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A Winter's Tale
两场大雪过后,共和国迎来了她银装的岁末。东西方两大新年在这天寒地冻的节日里巧遇,灵长类动物的热情挤满了大街小巷,车水马龙慷慨地蒸发着雪堆。这之后的一个月里,除了在外资企业不分昼夜被榨取剩余价值的白领和个别赶着年底送礼跑官的精英,其余的小老百姓们都丧失了工作的积极性,忙碌并快乐地围着家人打起了转。年长者腌鱼腌肉等着孩子回来,小年轻们疯狂抢票盼着早点见到父母。一年统统十二个月,就这么被约定俗成地克扣掉了一个月。
可本来应该是喜庆满满的节日,水清舞现在的心情却只能用五味陈杂来形容,捡出来数一数,惊喜的、冲动的、好奇的、落寞的、还有欣慰,大概这么多掺在一起,叫她怎么也安不下心工作,好在星河对面联邦的军民也还在醉生梦死,这才不必担心什么。
以往,水清舞是决不会因为缺伴而无聊的。活干累了会有人一起跑步,睡不着了会有人陪着说话,没情调了还会有新花色的内衣……如此这般,李芮茗何止是随叫随到,简直就是神出鬼没!但最近,已经接连好几天没跟她腻歪了,即使偶尔碰上,她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水清舞阅人无数,交往过的女朋友排起方阵来那叫一个气势如虹,她当然一眼就看出某人这是恋爱了。
虽然李芮茗也时常大言不惭自己跟女朋友的性福生活如何如何,但那种谎言只会让人笑掉大牙。可这次不一样,平时叫着凶的人来起真的比谁都害羞,谁能想象恶臭不堪的政府高官在女孩面前会是这般纯情模样?结果水清舞第一次对别人的事情产生这么大的兴趣,所谓的八卦,真是太好玩儿了,让她晚上连觉都不睡,趁小桓洗澡的时候溜出去,驱车跟踪自己的表妹。然后她看到了……
那个女孩是谁?那种气质不像挥霍无度的千金,那种态度不像惺惺作态的妓女,她为李芮茗披上浴巾时流露出的是幸福不是交易,而李芮茗看她的眼神也是倍加的喜爱和珍惜。这么说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李芮茗桌上的车票应该是为她回家而找关系买的,从今往后李芮茗也应该不会再粘着自己了,这段孽缘,就要由那个外地来的短辫子服务员割断了吗?
水清舞有些失神地回到车上,到家后先安抚急坏了的小桓,吃掉两碗她做的饭,一起泡了澡,看着她沉沉地睡去。这才开始收拾自己和李芮茗,这位强横表妹之间的过往。
李芮茗从来稳稳当当,父母是普通的个体户,家庭和睦,只有李芮茗一个孩子。这样的女孩本不该和水清舞有任何交集,问题出在李芮茗的外公身上。
李芮茗的外公季长川位高权重,时任共和国经济最为稳健的一个工业化大省省委书记,中央政治局委员。膝下一子一女也是有才有貌,房产电信割据一方,不过老头子一样有摆不平的事情。
李芮茗的母亲是个非常叛逆的人,突然有一天消失去了国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李芮茗。新婚的二人在远离老泰山势力范围的一个中型城市经营起了一家夫妻服装店,于是理所当然李芮茗成了父女博弈的人质。不过李芮茗的母亲运气好,因为她并不是那个省委书记正妻的孩子,年轻叛逆的母亲为了女性的正义,把这个秘密交给了在国外的同学,一旦季长川想要谋划什么,就等着老脸丢去国外吧!
