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族聯姻
婚禮前一天晚上,碎島裡正忙碌著準備著婚禮,然而卻也分成了兩派,一派是歡天喜地的迎接將來的王后,一個則是暗地裡罵著戢武王身為一島之王卻破了王族不與外族通婚的這個規矩。
在朝中也是分成這兩派,只是,對於戢武王來說,這些根本就不會造成任何影響,決定了的事情就會去做,為了島內的和平,就算得不到那些人的諒解他也要去做。
忙碌中,不用做什麼的戢武王卻也非常忙碌,一下子要確定最後做的衣服究竟合不合身,一下子還得確認布置究竟可不可以,他真真覺得,結個婚比打仗還累。
直到有時間稍做休息時,他只向一旁的令島赫赫說了一句「剩下的交給你們決定就好。」便走得不見人影。
「唉,這種時候王卻自己不見了啊!」令島赫赫摸著下巴有些疑惑的看著場內布置「什島夷參你那邊的軍備整頓好了嗎?」
「那是當然,王后安全,由我們護全!」他自信的拍拍胸部,發出幾聲自得的笑聲。
「那邊,歪了。」衡島元別說著,聽聞的人匆匆忙忙的將那歪了的匾額給扶正。
連眾臣們也陷入了一片忙碌,棘島玄覺雖目不能視,但他在樂曲上自是有一番作為,他正做著迎娶樂曲的最後確認。
逃避現實的王呢?去了哪裡?他站在高處,看著和祥忙碌的碎島,突覺一陣頭疼,他嘆了口氣,這樣的王族聯姻雖然是以政治利益為走向,但是……怎麼說自己迎娶的都是那個人啊!
不知為何,堂堂一個叱吒風雲的戰將,以戢武為名的戢武王,此時此刻只想找個地洞鑽了,直到婚禮結束再出來。
「王……」後方站立許久的發議這時才出了聲喚了那人。
「讓我休息一下就好。」王雖是內心掙扎著,在外人眼中,他不過只是站立在高處審視著自己的國土罷了。
──仍舊是那麼的有威嚴。
「明天的婚禮,讓您緊張了嗎?」發議問著。
「……妳認為有什麼事情,會讓本王緊張的嗎?」王壓低了聲音說著,他沒有回頭,只是迎著風「你退下吧,待會兒我就回去準備。」
發議只是應了一聲,帶著笑走了回去,和當生交換了個眼神。
依舊是那樣昂首挺立於風中的模樣,他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他想問,見到她的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
好久不見?妳辛苦了?好像都不太對?
罷罷罷罷罷了!!越想越亂,戢武王乾脆不再去想,採取的是見招拆招,來之安之的想法,他這才走回宮中,確認一切的安排。
──以待他們殺戮碎島未來的王后。
時辰將近,卻仍不見該來通報的小兵,戢武王顯得有些急躁,他惴惴不安著,擔心的不是時辰過了,而是那人的安危。
「報!王后隊伍遭逢殺劫!」突入一個小兵朗道,戢武王急了,可他又不能親自過去,他悶哼一聲。
「令島赫赫、什倒夷參!率兵前往,王后安全,不得有誤!」他下了軍令,什島夷參領令快步離去,戢武王同時也登高,擔憂著遠方的她。
在通往碎島的一個狹路上,戢武王看見了那隊伍,也看見了自己的手下率兵前往搶救的畫面,他安心了不少。
直到隊伍安全的經過了婆羅塹他才鬆了一口氣,待他回到宮裡時,臣子們只對於這樣的王感到驚愕,為了他界的女子安危而憂心,也許,是因為是他界的女子吧?若是有所差錯的話……。
然而,戢武王只是順著自己的擔憂而行動而已,並不像他們所說的對方王女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會引來兵禍這種原因而擔憂。
他的行動,贏了表面,卻也贏了裡子。
時辰到,按照著該進行的所有行程,拜堂等禮俗一個都沒少,戢武王驚訝著,那倔強的人竟也乖乖配合著,是什麼原因?是真心要嫁,還是因為從頭到尾,湘靈都陪著她呢?
