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突破

（一）

經歷了一天匆忙的行軍，加爾德羅貝義勇軍第26小隊距離米亞鎮北部戰線只餘三分一路程。隊長靜留．薇奧拉有見天色已暗，不便在危機處處的叢林繼續趕路，下令各隊員開始紮營休息。是夜，靜留．薇奧拉與夏樹．庫魯卡負責站崗放哨。

自中午的違抗命令事件後，夏樹總有意避開靜留。一來她自責於自己的抗令可能會連累整支部隊，二來她自覺不聽從靜留的指揮違背了她倆的約定，可惜自己是個納悶的人，不懂如何先開口道歉，唯有逃避靜留。譬如現在，明明應該是兩人一同執行職務，夏樹偏偏躲到鄰近的樹上。離夏樹棲身的那棵樹約一米的空地，佇立著靜留。靜留正在沉思，她疑惑著中午的行徑。她自知自己從來沒有如此激動過，究竟是什麼原因驅使她作出中午的行為呢？她思考了很久，也沒有得到答案。或者說，她覺得現在了解清楚夏樹為什麼違命比思考她失控的問題來得重要，所以她放棄了尋找答案，轉而舉步邁向夏樹所在的那棵樹。

「啊啦，好美的睡姿。」靜留仰望著掛躺在樹上的夏樹，帶著輕笑說。

這突如奇來的讚美，夏樹來不及臉紅已被嚇得從樹上滑了下來。幸夏樹身手敏捷，及時調整姿勢，雙腳先行下地，穩住整個身勢，屁股才避免遭殃。

夏樹狠狠地盯著靜留，隨即又帶點尷尬地低下頭。她本來十分專注地留意著四周的境況，見此叢林頗為平靜，想也不會有敵軍突襲，於是稍稍閉目養神，驅趕漸漸升起的睡意，再繼續守夜的工作。然而，靜留竟撞破了自己「閉目養神」的時刻。雖說她「突襲」自己的行徑可惡，但自己此時的處境不免有幾分尷尬，只好一直低著頭。靜留像是看破了夏樹的窘境，卻又不捨面前這個因尷尬而耷著頭的夏樹，不禁調戲夏樹道：「對不起，打擾了夏樹的美夢。」

此話一出，夏樹的頭壓得更低，幾乎埋到自己的胸前，臉當然也不爭氣地紅了。很可愛！靜留心中讚嘆道。但眼前的人兒絲毫沒有抬起頭來的意思，再次挑起靜留捉弄她的意欲。靜留伸出右手，輕輕蓋在夏樹的頭上，溫柔地揉弄著她的頭髮，說：「小狗乖喔，主人摸摸。」

夏樹先是一愣，然後極大動作地抬起頭，撥開靜留的手，撇過紅透的臉，走向樹旁，坐下，闔眼。啊啦，玩笑似乎開大了，靜留心想。她趕緊跟著夏樹，不斷道歉，請求她的原諒。

「吵死了，閉嘴。」

可惜某紅眸女子無視警告，仍不屈不撓地重複：「夏樹原諒我吧。」

夏樹見識過此女子的耐性，不願再糾纏下去。她又想起中午違令的事，愧從衷來，睜開眼，漫無目的地看著夜空，飄出一句：「妳很煩，還有，對不起。」

「呵呵，夏樹的道歉方式還真是特別呢。」

又是一陣靜默。晚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怎麼了？」靜留頓一頓，續說：「中午。」

預料中的沉默，靜留索性閉起雙眼，享受緩緩吹來的夜風。

不知過了多久，夏樹沙啞的聲音昇起：「從前，北方，有一狼群。」她屈曲雙腿，換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姿勢，看了看靜留，又看看月亮，說：「一天，黑衣的獵人獵殺了整個狼群，遺下了死剩種。」

