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2-4-10 02:43 编辑
下篇就是後日談完結篇。留言一樣明天回覆,謝謝各位看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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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ter All We Have Done(7)
Fate Testarossa Harlaown,普羅米修斯號艦長,任期至今兩年有餘。
在那之前當了更多年執務官。
去過許多次元世界,領導多種難以想像的危險任務,在搜索太古遺產資料裡,也曾看過彷彿電影似的情節,例如未來之人回到過去,改變將發生的悲劇。
但是,從沒想過,居然真的存在平行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親手殺害的朋友、消逝在血與火中的親人,仍舊幸福地活著。
從不敢幻想還有這樣完美的世界。於是當再見那張容顏、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睛時,比起感動,更覺得是上天的惡劣遊戲。
──事到如今才出現、有什麼意義──
就如戰爭和殺戮,從世界崩滅那刻,她的周遭就充斥無意義事物。
眼看人們每天往悲傷之湖墜落,卻不管如何伸出手都難以拯救,等察覺時,自己已與他們一起沉淪。
在懊悔與痛苦的污泥中掙扎,骯髒地攀爬慢行,終點等待的,也不過是另一場戰爭和血泊。
每個夜裡,好想就這麼停止一切。
看不到奮戰的盡頭,止不住他人的淚水,為什麼不管怎麼做都辦不到呢?
明明已經不斷犧牲,自己的,別人的,無數人──為什麼仍舊──
她想告訴她。
那孩子仍在夢裡呼喚妳的名字。
她想告訴她。
我們仍在等待妳回來。
她想告訴她。
直到最後也沒能說出口的感情。
她想告訴她這麼多的事。
那個人卻已經不在這裡,而是飛向很遠的地方,就像觸摸不到的星辰。
都是自己的錯。
每次只會等待,讓最艱難抉擇交給別人來做。
好幾次與她在戰場相遇,明明可以當機立斷、能盡早解決一切……卻只是等待。
以至於,其他朋友必須為Fate做出決定。
殺了她。
判斷必要時,殺了高町なのは,這就是我的命令──
疾風那時這麼說。
因為是我的命令,所以──Fateちゃん什麼也沒做錯。
不是使用公諸於世的討伐大義,而是更直接殘忍的用語。
殺了她吧。
必須用她的死創造希望。
兩年前,身為友人的他們,聯手打造她的終局。
兩年後,又要利用她的溫柔和死亡,再次改變世界風向。
洗清罪名。
救贖罪人。
但是,罪人並非高町なのは,而是這個自私殘酷的自己。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Fate變成了這樣的人。
如果當時做點什麼,如果更積極一點,如果不要放手讓她走,是不是……可以改變這個地獄慘狀呢?
なのは曾問過,六課任務結束後,要不要與她和Vivio繼續在一起,住在同一屋簷下,成為真正的家人。
Fate拒絕了。
當時以為那是正確決定,想給なのは和Vivio建立關係的私密空間。
友人常說Fate操心太多,自己也怕是不是過於插手高町母女的事,擔心她的存在會阻礙那對母女正常發展,畢竟,Vivio心中所認定的母親,始終是なのは。
加油哦。我會暫時,在遠處看著妳們。
加油哦。我會等著,等到適當時機,再展露笑顏,走近妳們身邊。
所以加油了……加油……到那個時候,我會──
