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2-4-5 04:01 编辑
由於只想用上中下三篇寫完,結果兩章量都擠在一起很多很煩。。。還是分成數字吧。。。
---------------------------------------------------------------------------------------
After All We Have Done(2)
實在是……太讓人驚訝。
說是痛心也不為過。
然而,Fate表現得自然如昔,緩步走到面前,蹲下撿起馬克杯,甚至用手帕幫呆站原地的なのは擦拭鞋尖。
「妳還好嗎?」站起後,Fate面露關懷,即便對なのは而言……不,對任何人來說,這張長相已算面目全非,卻仍是她閉眼也能描繪出的神情。
Fate並不知道──在なのは世界中的Fate──有許多突然醒來、難以入眠的夜裡,以及搖籃事件結束後,肉體仍深陷疼痛的煎熬夢境中,なのは在最後總會見到這個人的容顏,就像不論何時都有她陪著自己。
而なのは對此也從不懷疑,特別是互表戀慕之情的現在,不論如何,她深信Fateちゃん都會在身邊──正如她也在心中,給予Fateちゃん相同的誓言。
即使,當肉體幻滅之後……。
「抱歉,這麼突然……肯定嚇到妳了吧?」
なのは握緊拳頭,一瞬不離地注視對方。Fate則有些責難地看向疾風,就像在問她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司令官倒是理直氣壯地看回去,因為,再笨的人都能發現,讓なのは動搖至此,根本不是她所說的“話”,而是此時站在眼前的事實──眾人殘破的“命運”。
「……Fate、ちゃん……」なのは終於能開口,當Fate再次面向自己時,她不自覺抬起手,指尖輕撫黑色眼罩,並停在沒被遮蓋完整而微露出、傷疤糾結的皮膚。「這是……怎麼回事……」
「──發生很多事。」Fate給了なのは一抹笑,依舊是溫柔和寬厚的態度,卻突兀後退一步,中斷兩人接觸。「請不用擔心,已經是舊傷,基本不會痛了。」
なのは觸摸到的,不只是不再熟悉的肌膚,還有冰冷溫度。
簡直是、死亡一般。
「說到“很多事”──」疾風出言打破逐漸異常的氣氛,用一貫聽來漫不經心、卻總暗藏玄機的語氣:「普羅米修斯號(the Prometheus)的各位,安置得如何了?」
「從上場戰鬥後,船員仍處於短暫休養,目前沒有大礙,但若醫療補給能快點送來,我會很感激的。」
「唉,我已經千叮嚀萬交代這是最重要的事……等會兒我再跟總局催催吧。」
なのは靜靜聽著Fate與疾風的對話,從內容推測,普羅米修斯號是船艦的名字。
應該源於地球希臘神話的典故吧。
為人類盜取天火,任性諸神中少數天性善良的神,普羅米修斯使人類此後擁有光明,不再害怕黑夜,文化因此得以發展,但如此善舉也被奧林帕斯山的神所懲罰,每日有雄鷹叼走他的內臟,開腸破肚,遭受永無止盡的摧殘。
“既然你對人類有了心,我就讓你的心一次次被奪走!”
