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兰汤
《通鉴·卷二百八十》:
秋,七月,辛丑,太子与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将军李思冲、李承况、独孤祎之、沙吒忠义等,矫制发羽林千骑兵三百馀人,杀三思、崇训于其第,并亲党十馀人。……太子以百骑走终南山,至鄠西,能属者才数人,憩于林下,为左右所杀。上以其首献太庙及祭三思、崇训之柩,然后枭之朝堂。
景龙元年(707年)。
妙音裸着身子,伸一只脚到盆中试了试荳蔻的香汤。夏日有些燥闷,在汤池中更是如此,但无论如何,这是她这一年中,最为兴奋的一天。
她可以在汤池中慢慢等着爱人从哭丧的仪式中兴奋地归来。虽然这本来就是一件悖德的事情,若发生在旁人身上,她定会觉得那人是个不赦而极恶的罪人。然而鎏金的灯台晃着眼睛,她此刻什么也不愿思考。
她宁愿小憩一会,等着那个声音唤醒她。
“Sarasvatī...”
梵音让唇齿纠结,因而带着暧昧不清的甜美气味。妙音望着室内装饰的莲花,金属的色泽在明亮的灯烛与纠缠的雾气中变得闪烁而游离,乃至带上了几分飘渺的色彩,就像那些花在佛与藩国的神话中找不对自己的象征一样。
“Sarasvatī...”
那个脑海中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还梳着螺髻的爱人仿佛是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样,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
“我们可以葬在一起了!”
伽利兴奋地抱起妙音,此时妙音突然有了某些不适的情绪。她们的确是可以葬在一起了,因为那些阻碍的人都死去了。
伽利引诱她的哥哥杀了她的丈夫,而她丈夫的死又给那个凶手哥哥判了死罪。那个来自北方六镇的李姓家族,仿佛生来就流着野蛮残忍的血液一样,哪怕用普天之下的王道来修饰,也丝毫不能冲淡这抹血色,从玄武门到大明宫,他们的土地中处处都有亲族的血液。
但妙音的不适则来自于,那份使得太子得以发三百羽林骑兵的伪诏,正是自己摹仿大家的字迹写就的。她是那些屠戮亲族的人的帮凶,却没有人知道——也就什么罪名都不用背负。
就像她现在赤裸的身子,被恋人的吻所覆盖。正如她在历史中所有可能存在的功过,也统统被爱人过于强烈的情感所覆盖。
她不禁被那种强烈的刺激惹得尖叫了出来,她的视线不由地被恋人指尖上几点刺目的银朱色所牵引,直到几点颜色消失在了她看不见的地方。然后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kālī...”她叫恋人的名字,她看着那乌黑凌乱的发髻和激烈的动作,不禁想到了那名字所对应的梵国女神。然而很快她就忘了这些,准确的说,是几乎被感官的刺激所完全挤压,丧失了一切反思的动力。
她早就不是一个问道的人了,她的生活被爱人的强权和意志所牵引,就像这一刻。也许,她还会关心章句上的道德,然而她心目中强烈的信仰如同情热的激情一般,已经使得这些知识毫无容身之地。
结束的那一刻,她的恋人笑着抬头起身,指着她,梦呓一般地说,
“我想在我们的墓室里,画这样的一个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