Fate想得太簡單了。
她的拒絕,只是讓自己跟渴望之人漸行漸遠,最終生死相隔。
生命的短暫稍縱即逝。
「……怎麼了?」艦橋門外,なのは望著突然停下腳步的Fate。「妳不舒服嗎?」
對方左手放在脖子,卻詭異地用力,甚至能看到頸間浮現血管與青筋。
「──沒事。」Fate拿開手,整理衣領,遮住肌膚紅痕。「有時覺得難以呼吸,老毛病罷了。」
なのは既擔憂又有點生氣,因為知道自己又被隨意打發掉。「妳掐緊自己的脖子,當然難以呼吸。」
「並不是我──……算了,這個不重要。」
嘆口氣,Fate轉頭望向左邊,右眼看著なのは。
她們以前總這樣站著,尤其是戰鬥,なのは保護Fate左側,Fate保護她的右側。
但失去左眼的現在,對方站在左方的習慣,讓她得更吃力調整角度,才能完全審視到這個人的表情。
「要開始了,妳準備好了嗎?」
「……嗯。」
「那麼──」戴上皮手套,表情轉為肅穆,Fate邁步向前,該工作了。「就讓我們為後方的大家,演一場有時間限制的好戲吧。」
***
『Captain on the Bridge──!』
(艦長蒞臨)
一如往常,Fate走進艦橋後,一道有力聲音宣佈她的來臨,原本忙著分析資料與調整儀器的局員,全都起身敬禮。
「繼續你們的任務。」抬起手,指示免除禮節,等坐在艦長椅上,才淡淡問著身旁副官:「與敵軍通訊接通了嗎?」
Teana的緊繃神態和眾人交相輝映,是久待前線才能磨練出來、冷硬完美的鐵面具。「是,克勞索斯剛才回應我們的訊息了。」
「接上螢幕吧。」
「是,艦長。」
Teana看向負責通訊的人員,對方點了頭,輸入密碼和座標。幾秒後,艦橋寬大螢幕便出現一名不算陌生的男人,對方也坐在戰艦艦長椅上,穿著水軍藍與白灰相間的制服,臉上慣常一抹不屑冷笑。
『Haralown艦長!』克勞索斯故意以熱情態度,像在與朋友打招呼般說:『好久不見啊,上次看到別的Harlaown艦長坐在那椅上,應該是這艘艦被擊墜的時候吧?』
Fate也揚起笑容,右眼浮沉鬼魅的光。「我只記得,上次見到你這張臉,是你被我打回舊屬領地拚命呼叫支援的時候。」
克勞索斯的笑瞬間消失,嘴角抽搐,臉部肌肉因憤恨而一竄一竄,看來有些可笑。『既然處於戰爭,幾次戰鬥失利就不代表什麼,你們管理局的地盤大部分被我們搶走,就是最好證明。』
「你說得沒錯,那些世界本不屬於你們,如果你還有最基本家教,應該知道不能拿走別人的東西。」
『哦?妳要傳授我正統教養嗎,名門Harlaown家大小姐。』克勞索斯翹起二郎腿,下巴枕著右手,眼神淫邪地停留在凹凸有致的身段上。『正好啊,我也不介意教妳一些大人的事。』
艦橋局員們同時皺起眉,對他們長官不敬的這個男人湧起殺意,卻仍有效率地做著職務的事,安排砲口方向、探查埋伏、搜尋有利戰場……這是他們之所以被選上前線的原因,忠誠心與完成任務──就是他們最會做的事。
「我必須拒絕你的好意,我若是需要男人,也不會是像你一樣至今仍不敢出陣的縮頭烏龜。」Fate冷冷地說:「你也看到了,我方船艦已就戰鬥位置,基於交戰守則我必須給你警告,但要不要接受端看你的智慧──就算你沒有這個東西,也該至少假裝考慮。」
克勞索斯的下巴朝另一邊點了一下,遠處便傳來戰艦轟隆砲擊聲,兩艘管理局邊境偵查小船被擊毀,不過,逃生用飛船緊急一刻被拋往次元之海。
Fate看了Teana一眼,副官立刻離開艦橋,進行救援與回收任務。
『這就是我考慮後的答案。如何,Harlaown艦長?』
「──可惜了。」淺笑又揚在唇邊,Fate維持平穩語氣。「原本我想,若你答應投降,我可以派一名你的舊識作為使者,展現我方誠意。看來……嗯、可惜了。」
狐疑地瞪著那只剩半張臉好看的金髮女人,克勞索斯也算是久經戰事的魔導師,能敏銳地察覺談判有異,他坐直身體。『什麼舊識?』