神給普羅米修斯的感情,下了這樣的嚴懲。
由此可知,任名這艘船艦的人,若不是出身地球,便是對地球文化相當瞭解。
疾風看出なのは的想法,笑著為她解釋:「なのはちゃん不知道吧,普羅米修斯號是Fateちゃん跟次元航行部隊聯合打造的戰艦,在前線就像堡壘般守護著我們,作為該艦艦長,T. Harlaown二佐可是威名遠播啊。」
「這也是多虧有妳的幫忙,疾風。」Fate唇邊保留似有若無的笑,她從出現後一直是這個樣子,平靜的,有禮的……疏離的。
誰也沒說出口,當初普羅米修斯號不過是一艘用來追蹤敵軍、首要任務是奪回高町教導官的機密巡航艦罷了。任務失敗後,Fate接管殉職艦長的位子,在當時動盪環境下,花費一年改造與升級,成為如今裝備齊全的戰艦。
誰也不會向なのは說出口,那位殉職艦長就是Harlaown家的長子。
誰也不會說出口──但是,這個資訊還是響徹在なのは心底。
她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Vivio,對方瞄來冷冷一眼。“所以我才說與妳沒關係。妳絕不想跟這些事、跟這個世界,有關係──而且,妳也沒資格像剛才那樣碰觸Fate媽媽。”
態度遠超過叛逆期能形容的女兒,在情報說明結束後,也切斷了心念通話。
「嘛,總而言之~~我從剛才就被艦橋呼叫,現在得去看一下。Fate二佐和高町二尉,我想妳們也清楚,現在這情況,適逢妳們剛從戰鬥凱旋歸還,也該有休息的日子,所以暫時在我這裡待一段時間吧?」疾風邊說邊走往門口,推門而出前還不忘回頭道:「なのはちゃん的事,交給妳們二位最適當了,不是嗎?」
「是,我瞭解了。」Fate慎重其事地回應,Vivio卻明顯一臉不悅。
等疾風走後,Fate朝なのは靦腆一笑。「我們還是先坐下吧?」
她向Vivio招招手,なのは看到Vivio的舉止有了顯著改變,從拘謹的軍隊風格變為更放鬆的姿態,坐在Fate身旁。
這是第一次,看著這兩個人,感覺自己沒立場坐在她們身邊。
只好選擇對面沙發,她坐下後,望著Fate點開幾個螢幕,雙手在鍵盤上飛快地點擊。
「那個──」
「嗯?有什麼疑問嗎?」
「妳的手……」
「啊、這個。」Fate停下動作,摸著機械左手。「抱歉,是不是讓妳看得不舒服?因為才剛結束一場戰事,整頓船員時就收到疾風的消息趕來這裡,沒時間去醫療室上合成皮膚。」
聽到這段解釋,Vivio的嘴角不禁抽搐。「Fate媽媽,妳不是說身處前線戰鬥總會受傷,反覆為之實在太麻煩了,就不再加裝人工皮膚嗎?」
「嘛……」善意的謊言被女兒當場揭穿,Fate尷尬地搔搔後腦杓,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なのは輕聲問:「那些傷……是我……?」
「不是的,請別放在心上。」Fate搖頭,雙手再次點擊螢幕,把話題轉回對三人而言都較為安妥的方向。「我們這裡沒有第102管理世界,但若知道確切名字和座標,就能稍微有些眉目了,可以請妳詳細說明整個過程嗎?」
話題被改變,なのは也懂此時公事為上的策略,便開始將前期出任務、尋獲石碑與之後發生的事講述出來,但這並不表示她放棄前一個話題。
「確切座標我沒記住,但如果是大概的星系和方位……」
「請吧。」Fate移動螢幕朝向なのは,讓她能從上變換頻道和輸入序號。
なのは皺眉在螢幕中搜尋一會兒。「唔……應該是這附近……」
Fate琢磨著這個地區的資料。「那塊石碑代表什麼?」
「不知道呢,當地民眾的情報也不一致。」
「嗯,看來石碑的文字涵義也是得調查事項之一。」將幾個命令傳送出去後,Fate仍沒有抬起眼簾看なのは,只是盯著螢幕沉思。「如果那塊石碑能讓所有人通往不同世界,那麼……恐怕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為什麼?」
「舉例來說,擁有強大能力卻存有惡意之人,要是到了妳的世界,結果會如何呢?」
「會引發另一場戰爭?跟這個世界一樣?」なのは有點不服氣地說:「他們要是來了,我們就把他們打回去。」
如果、能為這個世界逮捕戴著王戒的人……。
「無論如何,只會給妳的世界徒增麻煩。」Fate嘆了口氣。「我們光是這裡發生的事便夠多了,沒有餘力再處理其他事件。」
低下頭,又繼續忙著手邊工作。
「看來調查得花上一些時間,既然妳說是正在執行一個長達幾天的任務,現在應該很累了。Shamal醫生的檢查報告也說明,妳的疲勞度太高,偏頭痛很嚴重吧?」Fate看向坐在隔壁的女兒。「Vivio,妳先帶我們的客人去休息,關於安全上的問題,也暫時交給妳了。」
「哎──為什麼……」
「拜託妳了,Vivio。」和氣語調裡,少見地帶絲不容置疑的嚴厲。「我們剛從戰場回來,妳比誰都需要休息。」
……客人?
