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gunner1987 于 2011-12-24 17:44 编辑

四十五　ごめんね、ママ（对不起，妈妈）

星辰悄悄将夜幕带给了被深蓝拥抱着的无风郡。在这片幽暗静谧的晴空下，一切现代社会的罪恶都暂时蛰伏在了灯影背后，剩下的只是一个个普通的家庭，和餐桌前卸掉伪装的人们。然而即便是真心真意的关切，有时也会伴随着最激烈的矛盾与痛苦。

海风在夜里依旧不知疲倦地吹洗着卫国东路的一砖一瓦，盐分和矿物早已渗入旧城区的每个角落，掩盖掉了这条街道所经历过的血腥。

空无一人的马路尽头，一个神秘女孩买下的古旧大宅里，钨丝灯安静地燃烧着，餐桌上放着已经冷掉的点心，客厅中央两个依靠在一起的人，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只有杯里的冰块叮当碰撞发出唯一的声响。

林雅文轻轻贴在林叶身上，双手搭着她的肩，目无生气地看着天花板，下颌还在颤抖，心脏剧烈地跳动。

因为刚才起得太急，短时间的脑供血抽走了林雅文所有的力气，膝盖一软，直直地栽了下去，好在被林叶又一次及时抱在了怀里。

林叶用下巴温暖着锁骨上那双冰凉的手，怀里几乎能感觉到妈妈拼命跳动的心脏。她从来没有看过妈妈失魂落魄成这个样子，什么商业主义、利己主义，世界上最不可饶恕的除了自己以外不会有别人了。但林叶心中又有一丝窃喜，至少伤害妈妈的不是外人，至少自己是真心的，没有像要玩弄什么。

花了很长时间林雅文才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头很晕，看什么都在转，胸口更是难受，每次吸气都要费好大力气，整个人像飘在空中一样使不上一点力气。但她坚持要推开林叶，艰难地摸着沙发扶手坐下。

林叶不忍心去看妈妈这个样子，想做些什么却什么都要小心。因为空调的遥控器在妈妈身边，她只好走到墙角关掉空调，打开窗户让干爽的海风赶走室内的焦虑。

林雅文爬上餐桌，强迫自己吃了些甜的东西，回复了些血色，抬手朝脸上扇扇风，长送一口气，拍拍身边的坐垫。

林叶把自己关在沙发那头的角落里，背对着这边，扭着脖子，手指不时擦着眼角。

林雅文动动腰挪到林叶身旁，贴着她坐下，“小叶你今天怎么了，文化休克吗？工作压力太大了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小叶转过来你看着我。”

林叶吸吸鼻子，眼泪汪汪地转过来，“妈，对不起……我想是我对不起您……”

林叶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林雅文想安慰却没得到配合，林叶停留在她手臂触及的范围之外，刻意保持着距离，就像是在对地板背台词一样，

“是我出错了，我不该惹您生气，从头到尾都在我。其实您说得对，我和璐璐只是……我们只是好女朋友，我舍不得离开她，不忍心抛弃她，不习惯没有她，但我……我可能不爱她……”林叶胡乱地抹了一把泪，把手伸到屁股后面，找到妈妈的手，手指和手指交缠在一起，“因为我爱的是你……”

最后一个音符还没有说完，林雅文就迫不及待地抓起女儿的手用力握在手心里，抢在前面，压过她的声音。

“怎么啦我们是家人啊，你总不能恨我吧对吧？林叶，你和我是亲人啊，你是我的女儿啊，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家人啊！”

胳膊被相反来的力扯着，林叶忍着疼转过来，反手抓起妈妈的双手盖在她的耳朵上，“何必这样委屈自己呢是不是？你看，把两只耳朵捂起来不就听不到了？夜间挡伦理剧太恶俗了对不对？不想听那就把耳朵堵起来不就好了？就是这样，这样就听不到我说我爱你了，就听不到一个女儿说她爱上自己的妈妈了。”

见妈妈一动不动，林叶担心地松开手，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揉疼妈妈的耳朵弄疼她的脸，却发现自己被满眼的泪水遮住了视线。

“知道吗？您是真正的伟大女性，尽善尽美地诠释了纯洁和顽强，还有恰如其分的娇小和胡闹，被所里那么多人暗恋着，我更是……希望能倾尽自己的一生陪伴在你身边。但我不喜欢你自欺欺人委屈自己，更何况是为了我，而且你逞强的样子一直都十分好笑。

我林叶对家人从来是不开这种玩笑的，可你明明知道，你明明……不让我说出来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难道说仅靠只言片语我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可以被遗忘？这么说在你的眼里我的感情全都是小朋友过家家？我和璐璐你摆摆手不承认，我爱你你躲起来不想听，那我算是什么？我难道不是个人没有被爱的资格吗？那我就去爱别人，难道说也不配吗？