父女间的冷战阻止不了李芮茗一天天长大,到了适当的年龄,她的母亲告诉她将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情,给她一所好的学校,以后再相见,便是朋友。
私生女一招成功地把季长川气出了心脏病,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期间李芮茗也来到了共和国的首都。
季长川以为私生女要投降了,所以才把人质主动交出来,然而他错了。李芮茗很快就得到了季长川的掌上明珠,也就是水清舞的母亲的喜爱。
水清舞的母亲季晨,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深闺之秀,她的婚姻就是一台演给别人看的戏剧,人工授精生下三个孩子之后便不再与丈夫有任何实质上的接触,常年在季长川为她盖的别墅疗养。虽然大小姐身边仆人成打,但普遍没有什么文化,小偷小摸也常有发生,甚至忘记过大小姐的经期。李芮茗的到来让百无聊赖的季晨何止是眼前一亮,简直就是打了鸡血。刚刚出院的季长川看到女儿和李芮茗在院子里抢肉抢得甚是欢快,偃旗息鼓甘拜下风。
水清舞和李芮茗的孽债要从李芮茗转校的两个月后算起。
当时两个人还不相识,水清舞出事被停学关在外公家的时候李芮茗还在住校。不过水清舞也只是被停学,并没有被禁足,每天她还有接送不知道第几任女友的数学老师上下班的任务。这天她也和往常一样,开车到教工楼楼下,然后给女朋友打电话。只是碰巧李芮茗在办公室,于是她看见了老师的来电显示上,一位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和水清舞接吻的画面。
初尝禁果的女教师完全没有经验,被彻底吓坏了,当天就提出了分手。水清舞也爽快地答应,不过之后她偷偷地把李芮茗约出来。即便只是好感,水清舞也会保护好每一个和自己交往过的女性。李芮茗开门见山,说她想知道像照片上那样做会是什么感觉,同为女生,传说中的你,你的吻到底有什么样的魔法。因为和老师已经分手,而且是对方主动提出的,水清舞便同意了李芮茗的要求。
然而寒假,寄宿的李芮茗回到了季晨的别墅,二人通过季晨的介绍,水清舞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总的来说水清舞在每一段恋爱关系中都处于被动,即便在小她五岁的表妹面前依旧如此。而李芮茗却似海一样深邃,她从小受到烈火般的母亲的影响,完全不为表姐妹关系所禁锢,隔天就开始紧锣密鼓按部就班地追求着水清舞。
李芮茗的长远大计进入了第三个五年计划,虽然意图昭然若揭,但实在也不能说有什么让人反感的举动,却是水清舞,渐渐习惯了身边这个无处不在的小表妹。
可如今三晃两晃,李芮茗即将进入三十大关,三十岁的女人是根草,水清舞觉得再这么暧昧下去,就是自己把人家一辈子给耽误了,可又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从了她。这让水清舞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面上像往常一样相处,背地里可是伤透了脑筋,甚至还想过撮合小桓跟她试着过日子。
好在那个女孩出现了,礼物一样从天而降砸到了李芮茗身上,让水清舞几乎是防不胜防地乐不可支,终于要从那个吻和十四年的诅咒里解脱了。
水清舞关掉了空调,把窗户拉开一条小缝,倒了杯水回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小桓,挑开她嘴边的发丝……这位也是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偶尔一点小脾气,喜欢跟李芮茗拌嘴,有时像老妈子一样啰嗦……刚要去吻小桓的睡脸,桌上的手机突然平移起来,仅凭振动就把睡着的小助理闹起来,半睁着眼睛把手机摸过来,“总书记同志,外线来的……电话……”
小桓有些口齿不清,但她坚持说完才去打呵欠。水清舞接过电话,把她按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自己去窗边接电话。
“怎么了小豹子,你可是从来不屑打我电话的呢?别告诉我是雅文出事了。”
“没坏你好事吧?”
“呵呵,扰了小桓的好梦而已。我的好事啊,前面还有你这座大山挡着呢吧。”
“那我告诉你个好消息,要听吧?”
数字信号经过数个基站已经听不出林叶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但水清舞从看到那个号码时起就感觉到了异样。
“我看我还是先听坏消息吧。”
“随你……”林叶顿了顿,备足力气,“坏消息是林雅文女士认为女性和女性之间不可能有爱情,性伴侣而已。”
“呵呵呵,收到!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你的大山倒塌了,妈归你了。”
“欸你不会……”
电话那边已经挂断,水清舞把手机随手放床尾,搓搓脚丫钻进被窝。小桓往旁边挪挪身子,腾出一点地方。
水清舞侧身躺下,两人背对着背。
“小桓,没睡着吧?”
小桓摇摇头。
“你知道打电话来的是谁吗?”
小桓再摇摇头,但她忽然发觉在黑暗中水清舞是看不见自己摇头的,又嗯了两声。
“林叶,她将会成为你的姐姐。”
小桓终于气不过,哗啦坐起来,把水清舞翻过来面朝自己。
“水清舞,我知道你是个独裁者,做事从不需要顾虑什么,因为你就是女王,统治160亿人的皇帝。可你总该至少顾及一下身边人的感受吧?今晚你一个人跑出去,回来那种样子,万一你出了事,世界大战不谈,你让我怎么去跟李芮茗交待?啊?”
