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晚上上300非常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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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格琳薇亚坐在床上，伸出手臂让梅林用他发明的奇怪器材戳戳弄弄，虽听说梅林拥有超越当代智慧的神秘，但要求自己给他几滴血是不是太过头了一点？不过最让人怀疑的是，梅林对格琳薇亚的达努山之行居然毫无兴趣，从头到尾问得最多的，是她与蓝斯洛特的相处。

蓝斯洛特爵士说了什么吗？

蓝斯洛特爵士待您好吗？

蓝斯洛特爵士可有──

「──梅林。」格琳薇亚不想随之起舞，果断结束对方的迂回。「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梅林笑了笑，那笑容与往常的轻松不同，有丝涩然。「不，看来是我冒犯了，王后陛下。」

格琳薇亚没有心情细想他的诡异，再次望望门口。

梅林挑起眉。「您在等哪位阁下吗，王后陛下？」

「我──」在等蓝斯洛特。想快点看到那令人心安的身影。格琳薇亚轻咳一声，这么回答：「我只是在想……王呢？」

这是个好借口，不过，也不算是借口。

自从下午回坎美乐后，阿尔托莉亚一直没出现。

「王正在休息。」梅林故意说道：「王虽是不老不死，精神的疲累却非肉体所能安抚……如今再说这样的话恐怕矫情了，但当年挥剑创造骑士王威名之人，确实只是一名刚过成年礼的少女，这点，我始终没有遗忘──请王后陛下也别忘记了。」

事实是，当阿尔托莉亚要求梅林使用变身术时，他严词反对。

自从伊格兰自杀、康威尔领地动乱不止，他就懊悔着当初的决定。

为了不列颠的未来，还要害死多少人才行呢？

可是，就如当年面对乌瑟王，这次在亚瑟王的要求下，他同样在最后为主君施咒。

如果一切悲剧都有肇事引发者，那么他梅林‧安伯鲁苏士，无疑是最大罪人。

而且最让梅林忧愁的是，明显阿尔托莉亚有事隐瞒着他。

国王不可能加入冒险之事，但化身成蓝斯洛特的模样护送王后陛下，不仅可以挽回圆桌骑士的声誉，也能为无辜的黑骑士戴罪立功，毕竟有谁比不老不死的王更可能完成这项险恶任务呢？不告诉王后真相，也是为了维持王后对蓝斯洛特的信任，就让她看着蓝斯洛特如何为她披荆斩棘吧，因为第一骑士与王后的信赖关系要是有所动摇，将来格琳薇亚就会越发孤立无援。

可是，总觉得不只如此。

阿尔托莉亚还有没说出口的、与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截然不同的用意。

另一方面，梅林说的这些话，听在不知情的格琳薇亚耳中，无法做出正确解读。

他是想要作为王后的她能多体谅亚瑟王吧？但是……。

格琳薇亚垂下眼帘，看着在旅程中磨断的指甲，它们少了侍女对肌肤的照料，还为了要减轻蓝斯洛特的负担，在沿途看到能增加调味的香草便徒手拔起，好在烹煮热汤野菜时能至少觉得美味些，以至于如今看来就像平民百姓的手，却令她感到自豪。

再次做了幼年逃难时的工作，而那些辛苦在蓝斯洛特感激的目光中都不算什么。就算是现在，坐在这个舒服床上，闻着侍女点燃的安眠香油，她也知道若时光重来，自己还会做一样的事，甚至更努力去做。