就連送入洞房,湘靈都牽著那人的手,將她送進房間才被其他護衛送回她的居所-湘月居-,這個地方,就連去了苦境,寒煙翠都弄了個一模一樣的地方,為的是讓她在異鄉的苦境有家的感覺。
然而送入洞房之後,戢武王去的地方卻是湘月居,湘靈祝賀著戢武王新婚,她替他斟酒,他喝著酒,問著有關寒煙翠的事情。
也明白了寒煙翠心裡,的確是有著她,他所疼愛的妹妹-湘靈-。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感情與溫柔,讓湘靈在遭受那麼多的風波,仍能夠活著回來吧?寒煙翠對湘靈的愛護有加,在戢武王的喜宴中,他聽著她久別的王妹一一細說著。
而他並沒有詢問湘靈在苦境的所見所聞,他自始自終,所詢問的都是有關寒煙翠,他這才明白,在愛情之下,寒煙翠犧牲了多少,就只因為自己的妹妹,他不解,他的妹妹何德何能能夠受到寒煙翠這樣的愛戴。
她的犧牲,他心疼了;她的感情,他明白了。知道了始末,知道了寒煙翠答應聯姻的來龍去脈,知道了她對湘靈,究竟做了多大的犧牲。
「對於翠姐姐……我虧欠的太多太多了……」直到說完寒煙翠答應的原因之後,戢武王只聽見了湘靈這樣的嘆息,後來她又說了什麼他已經沒有印象。
他慨然離去,回到宮中,接受著眾人的祝賀以及敬酒,喜氣的酒,不知為何,吞入肚中,滿溢著的卻是苦澀。
只是一場婚姻而已,他不知道對於寒煙翠來說,這場婚姻到底是場交易,還是場笑話?他不知道他能做些什麼,對於她,他只有滿滿的心疼。
黃湯一杯一杯入肚,宮裡熱鬧的氣氛他感受不到,直到散場,他只覺一身疲憊。
4-2
火宅佛獄和殺戮碎島的聯姻在四魌界中不外乎是投下了一個震撼彈,成為了讓其他勢力恐懼的原因。
然而對於當事者的兩個人來說,因為是王族聯姻,自是辦得盛大,除了外在所帶來的疲憊,對於兩個人,心裡上的疲憊更是倍增。
戢武王,在聽聞寒煙翠的所作所為之後,他不知道他能給她什麼;寒煙翠,在利益的逼迫之下,為愛而嫁,所嫁非愛。
洞房花燭夜,戢武王還沒有做好該怎麼面對那個人的準備,一切都非他所想那般簡單,可他今晚卻逃不過,是不能不去那裏的。
一步一步,踩踏著的是微醺的腳步,他來到她的房間,望著那房內昏黃的燈光,他一身疲憊,不論身或心,一併湧出,然而,他終究要去面對那倔強的女性。
「這比帶兵打仗還來得累啊。」他搖搖頭嘆了口氣,推開房門走了進去,那一片喜氣金紅,那女子身上的漆黑嫁衣,突兀而刺眼。
雖在拜堂時就已經看過,此時此刻,那一身嫁衣卻如在控訴著所嫁非愛的種種不滿。
即使有著這樣的不滿控訴,在這樣的情緒氣氛之下,她仍是坐得端莊,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是一股難以靠近的冷傲。
戢武王看得入神,瞇起了眼打量著多年不見,這眼前的女子,從第一眼的印象,那仍有著稚氣的身子,已經成長成亭亭玉立的女子,唯一不變的,是那身為王女的驕傲,是那如昔的冷漠。
只是,他知道的,那個人冷傲面具之下的溫和溫柔,對於愛著的人的付出及犧牲,多想上前緊擁住那顯得單薄的身子。
他稍施些力關上了門,發出的聲響是在告訴著那人自己的來到。
而寒煙翠卻是無動於衷,唯一的是那放在腿上的手緊握了起來,這樣的些許反應,讓戢武王頗是滿意。
「今天一天下來真是累人,完成交杯酒,就早點休息吧。」戢武王說著,他坐在椅子上看著那人。
即使是一身漆黑,仍是美豔得動人,那合身剪裁的衣服,完美的勾勒出女性的凹凸線條。
只是,這樣的一句話結束之後,房間內又是一片沉默,戢武王起身,走近了寒煙翠,伸手直接掀開了黑色頭紗,那美麗的顏,毫無保留的在眼前呈現,只是那好看的五官線條,卻是一張冷漠淡然的神色。
她咬了咬下唇,左掌一揚,甩開那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那人卻是不閃不避,掌風餘勁在他臉上留下一道血痕,腥紅,順著他俊秀臉龐流下,劃過他好看的下巴線條,滴落在地。
「這樣,妳氣消了嗎?」戢武王說著,看見寒煙翠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他更滿意了。
現在的他,不過只是在確認那人不是真無情,而是偽裝罷了,更令他好奇的是,那偽裝撕去之後,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即使小時候就已經認識了,即使聽聞了許多有關她的事情,他對她,還是想要自己親自去認識一番。
「我沒有對你生氣。」寒煙翠辯駁著,她幽幽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她的冷傲少了許多,戢武王到了一杯酒給寒煙翠,她抿了抿下唇,將那杯酒接下,隨後她也為她的夫君斟了一杯酒,勾手,飲盡,完成了交杯酒的儀式。
戢武王的目光,放在那微啟的豐潤唇瓣,那畫著淡櫻色胭脂,透著水潤,令人怦然心動。
「……休憩吧。今天一天……不,不知維持了多久的精神緊繃,妳也累了吧?我不會對妳做什麼的,嫁來碎島,妳便是碎島的人,好好休息吧!」戢武王說著,他和寒煙翠並肩坐著「今晚委屈一下,我不得不留在這裡。」他淡笑說著,將寒煙翠手中空了的酒杯放至桌上。
「差點忘記還有個步驟?」戢武王說著,他拿起了新備的剪刀,剪下些許自己的髮,再將剪刀遞給寒煙翠。
那人抿了抿唇才動作,兩人將剪下的髮打了個結,是古禮中的……
──結髮夫妻。
「睡吧。」戢武王說著,他坐回床畔。
寒煙翠沒有回話,只是用行動回應那人,她往裡面躺去,她背對著他,拉緊了棉被。戢武王也躺上了床,右手揚,燈火熄,他和她都沒有脫下外袍。
──是否,仍是放不下彼此的武裝防備?
