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Tea Party
1.
不能接受现实。
像浸泡在冰水里。窒息感。不能控制地沉下去沉下去。
从QB那里听说了巴麻美在魔女战中遭遇不测的事情之后，佐仓杏子窝在乱糟糟的公寓里沉闷了一整个星期。
七天过去Pocky的空盒已经堆成小山。家中全面断粮，灵魂宝石也因哀思变得浑浊不堪，红发魔法少女终于决定自己还不至于就这样难过到死。
于是出门找魔女。
在街上转了半个晚上一无所获。那个亚麻黄卷发面容精致得无可挑剔举止也优雅得不像话的家伙一遍遍地跳进脑子里来晃啊晃弄得她忍无可忍。
“嘛，具体情况是，昨天战斗的时候，巴麻美的灵魂宝石，被魔女——”
佐仓杏子凭着出色的反映速度一挥长枪将白色生物从阳台栏杆上扫了下去。
“你够了！”
有一次失态就不在乎第二次，这一周间她看见QB基本就一个“滚”字。
明知是毫无理由的迁怒。
“找魔女的话，那个方向大概有。”但淫兽的特长就是没有感情，不管你多讨厌它它在自认为有需要出现的时候一定会冒出来。
“用不着你管！”
QB偏着脑袋，人畜无害天然无辜脸。
红发少女停顿了一会儿，认真地想啊想终于想到了那个早就成了形的答案。
“我要去见泷原。”
2.
在结界里死去的人什么都也不会留下，尽管如此佐仓杏子在路过花店的时候还是顺了几支花。
巴麻美的公寓是她数不清来过多少次的地方，即使离开了一段日子，还是仿佛闭著眼睛也能找到。
她站在那里，伸手摩挲着金属的门牌上，那个人的名字。空气里飘来馥郁的红茶香，像那从前的从前的从前一样。
要不要进去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屋里似乎传来什么动静。红发少女顿时警惕起来，屏息伏在门上静听。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隐隐约约的言谈声，不止一个人。
入室盗窃？！
她怒从中来，顾不上周围有人没有手里已经刷地多出一杆火红的长枪。一把推开了门——没锁。
门里面三个入室盗窃犯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她。
蓝色短发的，黑色长直发的，粉色头发扎着红头绳的，三人穿着一致的校服。后两者对她的到来似乎无动于衷，蓝色短发的少女却刷地变出了斗篷，一把长剑笔直地指向了入侵者。
对方也是魔法少女？不管是不是，心情本来就不好的佐仓杏子断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见面礼。一闪身进了屋，枪与剑便对上了头。
“你是哪里来的？！”
“我还想问你呢！！！”
两人手里都用上了力，但下一个瞬间她们的剑和枪却都莫名奇妙地没了踪影。短暂的张望之后双方都锁定了嫌疑人：方才与粉发同伴在一起的黑发少女不知何时移动到了屋子另一侧。
那个人homuhomu地嘀咕着什么，两柄大杀器没进她袖子上的奇怪装置里没了踪影。
她伸手一撩长发，手背上灵魂石闪闪发亮，抬起头来，紫色眼睛里光景冷淡。
“佐仓杏子，美树沙耶加，你们两个能不能别每一次都像笨蛋一样？”
每一次。
3.
化敌为友只需要一瞬间。
一红一蓝两个影子不约而同地扑了上去。目标：讨厌的黑长直。轰隆一声，扑了空的两个人摔在一起。
黑发少女已然又和粉发的那个站到了一起。“小焰酱～”看着很巧或者很不巧被杏子压到的沙耶加挣扎挣扎，扎红头绳的姑娘温柔地，怯怯开了口。“这样绝对很奇怪啊——她们两个进展也太快了一点啊。”
“…对我来说可是越快越好呢。”
“小焰刚才说什么？”
“啊啊，我什么都没说homu！”
咚咚咚，脚步声响起来了。
佐仓杏子从大概叫美树沙耶加的蓝发少女上面爬起来，咬牙切齿准备继续找那个homu什么的寻仇，站起身定神一看前方下巴却差点没掉到地上。
——打理得工工整整的亚麻色卷发，金色眼睛不明就里地眨呀眨。巴麻美一只手里端着盆蛋糕另一只手里抱着个粉红色的布娃娃。
“啊啦？杏子你怎么来了？”
佐仓杏子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刚才那个黑长直所以为什么那家伙会知道她的名字？
不对这似乎不是重点。
巴麻美将蛋糕撂在了茶几上，伸手把地上的沙耶加拉了起来。“不好意思，美树同学，杏子是我以前的朋友，大概是误会了。”
巴麻美。
“巴。。巴麻美你。。。还活着？！”
“唉？”
4.
