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喵，坂本，劍 (6)

梓仍然維持著架勢，等著坂本的反應，不管是還擊或是閃避，她都能馬

上出招應對。但是坂本放鬆握劍的手，整個鬥志也消失無蹤了。世界驀然安

靜了一秒，梓才慢慢放鬆下來，劍刃上的聖光也緩緩散去。

喘著氣，梓仍然覺得這個結果缺乏真實感。真的贏了嗎？

「好了好了，小梓獲勝！」明娜打破沉默。她站在牆邊，不知道已經看

了多久。

「哇哈哈，真的輸掉了！」坂本用袖子拭去額頭上的汗珠。「連烈風斬

也被你偷學走了啊。」

梓支支吾吾，一下子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值得紀念的第一勝。

「好啦，小梓你先去洗個澡放鬆一下，等下再來仔仔細細告訴我們這兩

個月的故事！」明娜說，親熱的攬著梓的手。「難得可以準時下班，一回來

就看到小梓，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等等！」坂本又揚起了刀。「雖然早就知道小梓總有一天會打敗我，

真的輸了還是有點不甘心呢。再一場！」

「坂本老師……」梓囁嚅著。她實在不想打了，可是又不敢斷然拒絕。

但是明娜適時幫梓解圍了。她走到坂本面前，面帶笑容，用很溫柔的聲音說：

「美緒，小梓剛回來，已經很累了。讓她洗澡休息吧，好嗎？」

然後，無視於被一股莫名寒意定住身體不敢稍動的坂本，明娜拉著梓進

屋裡去了。

坂本耍任性的時候，明娜終於不再毫無對策了。十幾年的時間可以讓一

個人學會很多事。

。　　　。　　　。

因為大多時間都只有兩個主人和一名女僕居住，而且其中一個主人還常

常忙得有家歸不得，所以威爾克宅並沒有五零一傳統的大浴場。當三個人輪

流洗好澡的時候，最後一絲暮色也已經隱沒，女僕忙著布置三個人的餐桌。

因為多了一個人，除了原本的馬鈴薯燉肉，還臨時把原本是隔天晚餐的卡爾

斯蘭香腸拿來加菜，為梓接風洗塵。

三個人的晚餐，在梓的記憶中也不常發生，每週不見得有一次。菜色好

壞她並不在意，只是非常享受團聚的氛圍。

飯後，一邊啜飲著噴香的扶桑煎茶，梓開始講述她離開帝都後的遭遇。

說起狗頭人與惡魔，歌姬的委託與遍山的不死魔物，來自異界的訪客與

上古遺產的巨人，死靈法師最後的血咒，以及她為了證明自己的覺悟，與傳

奇劍士的背水一戰。

到了實際開口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說故事是這麼難的。

粗枝大葉的律前輩乍一看一點都不適合牧師這個奶媽職業，猛一看跟

「虔誠」兩字掛不上邊，但其實她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意想不到的溫柔。澪

前輩很成熟帥氣，即使她對可愛的事物沒轍，又膽小無比，還是很，嗯，成

熟帥氣。紬前輩既是法師又是大小姐，就連在激戰中也給人雍容華貴的感覺，

但其實是個天真可愛的人。還有，那個亂取綽號、亂抱人、懶散沒用、只懂

得吃蛋糕，卻又強悍得像鬼神，好像連天都可以替她扛起來的唯前輩……

不管她再怎麼說，再怎麼形容，故事裡面的人都太平凡，像是一群只有

名字相同的陌生人。不對啊！

兩個長輩只是靜靜的聽著。下一代的故事，本來就該讓下一代自己去譜

寫。

直到她終於說完。

梓很懊惱，自己說的總之是不對，錯在哪裡卻不知道。但是坂本和明娜

覺得她們已經聽到了許多自己想聽的東西。兩人對望一眼，然後由坂本向梓

鄭重地說：「其實，我們昨天收到一封信，是琴吹財團當主親筆簽名，給你

的推薦函……」

這句話把梓從懊惱之中驚出來了。坂本無視於關門弟子的驚訝，繼續說

著：「如果把這封信和參加測驗的申請一起送出去，騎士團本部說什麼也得

賣個面子給琴吹家。事實上，只要沒人弄鬼，在公平的測驗裡你一定能夠合

格。不過有這封信，你不管怎樣都不可能落榜吧。」

坂本冷笑一聲，然後恢復認真的態度，丟出一個堪稱梓的人生轉捩點的

問題：「所以，小梓，你想留下來參加下一次的考試嗎？現在把申請書送出

去，應該可以趕上下個月的測驗。」

像養父、像老師一樣，成為正式的騎士。

這是梓從小的夢想。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朝像這個唯一的目標。

但是……

「現在不行。我必須跟著大家，至少到治好唯前輩的身體為止。」

她回絕了。不經思考。彷彿這才是中野梓生來的使命，聖騎士之路只是

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

然後，她才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拒絕得這麼義無反顧。

坂本卻哇哈哈的笑了。然後她拍拍梓的肩頭，讚許地說：「你畢業了，

小梓。當初把你趕出去果然是對的。我最後給你的作業你拿了滿分，現在我

和明娜真的再也沒有東西可以教你了。」

想起老師在她啟程前講的，她缺少了某種東西卻又不明言，梓發現她現

在好像了解老師的意思了。但是她不說話，等著老師解釋。

接話的人是明娜。她說：「其實，我和你老師之前都很擔心你。把『成

為聖騎士』這件事當成人生目標，我們覺得並不是好事。」她頓了一下，想

了想，又補充道：「我是指『得到頭銜』這件事。」

「不過，兩個月前的你，肯定是聽不進去的。就算你看在我們的老面子

上聽了，大概也聽不懂。」坂本笑道。梓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今天下午跟你對打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你的劍法現在充滿了決心。」

坂本繼續說，「你找到值得你揮劍的理由了，這樣很好，非常好。而且比我

們想像中還要快很多。」

梓的頭更低了。

「對了！」坂本突然又有了主意：「小梓明天你跟我一起進城吧。慶祝

你畢業，來挑一把好一點的劍送你。我自己收藏的都是扶桑太刀你也用不順

手……」

這一夜就在師生盡歡的氣氛中結束了。當梓回到熟悉的房間，躺回熟悉

的床上，心裡的思緒卻滿滿的難以入眠。而她並不知道明娜暗自做的某個重

大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