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标题

作者:faith
更新时间:2011-12-0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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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为什么!?”

她做了个梦。关于远方王城中,某名女性的未来。

“我为了您、为了您守护和平的理想,背负全部罪孽,一刻也未曾埋怨,但为什么──!”

女人美丽的脸庞满是屈辱和不解,泪珠在闇沉蓝眼里汇集,却倔强地不让其滚落,就像天生的贵族教养,再狼狈也绝不能在人前示弱,可是,她信奉的一切在今日被银色靴甲践踏在地,她曾被这个岛和帝国颂赞的美再难入那双冰绿的眼底。

就连用足以买下数个城池的宝石所研磨而成的灿烂后冠,也在眼前被面无表情的白色骑士拿走。

王之敕令已下,玷污王权的妖女不容于龙之化身的荣耀。

“我以亚瑟‧潘得拉,不列颠伟大先王尤瑟之子之名向国民宣告──”凛然如月下夜风的声音,清澈地不带丝毫感情,此份威仪与那名几近发狂错乱的女人天差地远。“从此刻开始,格琳薇亚‧威尔斯不再是不列颠之后,她须永生于威罗山格拉斯顿修道院侍奉神明,诚心忏悔,赎己之罪。”

骑士和卫兵不让审判罪人有发议机会,曾为不列颠王后的女性就这样被强行带出王庭,自坎美乐之城驱逐。

“为什么背叛我?!阿尔托莉亚啊──!!!”

声嘶力竭的疑问,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梅林预言能左右不列颠未来的女人,被软禁在修道院了。

湖之骑士蓝斯洛特旋即逃离王城。

太阳骑士葛温在追捕过程中目睹兄弟被杀,而向愤恨怨念投降。

对王之决策的反对声音越来越大。

坐在王位上的“他”无法再控制分崩离析的圆桌骑士团。

战争,随时会引爆。




摩根从睡梦中苏醒,鲜红发丝垂在肩前,遮蔽不了那对丰硕饱满的胸脯。

「……啊……」

如同仍沉浸在美好幻梦,她脸颊红润,抚着尚未隆起的肚子,迷蒙一笑。

自从受孕后,这个背负不寻常命运、拥有亚瑟王龙之血统的孩子,不仅加倍提升她的魔力,更让她偶尔能预见未来。

不列颠之后计画对这孩子下毒手的事她也一清二楚。

「真可怕的女人呢……」笑得满足又极其天真,妖美五官浮现近似母爱的喜悦。「我的儿子,看到了吗?那被亚瑟王摘下的后冠,就是在祝贺你的出生。」

是你的“父王”给你的礼物哦。

摩根低低发笑,将午夜的静渲染地阴森鬼魅。





***





「公、公主陛下,您今晚真美啊!」

站在眼睛都因感动而一闪一闪的席拉蒂卡面前,是一身酒红色礼服的格琳薇亚,端庄无半分弯曲的身姿相当迷人,微卷黑发仅有几撮发丝别着工匠磨砥过的银色碎石,使整体装扮柔和而不张扬。

格琳薇亚微微一笑。「妳该叫我王后而不是公主了,席拉蒂卡。」

仍深陷在主人无上美感的女仆,立刻羞耻地红起脸,急忙道歉:「对、对不起,王后陛下!」

对小女仆一些不痛不痒的小出错,格琳薇亚如往常一样轻点头带过去。

今晚得陪国王陛下招待几名前来晋见的领主与家眷,对格琳薇亚而言,这不仅是她跟阿尔托莉亚自意见不合后的初次社交活动,也是她以妻子身份不得不退让的求和策略,无论如何,是时候结束这场持续一个月的冷战了。

「请、请放心,王后陛下,您今夜这么美,王一定会喜欢的……一定会更爱您!」

「我并非渴求王的爱。」格琳薇亚的唇边扬起涩然浅笑,呢喃低语:「王的爱,必须给不列颠。」

「王后陛下……」不明白话中深意的女仆,无措地望着主人。




那么。

格琳薇亚听到心底反问。

──妳渴求着什么呢?