其实原本今晚……我一个人，璐璐不在……家。我只是突发奇想才过来转转，并没有计划好了要坦白什么的，我和璐璐也没有谈过出柜的打算，我也想过既然你们都看不出来那我们可以就这么下去，这样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但既然今天您提出来了，我也不会敷衍塞责，不想让您在不可能的期待中一天天地老去，我只是想让您看到我的真实我的全部啊。

我知道您只是盼望我能得到宠爱，和心爱的人共度一生，可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你们都在，我身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热闹过。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全部了，真的妈妈。”

林雅文伸出手捧起林叶的脸，探着脖子看着她的眼睛，拇指一遍遍地抹着她的泪，“可你却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啊。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有没有考虑过小维她是怎么想的？我真希望你们只是一时失控，因为那样可以好说好散，可如果小维真的那么……爱……你，这条路只能越走越黑，与其心惊胆颤这样下去，不如在撕破脸之前大家做回普通朋友，你们依旧是好朋友啊，这样对小维也好。”

林叶低头从林雅文的手中退出来，抽了两张面纸擦干净脸。“我们才刚刚开始您就认定会形同陌路了？您是科学家，不可能不懂得设想需要实践证明的道理，我和璐璐在一起时很快乐很轻松，我们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不分你我。你凭什么觉得这样的我们最后会一定切开对方的心呢？”

“因为你们的感情没有证明也没有结晶，你们的权利得不到法律保障，你们的孩子不是自然人，现在光凭相互的依赖和三分钟的感动维持着，等到这些都褪色的那天来自社会的压力会轻而易举地将你们战胜。爱情是不行的小叶，这个国家每个人都生活在高压锅里，没有国外人那么潇洒，他们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别人，有事业的女人会被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没有丈夫的女人在这个国家更是轻浮的象征，这么多噪音在耳边你们会活得很痛苦的。”

“我才没有时间去理会那些低等生物，没有什么能比不跟相爱的人在一起更折磨人的了……”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那么简单的吗？你说你和小维相爱就是爱情了？那我说我和这电视遥控器相爱我们也名正言顺了？”

“我只知道我和璐璐，我们两个人一起走过了八年正迎来第九年。虽然我们分开过，可从来没有变心，从来没有和其他的谁谈过恋爱。分别的这两年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想将来，也试过就这样保持距离，可是做不到。你们所谓的正常男女，东张西望别说九年，就是九个月都难，到底那边才是玩弄感情一目了然；您说的婚姻，现在离婚率这么高，您有没有想过没有婚姻法会是什么样子？而这些，最终伤害的都是女人。经历了那么多的我们虽然没有热恋时候的激情，但也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被诱惑牵着走的，更不可能一两句话就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现在。我们都不是普通的小丫头，比谁都想过上平静日子，哪怕枯燥得只能坐在一起看电视。我和璐璐，是真心打算一辈子的。”

“那你们更要冷静，爱情不是什么一劳永逸的地下管网工程，老师、学姐，还有你可能不知道，乐合也喜欢同性，她和她的女友，她们工作生活都在一起，齐心协力创办了那么大的一家企业，最后仍旧不欢而散。爱情是时令鲜蔬，填不饱肚子，只有友谊才能永恒，你们做回好姐妹有那么难吗？还是说……你有……需要……”

林雅文目光聚焦在别处，吱吱唔唔，但妈妈指的是什么林叶心里很清楚，毕竟有时候她自己都认为房事频率走高不好。在这之前，林叶也认为滚床单只是感觉罢了，但她后来才发现，那不是其他什么的快乐能比的，两个人把身体完全交给对方，一起在巅峰绽放，醒来后那个人或在自己怀里睡着，或注视着自己的睡脸……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爱着自己的一个人呢，又怎么舍得让她失望？被窝里面真的是有感情的，一个女孩把最宝贵的身体交给了自己，这份信任，怎么能不感动？

可是这么简单圣洁的东西，却被下放到本能层次，被说成是野狗野猫一样的生理需要，就连达官显贵欺凌妇女都不只是简单的生理需要。那个人纯洁的睡颜被这样污蔑，林叶赫然变色，凶狠地瞪回去一眼。

“是，我是对璐璐有感觉，怎么了？挨着谁了吗？您自己都说我是国外长大的这方面表现直率，璐璐又那么喜欢我，你情我愿。璐璐……璐璐她已经把一切都给了我，她是一个女孩子啊，就算我不爱她也是要对她负责的。而且您没有从别人怀里醒来过，不知道那种被呵护的感觉有多好……”

“我并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啊，你们就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花萼相辉的友谊不是一样美丽吗？为什么非要变成现在这样呢？你们……连那种功能都没有，天天还做那种事不是很奇怪吗？”

林叶焦躁地抓着头发，“那您就认为我只能被男人用完就扔还不能有点自己的非分之想了？天哪我和璐璐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如果说伤天害理，那就是您从刚才开始就在回避的，我说了，我真正爱的是你啊！错都在我一个人身上和璐璐没有任何关系。”

