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wohtp 于 2011-12-10 23:41 编辑

第一樂章

我正在攪拌的麵糊是從食譜上面看來的新配方。如果沒有意外，烤出

來的蛋糕應該會比平常更蓬鬆綿軟。

把盆裡拌好的麵糊倒進模子裡送入烤箱，暫時就只剩下等待了。烤好

的蛋糕上要鋪一層滿滿的糖漿水果，但是這部分的準備工作今天交給烘培

部的一年級後輩玲子負責了。

我還是問了玲子需不需要幫忙。爐子前的她看來有點手忙腳亂，但還

是騰出手來對我比了個大拇指，表示一切都在控制之下。

相信後輩的能力，我倚著烹飪教室的窗台，享受這個好天氣的下午。

斜照進來的太陽很溫暖，看來冬天已經近了尾聲。

從窗戶看出去就是學校的操場。可以看到響呢，今天又被足球部借走

了嗎？

其實我不懂足球。但是注意看著一陣子，即使是我也發現了，響的隊

友會特別把球往她腳底下傳。即使她往往帶球兩下就傳出去了，但是之後

一兩傳，球又總是回到她腳下。

記得響不久前才跟我吹噓過的，說什麼偉大的球員不需要得分也能主

宰比賽。我看不懂這些人在踢些什麼，只知道響的位置離球門很遠，射門

得分的事應該輪不到她，但是她得球的次數卻非常多。

這算是不得分卻主宰比賽嗎？得了吧，響和「偉大」兩個字怎麼沾得

上邊？

突然間場上進球了。響德傳球穿過重重防守者找到球門前的隊友，俐

落起腳掛網。

球員們圍成一團慶祝好不容易進的球。在中間的是把球踢進的那個高

個子和響；她們兩人似乎平分了榮耀。

嘛，也許這個笨蛋是真的很厲害吧，雖然我看不懂。

「總之恭喜了。」我輕輕說。

「咦，前輩你說了什麼嗎？」玲子問我。

「沒事。」我微笑。

。　　　。　　　。

蛋糕的基底出爐了。我看著玲子把蛋糕上下剖半，幫著刷上一層厚厚

的鮮奶油夾心，然後把她之前熬煮的糖漿水果鋪在最上層。

完成品的蛋糕像是店裡賣的那麼精緻。外層烤成咖啡色的本體，潔白

的鮮奶油夾心，還有鋪滿上面的各色水果切片：鮮綠的奇異果、艷紅的草

莓、亮橙的水蜜桃……絕不是我自誇，實物比食譜上的照片還要繽紛。

這是玲子第一次挑戰做法這麼複雜的蛋糕，雖然有我在旁邊幫手，但

是能夠有這種彷彿專業的成果，實在是不簡單了。看到她呆呆瞪著自己的

心血結晶說不出話，我拍拍她的肩膀表示鼓勵。

其他社員也圍了上來，讚嘆之餘七嘴八舌稱讚起玲子。她傻傻站在那

裡笑著，我只好把切蛋糕的責任擔起來了。

蛋糕切成八分，圍著桌子的六個人眼前盤子上都已經分了一塊。我是

不經意間看到的，窗外球場上的比賽似乎已經結束了，草地上只剩下三五

個閒人。也就是說——

「別躲了，響。好好露臉打聲招呼如何？」我說，嘆氣。

「咦咦咦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竟然能看穿我的忍術……」桌子

一端探出響的一顆頭，還包著古早電視劇裡忍者必備的頭巾。好幾個人已

經忍不住笑出來了，我看到她這副鬼樣子只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剛剛竟然覺得這個蠢傢伙有點耀眼的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一把扯掉她頭上搞笑的頭巾，把這傢伙拎到桌邊坐好，無奈地盛了

一塊蛋糕給她。總算響的自制力不至於輸給鄰居養的狗，沒有一頭把臉埋

進蛋糕裡，但這看起來也就是她的極限了。

「吃吧。」我說，再一次嘆氣。

「我開動了！」真的，活像是終於讓主人准許可以吃飯的狗，只差她

沒有尾巴可以搖。

叉子切下大塊蛋糕，血盆大口張開來一口吞下肚。響是全世界第一個

吃到這個水果蛋糕的人，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玲子緊張又期待地注視

著響的反應。她還在咀嚼著，第二口已經準備好要送進嘴巴了。

但是她的手停了下來，嘴動得越來越慢，臉上漸漸露出迷惑的神情。

終於她把嘴裡的蛋糕嚥了下去，轉頭很擔心的問我：「奏，你今天身體不

舒服嗎？」

「什麼？」我被她問得一頭霧水。

「因為，這個蛋糕，味道怪怪的嘛。奏平常是不會這麼失敗的。上面

的水果……」她說著，像是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而顯得困擾。

玲子的臉垮了下來。

「響你這個笨蛋！給我出來一下！」在她說出任和更難聽的話之前，

我強硬將她拖到走廊上，不顧她掙扎叫痛。

「奏你幹什麼啦！我只是實話實說——」

「笨蛋，那個糖漿水果是玲子弄的啦！說話也不會委婉一點！」我連

忙打斷她。

「不是你做的？」

「我只考了蛋糕基底的部分。我說你啊，直說我的蛋糕不好吃我可以

接受，可是也考慮一下不是每個人都能受得了那麼直接的批評吧？」我生

氣的說。

「我又不是算命師，吃個蛋糕哪裡會知道是不是你做的？」她也火了。

「反正你只要有蛋糕吃就好了嘛，我根本無關緊要是吧？」

「你……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說啊！」

「奏你不可理喻！」

「響才是不懂感恩的大笨蛋！」

「哼！」「哼！」

響掉頭就走。我在氣頭上，賭氣轉身不理她。

。　　　。　　　。

結果，我們又吵架了呢。

我把響氣走以後，烘培部的大家吃了蛋糕，發現糖漿水果的確有股淡

淡的苦澀味。應該是玲子熬煮的時候火太旺，稍微燒焦了一點。

玲子看起來有點失望，但是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打擊。其他人烤的餅乾

沒出差錯，我們吃了一點以後就各自回家了。

時間過去，我的氣也慢慢消了。

現在想想，跟響吵起來的當下，我覺得我是為了玲子伸張正義，覺得

我是理直氣壯的一方。可是，事實上玲子的確失敗了，而且也沒有因為響

或任何人的負面批評而特別傷心。

本來，一道點心做壞了，記得過程中發生的錯誤，下次改正也就是了。

一開始都是這樣，沒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我到底是為什麼要和響吵起來呢？

我記得，小時候的我們從來不吵架。

到底是誰變了呢？是我嗎？明知道響就是那個樣子，為什麼小時候可

以一笑置之的事，現在我卻要反應得這麼強烈？小時候可以受得了響的粗

神經，現在卻希望她……

希望她可以猜到我的心情。

已經很晚了。我把日記簿闔上，站起來伸了個大懶腰。該睡了。

無意識地，我望了望窗外。二月的深夜冰冷又黑暗，應該沒有人願意

在這時候離開家的溫暖吧？

遠方的某個窗子後面，有一盞燈一閃一閃。

過了好幾秒，我的頭腦才突然反應過來。

那是響。

曾經有一陣子，我們每天晚上都是這樣互道晚安的。直到那年暑假，

響跟著父母出國，等到她回來的時候，兩個小孩子都忘了這回事……

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好，趕著下樓找我以前用過的那枝手電筒。

晚安，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