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見瀧原市的魔法少女有三位。

三個人也是見瀧原中學的學生。巴麻美、佐倉杏子是三年級；曉美焰（就是我）則就讀二年級。麻美和杏子的班級不一樣。

以前曾經有一位美樹沙耶加，與曉美焰同班。她當魔法少女的時間不長，只有一個月左右，便回歸圓環之理去了。

剩下的三個人，對美樹沙耶加的殞落各懷心事；但既然已成事實，也只好繼續生活、繼續戰鬥下去，面對這充滿魔獸的世界。我們討伐魔獸，既為守護人們，亦為狩獵我們所需的能量。

有時是我們為了守護人類而挺身應戰；有時是為了搜集淨化靈魂寶石的祭品而主動尋找獵物。

對我們這種同時是學生的魔法少女來說，每天的生活也是大同小異的。

早上準時上課；中午或各自和同學用餐、或三人聚集在天台吃便當（杏子則經常以學校食堂的麵包充當午餐）。

如果是在天台用餐，我們便會一起以靈魂寶石偵測瘴氣；不然就分別偵測，並以心靈感應聯絡。

如果偵測到濃密的瘴氣，便會在下課後到當地巡視。

不是每一次出現瘴氣也會有魔獸。有時瘴氣會被『吹散』，不知在甚麼時間和地點才會再次聚集起來。有些瘴氣也不是在見瀧原本地形成，而是從外地『吹』來的，但如果在見瀧原市爆發成為魔獸，就由我們來討伐。

同樣道理，如果瘴氣在見瀧原沒有爆發出魔獸，而被『吹走』到鄰市，我們就不管了，把獵物留給鄰市的魔法少女去收穫。

下午下課後，有時會有學部活動（我的弓道部、麻美學姐的書道部或花道部客串、杏子的運動學部客串）。沒有學部活動的會先作好巡視城市、討伐魔獸的準備，並等候隊友一起前往。

如果魔獸爆發的規模細小，我們便會分頭討伐。那樣比較有彈性，隊友也能抽出時間與朋友相聚，或是做自己的事情，等等。

晚餐通常在麻美學姐的家吃－－連同飯後的甜點茶會一起－－有時也會在我家煮食。在這段時間我們會一起做作業、溫習等等。如果不在麻美學姐家留宿，我和杏子便各自回家，之後便是我們自己的時間。

魔法少女的生活是充滿危機的；但有時也出乎意料的枯燥和平實。我們三人的實力和默契，便是在這日復一日的日常中，一點點積累出來的。

有時紗露會來玩、有時杏子會跑出去，不知到哪兒去，一去便是幾天（出席日數的文件，任何魔法少女都能輕易改動。所以杏子雖然會缺席，但從不影響成績）。偶然也會有魔法少女移動到見瀧原，但身為『後輩』的我很少出面接待，通常都由見多識廣的麻美學姐、或不知不覺相識滿天下的杏子處理。

現在鄰町多了個松谷佑花，這樣的生活模式，會有改變嗎？

花了點時間對付在廢棄商業大樓爆發的魔獸，我們回到麻美學姐的家時，已經超過9點了。

今天一天不在家，麻美學姐也來不及準備甚麼食物。昨天的虎飼町野餐用剩了一些食材，加上近來麻美學姐迷上了糠床漬菜，很快便弄出了雜錦炒飯和漬小黃瓜兩味。另外還有雞蛋和（今天到期的）牛奶，麻美學姐便烘烤了布蕾，作為甜品。

雖然是廢物利用兼匆匆做出的飯菜，杏子仍然狼吞虎嚥，吃得津津有味。

「還有虎飼饅頭讓你帶回家的，慢慢吃沒關係啊！」麻美學姐笑道。

盤膝坐在布團上，杏子眉開眼笑：「謝謝麻美啦！這次宵夜有著落了。」

已經在吃第二碗炒飯了，還有甜品沒吃。這麼吃法，難不成她還吃得下一整盒虎飼饅頭當宵夜？

QB也在一旁吃著牠至愛的鮪魚罐頭。麻美學姐為牠買了一個貓碗，牠似乎毫不介意，連吃東西的姿勢也像極了一隻貓。

烤箱『叮』的一響，麻美學姐到廚房去，準備取出布蕾。

我挾了一片脆爽小黃瓜，拌著培根香味滿溢的雜錦炒飯，慢慢吃著。

杏子有一段時間過著流浪的生活。有去過虎飼町嗎？

「很少呢，光是玖珠和風見町已經夠我吃……嗯，那邊的魔獸已經讓我忙不過來了。」杏子撥了第三碗飯，「虎飼町那邊魔獸很少。見瀧原和風見町交界的魔獸多，風見町又沒有魔法少女，不是正好打獵嗎。虎飼町有甚麼好吃……唔，好玩的嗎？」