林叶这番话让林雅文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不幸的是她没有，还得像个母亲一样面对这一切，而她却根本不知从何下手。当父母无计可施的时候，一般来说还有一件可以做——打。只是她从来没有打过孩子，盲目地看到什么就拿起来朝女儿身上扔。

“你怎么敢这么说！你这个混蛋是非要气死我才满意吗！？我是你母亲，冒着枪林弹雨把你带回家的那天起就把你的幸福看成是我的一切，我把你当亲生的一样看，希望能弥补你失去父母的创伤成为你的依靠，最后看着你成家立业，找到自己的归宿。我知道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至少那样稳定，女人总是想身边有个伴的，同性恋迟早是一场空！我都是在为你着想，我本以为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原来你其实是这么看我的，你伤透我的心了林叶！”

林叶没被妈妈打过，陶瓷水杯砸在下巴上，一下子就把她砸懵了，紧跟着的那句“你伤透我的心”更是致命一击，林叶捂着脸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我、是我对不起您，我不是故意要让您生气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多爱你啊。我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做家什么是一个人的意义，连感情都没有机器一样起早贪黑地运行着。当你把我从那个福利院救出来的时候你就成为了我的一切，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闯进我生命的人，我多想拥有你赐的身体多想身上留着你的血，我想一辈子都要守在你身边，你……你是我的主人，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我真正爱的那个人是你啊！”

林雅文气得一脚踹在林叶肚子上，没有任何防备的林叶捂着肚子整个人倒在沙发上。

“放、你放屁！我一直把你当最信赖的那人，甚至比小木还要亲，把你当成朋友当成家里的顶梁柱，现在才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这个家！难道说是我太依赖你了助长了你的大女子主义？这些年你都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你后宫里的女人吗？”

林叶用靠垫捂着被自己当成妈妈的那个人踢疼的肚子，心更是疼得呼吸都困难。

“当然是我的……”

“闭嘴！”

“您为什么不相信我啊，我的爱情就这么不值钱吗，我对您来说就连言语的价值都没有了吗……我没有要求什么回报的想法，这么多年我有过吗？我既然决定要和璐璐在一起今后就会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角色，我们就像从前一样就好了啊，我们不是说好要得到幸福的……吗……”

“我也曾以为我有了你们有了你，是最幸福的母亲了，现在才知道你是带着那样的动机接近我对我们好的，过去不过是一场泡沫。”

林叶不再回应，蜷在沙发里面光是抽泣，林雅文发现打没有效果之后彻底没了辄，以前手足无措的时候面前的这个人都会挡在自己前方，阻绝一切恶意。可现在，自己的守护神失落成这样，都不愿面对自己。

林雅文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孤军奋战，哭声更让她脑子乱得就像炼狱，最后林雅文一屁股坐到林叶身边用力把她拽起来，“别哭了，起来看着我。”

林叶露出额头，抽了抽鼻子，放下防御用的坐垫。

林雅文紧跟着凑上去就是一吻，用舌尖笨拙地在女儿的唇瓣上舔舐。林叶全都乱了套，嘴唇上完全没有知觉，身体僵得像石头一样，只有大脑在告诉她被自己这应该是的妈妈吻了，好像胸也被摸了。好长时间，林叶才谨小慎微地回应妈妈的吻。

但就在她战战兢兢地探索到妈妈舌尖的一霎那，又被推倒在沙发上，接着就看到妈妈擦了擦嘴，绽放出放肆般的笑容。

“哈哈！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爱情呢？你女人之间美丽的爱情呢？嗯？

看清现实吧，给点表示你就发浪，你和男人一样只是想和女人上床罢了！你的性别早就扭曲了，你是不是连我也想碰啊？难怪你总是缠着我，趁机沾些小便宜，我还以为只是你们外国人表示友好的方式。不过能当上你鲜花林叶的梦中情人，小女子还真是无比荣幸……”

林叶弹起来甩手给了妈妈一个耳光，“你卑鄙！”

林雅文立刻反击，一拳捶在林叶肩上，“连打女人都会了，你和男人已经没有区别了！变态！林叶你去死吧！”

林叶突然止住了眼泪，阴着脸，“世界上不会有母亲让孩子去死，既然你说了，那就表示你不要我了。好，从现在开始，那个叫林叶的好孩子、对母亲百依百顺的乖……女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过我告诉你，就算我和璐璐都是你发善心捡回来的，你也没有权利剥夺我们的自由。今天你毁掉了我的爱情没关系，可我是一定会和璐璐一辈子的，我还要让你看着我幸福。”林叶说完抬腿就往外走。

林叶一直走到玄关林雅文才反应过来，伸直手臂指着她，命令她，“你干什么！林叶你回来把话说清楚！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回来了！”

林叶气疯了，脱下一只鞋子扔过去，“我的妈妈都不要我了！我的家也没有了！我还回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