镜中人若有所思,指尖不自觉抚上恰好垂在锁骨处的项链。

“虽是不值一提的廉价品。”下午,腼腆的黑色骑士站在格琳薇亚面前,以双手递来这串红宝石。“但是,若能配戴在王后陛下身上,就算只有一次,也是它的光荣……我们的王不只一次说过,王后陛下适合红色。”

正如蓝斯洛特所言。从前想当骑士更胜过当女士的格琳薇亚,被女仆们强迫换上礼服以迎接亚瑟王的到来,骑士王则在见到难得盛装打扮的威尔斯小公主后,给予了如此赞美。

与发色极端矛盾的艳红,衬托出黑发的柔软与丰亮,原本无暇的白肌更见魅力,也让那双过于闇沉的蓝瞳看来温暖明净许多。

但格琳薇亚讨厌红色。

觉得它刺目可恨。

当年把大地和人民啃蚀至面目全非的战火。

冬天时,尸体浸泡在被染得血红的冰雪上。

到处是作为赤龙后代、凯尔特人不敌蛮族后溅血的残骸。

──这种颜色怎么可能喜欢得了?

格琳薇亚抿紧唇,试着驱散回忆,现在不是受过去影响的时候,正是为了不让惨剧重演,今晚才格外重要。

这件红色礼服,这个让亚瑟王都惊艳地睁大眼睛的外表,是她舍弃成为骑士用剑保护人民的孩童妄想后,发誓以女士双手守护国家的武器之一。




调整心情,将倦怠和迷惘的神态隐藏起来,在格琳薇亚认为姿容得体后,才带着侍女们走出衣饰房。途中,梅林站在某处走廊等待,格琳薇亚叹了口气,遣退侍女和卫兵。




「晚上好,王后陛下。」大魔术师恭敬地弯腰行礼。「您的美能夺走人的呼吸。」

「那么世上最智慧的魔术师,你为何此时还活着?」格琳薇亚忍不住发出嘲讽。「看来我的美,与梅林阁下的形容尚有千里之别。」

对于王后罕见的攻击态度,梅林只能无奈笑着,传达自己是个单纯和蔼的老者,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倒楣蛋。

「我希望你不介意边走边说,我们的王对迟到之罪不怎么宽容。」格琳薇亚先行迈开脚步,梅林跟在身后,维持下属距离。「怎么了,不是有话吗?说出来吧,梅林。」

「王命我监视王后陛下将对摩根拉斐与其腹中胎儿所做的事。」梅林只有在恶作剧之心发作时才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否则平时不拐弯抹角的习惯,坦率地甚至令人错愕。

格琳薇亚沉默以对,皱起的眉压着眼睛,让瞳中的蓝更如隐含风波的深海。

「我们的王爱着人民,将来纵使被夺走王座,也会惭愧于身为王的自己做得不够好。」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梅林。」

「因为王后陛下是最爱着王之理想的女性。」梅林将右手放在胸前,颔首顺从的模样,谦卑而崇敬。「明明看着相同未来,却不能携手合作,反而走向越加分歧的道路,这不是令人叹息吗?」

格琳薇亚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夜天星辰,沉思片刻才开口:「梅林知道吗?王曾说,喜欢我穿红色的衣饰。」

「我想坎美乐的贵族们皆已耳闻。」梅林这么回答。

「但是其实我……讨厌红色。」格琳薇亚握紧拳头,语调却越是低柔。「就连此刻,我依然想要撕碎这件礼服,想把它丢入污泥内,永远染黑它……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需要接纳它,就像十三岁那年我接受自己是女人的事实──骑士王亦得如此──背负所有作恶的存在,并一视同仁爱着它们。」

偏过头,格琳薇亚凝视梅林,神情彷佛是名被赐福的少女,安祥而醒悟。

「我认为爱着这一切的王,比任何人都美丽。」她微微浅笑时,霎时不见少女纯洁的风味,成了一名成熟自信的女性。「这份美,总有一天会为世间垄罩最光辉的颜色吧?只要看到这一天,此身所铸下的罪孽也会获得原谅吧?」

