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櫻花の夢

藤乃医疗中心特护病房房间里到处都是一片雪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瓷砖铺就的地板，甚至连用来放置物品的桌子都是一尘不染的米白色，把床上躺着的人也映衬得像一尊雪白而缺乏生气的瓷娃娃。

白得真刺眼！

藤乃静留半躺在床上无奈地想道。

所以说，医院是最讨厌的地方了。

然而，她此刻并没有去改善布置病房环境的心情，于是一任眼前的景色继续单调地惨白着。

有什么要紧呢？反正自己24小时里面倒有20个小时是在昏睡着不是吗？

窗户紧闭着，似乎是因为昨晚刮起了寒风而被陪护的人关上了。尽管她要求独处，家里仍然安排了特护，定时过来察看她的情况。

“笃笃笃”

传来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静留心不在焉地应一声，眼睛看着窗外的几株樱花树，再过不久，樱花季节就要来临了吧？

进来的是主治医师渡边明，四十几岁上下，中等身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天生一张和善乐观的笑脸，静留这次入院就是他主持治疗的。

静留见了他，唇角弯了弯，算是打了个招呼。

渡边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在他二十年的行医生涯中，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令他束手无策的案例。多日以来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开一大堆的抗生素和营养液输入这个少女的体内，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像一朵离开了枝头的鲜花般逐渐枯萎。

明明身体各种指数都非常正常，但是抵抗力却一直在下降，入院的时候诊断结果只是风寒和轻度肺炎引起的昏迷，入院后却每况愈下，高烧咳嗽反复不止。只要他们一停止使用抗生素，病情就卷土重来，烧得比之前更严重。她的身体仿佛已经成了毫无守备的一座空城，任由病魔在里面肆虐，而病人的饮食日渐减少，昏睡时间一天比一天长，身体也是一天比一天更衰弱。

这令他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他曾经多次试图跟她交流，找出背后的原因，但是这个少女似乎对外界一切都无动于衷，只是冷淡客套地应付几句便以不舒服需要休息为由拒绝交谈下去了。只有当她母亲在的时候，她才会稍微有点反应，但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直在昏睡。

他前天甚至曾经对女孩的母亲直言不讳：“恕我直言，我认为藤乃小姐的病情反复的原因不在于身体，恐怕跟她本身的求生意志有着直接的关系。正常来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从现状来看，您的女儿的确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活下去的愿望，甚至可以说是在一心求死。”

他亲眼看着那位端庄美丽气质高贵的夫人在一瞬间脸色灰败，双手颤抖不止，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匆匆离开了，转身的时候，渡边明确信他看见了那位夫人眼中闪动着泪光。

带着几分无奈，渡边明再度振奋精神，拿出他的招牌笑脸跟静留打招呼：“早上好！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还好。”静留勉强回答，神情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问起，您都是这个回答呢！”渡边明一边说一边笑起来。尽管无奈，他仍不得不承认，这位少女即使是在重病中，恹恹无力的时候仍然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美丽风韵，只是那火焰色的红瞳中了无生气，失去了原本该有的神采。

不愧是京都第一贵族的千金大小姐呢！渡边明心中赞叹。

他注意到静留的目光一直在看着窗外，顺着目光看过去，那是医院院子里种植的几株早樱，今年的暖流也来得格外早，虽然离开花还有些时候，却已经可以看清枝头娇嫩的花蕾了。

“藤乃小姐也喜欢樱花吗？”

“嗯。”

“我有个女儿，今年十三岁，也是非常喜欢樱花呢，她小时候每当春天来临就缠着要我们带她去看樱花，每次出门就一直到晚上都不肯回家。啊~说起来，樱花节快到了呢，藤乃小姐也要快点好起来，一起去看樱花哟！”提起女儿，渡边明眼睛都笑成了两道新月。

比较遗憾的是，这种策略并没有成功引起藤乃大小姐的注意力，她依旧看着窗外的樱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渡边明有些失望，但也不以为意，正待再寻个话题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等等！请等等！您的病还没有好，不能够——。”说话的似乎是医院里的护士长，语气甚为焦急。

“我没事，不用你们管！”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声音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外面又是一阵大乱，某个玻璃器皿掉到地上“砰”得砸了个粉碎，在走廊上声音十分响亮。

渡边明望了眼病床上的大小姐，只见她正用疑惑的目光望向门口，眉头轻颦，侧耳倾听着外面传来的声响。

他立即道：“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说着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渡边明一出来，看见几个护士正拉着一个年轻女孩子不放，那女孩子身上穿着病号服，脸色通红，额上还敷着冰袋，却像头小蛮牛一样一个劲儿地要往外面闯。地上是一大滩的水迹和凌乱四散的玻璃碎片。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渡边明不悦地轻喝。藤乃家的大小姐可是医院的特殊贵宾，院长亲自关照过不得惊扰。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竟然在走廊上大呼小叫，真是不像话！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一见渡边明如获大赦，急忙叫道：“渡边医生，你来得正好！这位小姐是今天早上刚送过来的，高烧昏迷不醒，我们给她做了处理，结果这位小姐刚醒过来，烧还没退就闹着要出院。真是叫人为难！您快来劝劝她吧！”

那女孩却一脸的不耐烦：“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了！放开我！”

一位年长的护士紧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摇头道：“不行！如果就这样让您病着出院了，我们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藤乃家的人都没办法交代啊！”

渡边明疑惑地望向那位护士：“藤乃家？”

那护士低声回答：“她是从藤乃家那边接过来的……”

渡边明这才心中释然，难怪会安排到特护病房这边来。这家全城最大的医疗中心是二十几年前藤乃家创办的慈善基金会兴建的，藤乃家是京都第一名门望族，对各种慈善活动一贯不遗余力，在京都当地声誉极佳，现任的院长当年也曾经接受过藤乃家的助学奖金资助，是以对藤乃家的一切都优先特殊处理，已经成了这家医院不成文的惯例。

那女孩苦笑道：“你们放心吧，我跟藤乃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不会怪罪你们的，我只是要去找一个重要的人。”

“这位小姐，我想，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希望看见你病成这样吧，请等病好了再走好吗？”渡边明一改往常的笑脸，一脸严肃。“再怎么着急，也不差这几天吧？”

“你们不懂，那个人……那个人……咳，总之，你们都给我让开！”女孩说着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弯下腰去。

“夏树？！……”

渡边明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柔软的呼唤，他霍然转身，只见那个入院以来从未踏出过房门的藤乃大小姐竟然正苍白了双颊站在门口摇摇欲坠，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面那个一头蓝发的年轻女孩，神情极为可怕。

“大小姐！您怎么出来了？！”渡边明掩不住心中万分的惊讶。

那女孩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当场也呆住了，停顿了几秒，一把甩开护士们的手，直直向静留这边冲了过来，一把抱紧了几乎站立不稳的她。

“静留！”

“夏树，真的是你吗？”苍白的面容泛起前所未有的红潮，显然是激动已极。“我是不是在做梦？”

渡边明愕然望向紧拥的两人，脸上几乎从来是古井不波的藤乃大小姐，此刻竟然泪流满面，嗓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