「渾身酒臭,脫下,下床,挑一個。」寒煙翠淡然的說著。
「渾身漆黑,脫下,抱我,挑一個。」戢武王毫不客氣的應了回去,兩人沉默之後,一同坐起身子背對背的脫下了外袍。
究竟是為了對方著想,還是不服輸的嘴上爭戰而已?答案只有他們知道。
只是兩個人都擁有相同的疑問,他疑惑他自己為何會說出”抱”這個字,她疑惑他為何會說那樣的字眼,用意為何?
問不出口,自然沒有答案,再度回被窩後,不久只聽聞了平穩的兩道呼吸聲。
一直到天微明,一直以來被訓練天一亮就要起床的戢武王便清醒了,他起身穿上自己的外袍,而這時寒煙翠也醒了,發出了幾聲慵懶的低吟。
「我吵醒妳了嗎?」戢武王關心的問著,他拾起放在櫃上的那屬於寒煙翠的外袍。
「無妨。」寒煙翠說著,雖然已經清醒,但仍有幾分倦意,但也無所謂,她已決定要起床「況且,不還有事要做?」
「嗯,新任王后的巡禮,以及到王樹那邊去祭祀。」戢武王說著「穿上吧,特別為妳訂製的碎島衣物,總不好再穿那一身黑出去,換上吧,我不會看的。」
寒煙翠點點頭,接過了衣物,有些熟悉的花色,她想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身上那花色。戢武王耳邊迴繞著衣服摩擦的窸窣聲,直到那人下了床坐在梳妝台前他才將目光放在她身上。
無妝點,淡得人憐,妝點後,仍淡,只是更加的美麗。今天大囍第一日,他大可三天不上朝,也可不理會巡禮之後再做就好,只不過他想這幾天不做點事情,也沒什麼趣味。
「不需上朝的這幾天你有何打算?」透過銅鏡,他看著那抹深藍。
「我想,碎島對妳來說並不陌生吧?巡禮祭拜大可之後再做,我只想為妳做一件事。」戢武王認真的看著那人「送妳去湘月居,妳三日都可以留那裡,而我待在這裡,當妳三日都在這裡。」
「……為何你要這麼做?」聽見了熟悉而烙印在心裡的名字,她有些激動,而她不能顯示出這樣的情緒,她壓低了聲音。
「妳不用多問。我為我的聲名,妳為妳的願……況且,隔那麼久來到這裡,還是讓習慣的人陪著妳比較好吧?」戢武王說著「只是,三天過後,妳就得遵守女子不夜出、夜歸的這條規矩。」他想,讓那個人趕快熟悉這不一樣步調的世界比較重要。
比起無聊的巡禮以及對那王樹祭拜什麼的,這還比較實際一點。
寒煙翠沒有回答,是以沉默回應了那人,他們並肩走了出去,戢武王將她送到湘月居,這三日讓湘靈帶著她熟悉環境,戢武王則是獨自一人留在新房,日日悠閒度過。
直到第三日日落之時,寒煙翠依照約定回來,只是那個人已經早一步離開了,自己的房裡,那人住了三日之後,滿溢著他的味道,柔和馨香,令她覺得心安放鬆。
她撫著那人的瑟,二十五弦,是她熟悉的樂器,三日前還未見著這把瑟,是那人留在這的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現在想撫弄這把瑟,而且,她並不討厭他。
寂寥的寒星宮,她撫瑟奏上一曲悠揚,另一頭的武明殿聽得清楚,他輕笑著,撫著桌上那把紫檀木琴,兩曲和著。
在旁人看來,甚是羨煞的一曲琴瑟和鳴,本以為是一場政治的利益交換所締結的婚姻,此時此刻卻似人間仙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