Vivio還囁嚅地答了什麼,なのは已沒心神去聽,只是捏緊制服裙擺,努力不讓情緒顯露在外。
Fateちゃん看起來跟印象中一樣,溫厚友善,充滿同理心,但是,細微處的用語、她對待なのは的舉措,全都有著微妙差異,那完美無缺的禮節正是不讓人跨越的城牆,橫檔在兩人之間。
即便她近在咫尺,卻比另一個世界的Fateちゃん更覺遙遠,無能觸及。
……Fateちゃん。想到自己的摯友,同時也是發展關係不久的戀人,なのは不由得焦急起來。此時此刻,Fateちゃん肯定很擔心。
「──妳聽到二佐怎麼說了。」回神後,滿臉不高興的Vivio已站於身旁。「走吧,由我護送妳去艙房。」
なのは深吸一口氣,有許多事還搞不清楚,只能聽從這些人的安排,很久沒有過這種強烈的無力感。
「等情報齊全些、疾風從公務抽身之後,我們會召開會議,到時再對此做詳盡討論。」Fate的眼睛始終瀏覽著文字閃爍的螢幕,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被眼罩覆蓋的左半邊臉,什麼表情也觀察不出。
「……妳呢?」
なのは站起來後,發出突如其來的反問,總算獲得Fate正眼的關注。
「妳也需要休息,Fateちゃん。」她發現了,每次自己這麼呼喚,Vivio就會握住拳頭,全身僵硬。
Fate在微楞過後,仰頭回以和煦笑容。「謝謝妳的關心,我會找機會休息的。」
她的回答,她的舉止,就像教科書中標準的教養。
一視同仁地對待所有人,幾乎不存在絲毫私情。
11歲那年,なのは被擊墜,影響Fateちゃん的執務官試驗,她曾說,別人的疼痛對Fateちゃん而言是加倍痛苦,而Fateちゃん回答:“なのは不是別人。”
なのは是なのは,不是別人。
一直以來,Fateちゃん總讓なのは深刻體會、與這段話相應的心情。
──現在卻……。
因為,對這個世界的Fate二佐而言,她高町なのは真的已經是……別人了。
沒有人看到,當辦公室只剩Fate時,她頹憊地靠向沙發。
一手輕撫頰邊,咬緊下唇,不讓淚珠滑落。
***
「妳露出了被拋棄的小狗表情。」離開辦公室後,與Vivio走在廊上,對方突然說:「實在很好笑。」
なのは聽不慣她尖酸的諷刺,微皺眉頭。「沒有什麼好笑的。」
「如果妳對比我們所處的立場,就會知道為何好笑了。」Vivio看向前方,再度留給她冷漠的側臉。
忍住不嘆息,なのは把注意力放在周圍環境。現在,一跟聖王姿態的孩子並肩而立,就能看出她比自己高了一些,不僅如此,臉色十分蒼白,腳步也不像受過訓練的魔導師那樣平穩。
她想起之前聽過,Vivio跟Fateちゃん都剛從一場戰事歸來,而且,這孩子已經維持如此模樣長達八個月。
「Vivio。」なのは開口了。「妳也參與前線戰爭嗎?」
Vivio狐疑地瞄她一眼。「是又如何?」
「妳殺過人了?」
「……」Vivio的瞳孔瞬間放大,表露劇烈的感情,臉上卻愈是冷然。「我們、都殺過人。」
我們。Vivio所指的,不僅是她或Fate媽媽,也包含這個世界的高町なのは。
なのは維持沉著語調,繼續問:「妳覺得值得嗎?做這些事,做了這麼多的事,值得嗎?」
──妳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
「只要能結束戰爭,所有犧牲都值得。」Vivio加快腳步,走在なのは前方。
「是誰教妳這種觀念?是妳的Fate媽媽?」なのは持續逼問,臉龐盈滿堅決之色。
「不需要由誰教我。」Vivio又握緊雙拳了,背影能看出肩膀抖顫。「這是我親眼所見的事實。」
