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浪靈 于 2012-3-26 17:58 编辑
2 aspect Sheri
保健室不像醫院,沒有濃濃的消毒水與藥味,必須要坐在存放器材與藥品的櫃子旁邊才聞得
到一點碘酒的味道。這些早就不陌生了,她不特別低垂著,卻也沒有抬起視線像是個烈士。
被扶進保健室,她只是默默地讓那個人帶領自己坐上床邊,不夠柔軟的床墊感覺起來卻讓人
有種歸屬感。
「老師不在呢,我先幫你上藥吧。」那個人對她說得像是這件事情早就發生過很多次了一樣,
用著太過自然的腔調與彷彿什麼奇怪事情也沒發生的笑容。她看著對方的表情,覺得無法理
解。這個人是班上的班長,在某種程度上被愛戴著的那種,卻在不久前說了要與自己交換,
莫名其妙地。
其實不需要這麼做的。或者應該說,沒有人這麼做過、沒有人伸出援手過。但她存在於自己
的立場,倒躺在哪個角落凌亂的時候,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如果有人倒在路邊快死了,
其他人不做任何事情並沒有錯。甚至,就那樣站在一旁看,直到那個人最後真的死去,這都
不是什麼該被定義為錯的事情。只是也沒有對的價值在裡面而已,就算被責怪也是因為情感
的因素,所謂的良心。
「妳不需要這麼做。」那個人帶著不必要的熱心幫自己上藥的時候,她這麼開口。對方沒有
回應,她也只是將視線放在沒有特別意義的角落,嘴邊的傷口有些刺痛,但是並不嚴重。身
上最多的是瘀青,除此之外倒是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勢。多妮妲下手很有經驗,就算是其他人
動的手,要是有人打得過頭了或是打錯地方的話反而會被懲罰。
那個女人就是這麼莫名其妙。膝蓋上輕微的刺激感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半跪在地上幫她上
藥的那個人神情很專注,力道放得非常輕,她感覺得出來對方小心翼翼地不希望引起疼痛。
這個人也是,莫名其妙的。沒有任何表情與情緒,她只是這麼想。
「雪莉。」沒有稱謂,上完藥的那個人將用具放回了原位,一邊叫了她的名字。聽起來帶了
點清爽甜味的,她忍不住想著原來真的有人能夠讓聲音聽起來像是有別的味道。「想要被這
麼對待嗎?」班長轉過頭來看著她問,即使是這樣的問題,臉上的表情卻依然和緩而寧靜。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搖頭。「不特別。」發生了無所謂,但是她也不渴望這樣的事情。只
是這些都帶著理所當然的成分,就像空氣,而她作為一個生物只是呼吸而已。只是就這樣呼
吸著而已,不斷地。
「那就這樣吧。」在旁邊洗了手,那個人一邊將剛才被弄得凌亂的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一
邊跟她說。「不用擔心。」那個人轉過來對她露出了安撫似的微笑,而她只是沉默地移開了
視線。她不覺得自己擔心了,但既然對方這麼說,那麼就這樣吧。
「我不擔心。」她說,對方卻安心似地笑了。嗯!那個人回應得太有精神反而讓她覺得簡直
像是做了什麼好事一樣。真奇怪。眼前這個人也好,那個特別喜歡找自己碴的人也好,都讓
人無法理解。她想起那個女人的事情,抿起了雙唇。
她不喜歡見到多妮妲,但是被分到同一班也是無法改變的事情。倒不是對被欺負感到厭惡,
只是這些事情很麻煩而已。如果可以的話,她只想要在自己的位置上盡到出現的義務就好。
成績、交友關係、社團表現,這些一點意義也沒有,對她來說沒有任何的重要性,對其他人
來說也是。
大概只對多妮妲而言有意義吧。畢竟自己只要考爛了,那個女人就可以抓著分數一點也不漂
亮的試卷嘲笑她,得到另一個欺負她的理由。無所謂。被壓在地上的時候,她也只是什麼也
沒想地看著不知道哪裡。疼痛這種東西,只要不去看它就感覺不到了。
就算反抗、逃跑、躲起來也沒有用。她沒有真的嘗試過,也不想要這麼做。如果什麼也不做
就可以得到安寧的話,那麼就沒有掀起波瀾的必要,她一直是這麼想的。只要重要的東西沒
有被破壞就好了,而自己根本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多妮妲想要做什麼,為什麼這麼執著地緊抓著自己不放、又到底是想要藉這些過程得到什麼。
這樣的問題對一個沒有憤怒、不甘與自憐的人來說,根本沒有被思考的需要。一直到某一天,
在圖書館裡,這些問題才終於第一次出現在她的思緒中,於往後的每一天試圖絆倒她什麼也
沒有的步伐。
那是她唯一一次進學校的圖書館,為了完成規定的作業。她茫然地在書架上尋找自己需要的
參考資料,最後卻不小心撞見那個女人。在同一列走道上,她走向手裡抱著幾本書的多妮妲,
停在對方面前沒有直接經過也沒有轉身就跑。之前她就做過了,不管哪一種都只會引來更多
麻煩而已。人是有學習能力的,即使是她也一樣。
真意外。這一區除了她們之外沒有其他人,多妮妲的聲音輕輕地落在安靜的書架之間,沒有
平常她聽慣了的高昂與尖銳,反而顯得太過端莊且良善。文學作業的參考資料嗎?她沒有說
話,多妮妲卻繼續問了,彷彿普通同學之間的招呼,壓低了音量低調地和緩,一點攻擊性也
沒有。
嗯。察覺到對方正在等待自己的回應,她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身邊的氣氛與場景都太奇
怪了,反而讓她感到一陣不舒服。彷彿被放到了什麼奇怪的液體之中,皮膚像是被淹沒一般
地不適,胸腔裡好像充滿了不應該要有的東西,令人困擾地緩慢翻騰著。
在隔壁那一排,下面數來第二層。多妮妲轉身指著參考書籍被放置的位置,態度就像一般的
同學一樣幾乎親切,而她盯著眼前的這個人,無法理解對方現在的模樣。感覺到她的視線,
多妮妲挑眉,但只是又繼續開口。有聽進去嗎?除了老師說的那本之外,妳也可以參考那邊
藍色精裝書皮的注釋本,比較詳細。
這次在她還沒有任何反應之前,多妮妲就走了,抱著手中的幾本書看起來就像個普通人。她
又過了一下子才照著對方所說的找到那本指定的參考書籍。藍色精裝本……。找到了,就在
附近而已,她就那樣站在書架前看著燙了銀字的書背,像是不知道自已在這裡做什麼。沒有
抽出來,最後把老師指定的那本也放了回去,她離開學校圖書館。
那次的作業她沒有交。沒有人真的對這件事情有意見,而圖書館外的多妮妲就像平常一樣。
無法理解。不管是這個人還是那個人也好,她都無法理解。處理完傷口後沒多久,捧著紙箱
的保健老師就回來了,而帶她來的艾茵跟保健室老師大致說明了情況、讓她在這裡躺著休息
之後,就又回去教室上課了。
莫名其妙。躺在有點硬的床上蓋著白色薄被,周圍的簾幕讓人感覺像是躲在某個隱密的地方,
沒有必要但並不讓人討厭的。她想起離開前班長對自己的微笑,臉上的傷口低調卻沒有被掩
飾。真是莫名其妙。然後那天在圖書館裡,多妮妲對她說話的那個語調又迴繞在耳邊。
真是麻煩。白色的天花板很無趣,她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