理會呢。

如果人類是圓一定想要守護的存在的話。

正如麻美學姐所說，魔法少女是『守護人們的正義存在』呢。

除了紅葉外，『悲嘆之種』應該也是不錯的伴手禮吧。

我和麻美學姐『變身』，一左一右地飛躍，進入這山谷森林的深處。

她是巴麻美，我是曉美焰。我們二人，都是這見瀧原市一帶的魔法少女。我們以靈魂為代價實現了一生唯一的願望；除了以『悲嘆之種』為魔力來源而努力獲取外，也有時客串『正義使者』，以魔法少女的身份，守護人們免受魔獸的侵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