红发少女气愤地鼓着腮，拿枪柄敲地板。“QB你给我死出来。我知道你肯定在。”
白色生物不负她所望出现了，理所当然地躲在麻美身后。“我可是有好好跟你描述，是你自己不要听，还——”
哐！长枪再一次砸在地上，天外来客知趣地闭了嘴。
“你你你，你不是说她的灵魂宝石被魔女——”
“吃掉了嘛。”
“哈？！那那边那个巴麻美是什么？”
“杏子误会了。”巴麻美笑眯眯地摆手。红发女孩瞪大了眼睛，发现那手上确实没了按理说平时应当不离身的戒指。
“确实是上周一次战斗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被这个孩子把我的灵魂石吃掉了。还没向你介绍呢，这个是夏洛特。”学姐指着手里的粉红色布娃娃。
“夏、夏洛特是什么？”听者明显跟不上状况。就在这时那个“布娃娃”露出诡异的笑，刷地一下变出一张鬼脸般的大脸，窜过来直贴上了她的鼻子。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啦，小夏乖，别吓唬客人。”
名叫夏洛特的布娃娃把怪脸收了回去，很满意地在麻美的怀里蹭啊蹭。所谓的客人脸色由青变紫，已经快要缩进墙角里了。
“刚才那、那个是什么？！”
“小夏嘛，就是吃掉我的灵魂石的那个魔女啊。”
“魔、魔女。。。。”20秒后，红色长枪再次对准了一旁看戏的QB。“喂！你难道对这种事情一点意见也没有吗？！”
“这个我也没办法咯。只要麻美和夏洛特保持在100米距离之内应该就不要紧。”
“可、可这样很危险吧！干掉它然后把灵魂石取出来不就好了吗？！”
布娃娃眨巴眨巴眼睛居然眨巴出几滴眼泪来。
“杏子！你把小夏弄哭了！”
“拜托啊麻美！消灭魔女是我们的工作吧？”
5.
一个人的手搭上了她握枪的手。她惊醒过来，发现世界是定格的灰色。黑发魔法少女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注视着她。
“不要抗拒它，佐仓杏子。这是一条不可理喻的世界线，虚无缥缈就是这个世界的名字。”
“…什么意思？你又是谁？”
但就在她这样问的同时，心里有一堵墙开始哗啦啦地坍塌了。红发少女慢慢张大眼睛，反握住那个人的手。“等一下，你是…晓、晓美焰？”
对面默然点点头。
“不想留下遗憾的话，在这里好好珍惜周围的人吧。”
晓美焰松开她的手，世界亮起来回到原来的样子。红发少女呆呆地望着方才说话的人在屋子的对角线方位和粉发同伴有说有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再低头看见麻美怀里泪眼婆娑的魔女忽然就没了脾气。
“算了算了，我只当你在养备用的悲叹之种好了。”
麻美对于这个答案已经满足，轻盈地一转身，抱着夏洛特回了厨房。
“喂，QB。”佐仓杏子望着卷发旧友的背影，回想着方才晓美焰的话，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太对。“你觉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问题？”
“问题？嘛，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比如那边的两个少女。”白色生物伸长耳朵指指黑发和粉发女孩。“我的印象中没有和她们签订契约的记录。”
不是和QB定的契约？
她还想追问什么，但蓝发魔法少女换了校服向她跑过来了。“抱歉抱歉～原来你和麻美学姐认识啊。我是美树沙耶加，刚签下契约不久，最近跟着麻美学姐实习。”
对于新人魔法少女她一般是没什么好感的，通常把弱的当作菜鸟，强的当作潜在威胁。然而不知为何，美树沙耶加主动表现出的友好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
“啊啊，我是听说麻美出事了所以…”望着对面伸过来的友谊之手，佐仓杏子脸微微泛红。收了枪变回通常的私服，心里慌慌张张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搭讪。
碰巧手里抓着什么，以为是Pocky便习惯性地递了出去。“吃点不？”
沙耶加的蓝眼睛扑闪扑闪然后笑得弯捂着肚子弯着腰扶住了墙。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杏子隐隐愠恼起来，正打算说不吃拉倒时大脑终于接到了视神经发来的信号。
她伸出去的手上，拿着那一小把本来准备悼念巴麻美同志用的花。
6.