這孩子長得比預期還頑固。なのは心想,該轉個話題了,這次說到這裡就夠。
「妳需要解除聖王模式,讓身體好好休息。」
「我不需要聽妳告訴我任何事!」實在受不了這個人一路嘮叨,Vivio煩躁回應:「妳不是我媽媽,別再把我當成小孩子!」
突然,なのは一手抓住她的肩膀,使力把她壓在牆上。
藍冷光船艦內,那雙湛藍微紫的瞳色,奇妙地閃著幽輝。
「妳的行為像個小孩,我就會對待妳像個小孩。」
對方的箝制灌入魔力,Vivio流露苦痛之色,被硬是撞到牆壁的後腦杓也刺痛不堪。
「瞧,如果妳不用休息,現在應該能輕易把我擊倒吧──“聖王陛下”?」挑釁語氣悠柔輕鬆,反而更讓人深覺詭異。
Vivio咬緊牙關,雙瞳浮現怒意和受傷,驀地,七彩光芒籠罩全身,なのは眨眼就被強烈衝擊震開。
最後一刻,櫻**法陣開啟,勉強護住背後,不至於因撞壞牆壁而骨骼受損。
「我不論何時都能把妳擊倒──!」Vivio喘著大氣,兩手壓牆支撐身體,嘴上這麼說,但其實已經站不穩了。「本來、本來就該由我來──打敗妳!這樣的話,Fate媽媽也不用……!」
なのは的額前冒出汗水,聽她說著讓人無法明白的話,此時,走廊兩側跑來察探狀況的幾名人員,他們怒瞪而來的表情都既畏懼又厭惡。
Vivio勉強站直身,向他們揮了手。「──沒什麼事,你們都下去吧。」
「可是、高町二尉──」
「她是八神司令的客人,你們都要記住。」Vivio斥退他們,卻也提醒了,別對なのは出手的命令。
如果要由なのは來評論,女兒管束下屬的方式,倒是相當有效率。不管是誰培育她,至少這點做得很好。
等眾人散去後,Vivio挑戰的目光望了過來。
「我已經證明我不需要接受妳的建議。現在,請妳當個好客人。」
「……我明白了。」なのは雙手放在身後,唇邊居然揚著淺笑,就像剛才那場交錯根本沒發生。「多謝妳的保護,高町二尉。」
Vivio咬咬下唇,知道被對方玩弄在鼓掌間,卻絕不想承認。
啊啊,なのは想,那是Fateちゃん對著なのは苦惱時會有的習慣動作。
幾分鐘後,被帶到一處艙房,收下ID卡和私人頻道的密碼,迫不及待遠離她的Vivio,轉身立刻就想走了。
不過,憶起該交代的事,又停下腳步,側過頭說:「妳想去哪邊想做什麼,都得先聯絡我,不要一個人在艦上四處亂晃,妳不知道這裡有多少人寧願違背長官命令也要親手“再度”了結妳──如果我是妳,就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我想我已經知道了。」なのは喃喃應著。
「那就牢記在心。」說完,Vivio走了。
なのは坐在床上,背靠牆壁,想要平順雜亂思緒,卻很難辦得到。
她攏緊雙腿,抱住膝蓋,把臉埋於手臂。
來到這裡後遇上的人,他們的眼神,比千言萬語更精確地傳達真實,清楚看到那些恨意與憎惡,其中不少還是來自於比她更年輕的局員。
這種事不可能存在模糊界線。
畢竟,就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能原諒她了。
……覺得很累。
不僅是連日任務的疲勞,來到這個世界的遭遇,還有更深重的、難以抒發的悲哀。
很明顯,這裡的人……包括疾風ちゃん、Fateちゃん和Vivio,都只想要她這個麻煩人物快點離開,不要她插手干預任何事。
她們各自抱持的理由、她們的溫柔與哀傷,對なのは而言,矛盾地成為一種冷酷。
高町なのは在這裡,只是別人。
──難道我什麼事也做不到嗎?