「王后陛下,您……」

「所以,摩根拉斐的孩子非死不可。必要时,就算由我亲手结束那孩子的生命,我也──」

指甲已陷入掌心,总算放开双手后却只觉夜的寒冷,除此之外,连心跳也未有加快。

与懦弱或腐败等名词毫无瓜葛的不列颠之后,再度往前迈进,不等梅林跟上。





***





世间有种女人,引发男人至高热情,本身即代表男人所追求的最核心灵魂。




无论我们在将来认定她是大地的女神,为丈夫和人民带来丰饶富庶,或鄙夷她是降下不幸的魔女,颠覆原本和平稳定的状态,她的出现都证明了,此时此刻,将是历史中最黄金的时代。




「那便是格琳薇亚王后陛下。」招待领主贵族的晚宴结束后,宾客们一一散去,阿尔托莉亚陪同康威尔城领主骑马至城门。那位年轻统治者,张着美丽的碧眼严肃地凝视他的王。「多多注意王后陛下身旁的男人吧,遥远以前曾有城邦为争夺一名女性而开启战事,就连当年乌瑟王都曾为博取我母亲芳心差点引起内乱。他与我……我们的母亲所犯之罪行,不能再次发生在这个王廷。」

乌瑟王虽爱上伊格兰,伊格兰却早已属于其他人,在梅林的魔术帮助下,他化身成伊格兰的丈夫与她共度一夜,这一夜同时留下绝望与希望的种子。

得知身犯通奸与背叛之罪的伊格兰,产下孩子后便自杀了。

乌瑟王对领主之妻的恶行,领主之妻的不忠,成了莫大阴影动荡着康威尔的领土,直到亚瑟王即位后派兵稳定内战,扶持愿意接受和平协议的年轻人当上城主,康威尔才终于迎来平静。