对于夏洛特能大摇大摆地混迹在一群魔法少女之中并且堂而皇之地跳上茶几吃麻美做的乳酪蛋糕一事，沙耶加给出的解释是“奇迹和魔法都是存在的”。
“小夏是零食魔女，喂饱了就不会有任何问题。”麻美学姐端起精致的红茶杯优雅地嘬一小口。“一天12个小时以上的时间都要吃东西，简直是可爱版的杏子嘛。”
红发少女杯子一下没端稳，茶水泼了一茶几。旁边的沙耶加扯过几张面巾纸来帮她一起擦，杏子一边处理残局一边严正抗议。“那种家伙到底是哪里比我可爱了？！”
学姐眯着眼睛笑而不答。
对面一直在给粉发女孩子喂蛋糕的晓美焰停下来加入对话。“做了很好吃的点心，总需要有人欣赏吧。就这一点上来说，夏洛特做得很好了。”
提出事实一般平淡得略嫌冷淡的调子。巴麻美似乎并不在意。“晓美同学说的没错。看着小夏吃蛋糕的时候，会有奇妙的幸福感呢。”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说这话时陶醉而宠溺的笑容，让佐仓杏子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惆怅。
那是她所熟悉的笑容，就像这红茶和蛋糕是她所熟悉的味道。她想自己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就是因为忘不了那些日子，和巴麻美一起战斗的日子，那时她才是这套公寓里的常驻吃货。
那时奇迹还是一个美妙的名词，希望也不曾泯灭。
没有什么值得怨天尤人。无论原因如何，选择离开的是她自己。
红发少女有一点点伤感地笑了。“这样啊。”她说。“这只魔女还真是，走运得让人羡慕。”
佐仓杏子不会说更让人羡慕的是巴麻美。她有了夏洛特来欣赏她的厨艺，有了美树沙耶加晓美焰可能还有那个粉发少女和她一起战斗，她的世界已经变得同她的优雅一般完满。
这样的世界里，已经不需要再专为她预留一个位置。
不需要那个会任性得舍得丢下她自己跑掉的，从前的佐仓杏子。
7.
“杏子也是魔法少女吧？要不要也加入我们一起呢？”
两面都无法开口的话，最终由不知情的美树沙耶加随随便便地问了出来。
对面粉黑两人交换了一个“其实我们早就知道”的眼神谁也没有要救场的意思。
“啊、啊、啊、我。。。”正忙着吃蛋糕的杏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噎住了。巴麻美安静地放下杯子。
“美树同学，杏子有在负责别的城市哦。”
蓝发少女不好意思地挠头。“是、是这样吗？太可惜了。”
那一个刹那里，沙耶加有一点尴尬，有一点失望的表情。
佐仓杏子想起方才晓美焰的话，有关“不可理喻的世界线”以及“珍惜你周围的人”。还有自己忽然想起来她的名字，却仅到想起来名字的程度而已。
而这一个刹那里，沙耶加的表情唤起了更多无法解释的思绪。红发少女把嘴里的蛋糕嚼了又嚼以此延长沉默，记忆的情节与这一个现实之间却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
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她的存在。
真的只是羡慕有同伴的人而已吗？可是人是无法相互理解的，为他人所做的付出永远不可能知道会不会收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明明知道只有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像这样坐在一起的时候，又会滋生接触的渴望么。
“不过如果杏子有空了的话，还是很希望什么时候能像以前那样一起战斗呢。”
红茶杯端在唇边。看起来随意的表情，语气却是认真的。
“麻美…”
“怎么说呢，谢谢杏子到这里来。知道自己没有被忘记，就觉得很高兴了。”
8.