不被需要。
就像很小很小的……那時一樣。
***
なのは睡著了嗎?不知道,但被外頭通訊鈴吵醒時,已經是兩個小時後。
Vivio來說要開會了,帶她前往會議室,なのは注意到對方神態比先前更憔悴。
會議室裡,除疾風ちゃん和Fateちゃん以外,就是Shamal醫生、小琳和三名六課時期作為部隊長行政上主要助手的老友。
他們看著なのは的神情,跟其他陌生局員不同,皆是緬懷和傷感,不存有絲毫敵意,而這次,卻是なのは覺得沒臉回望他們。
嬌小的上官慣常性站在前方,簡單講述如何尋找石碑,以及なのは待在艦上時需要暗中幫助的事,最主要就是安全問題,並要在場諸位安撫艦上人員的士氣和心理狀態。
なのは越聽,越覺得自己真是給許多人添了大麻煩。
在確定各自任務後,會議解散,疾風問なのは是否安置得還好,得到點頭答覆後,她來去匆匆,立刻又趕往下一個需要她的地方。
Fate在會議結束的同時,便被總局叫了回去,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跟なのは說。
本來想告訴她,去關心一下Vivio的健康,Vivio不聽なのは的話,至少會聽Fate媽媽的吧?但當抬起頭時,只看到那黑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裡。
二度走回艙房路上,Vivio相當安靜,不管說了什麼話,她似乎連生氣的體力也沒有。
なのは嘆息。沒辦法,雖然這作法有點亂來,但對付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只能讓她完全喪失逞強的餘地。
「──我想要逛逛這艘船。」なのは停止腳步,突然這麼宣佈。
「妳說什麼?」Vivio以為聽錯了。
「我說,我想要逛逛這艘船。」
「……妳以為妳是來觀光的遊客嗎?」
「我得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想更瞭解所處環境。」
Vivio覺得她又要玩新把戲,厭煩地說:「我會給妳船艦構成圖,回艙房妳再慢慢研究。」
「我想要親自看看。」なのは轉身走往反方向。
Vivio趕忙拉住她的手。「妳瘋了嗎?我不是說過,這個艦上──」
「──很多人要我的命。我記得。」なのは平淡地回應:「所以,如果妳不跟來保護我,我就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家了。」
輕易掙脫手腕束縛,なのは持續往前走,幾秒後,咬牙切齒的Vivio跟了上去。
眼角餘光觀察著生悶氣的她,心底不禁充滿憐愛。
還只是個孩子呢,不知道大人可以有多狡猾和卑鄙。
接著,儘管Vivio不像個盡責導遊,一點也沒介紹她們去的每間處室,但從小對阿斯拉艦非常熟悉的なのは,也不需要再被介紹船艦必有的構造。
雖只是大略看看,但也能猜測,這艘艦隊應是屬於部隊主艦,比一般LX級戰艦都大了許多,人員配置也十分精密。
戰技教導隊的訓練讓她對主砲口和武器設備更有興趣,特別在這兩處繞了許久,Vivio的臉色則變得更難看,不僅是由於心情,更是因為魔力與體力雙重的負擔。
……也差不多了吧。
滿足好奇心後,なのは若無其事地審視她,看來還差一些火喉。
「能帶我去戰技研討室嗎?」
「什麼?」Vivio勉強擺脫渾噩精神,聲音微弱地反問。
「戰技研討室,這裡應該有吧。」任何戰艦都會有戰技指揮處,上官們在這裡制定的策略,會成為戰鬥……或是,戰爭、成敗的關鍵。
因此,這裡也會有最準確的敵我佈置圖、環境分析表等情報以供沙盤推演。
Vivio嚴肅地看著她。「妳為何想去戰技研討室?」
「也許有些事,我能幫上忙。」這是なのは的真心話。「我雖然沒有Raising Heart,但仍擁有我的知識,戰技方面,我或許能提供你們一些幫助。」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要是我們採納妳的戰技建議,那些將因此落敗的敵人、那些……將被奪走的生命,可是全算在妳頭上啊!」
「──我知道。」なのは握緊雙拳,這是她思考後的決定,她也明白,唯有戰爭盡早結束,對所有人才是好事。
「妳如果真的知道,就不會說這種話!」
なのは淺淺而笑,慨然的語氣。「妳也說過吧,只要能結束戰爭,所有犧牲都值得。」
「那是在我們這個世界!」Vivio一手抓住胸口,身體已經很不舒服了,不穩定的感情更讓她難以壓抑魔力。「妳不屬於這裡,不需要做跟我們一樣的事,Fate媽媽說、妳很快就能回家了,妳會回去那個不需要殺人就能解決問題的世界──所以、所以──!」
「我不會只看著你們犧牲,卻什麼也不做。」
「妳不能、不能再殺人了!」Vivio顯然把眼前的人當成這個世界的高町なのは,她眼眶泛紅,像個孩子似的,哽咽地大吵大鬧:「不能、我……我不能讓妳這麼做!不能!」
「Vivio……」なのは小心翼翼走近她,口吻溫柔:「妳在為我著想呢,真是好孩子。」
「因為、我是管理局局員!」Vivio雙手抱住頭,語氣激動:「我們要幫助人們,不管是什麼人,我們都要幫助他們──我們不是為傷害別人才使用魔法!」
「這是Fate媽媽告訴妳的嗎?」なのは繼續輕聲細語地安撫著。「她說得沒錯,我們的魔法是用來擊潰悲傷,而不是製造傷害。」
「不是……」
「Vivio?」
「不是、不是Fate媽媽說的!是妳說的!是妳告訴我的!」Vivio跪倒在地,異色雙瞳流下淚水,全身七彩的魔力輝混亂洩出。「是なのは、なのは媽媽說的!不管我們再怎麼悲傷,一定有人比我們更難過,如果能為他人盡一份心力,如果可以攜手合作,就能……能把悲傷……把悲劇的連鎖、擊潰……」
所以,Vivio努力了,一直努力著。
幫助別人,為了結束戰爭,為了終結悲傷。
但是、但是、為什麼?