Fate沒有回答,不用回答,就像精心計畫的戲劇高潮,艦橋大門此時開啟,一名身穿純白制服、栗紅長髮側綁的女性走了進來,肩上醒目地漂浮鮮艷紅玉。
克勞索斯因驚愕而張大嘴巴,如果不是緊握椅肘,大概會從椅上摔落。
之後,他忽然哈哈大笑。
『Harlaown!妳還總說管理局多捍衛生命道德,看看你們自己啊!居然做了個這麼唯妙唯肖的玩具出來,太好笑了!』
「好久不見呢,克勞索斯。」態度平靜沉著,沒有反駁解釋,卻比任何狂吼更威嚴地截斷對方的笑聲。
因為那是克勞索斯作為此人一年多副官生涯中,每日都聽得到、每次都能讓他背肌發寒的音調。
終於,他不再是藐視或挑釁神態,而是嚴肅地觀察那個人。
「我想你們兩位應該很熟悉彼此吧。」Fate站了起來,朝なのは伸出左手。
詫異地眨了一次眼睛後,なのは把手放在她掌心。
冰冷的機械手掌,感覺不到溫度與柔軟,就像本人內心也被封印於堅硬鋼鐵。
『高町……なのは……』克勞索斯咬牙切齒地看著,曾追隨的大將被這個消滅他們太多部隊的普羅米修斯號艦長、牽手帶到螢幕前的畫面。『妳──』
感情良好地讓人瘋狂。
「你不感到高興嗎?」Fate輕鬆悠閒的語調,無疑加重他的疑惑與憤怒。「老友重逢,不是該笑一下?我們還能為你拍張照呢。」
『Harlaown、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高町なのは早就死了!我們──全次元世界的人都看到了!』克勞索斯指著Fate,宛若正義化身的譴責。『而且還是妳這傢伙親手宰了她、我們全都看到了!』
如果對於被戳破真相,Fate曾有過半點恐慌或動搖,也絕對沒表現出來。
なのは握住她的手,儘管是機械手腕,一定也能感觸到想傳達的心情。
因為,已經站在彼此身邊,距離這麼地近了……。
「她沒有死。我們治療高町なのは,把她從你們控制下解放,現在……她是我們的Ace of Ace了。」
『不可能……!』
「不要小看管理局奪回王牌的決心。」
『妳腦袋沒壞吧,高町なのは?』克勞索斯改為向なのは勸誘:『妳真要背叛我們?現在妳身旁的這些人,最初想要把妳搶回去,當發現那已經不可能了,他們立刻就要妳死。在妳活著時,利用妳的能力,把妳殺了之後,還繼續玷污妳的名聲以振管理局士氣!現在妳的“恢復原狀”,也只是他們搞得可笑把戲罷了,妳不是他們想要妳成為的那種人!妳為何還要與他們站在一起,反而捨棄我們這些與妳共同奮戰、信賴妳、關懷妳、發誓要攜手迎來嶄新黎明的同伴?』
なのは沒有回應,如果是這個世界的高町なのは會怎麼想呢?會覺得愧疚和感動嗎?她發現,處於這個世界最不瞭解的人,就是另一個自己。
在她思索時,螢幕另一頭和善的語氣驟變,男人猖狂大笑。
『少開玩笑了,以為我們都是蠢蛋嗎?妳根本不是高町なのは!』
「那麼,我只好用實力向你們證明,我是真是假。」なのは把手拿開Fate的掌心,往前走了一步,Raising Heart在身旁閃爍寧靜紅光。「剩下的留待戰場再跟你敘舊了,克勞索斯,別忘了我曾警告過你的事。」
克勞索斯臉色發白,向旁邊憤恨揮手,大叫:『關閉通訊!快關閉!再久一點就要被追蹤到座標了、你們這些蠢蛋!』
──看來Fate二佐所言不虛。
なのは並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高町なのは跟克勞索斯說過什麼話,但Fate二佐是這麼教的,說以前曾在戰場上聽過一些傳聞,只要把劇本台詞正確演繹出來就好。
「確定砲口方位、分析魔力含量和火藥殘留物,找出他們主力艦躲在哪裡。」通訊切斷後,Fate即刻下令:「這次、一定要把他從老鼠窩裡抓出來。」
「是、艦長!」