然而。

并非是埋怨阿尔托莉亚。

只是。

只是………。

格琳薇亚微咬牙，闭起眼。

只是，当她跟蓝斯洛特经历种种艰难考验，回城后，却听到自己的“丈夫”正在房里安稳睡着大觉。即使是假装也好，至少这时候该来看看历劫归来的妻子吧？

她还以为她们是朋友。

难道阿尔托莉亚从没担心过她？连一点点友谊也是自己这方的妄想？

「既然如此，我祝王有个好眠。」格琳薇亚站了起来，淡淡说：「我想检查应该都完毕了吧？」

梅林低头行礼，虽然不知道为何王后陛下忽然发怒，但明显的逐客令已下，也只好识相告退。

梅林走后，格琳薇亚拿出匕首，将它收藏在书柜的秘密间隔中。

看到匕首，她不由得叹口气。

──是自己任性了。

日理万机的亚瑟王有多么疲劳，绝对是格琳薇亚想像不到的，特别是深知阿尔托莉亚毫无私欲的责任心，她若能找到机会休息是作为王后、作为臣民，都该为她感到高兴的事。

世上没人比那位奋战多年的银色骑士，更值得一个短暂的休息。

也许我该去看看她。

格琳薇亚琢磨着。

毕竟就算不说别的，她的确想念她，见到匕首时温暖怀念的心情，只是更证明了这点。

可是蓝斯洛特说了会来看她。

格琳薇亚有些为难了。因为不想让蓝斯洛特扑空，也因为……比起阿尔托莉亚，她更渴望能快点再见占据心中的男人一面。

不久，蓝斯洛特依约来了。

格琳薇亚原本相当开心，在几句交谈后却渐感异样，蓝斯洛特的态度甚至比达努山之旅前还要疏远，眼神一点也没跟自己对上，最后只好交换几句尴尬的问安，便让他回去休息。

结束这个交错，格琳薇亚也累了，但马上就是用餐时间，得让侍女们准备衣装，可不能缺席与王的晚餐。

──结果，亚瑟王并没来。

侍从说王下午书房召见大臣后，就回房间一直睡到现在。

格琳薇亚独自坐在桌旁，看着满桌大鱼大肉，沉浸在回城后便没有一件事顺己意的挫败感中。

不过冷静想想，就算怎么累，总说食粮是战场胜败关键的阿尔托莉亚会忽略餐点，这实在不像她……恐怕她的疲惫，超过以往的严重。

越想越担心了，格琳薇亚本来打算随便吃个几口就去探望阿尔托莉亚，但身体好像被骑士王不可浪费食物的训话给制约，只能乖巧地吃完属于自己的部份，甚至还喝完侍女送上的羊奶和红茶才离开餐桌。

她来到王的房门外，在卫兵以脚点地、挺直腰杆正要大声问好时，食指轻放在唇上，示意卫兵安静。随后，走进房内，亚瑟王的房间结构与格琳薇亚的并无两异，必须先经过能临时会客的大厅才会通往里面的卧房。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王的房里，不由得好奇望着四周，墙壁悬挂几张不列颠和大陆国的地图，书柜中有各种名望远播的军事指挥官所出著作，格琳薇亚认出几个人名是帝国的将军和战略家，其他尚有拉丁文、科林斯文、高卢文甚至埃及与用东方国度的文字所写的卷轴。另外，除了军事书籍以外，也有不少哲学家、文学家收集而成的文章与小说。

阿尔托莉亚打仗的日子那么长，真怀疑哪里有时间阅读艰深晦涩的外国文，更别提还在文字上标记符号和注解，想必……为了当一个完美的王，一个所向披靡的骑士，她加倍承受着任何人一辈子也累积不了的辛苦。

要讨厌这么一个脚踏实地的努力家，真是困难啊。格琳薇亚无奈地扬起嘴角。

最后一次审视四处，没发现传说中的圣剑Excalibur和剑鞘Avalon。听说梅林使用魔术将两件圣物隐藏起来，看来是真的了。

接着，格琳薇亚踏入深处的房间，骑士王正躺在床上，但看不清身形，就着窗外微光只能注意到脚边地板、那被撕裂成一条一条的脏兮兮衣物。

「──妳来做什么？」

阿尔托莉亚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使格琳薇亚吓了一跳。

而语气中的冰冷让格琳薇亚愤怒。

她咬咬下唇，克制怒气，却仍嘲讽地答：「我来看看您，王，没想到会吵醒您，万般抱歉。」

一阵沉默过后，阿尔托莉亚下床走到面前，表情隐在黑暗中。「……妳……还好吗？」

口吻变得温柔了，也能感觉到歉意，格琳薇亚苦恼地摇头。

这个人总是能一下让她感动，一下又让她这么生气。

「阿尔托莉亚，我听说了……」格琳薇亚不想吵架，也没有吵架的心力，态度转为温和。「是王城最近发生困扰的事吗？妳似乎比以往更累的样子──还有这件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不列颠没事，我也没事，衣服是野猫咬坏的。」