水清舞嬉皮笑脸地伸出双臂欲拥小别扭入怀,小桓却把她胳膊一推,“少来我告诉你!我在你身边待的时间不短了,知道皇帝位子也不好坐,天天看着同胞的丑陋让你觉得心寒。
所以我答应留在你身边,你让我陪你过家家,我天天买菜做饭等着你回家;你想有个孩子,我像模像样地做着你的女儿陪你扮母女。可你……你又突然给我弄个姐姐出来,还是将来式,人家指腹为婚你这事指腹为姐妹?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说,你罚我让我滚蛋都行。我求你不要在沉浸在这种女性的幻想中聊以**了好不好?这样得不到什么的,难道你有了我就不是水清舞了?就不用天天提防你弟弟的军事政变了?”
水清舞支起身子,半卧着,拉过小桓的手垫在脸下,“谁说的,我明明就得到了一个这么关心我照顾我的女孩……”
小桓挣扎,水清舞在黑暗中都能感觉到她烧红的脸,“而且是谁告诉你我在开玩笑了?事实上明天我们就可以去做亲子鉴定。小桓,水桓,你留着我的血,虽然你是克隆人,可那又怎么样,我还要感谢那个克隆林小沐的坏家伙呢,我国家有句古话叫多子多福,至少单凭我不可能生这么多孩子出来吧?”
水清舞拍拍身边,小桓不大情愿地躺下去,“你这张嘴啊……”
水清舞把小桓搂住,“我真是你妈,骗你干嘛啊?”
“算了,我没睡好,神经衰弱,您多担待!”
“喂喂,还不信呢?其实你信了吧?你早就怀疑了吧?你对我有感觉,骨肉相连的归属感,你看不见我着急,看见我又嫌烦,还要我多说什么吗?”
“你最好什么都别说!你这张嘴,死人都能说活了!”
水清舞收收胳膊,贴在小桓后背美丽的弧线上。
“林叶,你姐姐刚才打电话来,说……我喜欢的那个人,她不承认女性之间的爱情。你说我怎么办?你觉得我这张死人都能说活了的嘴,对她,会有用吗?我能说服她跟我在一起吗?”
“去死。如果你明天杀了张强国,我可你会站在你这边,帮你说句好话。但只要你一天是张强国的妻子,就不要说你喜欢女人。你连守节都做不到,就不要去毁了别人的一生。”
“喂喂喂,我跟老张是政治婚姻你知道的吧,别说碰我,他连我们家都没有资格进的。”
“可你、你们……有了孩子,我的母……林小沐她不是你的女儿吗?这可是你说的。”
“那如果我告诉你,林小沐是我和我喜欢的那个女人的孩子,你觉得呢?我还只是迷恋她的身体吗?”
小桓瞪大眼睛,可在黑夜里她什么也看不到。“你们的孩子?”
水清舞脸贴上小桓的肩膀,“替我保密。当时我设计骗了她,说实验样本丢失拿我的补上了……因为我不能忍受她和别的男人的精子有结果,她是纯净的,如果要弄脏她,只能是我。”
小桓用力翻身,把水清舞半压在身下,“那我真是你的……我和你有直系遗传关系,我不是基因怪物了?”
“不是遗传关系,你微卷的头发,你上翘的眼角,骄傲的鼻子,你就是我的一部分,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延续。我死了,你会将我的血延续下去,我便不会消……”
小桓捂住水清舞的嘴巴,“水清舞不可以死,直到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都不可以。那个女人也无法接受,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有个女人在你们连恋爱关系都没有确立的情况下就答应配合你这么……荒诞的举动,她一定无比地信任着你,你如果不在了,她该怎么办,林小沐怎么办?李芮茗怎么办?”
水清舞跟着插上一句,“你呢?”
小桓一愣,没跟上话。
“那我去死好了,你一点都无所谓人家呢。”
“语病总书记同志,‘无’和‘一点’存在矛盾,你想表达什么,而且我……”
水清舞拍拍小桓的腿,“你最好先从我身上下来,你压得我想上洗手间了。”
小桓居高临下看着水清舞——自己的妈妈的那张脸,眼睛越咪越小,“嗯,果然你还是去死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