局員們齊聲應答後,再次低頭做起手邊工作。
Fate看向なのは,語氣恢復平和,卻平和地讓人無措。「……我去看看Teana的救援回收任務做得如何了。」
語畢,轉身走離艦橋,なのは當然跟過去。
「等一下、Fate二佐!」廊上,站在幽微陰暗的藍冷光中,她注視著那黑色背影。
「為什麼還要跟來?」Fate平淡反問:「克勞索斯說的話,妳聽得很清楚了。」
「妳是殺了我的人?」なのは的心情,由低沉與嚴厲聲調來印證。
「……我還以為妳早就知道了。」
有那麼多謠言和風聲迴盪在利莫里亞號,至今仍跟隨著她與她所經過的每一條路,Fate不相信なのは沒懷疑過。再者,與Vivio相處日深的她,或多或少也會從Vivio的言談發覺真相。
Fate只是不認為有特別說開的必要。無論這個人知道不知道,她對待她的態度已經不會再改變了,沒有可以改變的空間。
「我曾猜過……但我沒有再猜下去。」なのは不想在此猶豫,就算知道將要問的事會揭開最深舊傷,也一定要聽到真正的答案。「為什麼妳要這麼做?有另外許多人、有許多武器都能殺掉我,妳根本沒必要親自擔當這個角色。」
──親自把心挖出來──
「因為是疾風給的命令。」
話語沉柔,在偏暗幽靜的環境裡,聽來十分寒冷。
這個人與自己對話時,彷彿靈魂根本不在此處。這點、なのは還是明白的。
「好幾次對戰,我只私心想要救妳,失去太多可以永遠阻止妳的機會,使得其他人……使我的朋友必須痛下決斷。是我的無能逼疾風下達這種命令,我唯一能贖罪的,也只有親自執行任務了。況且……」
なのは步步走近她身後,輕聲問:「……況且?」
Fate沉默了。
所以なのは把手放在她背上,繼續以和善嗓音引導著:「請妳告訴我。」
拜託了。
請妳的心回來這裡吧。
這個有著許多人等待妳的地方。
なのは已經跟自己立下誓言,絕不讓普羅米修斯的心被掏走,她會與大家一起保護──這個艦的心臟,他們曾如此善良溫柔的艦長。
但是,如果不先把心帶回……。
終於,聽到輕輕嘆息,那個人轉過身,機械左手握住原本放於她背後的手。
向來都是比自己略小一點,長得繭卻不比自己少。
Fate又是那樣的眼神了,又用著看別人的方式在注視なのは。
「我想知道、妳最後會說的話。」
靜靜回望,なのは允許自己被那隻紅眸捕獲。
「在妳消失於世之前,最後的話會是什麼,最後的願望……我想知道,想要……為妳實現。」Fate抬起右手,指尖放在なのは唇上,皮手套厚實粗糙,帶著牛皮辛辣味道。「可是,妳不可能說話,因為鮮血卡在咽喉,血不停從嘴中溢出,妳根本不能說話……我沒有拯救妳,沒有洗清妳的惡名,就連生命最終,我也沒給妳交託遺言的機會。」
拿開唇上指尖,豔紅右眼能見到與淚光相似的清柔微亮。
「我想向妳道歉,每晚都在艙房看著熟睡的妳,想要呼喚妳的名字,但是──」Fate兩手貼住自己的頸子,閉眼低語:「我做不到。就像有人正掐緊我……什麼也做不到。」
每晚,在妳入睡後,坐在床邊凝望妳。
每晚,在差點窒息前,從有妳睡去的艙房逃離。
一個人躲在休息室,徹夜未眠,自責不已。
不僅無法於夢中再見妳一面,連活在現實都呼喚不了妳的名字。
失去這個能力。
多年前,帶領Fate Testarossa邁向新開始的能力。
「──妳就是在這裡嚥下最後一口氣。」Fate攤開手臂,仰頭環顧長廊,低啞呢喃:「這個區區50公尺的狹窄空間,是妳的墓地。我燒了妳的肉體,把骨灰撒在次元之海,讓每個人都看著妳徹底消失……海鳴市的墓碑底下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
但是,妳其實沒有消失。
因為我從未放手讓妳走。
「妳錯了。」なのは能聽到自己的聲音,正極力壓抑哭泣,視線卻早已模糊。「那個墓碑底下,埋葬著妳的心。」