「猫？」

「啊，一只胆小又心胸狭窄的猫。」喃喃说着，阿尔托莉亚压揉眉间，一看就知道其实很不舒服。「格琳薇亚，蓝斯洛特去看过妳了吗？」

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格琳薇亚还是据实回答：「是的。」

「蓝斯洛特有……对妳说什么吗？」

「为什么妳跟梅林都一直问我同样的问题？」越来越受不了深陷谜团的不安定感。「你们究竟想知道什么？或者我该问，蓝斯洛特应该跟我说什么才是你们追求的答案？」

「──我只是……担心妳。」

阿尔托莉亚微弱的声音，让格琳薇亚想起被人类踢打的可怜小狗，她很难对着这样的亚瑟王动怒。

只能叹息，再次退让。

「我很好，蓝斯洛特是名尽职的骑士，他在达努山不惜一切保护我，我永远也报答不了他的恩义。他今晚来探望我，也是问安罢了，我很快就请他回去休息。」

格琳薇亚强调着蓝斯洛特的功劳，和他不抢功谄媚的正直，就是想让王别为红宝石项链之事惩罚他。

阿尔托莉亚了解弦外之音，点头承诺：「蓝斯洛特是被歹人欺骗，罪不在他，他护送妳平安回城，也已经挽回圆桌骑士全体的名誉──放心吧，我不会惩罚他。」

「谢谢您，陛下。」格琳薇亚总算安心了。「我很抱歉把您吵醒，那么我──」

──这就走了。还没说到这里，阿尔托莉亚便握住她的手。

「格琳薇亚……妳介意今晚让我跟妳……在一起吗？」

「当然不介意。」格琳薇亚的另一只手覆盖着她。

在过去几个同床的夜里，她看到阿尔托莉亚一些不能在人前展露的心绪，她会将她抱在怀里，说着安抚的话。就像个姊姊，又像个母亲，温暖她的同时，格琳薇亚自己也能享受安宁。

「来人──」跟格琳薇亚一同走出房间前，阿尔托莉亚对卫兵说：「把地上的……东西，整顿收拾丢掉吧。」

两人之后便离开了，没有看那被撕得不知原貌的衣服一眼。

对格琳薇亚来说，那件衣服毫无意义，对阿尔托莉亚而言，那件衣服代表一场可耻的骗局。

＊＊＊

夜晚已经到来许久，阿尔托莉亚躺在格琳薇亚胸前，过去，她的确觉得被这样抱着、特别是感受格琳薇亚柔软的胸脯，会让她格外平静，她曾认为这是世上人与人之间，最不带威胁最温馨的一种姿态。

今夜却难以入眠。

格琳薇亚的气味、躯体的温度、小小的呼吸，都会引她想起那不该发生的吻。

如果没有那件事……阿尔托莉亚紧闭眼睛，想甩开脑中影像。

化身成蓝斯洛特，除了她告诉梅林和葛温的理由之外，还有一个绝对不能告明的原因。

格琳薇亚自己也不知道其实是受爱情咒所苦，不知道她心有所爱的秘密已被泄漏，蓝斯洛特、梅林和阿尔托莉亚却都明白，为了王后的名誉，三人必须让真相与坟墓一同埋葬。

但是……正因为格琳薇亚有心上人了，在如此痛苦绝境中，她一定更想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就算最后失败，至少她仍能留有幸福回忆。

如果，越是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越能鼓舞格琳薇亚的求生意志……如果，如果心爱的男人能让她愿意战斗下去，绝不放弃的话……。

在阿尔托莉亚的理解中，格琳薇亚的心上人，最有可能就是与她朝夕相处的蓝斯洛特，毕竟她曾亲口说过，蓝斯洛特比葛温和梅林更令她心安。

她曾笑着叙述，关于蓝斯洛特的温柔和体贴。

而她更是珍惜着蓝斯洛特赠与的红宝石项链。

──偏偏，发生了那件事。

阿尔托莉亚的手羞愧地捂住脸，指尖深陷肌肤。

深刻的记忆。

格琳薇亚的双唇尝起来的滋味。

她接吻时轻轻发出的声音。

她抓着手臂时颤抖的指尖。

她的身体契合地与自己相贴。

深刻地，让人想再次坠入罪恶的记忆。

阿尔托莉亚并非第一次吻女人，她甚至不是第一次与格琳薇亚亲吻，早在结婚仪式上便碰过那双唇。但当日的蜻蜓点水，内心未曾泛起一丝涟漪，如何能与达努山上的热烈缠绵相提并论？