使伊格兰绝望而死的孩子,如今带给不列颠新生的希望。

阿尔托莉亚握紧缰绳,没有回话,直到康威尔城主──她事实上同母异父的兄弟──消失在黑夜后,才唤了提灯的侍从过来。

「你立即赶回去,通知王后的女侍们准备,今晚……我要见她。」

「是,陛下。」

侍从点起小灯悬挂在马鞍旁,为骑士王照耀漫长黑夜,随后驰骋回王城。

「我认为那是相当冒犯的言词。」护卫的葛温随王将马掉头,不急不徐地移动,口吻却十分不悦。「他不该污蔑王后陛下。」

「哦?」阿尔托莉亚平淡以应,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你不认同他的提醒?」

「只跟王后陛下见过一面,他所下的评论能代表什么?王后陛下是名智慧的女性,她的美丽与忠贞将会成为坎美乐之城……不,王后陛下将会为王点上不列颠另一盏明灯。」

「听起来你对我的王后颇为满意。」

「我一直以为不会再有人如您一样完美无缺。」葛温笑着,诚心诚意地说:「但我是错的,连总是桀傲不群的蓝斯洛特也愿意为那名女性屈膝。」

「你说得是。」




我赌蓝斯洛特会愿意为格琳薇亚做任何事。阿尔托莉亚心想。

他甚至送了一串项链。

红宝石,最适合格琳薇亚。

格琳薇亚也很高兴地配戴着。

她今晚这么出色。

她跟她的红宝石。

还有她的第一骑士蓝斯洛特。

他们形影不离。

格琳薇亚跟蓝斯洛特说话时很开心,很安心。

蓝斯洛特是让她安心的男人。

我应该让格琳薇亚幸福,但蓝斯洛特比我更有可能做到。

我该怎么──




「──王、王!」葛温略显急躁的叫唤把注意力从别处拉回。「亚瑟,你怎么了?」

阿尔托莉亚定睛一看,才发现马儿已带她回到王城深处,来迎接的侍从和骑士手持火把围着她,脸上是关怀与疑惑的表情。

「──我没事。」未曾流露半分迟疑,调整心情后,阿尔托莉亚这么说:「我只是在考虑你的事,葛温。」

「……我、我的事?」

「嗳。」阿尔托莉亚拒绝侍从的帮助,无视身上笨重繁厚的国王礼服,轻盈跃下马。「你儿子上个月出生了,我想,应该为他办个晚宴。就只有你们夫妻与我……我们夫妻,如何?」

「与王和王后陛下一起吗?这真是我的荣幸。」葛温喜出望外,也有难以平复的惊讶。

于是阿尔托莉亚拍了他的肩膀,态度温和沉稳。「无须如此诧异,你是我的兄弟,这是理所当然的祝贺。」

「我的王。」葛温感动万分,单膝跪地行礼,吻了骑士王腰间的配剑。「愿不列颠光荣与您同在。」

「愿不列颠光荣与吾等同在。」阿尔托莉亚的手放在骑士头上,对于不了解此等礼仪的人,或许会觉得那像主人安抚家犬,然而,这正是骑士受王赐福的瞬间。

而且这位王者不是其他人,是统一不列颠的赤龙后代,被誉为圣王的贤主。




葛温走后,阿尔托莉亚回自己的房间,疲惫地换上轻便常服。

与葛温夫妻俩吃顿晚餐当然不是大事,但她准备要做的不只如此。那晚,她预定公布王命,收养葛温之子为养子,所以如果格琳薇亚能尽早跟将来的“儿子”相处,也是好事。

贵族收养贵族的孩子并不少见,本来血缘就相近,能因此结合两家权力,也能扩展继承权,等亲生子降世后,只要下一道命令就能决定谁才是第一继承人,这都是很简单却影响政权深远的行为。

况且葛温原本就是她所指定的王位继承人,收养葛温的孩子对现况无丝毫改变,却能稳定王城内外的觊觎,也能让葛温家族中统治各方领土的城主更加忠心。




「……梅林,你都听到了吧。」

「是的,陛下。」

屋顶倒挂着休息的黑色蝙蝠,在这个回应后化成烟雾,慢慢地,烟雾又汇聚成人形,安稳站在换好衣服的阿尔托莉亚身后。

那正是不列颠的大魔术师,辅佐某名少年登上王位的贤者梅林。

「我知道你总说这些事太早决定了,但与摩根的交错让我想了很多,无论如何,不列颠绝不能落入她手里。一旦我收养葛温的儿子,将来格琳薇亚就有机会以养育幼主之名在王权版图占有一席之地,比起由葛温当王后格琳薇亚将无所依归的未来,这也是对她来说最好的一步了。」

「我的陛下,您考虑了许许多多的事──为了我们的王后陛下。」

「我想让她幸福。」阿尔托莉亚轻声说:「我在神坛前发誓,要让她幸福。」

「那就让我帮助王后陛下吧,我可与王后陛下联合除去摩根腹中的胎儿。如此一来,亚瑟王的统治会长久,我的王也可更长久地给王后陛下幸福。」梅林的语气异常轻松,就像从前对某名少年讲述离开那座成长的森林、比老骑士的家更远更远的世界,究竟是怎样风景。

少年从那时起就一直想像着。

将会有一个地方,比老魔术师说的更远更大,会接纳他的真实,原谅他必须舍去少女身份隐瞒众人的卑鄙。

在这个地方,无邪恶无罪衍,所有尘俗无法进入,隔绝了悲伤和痛苦。

──远离一切的理想乡。

只要步伐比任何人坚定,屏除全部恶性和私欲,终有一天能走到那里吧?

能带着守护多年的不列颠,一起去那样的地方吧?

所以。

所以……。

「你真以为在这之后,格琳薇亚还能得到幸福吗?我不会让别人为我做这种事。」阿尔托莉亚越过梅林,走出房外。「如果最后只剩杀人才能拯救国家,那便我由亲手来做──就像过去一样。」