而我會把那顆心帶回來。
「──這次沒有人能阻止我。不管是妳,是軍隊,或是戰艦。」
就讓你們看清楚,什麼才是真正的Ace of Ace。
***
普羅米修斯最底層,出擊專用座艙內,清一色黑衣武裝隊員與同樣黑衣、異色雙瞳的年輕女性排隊而立。
在他們前方,一抹白**導服的身影格外明顯。
「……那個、な、なのはさん?」聖王型態的Vivio,羞赧地說:「謝謝妳,還來送我一程。」
「我當然要來。」なのは揚起淺笑,就算比誰都擔心,也必須笑著祝福孩子。
「唔……只是、那個……因為、平常出擊前,Fate媽媽……艦長,從沒來送過我,她給我特殊待遇的話,其他人會不服氣的。而且……我想,只要看到Fate媽媽的臉,我也會想要撒嬌吧。」Vivio靦腆地笑了笑,眼睛瞇成彎彎的弧度。「但是,能夠在這種時候見到妳,果然、我還是覺得非常開心哦。」
なのは感到心疼,忍不住把她抱入懷裡,現在女兒比她略高一些,但在心底還是擁抱著一名即使害怕、仍舊堅強站起來,決意為他人奮戰的好孩子。
「Vivio,妳的Fate媽媽一定是、這個世上最愛妳的人了。」なのは輕柔地說:「光是看著妳,就讓她知道持續戰鬥有其意義,她想為妳的未來帶來和平,所以……請不要認為自己沒有拯救Fate媽媽──妳的存在,已經救了她。」
「我真的可以、這麼相信嗎……」
眼眶泛淚,緊咬下唇。
沒辦法救なのは媽媽,年幼的,無力的自己。
至少,要為なのは媽媽,拯救她們兩人都愛著的……那個人。
可是無論怎麼做,似乎都無法觸及Fate媽媽的內心,她的心好像在很遙遠之處。
如果這個崩滅世界還存在奇蹟或是神明,他們一定知道,Vivio每天晚上都渴求願望能夠實現。
「嗯,就這麼相信吧。」兩手輕撫Vivio的臉頰,なのは燦然一笑,是與年紀相合的青春笑容。「相信我,Vivio──妳也是這麼想吧,Fate二佐?」
哎?隨著問話,驚訝的Vivio看向なのは身後走廊,在那裡,不知何時已站立某個黑色人影,當人影緩緩走近時,金的髮便在陰影處發出淡光。
「艦長!」武裝隊員整齊劃一地行禮,領隊的Vivio卻只能楞楞看著。
Fate向他們,也向Vivio,微微一笑。
「我來……為你們送行。」普羅米修斯號艦長朗聲說:「諸位,武運昌隆。」
「感謝您的祝福,艦長!」
Vivio用手指拭去眼角淚珠,深吸一口氣後,抬頭挺胸,向兩位最敬愛的長官、同時也是最愛的長輩敬禮。「艦長、高町一尉,高町Vivio二等空尉現在──出擊!」
なのは笑著回禮,Fate也點了頭。
「──好了。」走到打開的座艙門前,Vivio兩拳互擊,為自己打氣。「就由我來為媽媽們開路吧!」
於是,前鋒武裝隊員率先出擊了。
這只是一場誘導戰。
在敵方不確定高町なのは是真是假之前,會有諸多留手和探查行動,Vivio的任務就是讓他們認為なのは果然是假貨,讓他們為取回氣勢而大量派遣部隊出戰,此時,第二輪反攻才由Fate跟なのは合作突襲,擾亂敵軍作戰陣勢,製造空隙。
等敵方主艦節奏大亂,武力大失,Teana率領的隊伍就會入侵內部,壓制最重要的指揮中樞。
高町なのは曾是敵軍大將,克勞索斯是她的副官,在她死後,克勞索斯理所當然成為大將,繼而接管高町なのは的領地和部隊,換言之,只要在這裡擊潰他,敵軍就再也沒有能成威脅的力量,剩下殘兵敗將不足為懼。
不過,對Fate等人而言,讓“恢復原貌的高町なのは出戰”也不能說沒有風險。
首先就是,總局和聖王教會等其他聯盟組織,得知她與疾風的先斬後奏會有什麼反應?
若戰時違背長官命令是死罪,那麼,隱瞞長官私自出動就更不可原諒。
其次會引發的,就是民間和局員們的反對聲浪。
讓惡人出戰簡直是本末倒置。
管理局到底想做什麼?真的是正義一方嗎?還是只在欺騙我們呢?