風停了，靜留睜眼，深沉地注視著夏樹，手輕拍著夏樹的手背，夏樹也不縮，只是扭過頭去。

（二）

清晨，靜留指示小隊收拾完畢後，又開始趕往北部戰線。及至下午，小隊已抵達目的地。靜留帶了副指揮碧，來到第3師團的指揮陣營。

靜留向和也．克勞捷克中將敬了軍禮後，說：「長官，我是義勇軍第26小隊隊長靜留．薇奧拉。」，又介紹了身旁的碧，續說：「本小隊奉命前來支援第3師團。」

和也聽到是來支援的，眼睛亮了起來，連日的頹容一掃而光，忙請靜留等人坐下，又派了副官安置其他隊員。

靜留也不寒暄，直入主題，問：「請問現在情況如何？」

和也搖搖頭，說：「很不好，連日的戰鬥，士兵已很疲累，士氣開始下降。繼續下去，我恐怕終有一天會失守。」

靜留沉吟了一會，開口道：「阿爾泰軍的戰鬥力不弱，卻久久不能攻破這裡，實屬奇怪。雖然高山的確阻礙了他們的行軍速度，但也不至於拖延到這個時候。想必是他們為了迅速攻陷防線，後援採取了長時間的急行軍，身體已十分疲累，戰鬥力大減。再加上他們求勝心切，沒有摸清我方地勢，對我方伏兵提心吊膽，精神緊繃。阿爾泰軍身心疲憊，才會與我軍膠著。」

和也點頭，表示同意，說：「那我軍乘此勢轉守為攻，現在大舉出擊，應該能和阿爾泰軍戰個平手。」

「我看未必。我軍貿然出擊，只會白白放棄極有利的戰鬥位置。而且，我方士兵的疲勞度也不亞於敵方，戰鬥力不足以應付敵軍。若果大舉進攻，恐怕自招滅亡。」

和也洩氣地胡亂抓著頭髮，問靜留道：「那該如何是好？」

「考慮到第3師團的狀況，實在不宜積極進攻。為今之計，只有把阿爾泰軍驅逐到西邊，暫緩他們直取首都的步伐。」

「唔……也只有這樣做了，可是，要怎樣執行？」

靜留從軍服的口袋裡抽出摺成四方形的軍事地圖，攤開，指著畫了紅色交叉的地方，說：「我查過這裡是一個廢棄已久的礦坑，它的出口正是阿爾泰軍營地後方的森林。我們派人經礦坑潛入森林作伏兵進行佯攻，再派大隊人馬正面佯攻。阿爾泰軍則會以為被前後包圍，再加上他們面臨極限的生理心理狀態，軍心必定大亂，不敢大肆迎擊而選擇撤退。如今的地勢，只剩下西和東面可退，可東面是海，西面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好！」和也大力地拍了一下掌，片晌卻又皺起眉頭說：「不行，負責潛入的士兵太危險了。如果敵方識破了是佯攻，潛入的士兵必死無疑。」

「潛入的工作交給本小隊。」

「事情一旦不按計劃發展，妳們會全軍覆滅。」

「損失的也只有本小隊。」

「可是……」

「這是唯一的辦法。」

和也站起來，向靜留等人九十度鞠躬。

靜留向和也回禮後，又說：「看見烽煙後，就可以行動。」

（三）

靜留來到安置同袍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隊員。

「咳﹑咳。」她清了清喉嚨，隊員們隨即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於是，靜留開口說：「這次的任務很凶險，我不確保妳們能否全身而退。所以，有誰不想參與，可以不加入這次行動。」

茜首先開口道：「隊長，這次行動我一次要出擊。」

詩帆瞇著眼睛，調侃茜道：「轉了死性？平常不是要跟大隊走嗎？」

茜白了她一眼，沒有答她。

奈緒抱胸，倚在一旁說：「想獨攬軍功，我可不會讓妳如願以償。」她又轉向詩帆，說：「小不點，妳就待在這兒看我如何橫掃千軍吧。」

詩帆急急嚷道：「想得美，橫掃千軍的肯定是我。妳滾一邊涼快去。」

「切，幼稚。」

詩帆拿出了「卷卷」，又開始詛咒著奈緒。

碧來到靜留跟前，手按著靜留的肩，說：「隊長！我相信妳！」

遙也極有中氣地說：「茶泡女，有我在，妳少擔心！」

「對，我也會幫妳偵查好戰場的一切。」一把微弱的聲音從雪之的口中傳出。

舞衣看看靜留後，對著命說：「行動完結後，我煮一碗加大版拉麵給妳。」

命連忙點頭，她的雙眼似乎載滿拉麵，唾液已從她口中慢慢流出。

遠處的紫子開始為同袍祈禱。

靜留看著隱在一邊的夏樹，夏樹轉過頭來，衝她點了點頭，繼續擦拭手中的寶貝。

收拾妥當，補充軍備後，靜留率了全隊進入礦坑。

（四）

兩小時後，靜留等人成功穿過礦坑，來到森林。靜留和雪之舉起望遠境，觀察著地勢和敵軍數目。

「士兵數目不算太多，守備後方的約有三隊人馬。」雪之報告眾人道。

「嗯。」靜留收起望遠鏡，對大家說：「剛剛檢閱了地形，這次大家將分為三個小隊。一個小隊對付一隊敵軍。甲隊為夏樹﹑奈緒﹑舞衣；乙隊為茜﹑詩帆﹑紫子；丙隊為命﹑遙﹑碧﹑晶。甲隊負責左路，乙隊負責右路，丙隊負責中路。」靜留頓了一下，續說：「我明白我們人數少，再分散成三隊，大家的力量肯定弱化。但是，只有把敵軍守備的三隊人馬殲滅，才能讓敵將以為我們這支伏兵是強大的，並不是虛張聲勢，敵軍才有撤退的可能。大家行動吧。」