自己的淚水,從沒停止過。
為什麼還是看不到最想見的笑容?
每天都有許多同伴離開,每晚都等不到再也回不來的人。
「──Vivio很強的、不會再覺得痛了,不會再哭了──」
為了大家。
為了Fate媽媽。
Vivio還要變得更強。一定要再變強不可。
否則、否則的話──
……なのは的淚水佈滿面容。
這個、縮起身體,哭叫不已的孩子。
才不過十歲就必須背負這些東西,就是這樣的世界,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想像的世界。
「Vivio!」她緊抱住那孩子,洶湧魔力壓化為防禦機制,割裂著她的臉頰、手臂和身體各處。
「明明、なのは媽媽……媽媽是這麼說的……!但是、但是──」
「Vivio!」なのは提高音量,想讓聲音和感情能一起傳達到對方心裡。「既然妳都記得我說過什麼,那麼,妳也該知道,我所說的堅強、絕不是這種模樣!妳跟我的約定──」
「──妳不是Vivio的媽媽!」
「但我仍把妳當我的女兒,我仍關心著妳!」なのは抬起Vivio的臉,溼熱的淚,浸染她的指尖。「Vivio、聽好了,真正的堅強,是能承認自己的軟弱!只有接受自己的脆弱,才有機會變得更強!」
不要因為害怕寂寞而羞恥。不要為無能為力而哭泣。
接受這一切,然後,與手中力量一起,尋求成長之道。
唯有如此,才能每一次都變得更強。
なのは抱著Vivio,訴說所有內心的話語,那些在自己世界中,還來不及跟年幼孩子說的話。
Vivio的哭聲越來越小,最後,七彩光輝褪去,在なのは眼前的,是一名緊抓住她的衣袖,臉龐仍有淚痕,在過大的黑色制服下疲累睡去的十歲孩子。
なのは緊緊擁著她,淚珠滴下暗金色的髮。「媽媽就在這裡、Vivio。」
***
「──你們做了什麼?」
把裸裎的孩子包裹在制服內,なのは將Vivio送往醫護室,Shamal醫生在檢查與做過適當治療後,跟她談起,為了再度完成聖王之鎧的能力,其實Vivio心臟安植了仿照聖遺晶石的能源體、這件事。
なのは當然無法接受,當初Vivio在搖籃玉座上有多麼疼痛、那撕心裂肺的叫喊,仍舊歷歷在目,現在卻──?!
