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十分微妙的。
【朝日。】赤月依旧穿的是二蓝色的直衣，手持蝙蝠（扇）。像赤月这些十多二十岁较为年轻的人都喜爱穿二蓝色。蝙蝠扇轻摇，散去夏季的燥热。
【嗯？】朝日轻声应答。朝日今天着衣所用的配色也是用的杜若（表：二蓝 里：萌黄）所以同时表衣都着二蓝色的两人看上去极为相配，当少纳言见到自己的女儿时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传的两人夫妻感情不和睦的事情都是假的？少纳言在见到两人后也多次在心里这般问过。
【······你改日穿穿裳唐衣吧。】赤月好不容易才憋出这句话，脸上神情有些不自然。
【那是正装！】裳唐衣是贵族女性极为隆重的装束，哪有说穿就穿的道理？
【······】赤月沉默了许久，闷闷的说【你说，如果我穿裳唐衣是什么样子？】
【···很漂亮吧。】赤月容貌甚至犹胜女子，若不是源家的三郎确实是嫡子，整日穿着武官或者是文官的男子装束。否则的话······而且赤月无论是着什么衣服都不喜欢将头发全部束起。虽然那些贵族总是要闲言碎语几句，但天皇陛下却从来不管的。
【赤月，为什么你可以不用将头发束起？】想到这里，朝日便毫不掩饰地问道。
【上方说不用。】赤月淡淡地语气仿佛根本就不把这些放心上。
【怎么会？！】朝日有些惊讶，但同时也在心里揣测着原因。
【小时候做童殿上（宫中见习礼仪）时说的。】赤月回想着说道【那时我的头发好像比一般的男孩的头发长许多，梳振分发，所以当时差点被认为是女孩。后来上方说什么我垂发的样子要好看一些，就允许我不束发了。】蝙蝠轻摇带来的微微凉风，稍稍吹起没有梳理的额发。
【······】朝日听了这话，除了心里感到不舒服外，就没什么了。
【朝日······】赤月打量了朝日许久，随后站起身，缓步走到朝日身后坐下，手轻轻挽起朝日那整齐却又自然地披散在背后的金色秀发【很漂亮的头发。】
【······】婚后几乎都没怎么主动理会过自己的赤月突然这般举动，让朝日感到甚是奇怪。
【但是···有那么多人都见过。】赤月露出不悦的神情。
感觉对方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肩上，朝日感觉全身紧绷了一下，呼吸开始变得有些絮乱。他要做什么？
随后就感到身子被往后拉，下一秒就被拉到在怀中。后脑勺抵在颈窝处，背靠在胸膛上。充耳可闻的，一阵狂躁的心跳。
【赤···赤月···你···】
【嘘——】赤月示意噤声。从背后抱住朝日的赤月完全没有注意到朝日全面升温的脸颊。
感觉赤月的手缓缓顺着两侧滑至腰部，轻轻搂住以后就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耳廓感受到一点冰凉却又柔软的感觉。
【用不用我帮你驱热？朝日？】刚才轻轻拨开朝日的秀发，就看见朝日耳朵都红了。赤月说着还渐渐顺着耳廓往下，轻柔地那发烫的耳垂含住，舌尖轻轻挑逗一下。
结果还更热了。
【赤月···】本来想反抗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咽回去了。
【朝日知道我要干什么吗？】赤月嘴角勾起一抹略为邪气的笑容【接下来····】声音低迷起来。
好像没办法再用清醒的头脑控制了······
但是······
结果沉默了许久之后，赤月缓缓放开。
【啊····这天还真热啊。】摇扇的频率加快，面不红心不跳的，还一脸轻松，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算是旁观的人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的，但并没有在赤月脸上见到任何类似的情绪。
说罢，摇着蝙蝠便离开了自己的寝所。
好不容易才降下温的朝日却发现赤月早就赤着脚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朝日心里不甘的抱怨道。但是回想一下，脸又开始发烫了。
【父亲。】赤月到了父亲这里就更不受规矩了。跟老头子坐在一起有什么好讲究的？！
【赤月，我让你来是想告诉你···我想让你继承源家。】左马头严肃正色道。
【然后呢？】赤月却不慌不忙的接着问道。
【但是，我要做最后一件事，完了后我就安享余生。】
【······跟平清盛有关吗？】