這次戰鬥就算勝利,仍會有各種後續問題等著她和疾風解決。
然而。
這場勝利,毋庸置疑會成為再次扭轉局面的契機。
或許Fate希望的未來,必須花上許多年、甚至數十年也不一定,才能慢慢發酵成形。
但若沒有這個機會,高町なのは絕不可能重返名譽。
直搗黃龍的反擊計畫,也將要拖延至不知道哪一年的將來。
所以要握緊了。Fate看著掌心的Bardiche。
握緊手中力量,保護最想保護的一切。
金的魔力光乍現,瞬間,Fate已轉化為魔導師戰鬥型態。她站到再度緊閉的座艙口,待機時,なのは走到身側,同樣停在左方。
「……我希望Vivio和大家都能安全回來。」なのは喃喃地說。
「他們在多場艱困戰爭中都能回來,這次也一定能。」
「她曾受過傷嗎?」
「我們都曾受傷。」
なのは望著左邊的黑色眼罩,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你們還是繼續戰鬥下去。我想,不管妳認為自己有無資格,妳一定比誰都該自豪地站在這個世界。」
Fate安靜了幾秒,不知道在想著什麼,之後才偏過頭,努力用右眼看著那雙石板藍瞳眸。「妳還記得,神話中拯救普羅米修斯的人,是誰嗎?」
なのは點頭。「是海克力斯(Hercules)。」
斬斷囚禁他的鐵鍊,把他從陡峭懸崖解放出來,正是那位半人半神的英雄。最初,英雄什麼也不是,既不能說是人類,又不能當成天神,最後,歷經無窮試煉的他,既是個人類,也被民心擁戴更勝眾神。
「跟妳的處境有點像呢。」Fate微笑了,有點稚氣,談起傳奇神話總讓她露出這種表情,是學生時代才能看到、對古老與幻想的純粹神往。「我一直告訴妳,妳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妳是屬於另一個更好的世界……但是,在妳決定為我們做這些事的時候,妳就……」
Fate搖頭苦笑,感慨萬千,以更穩重的口吻說下去。
「雖然這是不怎麼好的世界,但我若能當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一定是我最至高的榮幸。」她伸出右手,掌心攤開。「──歡迎妳來到這個世界,成為我們的一份子。」
完全沒料到會等來這個人這句話,なのは在驚喜過後,不由得激動地與她交握。「能成為你們的一份子,也是我的榮幸。」
不過,沒辦法沉浸喜悅多久,出擊準備的暗號傳來了。
座艙口慢慢升起。
「……能請妳,站在我的右方嗎?」Fate突然說。
なのは雖不明究理,但還是點了頭,改為站到右側。
這樣確實比較好,這樣就能清楚看著這個人的神情。
「我想要能……更清楚地看妳。」原來Fate也是同樣心思,柔和嗓音表露了真心,是與神色相似的羞澀。她抬起左手,撫摸眼罩,低喃:「而且,我也不想讓妳看到這一半的我。」
語畢,Fate扯開眼罩,金的義眼掙脫平日保護,無機質,沒有感情。
金髮隨動作飛揚,那是比なのは印象中,更長一些的髮。
「該走了。」
正要往前踏步,右手卻被拉住。
低頭望著,一臉認真神態的なのは。
「我跟妳在另一個世界是戀人。」選擇了很奇妙的話當開場白。「所以,我的觀感肯定很偏心──但我此時仍覺得,妳是我所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なのは強調了性別,強調了“女人”,強調所說的話,代表最排外獨厚的情意。
之後,微微抬頭,親吻那傷疤糾結的臉頰。
在Fate眼前的她,淺淺揚笑,面容羞紅。
「我希望將來,也會有另一個偏心的人,告訴妳這樣的話。」
紅起臉,就像個手足無措的少女,Fate摸著傷跡,小聲回應:「謝謝妳……」
──要開始了哦、Raising Heart──
Yes, my Master.
──要上了,Bardiche──
Yes, Sir.
兩道命令,兩道信賴回聲,兩份金與櫻的魔力束劃破天際。
***
「怎麼可能──!?」
「我以為她已經死了!」
「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誰能跟克勞索斯聯絡上?!」
「聯絡不上,他艦上通訊已經被切斷了!」
另一個次元世界,未被戰火波及的基地深處,“她”的幹部們看到某處前線交戰光景,每個都嚇得慌慌張張。
但也不能怪他們。
螢幕上,雙方船艦交火,砲擊死命互拚,而籠罩夜空的是、如雷神降下憤怒天罰的金色電光。那道金光正在保護身後的純白魔導師,給予其盡情收束魔力源的時間。
這裡每個人都不會錯認那位人物。
“──Starlight──”
絕不會忘記這樣的人。
這道充滿勇氣和堅強的聲音。
“──BREAKER──!!!”