就像过去,为了拯救不列颠,杀了许许多多的人民一样。

杀了存有异心而叛乱的亲族一样。

杀了好多好多人的父亲和儿子一样。




她总是在做这些事。

将来,也会是一样。





***





阿尔托莉亚踏入格琳薇亚的房间时,房间主人只穿着一件纯白衬衣,右肩披有青蓝色的仕女长袍,坐在桌前阅读手中书册。

烛火把那张充满女性魅力的侧脸照得朦胧柔和,阿尔托莉亚安静地看着她一会儿后,才走进桌旁坐了下来。

「妳在读什么?」

「只是一些从梅林那里借来的各国轶事。」格琳薇亚的态度不像晚宴时亲切温柔,现在变得既冷淡又疏离,她侧头扫了阿尔托莉亚一眼。「为何来这里?」

被意料外的不友善给逼退了,阿尔托莉亚无奈叹息。「我以为妳今晚想要我来。」

这样的“以为”自然有其根据。

晚宴上,格琳薇亚是一身王最喜欢见她穿着的酒红色礼服,说着王最喜欢听到她所发出的温雅语句,挽着王的手,扬起王最喜欢从她脸上看到的笑容。

一切皆以亚瑟王的喜好为主,讨好意涵不言可喻。身为骑士,眼见女士如此退让还不表示什么,未演太失礼了。

「我曾希望妳今晚来找我。」过去式的词语并没被听者忽略。「但不是这么晚,这么突然,更不是妳已经醉了才来,阿尔托莉亚。」

阿尔托莉亚楞了一下,莞尔苦笑。「我没醉。」

「大老远就能闻到妳身上的酒味。」

「格琳薇亚,妳知道我的身体易于常人。」用着循循善诱的口吻,阿尔托莉亚耐心解释:「我不是魔术师,却受精灵祝福而拥有魔力,让我能办到常人难以达成之事,事实上,圆桌骑士也有与我相同者,葛温、蓝斯洛特等人或多或少具备魔力,有些骑士甚至懂得使用基本的治愈魔术……其中,百毒不侵、千杯不醉只是我们众多能力里最微不足道的小技能罢了。」

「……真的吗?」听完解说,冷漠的态度瓦解了,格琳薇亚伸出右手,掌心轻贴阿尔托莉亚的脸庞,表情是对真相的放心和一丝神往。「妳真的没醉?」

「我向妳保证。」阿尔托莉亚微微一笑。

格琳薇亚终于回以一抹笑意,点亮了瞳眸,泛开神秘波光。

刹那间,一个月前的争执烟消云散,纵使不是真正夫妻,这份为共同理想奋斗的战友情谊,仍是彼此衷心珍惜的。

阿尔托莉亚突然感到些许不好意思。她的骑士同袍以为她是男人,唯一知道真相的梅林是她的老师,而摩根是她避之为恐不及的豺狼,没有人像格琳薇亚这样,以自身的女性情怀温暖了阿尔托莉亚,并让她感受到体内某个不是用来伪装男人的部份──那个她以为早已亲手埋葬的部份。




这就是女孩子之间的相处吗?

阿尔托莉亚不清楚。

但是,并不讨厌。




「那……妳继续看书吧,我先……到旁边换下外衣。」

阿尔托莉亚移开视线,无法再镇定如昔与格琳薇亚相望,不过她起身时,格琳薇亚也站了起来。

「让我帮您吧,陛下。」

王后这么说,国王也只好允许。

在低头解开蓝色腰带时,格琳薇亚问:「康威尔的领主跟您说了什么吗?」

由于这个角度看不到对方表情,阿尔托莉亚谨慎地反问:「妳为何这么问?」

「晚宴上,他总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着我。」格琳薇亚为王解开腰带后,双手抬高,开始对付领子暗扣。

原来她的神情是全然的疑惑。

「希望我没做错事导致他不满意。」

「妳今晚比谁都美丽,比谁都适合当不列颠的王后。」阿尔托莉亚不得不放柔语气。「别在意他了。」

也许是相信王的话,也许只是不认为这是需要烦恼的事,格琳薇亚点了头。




之后熄了烛火,她们一起躺在床上。阿尔托莉亚其实很累了,却发现怎样也睡不着,这时,感觉到格琳薇亚向着她侧过身,脸庞十分接近,温热鼻息甚至佛过敏感颈项。




「陛下。」在夜晚沉静中所发出的声音,格外低哑魅惑。「蓝斯洛特还在门外吗?」

「没错。」阿尔托莉亚盯着上方,不让这些事物影响自己。「怎么了,难道妳怕他会偷听我们?」

「我怕的是,他会听到我们每一次共度的夜里总是毫无声响。」

阿尔托莉亚不知该回答什么。

因为格琳薇亚说得没错。

「──蓝斯洛特。」骑士王提高声音,向门外的黑骑士下令:「你先离开吧,此后我在王后这里休息的夜晚,你也不用守在门外了。」

「可是,我的王──」蓝斯洛特的音调惊愕又慌张。

这些情绪全被阿尔托莉亚以一句话挡了回去。「这是王的命令。黑骑士,离开吧。」

「…………遵命,陛下。」

「陛下。」格琳薇亚轻柔的建言回荡耳边。「不用把话说得这么冷酷。蓝斯洛特虽然有些死板,满脑子骑士准则,却是我在坎美乐城第一个朋友,与他在一起比跟葛温或梅林还更加安心。」