【我们源家和平家的势力不相上下，但是我是个左马头，但他却是中务大辅。】左马头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不满足官位比平清盛低。
【那父亲你·····】
过了良久下人们才看到脸色苍白的赤月从左马头的住处走出，离开的时候还差点摔一跤。
【我想向上方奏明。】左马头正色之中，眼神冷了许多。赤月顿时全身颤抖了一下，她当然知道父亲所说的“奏明”是什么。
【向··向上方奏明？】赤月有些结巴，抱着疑惑的语气重新问了一次。
【赤月，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左马头深深地看了赤月一眼【这也可能牵扯到藤原氏。】
【······】身为天皇近臣亲信的藤原少纳言等当然不能忽略。
【你好好回去想想吧。如果答应的话，我就宣布你是源家的当主。】
赤月一路失神。
自己确实是犹豫了。
因为如果要拘禁上方，那么藤原氏也必须一起。
天哪！少纳言可是朝日的父亲！如果真的拘禁了，朝日会憎恨我！
但是我为什么要考虑到朝日？
······
赤月总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这么做会对不起朝日。
但是，平清盛那老家伙也不能轻视。
但是自己没有退路了。
父亲已经将这个事情告诉了自己，自己也算是知情之人，若拒绝的话，可能会勾起父亲的怀疑，到时候······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
夜晚，赤月的寝所。
【公子，我是左马头大人派来侍候的。】一位模样端正，较为秀雅的侍童。
【······】父亲到底是打的什么心思【哦，你原来侍奉过父亲大人？】
【是的，不过左马头大人觉得公子这里人手不多，所以让在下来。】侍童倒是和自己差不多岁数，只不过看上去弱不禁风。
【哦？你该不会是父亲大人新收的男宠吧？】赤月装作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问道。
【怎··怎么会！】侍童急得脸浮上些许红晕。
【是吗？那便是我误会了。】
侍童来的当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
几天以后，赤月依旧没去找左马头。
清晨便听到院里几名男孩子吵吵闹闹的。
【为什么鬼武丸你不来？】几名男孩子还是习惯叫赤月鬼武丸。
【我叫源赤月！】赤月不悦的皱了皱眉，但随即舒展出笑颜。
【我们几个中就你元服的最早。】最后赤月妥协了。
蹴鞠是个风雅的运动啊！
几天之前左马头派来的侍童在一旁等候着赤月。
说来奇怪，今天赤月天还没亮就大吵大闹的要玩蹴鞠，没过多久就叫来了那些男孩子。那些男孩子虽然都是贵族的儿子，但蹴鞠时却没有丝毫贵族的样子，开玩笑，蹴鞠的时候还要装斯文吗？
【等我上，你们连球都别想摸到！】赤月十分自信的说，随即将直衣扎好，一加入就将球抢了过来。
侍童无聊的轻轻倚在柱上，看着一群热血高涨的孩子兴致勃勃的蹴鞠。
【小心！】话音刚落，那侍童就见那颗球飞了过来，心下一急，迅速的离开柱子退后几步，躲过了球，只不过那个纸门被砸出一个洞。
【没事吧！真是运气好！】赤月高挺的鼻梁上可以看到一些汗珠，她着急的拉开纸门寻找球，随后抱着球出来笑着对侍童说着
【罢了！散了吧！今天玩够了！】看着侍童没什么事，赤月遣散了那些男孩。
待那些男孩都扫兴而归后，赤月一脸担心的模样看着侍童
【在下没事，谢谢大人关心。】侍童不慌不忙地说。
【啊！真是抱歉！】赤月将球丢到一边，一旁的下人赶快将球捡走【你可是父亲派来的人！弄伤了该让我怎么交代啊！】随后轻轻道歉几句之后离开了。
看来反应还是挺快的。父亲啊！你怎么那么心急呢！
当然，当赤月真正开始警惕起来是在一次偶然的晚上。
【站住！】下人们制服住了一名男子。
【快说！你是什么人！】下人们高声问道。闻声的赤月赶紧跑来，那个侍童也一脸严肃慌张的跟着。
【·····】那男子正死命挣脱着。
【是不是平家的人？！】那侍童却厉声问道，闻言，那男子一副不肯承认的样子【看来是了，公子。】侍童说道。
【是吗？那杀了他罢！我还要睡，不想见血，你负责吧。】赤月说完离开，随后装出回房的样子，其实是到暗处里观察动静。
那侍童蹲下身，遣散了那些下人，然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赤月再去探气，那人已经死了。
