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该是夏树出门的时候了，两人面对面的站在门前，静留抬手拢了拢特意替夏树换上的和服，认真的抚平衣服上每一处褶皱后，才满意的笑了，身体前倾，轻轻贴上夏树的嘴唇 “去吧” 令人心酥的呢哝细语，吹红了少女的脸颊
“我一会就回来” 诺诺的点了点头，应该转身的夏树，却牵起静留的左手，迈开的步伐，拉开的距离，直到连两人的指尖都相擦滑开后，才眷恋的转头快步离开
焦急着小跑上前的夏树，远远的就看到等在那里的藤乃淸子
“对不起，我来晚了” 终于小跑到的夏树，双掌搭在膝盖上，哈哈的喘着气
“没关系的，夏树不用着急，先喘口气吧” 淸子掏出怀中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额上沁出一层薄汗的夏树
铃兰的香气，若主人般雅致，当然不解这香气背后深意的夏树，只是单纯的喜欢沾染到这手帕上的淡淡香味 “我们走吧” 羞涩的接受了淸子的好意，夏树不敢再多加耽误
“恩” 淸子自然的挽上手臂，让夏树顿时一僵
“不可以吗” 虽然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冒失的询问，但缠上的手臂，丝毫没有放下的意图
“不，不会” 纵使很不习惯别人的碰触，但夏树还是扯着笑容，摇了摇头
青石板铺成的道路，有着岁月留下的沟沟壑壑，在这条不算热闹的小路上，只回旋着“啪嗒啪嗒”鞋底与地面相撞的声音，要去的神社，就在这路的尽头
迎面而来的清新，拂开因岁月而蒙上的尘埃，被束缚好久的心，却在这沉默无语的时刻，感受到少女时赤裸着双足，踢踏着脚下一汪清泉时的惬意
“夏树，待会想许什么愿呢” 虽然这样的沉默并不让人难受，但不想就这样度过这段独处时光的淸子，还是起了一个话题
“咦，我也要吗” 没想到会被突然问到的夏树，有些惊讶的回答
“难道夏树不打算为静留和自己祈福吗” 夏树的回答，让淸子侧头，直直望着夏树的脸庞
“那种事，我还是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总觉得，与其去求助别人，不如自己去守护” 夏树毫不退却的迎视，脸上绷紧的表情，一字一句都透露着她的诚恳
因为两人都看向对方，出于安全考虑，两人前行的步伐自然停了下来
“真是让人安心的孩子呢” 细细品味了一会夏树的表情，那汪碧绿中没有丝毫闪躲，让淸子嘴角噙笑的喟叹了一声，原本困惑的表情，豁然开朗，拉着夏树重新迈开停滞下来的脚步
“是，是吗，我也不是” 乍来的称赞，应该要说谢谢的吧，但似乎又很不好意思呢
“但是夏树这样不会寂寞吗，只让自己努力着；迷茫的时候，力不从心的时候，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时候，不依赖别人的夏树，会更累的吧”
两人开始如同熟识的老友般，一边闲散的逛着，一边平平淡淡的唠着，并不激烈的对谈，让夏树原本的紧绷，也随着淸子平淡的语调而放松下来
“我，有静留了” 应该会让她害羞的答案，但说出来才发现，原来有一个可以让自己这样坦诚诉说拥有的人，是件多么幸福自豪的事，也许她也不该再吝啬自己的蜜语的
诧异这一贯害羞的孩子，是如此坦诚着自己女儿的存在；欣慰而惊喜，却并没在表情上显露出什么，还是那如山涧溪泉般缓缓流动的音调
“夏树会不在自己想守护的人面前逞强吗，以不让对方担忧为名”
作为母亲，她是苛刻的；夏树没有回答的默认，让她轻轻的叹息，两孩子走过的时间虽长，却还依旧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她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但仍想扮演起守护者的角色
“纵使只是自我安慰，也想要有个依赖可以让自己去相信，爱着、守护着的人，可以听到自己的祝福”
夏树倔强的思考着，这一番对她而言过于酸涩的感触；
“夏树不用太介意哦，就当是我这中年妇女的唠叨，现在呢，我们就去找神社里最耐心的那位，好好倾诉一番吧，到了我这年纪，可是累了一堆的话呢”
一段诙谐的调侃，很明显的想要扰乱夏树一味陷下的深思，是和静留一样的体贴
“我会听，伯母说的话，我会很认真的听的” 可以不懂，但夏树还是想要做些她可以做到的
“真的吗，不会嫌弃伯母唠叨吗” 那幽然欲泣表情，好有静留的即视感
“不会，绝对不会” 字字铿锵有力，颇有指天发誓的气势了
老人家，就是要哄的，几番话，已经让藤乃淸子眉开眼笑了
“能多一个像夏树这样的女儿，我很开心哦，以后，和静留一样，叫我母亲吧”
“是，伯母” 夏树有些受宠若惊，心里窃喜着诺诺的点头
“夏树该改口的” 柔声的提醒，却不容人拒绝
“那个，我” 陌生的称呼让夏树一下子难开口
“我呢，愿意把自己最珍贵的女儿，安心交到你手里，以后呢，也会像夏树的妈妈一样，疼爱着你” 无奈的只好自己推一把，在那纠结着的夏树；淸子轻拍夏树挂在她臂弯间的手臂，无声的鼓励着