阿尔托莉亚深吸口气,闭起眼睛,维持冷静。「我很高兴妳得到蓝斯洛特的忠诚。」

「而我很庆幸您将蓝斯洛特指派给我。」格琳薇亚似乎想到什么,愉快轻笑着。「蓝斯洛特也真不愧是您的挚友,他跟您有些相似……不常说话,却非常温柔。」

「……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我。」

「温柔吗?」

阿尔托莉亚点点头,依然闭着眼睛,脸上无太大情绪起伏。

「那么……今后您绝对会时常听到了。」格琳薇亚的嗓音变得愈加让人无所适从,晨日的稚嫩清妙已不复闻。

阿尔托莉亚敏锐的直感让她再也不能强装平静。

然而,才刚睁开眼睛,却发现格琳薇亚柔软的躯体不知何时已覆盖在自己之上。

黑发垂在胸前,蓝眼在透着月光的夜里,如一潭清水涟漪。

「格琳薇亚──」阿尔托莉亚蓦地脸红,隐约看到衬衣卸在半肩、格琳薇亚那对圆滑的胸脯。

「我的王。」格琳薇亚一手抚着骑士王的脸,总是得体自律的微笑转为妖艳。「您想要孩子吗?」

「不想!」撑起手肘,阿尔托莉亚打算拉开两人奇怪的接触。「够了,格琳薇亚,玩笑开太过头了──」

「但您需要孩子吗?」忽视在身下的不列颠之王有多么不适,格琳薇亚的艳魅神容浮上熟悉的毅然,继续说:「我需要一个孩子,亚瑟王的孩子。」

是两人亲密过头、毫无空隙的密着姿势吗?还是难以摸索格琳薇亚的想法而有的焦虑呢?这股烘烤般的热度,使阿尔托莉亚失去反击能力。




身体正因恐惧而颤抖。

──不要。

那一天发生的事。

不要再重来一次。

被摩根压在身下,无论怎么恳求她住手、停止疯狂的行为,还是逃不过屈辱对待。

那种事。

再度的。

我不要──!!!




「阿尔托莉亚!」格琳薇亚的双手轻托阿尔托莉亚的脸庞,不断喊着她的名字,怜惜的、感同身受的语调,但是,相当坚持。「阿尔托莉亚,请看着我──」

「从、从我身上下去!快点……!」阿尔托莉亚紧抓床单,靠着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住不对压迫自己的人造成伤害。

「阿尔托莉亚,我不是摩根拉斐!」格琳薇亚知道与危险只有一线之隔,但还是不愿放弃。「若我们有孩子,他也绝不会是杂种!他会比所有人都勇敢,比所有人都高贵,阿尔托莉亚──请听我说,请听听……我的祈求……」

格琳薇亚的泪珠滴落在阿尔托莉亚脸上。

如此的滚烫。

如此的,被逼到绝路。

「五天前,我收到威尔斯密函,某个领地发生内乱,因为领主缺乏正统继承者,当领主死后,他的属下们血洗城池,我的兄长……我的兄长领兵前去平乱,但是……他没有回来,他……不会回来了……就只为了……只为了……」

说到这里,格琳薇亚不再箝制身下的人,她跪坐在阿尔托莉亚的腰间,双手掩面,泪水却仍沾湿指尖,滑下纤细手腕。




阿尔托莉亚愕然地看着落泪的少女。

即使格琳薇亚这么清纯可怜、这么需要一个怀抱和安慰,她脑中还是率先思考起其中的政治问题。

李奥王的孩子们在长年与蛮族作战中已先后战死,如今,唯一的继承人也……。

可是,还有格琳薇亚在,

格琳薇亚无疑是威尔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但她是女人,按照帝国法律,女人不能继承王位。虽然帝国已从岛上撤兵,对这个地方并无实质控制力,与异教徒的战争也让帝国自顾不暇,但若岛国内有女人继承王位,决不会坐视不理。