【可恶····】赤月生气地一拳打在柱上。
父亲大人，你莫非真是·····
其实侍童什么的还不是最令人担心的。
主要是赤月还在心里挣扎。赤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朝日，该不该答应父亲。父亲的行动，如果真的赢了的话，那其诱惑可是巨大的。但是，若真的这么做了，将天皇，少纳言等拘禁，外人不说，排开平清盛，自己可根本没办法去面对朝日！
朝日再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妻子···自己如果真的做了，那必定遭来怨恨啊！
朝日啊······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既符合父亲的心思，又能堂堂正正的面对你？
如此顾忌朝日的感受，朝日真的只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吗？
赤月第一次扪心自问。
我真的只当朝日是名义上的妻子吗？只是名义上的妻子，那我为何会如此顾忌她的感受？为何她的感受会占据的情绪？为何想将她拥入怀中？我真的······对她不闻不问吗？
想起自己和朝日结婚的时候一把扯下朝日用来遮掩面容的扇子时，自己真的愣住了。虽然只是玩笑一句但根本没想到藤原少纳言会将自己的爱女送到自己这来。
但想到可能是其阴谋诡计，不禁又生气又可惜。
朝日无论怎样都让人赏心悦目，但似乎自己从没有多加关注过一眼。
自己和朝日都是女子啊······我该怎么说服自己彻底接受呢？朝日知道了自己的丈夫其实是女子她会接受吗？
赤月从小到大第一次纠结了。
源氏还在处于微妙的内战时期，平氏也开始有了风浪。
【左马头似乎虎视眈眈啊。】坐拥关西的平清盛一副风雅的姿态。
【中务大辅大人真的就这么放任吗？】
【放任？我倒要看看左马头到底想干什么？！】平清盛露出深意的笑，明显脑子里已经在策谋着什么诡计了。
【那大人该怎么做？】
【我一直关注着京都，所以他没什么动静。】平清盛用扇柄轻轻敲地【但是，让我看看他的真面目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优势可是在我这里啊！】
【让我看清面目后再结果了他是最好不过的了！我真想看看左马头的表情啊！】突然平清盛正色【对了，他的妖孽儿也不能忽视啊！】
【什么？在下认为只是个个子都还没长高的孩子而已！】
【不不不，左马头的儿子是个应该担心的人啊！我的探子都被他弄出马脚了。】平清盛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当初那个探子是派到左马头那里的，谁知辗转到了源赤月那里。
【那孩子！】
【看来没那么简单啊，起码····疑心那么重。】平清盛站起身来【我倒有兴趣跟他周旋几下呢。】
我会让你成功完成你的阴谋吗？源义朝?
再转到赤月这里。
【怎么了赤月？】朝日睡前就见赤月一直正坐在一旁盯着自己失神。
【朝日会原谅我吗？】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朝日愣了愣。
【赤月是说什么？】
【我能不说吗？朝日？你只用回答我便是···】
【朝日是赤月的妻子，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朝日不会丢下你的。】朝日沉思良久后回答【无论赤月做错了什么朝日都会在赤月身边的。】
此话一出夫妻两人一阵沉默。
天哪我说了什么！朝日惊讶地在心里大呼，脸上不自觉的泛上红晕。
朝日这话······赤月脸上也同样。
但是在暗处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面部变化。
随后赤月钻入被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依旧是侧身背对着朝日。而朝日怀着深意的眼神看了一眼赤月便睡了。
可以说······
各怀心思的两人······
赤月心里愧疚感丛生。朝日若真的这般对待自己，自己怎么担当得起？
此时朝日也犹豫着，虽然赤月背对着自己，但是自己真的感觉赤月散发出的气息，让自己感到一丝丝···奇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