靜留命令一下，夏樹立即跑入左路，奈緒和舞衣緊跟在後，乙隊和丙隊也開始行軍。靜留和雪之通過望遠鏡，監察著戰場的情況。仗著森林的地勢，甲隊在敵軍還未察覺下，已漸漸逼近，夏樹舉起手中的衝鋒槍，手指緊緊扣在扳機上。阿爾泰軍棕色的軍服開始出現在甲隊視線範圍，夏樹在樹叢中扣動了扳機，火舌從她手中的衝鋒槍吐出，一個阿爾泰兵倒下。

『有伏兵！有伏兵！』

左路阿爾泰兵開始佈陣。

「嗒嗒嗒嗒嗒…」子彈繼續伴隨火舌呼嘯而出，又多一個士兵應聲倒地。

敵兵從槍聲的來源，發現了夏樹的藏身之處，不斷朝那方向掃射，躺在草叢中的夏樹向旁邊的空地滾了幾圈，躲開射過來的子彈。她伏在空地上，又按動了扳機，那個襲擊她的士兵雙膝跪地而亡。

後方傳來陌生的腳步聲。原來夏樹所處之空地，前後方均佈了阿爾泰兵，夏樹心裡暗罵自己大意。腳步聲趨近，夏樹背部滲出冷汗。她聽到扣動扳機的聲音。

「啊！啊！」

夏樹往後望，卻看見滿眼是血的阿爾泰兵。原是奈緒趕到，危急之處拋出了撾，撾直刺敵兵右眼，痛得他按著眼亂叫。奈緒舉起槍，了結了這亂吼的野獸。

夏樹朝奈緒感激地點了點頭，奈緒回以一記斜眼，兩人又沒入樹叢裡，留下剛剛趕來的舞衣。

右路也開始了與敵軍的火拼。茜與詩帆背著機關槍，闖進了敵方的陣地。二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後，時而互換位置，瘋狂地亂射衝來的阿爾泰軍。待全滅敵隊後，才發現自己身上已有多處擦傷。紫子急忙打開急救箱，替二人包紮。

詩帆對如此勇猛的茜大感好奇，不禁對她問道：「妳今天怎麼了？」

茜只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沒有理會她。

『轟隆隆……』，中路發出坦克爆炸的聲音。

遙的反坦克導彈打中了敵方指揮坦克，碧再加上一炮，坦克只剩下燃燒後的灰燼。

多名敵兵從敵方裝甲車排出，湧到碧戰車的所在處。惜稍一接近晶搭建的戰壕，便遭地雷炸得肢體破碎﹑手腳橫飛。

命攜著她的破甲劍，先破壞了阿爾泰的裝甲車，又追截從戰壕退回來的敵兵。中路敵軍全部陣亡。

『甲乙丙隊回來。』靜留透過通訊器下達命令。

眾隊員帶著大小傷患回到營地後，舞衣和紫子忙著包紮治療。靜留向天射了一發鋒煙。

阿爾泰營地後方升起烽煙後，和也立即派了大隊人馬從正面作佯攻。

「報告長官！我軍後方守備全滅，前方大批加爾德羅貝士兵正向我方進逼。」一個阿爾泰兵向巴．瑪格麗特中將報告道。

「可惡！」巴．瑪格麗特咬著牙說，「被夾擊了！你們這群廢物，耗了這麼久，也攻不下這個小鎮。現在他們後援到了，反把我們包圍了。」

阿爾泰兵怯怯地問：「我軍現在如何是好？」

巴．瑪格麗特呼了小兵一個巴掌，憤怒地說：「撤退，還要問！」

「是！」阿爾泰兵敬禮後離開，下達了長官撤退的命令。

茜托著纏了繃帶的左手，居高臨下俯瞰滿山麓的黑點，逐漸向西移動。靜留把望遠鏡遞了給她，她接過，朝靜留微笑後，架起望遠鏡，目光穿透鏡片緊緊凝在前線上那個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