况且,李奥王根本不打算让继承人死亡的消息被公开,就连派去威尔斯的间谍也不知道这件事。

对威尔斯而言,现在唯一能打破僵局、引导国家不陷入战乱的方法,就是一个具有李奥王血统的男性继承人。

格琳薇亚的、孩子。




请听听……我的祈求……

格琳薇亚啜泣无望的低语,此时才真正刺痛阿尔托莉亚的内心。

但是……但是,她要如何让格琳薇亚得偿所愿?

她跟她,都是……。

「格琳薇亚,我们都是女人,我不可能……我做不到。」

「妳做得到。」情绪爆发的崩溃被压抑下来,格琳薇亚即便满脸泪痕,还是再次发出坚毅的语句。「阿尔托莉亚,妳不是让摩根怀孕了吗?只要我们也使用那个魔术──」

「这种孩子不正常!」但王没有听完,严厉否决一个女人走投无路的希望。「我们根本不知道摩根会生出什么怪物!难道妳也想在体内孕育怪物?!」

格琳薇亚咬着发白的唇,忍耐不让泪珠滚落。「那么……那么,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

「我答应妳,我会帮威尔斯稳定国政,在想到解决办法前,绝不让消息走漏。」阿尔托莉亚按住那微颤柔弱的肩膀。「格琳薇亚,我会在妳身边,妳不是一个人。」

一直以来,不曾哭过、从未怯弱的小公主,今夜主动投入骑士王的怀抱。

我的王。不列颠的王后嘤嘤啜泣。帮助我,帮助威尔斯。




阿尔托莉亚抱着她,轻拍她的背,静静回应。

我向妳保证。

不列颠最大盟友威尔斯若灭亡,或是不再由李奥王一家掌权,对不列颠是莫大损失,好不容易维持的和平关系也会突生异变。

绿眼看向窗外,那眼神只属于冷酷的亚瑟王。

冷灿明月无论今昔都照着大地,只有它才看得到,这个时代里无数人的挣扎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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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威罗山(Wearyall)的格拉斯顿修道院(Glastonbury)曾传言在荒地挖出亚瑟王和王妃(Queen Guinevere)的遗骨,附近也有圣杯之泉等旅游圣地。



2. 在传奇故事中,亚瑟王之父乌瑟王看上康威尔城(Cornwell)领主的妻子伊格兰(Igraine,被称为碧眼的伊格兰),便要梅林用魔法将他变成伊格兰老公的样子与她共度春宵,而不知情中犯下通奸罪孽的伊格兰所生之子就是亚瑟王。



亦有其他传奇故事表明,最早统治康威尔城的是罗马派遣到英国的指挥官,罗马撤军后该名指挥官仍留在英国,其后代持续统治城堡。卡弥利亚城主李奥德古雷斯(即是后来的威尔斯王也就是Queen Guinevere的老爸:King Leodegrance of Cameliard)据说就是康威尔领主的儿子或后代,Guinevere更曾在康威尔领地被养育成长,算是有些罗马血统了。



在更早期的故事中,Guinevere则根本是罗马贵族(因为她的母方是罗马人),所以我在写最初的Fate文时把格琳薇亚设定成有罗马血统。按照这些故事,亚瑟王跟Guinevere甚至也是有血缘亲戚关系的。



另外李奥王统治的城堡叫Cameliard,与亚瑟王的王城Camelot(坎美乐)名字十分接近,两者可能有隶属阶级关系或纪念意义吧。并且,平定十一王之乱的亚瑟王,派兵到卡弥利亚为李奥王打跑敌人后,李奥王将女儿Guinevere许配给他,亚瑟王故事中有名的圆桌就是由此得来的嫁妆。



Fate/Zero中艾莉的家族在康威尔找到亚瑟王遗失的剑鞘Aval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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