“谢谢，母亲大人，小心”
原本还想多享受一刻夏树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的淸子，还来不及反应，已被夏树一个猛扯，踉跄着退到路边；原来一辆铛铛驶过的自行车，没有丝毫减速的，和她们擦身而过
“站住” 从感动到惊慌，让夏树十分火大的朝那人咆哮，动身要追，硬被身后的拉扯给止住
“夏树，没事就好” 轻拍她微微颤动的背部，有规律的一下一下，柔声安抚平她起伏的情绪
“可他在路上这样行驶” 还没有平复下来的夏树，依旧怒视着那人驶离的方向
“如果是急着去接放学的孩子，如果是急着去见生病的家人，这样，夏树能原谅他吗” 淸子还是没有停下帮夏树顺气的轻抚，想不到她会这么气的，而好奇的问了
“不论他有怎样充分的理由，都不能以此去伤害别人” 淸子的假设，让夏树立即眉头紧皱，但并不感性的夏树，一番梳理后，很客观的回答
“夏树真是一个认真的孩子，一定，没少让静留为难吧” 不知为何，夏树的答案，让淸子情不自禁的这样感叹
“她总是让着我” 轻轻的一声叹息，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夏树，在你眼里，静留是怎么样的呢” 片刻安静后，又问起的淸子仿佛没有刚才那一说般
“静留吗，嗯～很矛盾的一个人，会看穿别人的心思，却很容易不安；明明端庄优雅，却总喜欢对我调皮；很爱干净整齐，却从不指责我乱丢；看似什么都好，但一旦坚持，宁愿和我吵架，也不会改变，总之，静留的样子，可以一下子浮现在我脑海里，但真的要我一条条说清楚，好像很困难的样子” 对于自己的嘴拙，夏树羞涩的笑笑
“真是羡慕夏树呢” 淸子眯上眼，想象夏树所描绘的那一张张静留的表情
“羡慕？” 淸子这一说，让夏树困惑的侧头，细看对方的表情
“夏树看到的静留，是只属于夏树一个人的，而且，是唯一真实的静留呦”
夏树君，你总算是认识到，自己是多么幸运而特别的存在了吧
“所以，我很羡慕夏树，也很欣慰，静留的身边，可以有你陪着，应该会幸福的”
“母亲好像…” 藤乃淸子不对劲的表情，让夏树欲言又止
“我想，我和你伯父，该对静留，说声抱歉的。” 一直都优雅着的藤乃淸子，鲜少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 “静留小时候，我们很忙，她很乖，让我们安心而自豪的让她承受很多，也什么都没多问的，让她一个人，去了风华”
“静留不会怪你们的” 夏树相信着，她所认识的静留，不会去责怪
“但后来，我们想要亲近静留的时候才发现，她筑起的那道墙，我们怎么也跨不过去了。有时候不免想，再也亲近不起来了吧” 说到这里，淸子不免苦笑了一笑 “不过我们也的确没有做好父母的责任，回想过去才发现，和彼此的记忆尽是这么少，别家孩子该有的，郊游、游乐园，美好的回忆我们什么都没给她留下，甚至是简单一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都并不宽泛”
淸子的一番话，让夏树更是心疼，原来比之她自己，静留寂寞的更久；两人都陷在低沉哀伤的气氛里，但随着时间的一步步推移，原本安静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嬉闹的儿童，吆喝的小贩，沿街飘散着街边居酒屋的醇香，都让人觉得此时的消沉多么不合时宜
“对了，等到回去，我给夏树看静留小时候的照片，虽然我亲手拍下的不多，但藤乃家为她留下的数量，可是很可观的呦” 突兀却让人愉快的话题，让夏树也随之振作起来
“恩” 想看到小小的静留，夏树难得头点的和拨浪鼓似地
“那夏树，也可以和我们分享你和静留一起的照片的吧” 淸子乘机揶揄夏树，其实那才是她的目的吧
不敢贸贸然就回答的夏树，在心里激烈的争辩分析着
“唉，好像看到呢” 淸子大大的一声叹息，果然看到夏树不忍心的眉头一蹙
“好吧，我会问问静留看的” 夏树最后还是决定把问题丢给静留了，这两边都不能得罪的时候，还是比较相信自己坚定的后方的
“唉～，我还想和你伯父一起看的，可现在这情况下，静留不会同意的吧” 淸子自话自说的叹息道，看到还不动摇的夏树，接着说 “唉～，本来呢，还想告诉夏树一些静留父亲的事的，可是呢”
那长长的呢，果然让夏树的表情越来越纠结了 “我” 应该是经过了一番深刻的利弊分析后，夏树咬咬牙，应了
“我会拿给你们的，但要先看过静留的照片” 其实她想了那么久的方案是：当年静留毕业时，那些后援团特制的纪念册，毫不犹豫的可以送你们几本
“可以” 交易达成的两人，彼此讳莫如深的相视一笑
走着走着，藤乃淸子很随意的冒出一句 “想不到现在这天气，还有人早锻炼呢，我还以为，就自家那不认老的，每天早上准点出门跑步的”
………
一个人随意的唠叨着，另一个很有心的倾听着，两人迈着和谐的步子，继续朝目的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