櫻色強光席捲天空和大地,光只是看著螢幕,就覺得整個世界隨之晃動。
橫掃而過後,即使非物理殺傷力,煙硝漫佈之處仍是一片狼藉。
強大魔力源不單來自天生,更是術者傾盡生命、奉獻靈魂後向世人證明的氣概。
「是真的……」
「真的是……高町……」
「王戒威力被打破了嗎?」
幹部們看向單獨坐在前方,始終沒說話的“她。”
“她”卻只是專注於螢幕,並抬起皺紋遍佈、如乾枯樹木的手,輕觸畫面上的白衣魔導師。「なのはさん……」
連“她”都這麼呼喚,對方肯定就是真正的高町なのは,不會有錯了。
幹部們頹坐回原位,全都不出聲,繼續盯著前線戰況。
這時,“她”站了起來,老化變白的頭髮,白色的魔導衣,恍然與螢幕裡的身影重疊。「──我們該反擊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戰爭不會在今日結束。
反總局勢力也不會在今日被阻止。
唯有戰至最後一秒,燃盡餘力,這個世界才能徹底擺脫“她”。
***
遠在另一次元世界,利莫里亞號艦上的疾風,也正在艦橋與局員們觀看這幕。
在餐廳裡,在艙房裡,在休息室與所有地方都能看到。
「……祭典開始了。」八神司令喃喃自語:「搞得越誇張越好,讓世界從惡夢驚醒吧,なのはちゃん。」
***
哈……哈……哈………
白衣魔導師差點精疲力竭,跌跌撞撞地跑著,但還是安全進入神廟。
這個地方就像無視外界爭鬥,充滿千萬年來獨立於世的寧靜。
「……找到了。」なのは喘息不已,望著與自己世界一模一樣的石碑,汗水滴落額角,左手魔導儀閃著紅光。「怎麼了,Raising Heart?」
“We had been here before.”
(我們曾來過這裡)
「我們?」
為解答なのは的疑問,一陣洶湧資訊量灌入腦裡。
Raising Heart讓她看到了,那個人第二度站在石碑前的場景。
以及,那個人當時的想法。
“我們為什麼要來這種偏僻星球啊,天啊!剛才那隻是不是長著翅膀的老虎?”男人站在白衣魔導師身後,煩躁地抱怨,那是克勞索斯。
“這個世界可以作為優秀的前線駐紮地,無論如何,這次都要一舉拿下。”高町なのは邊走邊答,來到石碑前方,手指緬懷地劃著銘文刻印。“……還是一樣。不知道現在的我,是不是仍能實現她的願望……”
“蛤?她是誰?”
“一個比你更適合站在我身邊的人。”語氣微沉,就算自認脾氣不差的高町なのは,也開始對克勞索斯厭倦了。若不是一旦讓他遠離視線,勢必引發更麻煩的事件,她實在沒必要繼續照顧這個空有能力卻狡詐卑劣的同伴。
克勞索斯鄙夷地哼了一聲。“既然有這種人存在,把她綁回來就好。”
眼睛一眨,高町なのは在微楞後,喜不自勝地笑了。“作為副官,這是你第一次給過我好建議。”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何以每當飛在戰場,心底總覺得奇怪,覺得……不應該是這樣,有哪裡……哪裡變得很奇怪。
現在明白了。
是因為應該待在她身邊、作為她最好的戰鬥夥伴,並不在這一方的緣故。
只要把那個人帶回來,高町なのは就能發揮加倍戰力──正如過去每一個時候,
“我能給的好建議可不只這些。”克勞索斯趁她沉思時,來到身後,運用男人本有的優越力道,把她扳過身,往後壓在石碑上。
身體緊密靠近,下身鼓起的男性性徵頂到白裙。
眼底和臉龐都是慾望和貪念。
“只要妳願意,我跟妳可以有更多……共同興趣。”
高町なのは沒有掙扎,沒有動作,眼神平靜地望著他。“這是我最後一次的警告,克勞索斯,下次戰鬥你再輸給總局艦隊,我會親自把你兩個頭一起摘除。”
兩個頭。
上面和下面,同時因恐懼而軟軟低垂。
克勞索斯站離高町なのは,咒罵一句,因為很清楚對方言出必行。
看到那個人在石碑外佈下守護結界,畫面就消散在腦中。
“I wish you could make the warning become reality, Master.”