当格琳薇亚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时，她是如此害怕，连自己都不晓得说了什么话，只感觉到脸上湿热的泪珠，那些从拔起石中剑开始就累积的泪水，被一次宣泄而出。

所以当格琳薇亚睁开眼睛时，当她再次听到那道干哑却熟悉的声音时，体内有某种东西跟着裂开，就像突然发现自己位于铁牢外，再不受囚禁所苦。

再不需要压抑，不需要克制──因为她的心意被神认可了。

想救格琳薇亚，想感谢格琳薇亚，想让格琳薇亚感受自己汹涌的心情。

于是做了不该做的事。

阿尔托莉亚绷紧牙关，谴责自身的软弱。

这是个坏主意，在格琳薇亚的怀抱中，再也不可能睡得着了。

“你真是可悲，我的弟弟啊。”不愿回忆的那一天，不愿想起的那句话，此时比从前更加啃蚀着她。“你我都知道石中剑不过是梅林搞出的闹剧，你只是个偷走王位的卑劣者，就让我告诉你何谓命运吧──终有一天，同样会有人来偷走你的一切。”

「陛下。」格琳薇亚忽然出声，让阿尔托莉亚惊讶地震了一下。「您没有睡着。」

「我不应该在这里。」想要离开她的热度，想要逃跑，她的温柔和关怀让人惭愧。「妳从旅途归来需要休息，我不该在这里打扰妳。」

「您没打扰我。」一手轻轻抚摸那头金发，格琳薇亚呢喃：「我离开王城，却始终能感觉到您在保护我，蓝斯洛特说，您深信我会平安回城，所以……我也想回报您的信赖。」

「保护妳的人是蓝斯洛特。」

「……而他不愧是圆桌最伟大的骑士。」就算不用看格琳薇亚的神情，也能从她的声音和加快的心跳，完整体会她对黑骑士的情怀。「不过，无论如何……」

她稍微拉开距离，低头望着阿尔托莉亚，柔和一笑。

「我还是希望能为您分担辛劳，让您至少有个好眠。所以，请留在这里，我的王。」

阿尔托莉亚伸出手臂，抱着她的腰间，让脸埋入如本人心地柔软的胸脯中。「有时候我觉得……格琳薇亚像个姊姊。」

听到轻笑声。

「虽然您年纪比我大得多，但再过两年，我看起来就会比您更大了。」

「你们总是会如此，总是会在最后比我更成熟、更年迈。」然后，离开我。阿尔托莉亚低哑地说：「妳知道我曾让还是孩子的葛温骑在肩上玩木剑吗？他当时还那么小，现在却看起来像我的兄长……有那么多的人，我的骑士们，从小受我教导剑术，却越长大越离我而去。」

「阿尔托莉亚……我不会离开妳。」格琳薇亚望着她的眼睛。「无论将来发生何事，骑士王的理想永远是我的归属，若真有一天我离开妳，那一定就是……」

当王后不再于国王身侧，那就是背叛了国家之时。

格琳薇亚调整语气，鼓舞地说：「对了，不如我为您唱一首摇篮曲助您睡眠吧？」

「我不是小孩子。」

「我也不是您的母亲，但那又如何？」格琳薇亚笑了，却有些缅怀伤感。「小时候，每当父亲哀伤，我会在河边找到他，我为他唱这首歌，然后他会抱着我，紧得让我疼痛……他以为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得到……父亲的泪沾湿了我的肩。」

格琳薇亚的兄长们在夺回威尔斯的多场战争中捐躯，就算是阿尔托莉亚也不难理解李奥王昔日的心情。

不再说话，绿瞳闭上，聆听温和润雅的歌声。

轻哼声，一首用古威尔斯语写成的小调，描述这个岛的大海和蓝天，以及那片运育着所有凯尔特人、古老的黄金色草原。

阿尔托莉亚彷佛又能看到，不被鲜血染红的丰收麦穗。

就在祥和的梦中。

她站在草原，遥望灿蓝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