在那一刻她想起来了。过去的，一个又一个世界的全部。
在倒数第二个世界里，佐仓杏子得到巴麻美遇难的消息后一整个星期闭门不出。后来她来到见泷原遇到美树沙耶加，得知了魔法少女黑暗的真相后又目睹了蓝发少女的灵魂石在绝望中变成悲叹之种。
狭窄的巷道间与蓝发少女交战的自己。
废弃的教堂向对方吐露心事的自己。
拼命拖住晓美焰对沙耶加喊快逃的自己。
托着她失去了灵魂的躯体逃出她的结界的自己。
轻吻灵魂石，在悲怆的音乐里与人鱼一起化作虚芜的自己。
最后一个世界里，好不容易成为朋友却还是太快地败给了命运。蓝发女孩子在战斗中耗尽魔力消失，相同的宿命不久之后在巴麻美身上重演。
第一次她哭了很久第二次连哭也哭不出来。
佐仓杏子对唯一剩下来的队友说，“我们还是分开行动吧。我回风见野市了。”
“为什么？”黑发少女问。
“我觉得我已经很强大了，不需要组队了。”
怎么听都像是在给自己立flag一样的荒谬言论，却有一半发自真心。
——自己太强大了的话，只能看着队友一个个在眼前死去吧。
她走了，晓美焰没有拦她。红发女孩回到了一个人的城市，战斗，等待着随时可能降临的末日。
永远与绝望抗争的人，连梦里也充满了恐惧无助，充满了杀戮的场面。吃零食打电动，宣泄无处排解的感情，幸福是别人生活里的特产。
然后这一天来了。
9.
“怎么可能忘掉呢～”努力掩盖情绪的结果是显得异常精神满满。“嘛，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啦，不过最近那边有点忙。”
很别扭，很别扭的拒绝。可是总算，总算说出了要说的东西。
佐仓杏子将火红色的目光从巴麻美移到美树沙耶加又移到巴麻美，中间看到那个粉发少女站起身，晓美焰沉默地低着头。
扎着红色蝴蝶结的粉发女孩向她走过来。
不可理喻的世界吗？
而且没有时间了是吧。
红发少女放下叉子，扑上去拥抱了亚麻色卷发的大姐姐。“谢谢。”
然后是身边的蓝发少女。“沙耶加是大笨蛋。”
令人贪恋的温度，触感，融化在彼此之中的错觉。
她放开手整理了一下心情，那个粉发少女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杏子～”
她知道自己见过那个女孩子很多次，却不知为何想不起她的名字。慌乱之下记起来的，是沙耶加被圆环之理引导后，晓美焰忽然掩面而泣时发出的音节。
“Mado..ka？”
粉发女孩子点点头，校服什么时候变成了可爱的篷篷裙。
“因为杏子说过，想要看到一次幸福的梦。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麻美前辈活下来的，也可以和沙耶加一开始就成为朋友的世界，应该是，杏子所希望的吧？”
“嘛，差不多就是这样啦。”佐仓杏子笑了。更多的事情被回想起来，鹿目圆，鹿目圆的愿望与命运，晓美焰说了多少次连QB都不信的故事。“谢啦。”她说。“神，果然是存在的呢。”
“嗯！”鹿目圆在微笑，她的眼神温柔得能装下整个宇宙。“那，我们走吧？”
红发少女点点头，握住她伸向她的手。
10.
为希望而战的她们，一定会到幸福的国度里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