(真希望您能把當初的警告化為現實,主人)
……記憶全部退去。
なのは仍覺得有點暈眩,分不清現在和歷史。
等鎮靜心神後,對手中愛機苦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戰友的期待。
所以,這裡是一切開端。
她──高町なのは──的確是抱持想實現他人心願的想法,鑄成魔力,碰觸石碑。
即使是在被王戒控制之時,那短短幾秒間的念頭,便已經足夠。
石碑早就復活。
一直在耐心等待,與另一個世界的她相逢。
霎時,なのは聽到跑步聲從神廟外傳來,警覺地轉身抬高魔導儀。
出現的人,是已經受了不小傷勢,就連機械左手都被切掉一片的Fate。
如疾風ちゃん所說,黑色衣服隱藏大部分血跡。
「太好了……」Fate抑止喘氣,靦腆地走近。「我還以為來遲了,來不及……送行。」
なのは抬起手,為她抹去額前流下的鮮血,柔和安撫:「妳知道我一定會等妳。」
Fate只是淺淺笑著,感覺有些內向。
兩人凝望彼此,為了牢記這一刻,以及兩個世界發生的事。
不久,Fate才開口:「好了,妳該回家了。」
「嗯。」なのは對她微笑,即使泛淚的瞳已快要落下水珠。
面朝石碑,抬起Raising Heart,沒有解除守護結界,反而直接灌入更多魔力,從結界中心打開一個洞。
魔力旋風迴繞周圍,連Fate都得遮住眼簾,往後退開。
「星辰匯集眾人的願望。」なのは悠柔的語調,像在講述某種能讓人微笑的故事。「我來這裡,是因為你們的願望嗎?」
「如果是這樣……」在颶風強壓下,Fate大聲回答:「我、我很抱歉!對不起──因為我、因為我們的軟弱,才會有這樣的心願……因為我們都想再見妳一面,想要能跟妳、好好地……道別。」
「但是妳知道嗎,關於星星還有別的傳說。」櫻色強光已讓人難以看到潔白身影,就像正逐漸消失。「死去的人會變成星星,持續守護心愛的一切,當大家仰望星辰許願時,其實都是在向著那些人訴說心聲。有沒有可能,我會來到這裡,就是星星本身的願望呢?」
……啊啊。
難道。
在逐漸領悟話中涵義後,Fate睜著雙眼,右瞳湧現淚水。
「Bye bye, Fateちゃん。」なのは回眸一笑,抬起手輕輕揮動。
Fate的淚珠無聲滑落眼眶,右手也在胸前小小揮舞。「Bye bye……なのは。」
九歲那年,她們也是這樣分別。
兩個小孩子,孩子氣地道別。
懷抱著終有一天還會再見的願望。
以及,下次再見就由我來幫助妳、這個堅定決心。
……強光散去後,另一個世界的朋友,終於走向回家的路。
Raising Heart落在地面滾動,就像同時失去生命。
Fate彎腰拾起不見動靜、再也不發光的紅玉,臉上淚痕猶溼,卻能溫柔而笑。「最後一次跟她合作,很開心吧?我也是哦。」
紅玉靜靜地,沒有回話。
「已經不用怕了,你不會再回到惡夢中,Raising Heart。」
掌心攤開,紅玉漂浮在石碑前,Fate抬起右手的漆黑魔導杖,凜然下令:「Bardiche!」
這次,覆蓋神廟內部的是,黃金**法光輝。
……石碑和紅玉,隨魔力一起被摧毀,化成粉碎。
仍然殘留的櫻色羽翼,就在金色光明中,像粉雪一樣飄下
──さようなら,Fateちゃん──
(再見了,Fateちゃん)
永別。
比自己的聲音都更加熟悉,這道離別音調飄揚耳畔。
「永別了,なのは。」Fate輕喃呼應。
這一定也是、星星本身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