主要也是些旅遊景點吧；魔獸多不多，不好說。新任的魔法少女可能能在那兒過上很平靜的、和一般人類也無甚分別的日子吧？

「你說魔法少女？」杏子微微揚眉。

在麻美學姐於廚房『安置』牛奶布蕾的時候，我把在虎飼町遇上松谷佑花的事，簡略地向杏子講述了一遍。

杏子慢慢放下了盛滿炒飯的碗，抬起頭，與步出廚房的麻美學姐對視。

我不知道杏子有甚麼想法，但我直覺覺得她有些不豫。

麻美卻恍如不覺，只是回以微笑，把布蕾、砂糖和廚房用的烤火槍放到几上，往自己的座布團坐下。「吃完飯便有甜點可以吃了喔。今天不夠時間做蛋糕了，所以作了布蕾喔。我烤一下焦糖就可以吃了。」

我無聲拿過了烤火槍，放在我身邊，心中暗暗決定，今天烤火槍的操作完全由我負責。

（發飆的麻美學姐是很可怕的。）

「松谷佑花？」麻美學姐以小匙盛了砂糖。「松谷同學怎麼了嗎？」

「沒甚麼啦。」杏子擺擺手，順道向後直接臥在地毯上。「所以說連虎飼町也有魔法少女了呢。」

「是啊，這樣不是很好嗎？」麻美學姐笑道，「啊，曉美同學要幫我做焦糖嗎？謝謝你喔！如果把松谷同學培養出來，讓她接手虎飼、玖珠、風見三町──反正三町加起來獵物也足夠有餘了──我們既不用分心管理那些地方；我們也好、紗露她們也好，有起事來也有個傍臂。」

杏子皺了皺眉，「見瀧原市有我們三個、風華市有八雲和紗露兩個，一共五個人，已經夠了吧。」

虎飼、玖珠、風見等町鎮，實際上可算是見瀧原和風華兩市的衛星市鎮。風華市是以學校（私立風華學園、私立風華大學，與風華集團的各間專科學校）為主的城市，不像見瀧原以工商業為主，所以包括風華市在內，不少居民也會通勤到見瀧原市來工作。

我們和八雲伽音、手塚紗露有無形的默契：虎飼、玖珠是見瀧原魔法少女的管轄範圍，風見町由風華市魔法少女主理；天龍町則因為秋山幽子仍算是當地人的緣故，暫時劃分為中立地帶。不過話是這麼說，我們也很少到『所屬地』巡視；有些流浪或路過的魔法少女在那些町鎮『打獵』，我們也默許。

「可是風華和我們見瀧原也是大市啊，單是市區，天天也有魔獸，我們三個人也騰不出手來。」麻美學姐嘆了口氣。「再說，她跟境同學（天龍町的潛質者）又不一樣，她約也立了，也當上魔法少女了，難道就這樣不管嗎？」

杏子嘆氣，躺平在地毯，不言語了。

我打開火槍的開關掣，開始灼燒布蕾上方的那層白砂糖。在火槍的『嘶嘶』聲中，砂糖漸漸溶化，化為棕色的糖液，冒著小小氣泡。

那時候我明白了。杏子不太想管那新的魔法少女。

也難怪的。她見過很多魔法少女了，也經歷不少伙伴的生離死別。在魔法少女的事上，她一向不如麻美那麼熱情。

杏子並不是個容易敞開心扉的人。但可能因為她以往家破人亡的經歷吧；她非常現實，不像麻美學姐那麼重視感情，也不容易接納新朋友、新伙伴。雖然在新世界，我倆成為了重要的戰友和家人、在以往的一些輪迴中更成為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但我和她的關係，最初也只是互不干涉、後來頂多是有共同目標而暫且合作而已。

我不會忘記，在每一個輪迴，只要美樹沙耶加立約，她也必定要和美樹沙耶加起碼打上一場。彷彿必需這樣打過後，她才能真正接受沙耶加的存在、接受那個單純的、總是不考慮後果地直衝的傻女孩，成為她的伙伴。

我看見布蕾上的焦糖已經凝固，便把小瓷杯端起，放在杏子的飯碗旁邊。

「謝謝。啊，終於有得吃了。」杏子起身，轉頭問我：「曉美，你呢？你打算如何？」

我閉了閉眼，彷彿看見圓那粉紅的身形，在我面前，向弱小的我伸出雙手。

如果第一次時間逆流的時候，我不是立刻和圓相認，我的命運會是如何？

許下超越我實力的願望，立刻就興沖沖地回到過去，那時的我，根本沒有想過『如何討伐魔女、守護圓』那麼切身的問題。

只有操縱時間的能力，完全沒有考慮討伐魔女、與攻擊瓦爾吉普斯之夜的戰法的問題。

如果不是圓和麻美學姐，我想我連初戰也過不了關吧。

那個時候，我還擁有圓的笑容……

是圓和麻美，是她們教導我，怎樣使用小魔法、怎樣戰鬥、怎樣做一個魔法少女。

所以，也許我知道，如果在這兒的不是我而是圓的話，她的選擇。

火槍噴出藍色的小小火焰，我移動槍身，火焰灼燒著那層薄薄的砂糖，砂糖開始溶化成為液體。「如果巴學姐喜歡的話，多交個朋友也無不可的。多一個像紗露那樣的朋友，也不是一件壞事吧。」