「那是一段困難的時期。」Shamal雖感到歉疚,卻說出跟她主人相同的話。「我們每個人都下了必要的抉擇,做了必要之事……付出必要的犧牲。」
這是Vivio自願的事。
也得到Testarossaちゃん的同意。
無言以對,腦中一下子塞入過多資訊,讓なのは很難表達確切情緒。
只能坐在床舖旁的椅上,凝視Vivio稚嫩的睡臉。
幾分鐘後,她啞著哭過的嗓子,開口問:「Signumさん、Vitaちゃん、Zafiraさん……沒有出席會議。他們在哪裡呢?」
「Signum正在其他世界的前線……至於剩下的人,已經不在了。」
Shamal如此回答。
“剩下的人”──連說出名字都讓她感到痛苦嗎──なのは抬起頭,望向Shamal,卻發現對方已轉身走出醫護室。
沒多久,一抹黑色人影從門口急步跑來。
黑制服,黑眼罩,黑的皮手套,只有那金髮和緋豔紅眸,是此人身上唯一有生氣的顏色。
「Fateちゃん……」
「我聽Shamal醫生說了。」Fate不像往常那樣,會站在なのは身邊,讓她知道有自己陪著她,或是拍著她的肩膀給予安慰,全都沒有。
Fate只是走到床舖另一邊,脫下右手皮手套,握住Vivio。
なのは看到了,就連那隻纖細的手背,也佈滿幾道刀痕和燒傷舊跡。
她覺得想吐。
胃部強烈翻攪著。
這個世界的規則,這個世界的人們,讓她不再認識。
「──妳為什麼答應、」なのは聽到自己的嗓音,沙啞低沉,十分陌生。「再完成聖王之鎧?」
Fate沉默一段時間,凝望Vivio好一會兒後,才終於回答:「我本來不想告訴妳這些,但……」
她注視なのは,表情相當溫和,滿是理解。
「我知道,不管哪個世界的妳都會愛著Vivio,所以,這是我不得不說的事。」Fate吸了一口氣,握緊Vivio的手。「當妳……三年前,當這個世界的高町なのは受王戒控制時,我們還沒人發現。她一如往常帶隊回來,回到家中……綁架了Vivio。」
なのは愕然地望著Fate,放在大腿上的手止不住發顫。
「她受有命令,要用Vivio交換聖王教會某件東西,周旋幾天後,約好了時間地點,總局在護送物品的人力上安排了把妳……把她、連同Vivio搶救回來的王牌魔導師。而事實上,對方的目的從來就不是物品──」
なのは喃喃自語:「是控制那些魔導師。」
「是的,對方想鑄成一支強力軍隊,威望與能力皆高的魔導師就是目標。到最後,根本無須再用王戒,只要有你們站在她那邊,加上一些似是而非把世界從管理局控制中解放的宣言,就足夠招兵買馬了。」
「“她”?」
「嗯,這位局員是名女性。」
「是我的學生嗎?」
「……是。」Fate說:「所以,她非常崇敬妳,也信任妳給予的建議。在搶救妳們的混亂中,她原本要控制Vivio,妳卻對她說,喪失聖王之鎧的Vivio只是……沒有用的廢物,不需要浪費壽命。」
對術者而言,與王戒威力相等的侵蝕力,就是壽命減損。
對方有著寧願以壽命相換的目的,只是目前,沒人知道是什麼。
「我說了……那種話?」なのは一手摀住臉,淚水似乎又要奪眶而出。「Vivio、聽到了?」
Fate點頭。「我們全都聽到了,那是連接總局的通訊畫面。」
我說了、Vivio是沒有用的廢物。
我居然……。
なのは閉起眼睛,咬牙吐出隱忍的顫音。「這就是為什麼,Vivio和妳,都願意讓她再完成聖王之鎧的原因?」
「對Vivio來說,恐怕這是部分因素吧。但是……」Fate撫開Vivio的瀏海,儘管是機械體的左手,那姿態仍透露毋庸置疑的溫暖。「最主要還是,她需要被需要的感覺,而我們也的確需要她。」
「你們都做了必要的犧牲。」なのは把Shamal醫生的話,像背書般口吻硬直地說出。
為了說服自己,為了合理化整件事。
並且,得到Fate毫無猶豫的認同。「沒錯,這就是我們的世界。」
這就是不屬於妳的世界──Fate二佐的弦外之音,なのは清楚地接收到了。
「……那妳呢?」なのは望著自己的雙手,發現這是第一次,不想再看到這個人的臉。溫柔依舊的眸子,只是對現實的沉痛醒鐘。「我也……傷害過妳吧?」
「正好相反,妳從沒傷害我。」Fate是用什麼表情在說這句話呢?なのは不知道,不敢看她,耳邊傳來的,只是那道柔和好聽的嗓音,誠實而沒有隱瞞。「是我,傷妳最重。」
──而且,直到最後也沒能洗刷妳的污名。
醫護室,儀器小聲地嗶嗶響著。
Fate搓揉眉宇,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把人稱代詞的“她”換成“妳”。
這個失誤不能再出現。
「妳知道嗎?Fate二佐。」
なのは的稱呼,讓她轉頭看她。
看到了,一張哀憫淺笑的姿容。
儘管如此,那仍是能讓Fate心跳莫名加快的臉。
「打從我們見面開始,妳從沒叫過我的名字。」
於是Fate無語了。
她與她,已經、沒有什麼話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