「你這麼說也對。唉！」杏子呼了口氣，眨眼間已經把布蕾消滅了一半。「你們約了那個松谷佑花甚麼時候？」

「未來那個星期六的早上。」麻美學姐道。「松谷同學會坐8點24分到達見瀧原的普通車來。」

「那麼早！」杏子喊道，「我要睡覺，不要找我了。」

「不要吧！」麻美學姐道，「我們都是伙伴嘛！應該共同進退吧。曉美同學到時也會來啊！」

「時間太早了吧，又是禮拜六，真是。那種鳥不生蛋的時間，好吃的店又沒開。」杏子道。

噢，這麼說讓麻美學姐有機可乘啊！果然，我立刻就聽見麻美學姐道：「到時我帶早餐便當來火車站吧！」

「煎荷包蛋又不能放進便當。」杏子嘟嘴。

哇，還挑雞蛋的烹調法！麻美學姐連忙道：「這樣好了，那天大家到這兒來吃早餐。你們前一晚來這邊留宿，星期六早上我和曉美同學去接松谷同學和紗露，佐倉你留在家裏，看管味噌湯吧！」

說是讓杏子看著味噌湯的火候，不如說是變相讓她睡覺。這樣便免費賺到前一晚的晚餐、宵夜、一晚住宿還有第二天的早餐；杏子果然喜歡這主意。「就這樣決定吧！不過先旨聲明，我可不參與訓練那個新人的──一個由真已經夠我受的了，我這輩子再也不要帶新人了！」

「沒關係。」麻美學姐一口說道，「教魔法甚麼的我來做就可以。你們也是我教出來的啊！」

在新世界的『歷史』中，我其實不算是麻美『調教』出來的（我似乎是從東京近郊的教會學校出身，在寄宿學校至患病住院的期間立約成為魔法少女的樣子）。

我也是她所教出來的……為甚麼？這句話，麻美學姐會脫口而出？

在那極遙遠的某個輪迴中，手把手教導我一些小小魔法的人；那啟發我利用魔法加強自身體質的人、那指點我開發跟踪、尋跡魔法的人……

那一瞬間，在我眼前的，是在某個極遙遠的無限時空輪迴的時候，那位擋在我面前、力抗那虛榮的魔女的，那位金黃的魔法少女嗎？

我揉了揉眼睛，耳畔聽見杏子的說話：「你要教那松谷甚麼，我也不會干涉啦。不過少把我拉下水就是了。」

杏子似乎沒有發現麻美學姐的語病。我拿起火槍，繼續為布蕾加上焦糖表面。

「你不指點後輩一兩招嗎？」麻美學姐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杏子。

杏子擺手，乾脆把我面前已經烤好焦糖表面的布蕾拿了過去：「看到時心情怎樣吧！反正我不會見死不救的，OK？」

麻美學姐笑了：「我當然相信你不會那樣做。」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星期六一早，松谷佑花會從虎飼町過來玩；八雲伽音也會攜手塚紗露從風華市過來聚會。

吃過布蕾（我和麻美各一個，其他八個都被杏子掃入肚子），又做了一會兒作業。我們都已經通過升級考試，做作業和溫習之類的事情只是些例行公事；不過我還不夠膽子像一些篤定升級、因而十分托大的同學一般，隨意欠交作業和欠席測驗。

牆上時鐘響了十一下，我起身，向麻美學姐道別。

「也對呢，你說過今天世伯、伯母回來了，也應該陪陪他們的。」麻美學姐輕笑。

我點點頭。其實父母也有見見我的朋友的意思，改天大家有空閒，如果麻美學姐不介意，也可以見見面。

我病弱多年，一直無法過上正常女孩子的學業和社交生活。我父母很高興我現在交了朋友，常常念叼要我帶朋友回家玩，過夜也無任歡迎。

「佐倉同學今天回自己家還是睡我這兒？」麻美學姐轉向杏子。

杏子搖頭，把筆袋和作業簿都收進書包裏。「我今晚去曉美那兒。曉美，收留我一晚吧？」

我點頭，沒有反對。不過我反對也沒用，杏子和麻美學姐都最會死賴活纏了，結果總是會如她們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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