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宴会（上）

带着兜帽的男人满意地欣赏手中的法器，那奇形怪状的橡木手柄顶端缠绕着尖锐的艾因水晶，透明的石头内部发出一股股蓝莹莹的光芒，就像他脚下的这片大海一样深沉叠荡。

或许是那位曾经以好战闻名的半神之子——奥洛尼亚的灵魂也得知要与相同身份的人交手，才让他的血液在其中如此兴奋地鼓动吧，男人啧啧地赞叹。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黎明是人类精神最为放松的时刻。不知这一点是否也适用于那位特殊的客人，他打算好好地款待她，可惜以他的力量还无法控制海龙和吞鲸这么强大的海洋生物，一想到那些可怕而美丽的怪物，他心里就忍不住颤抖。

他高高的举起法杖，猛地将它插进海面。

神器奥洛尼·比尔提昂之手，赐予我海洋的力量！

体内的魔力被神器疯狂地抽取，吞噬，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喜悦和满足，就算他第一次将附有邪焰的匕首捅进人体后，那个倒霉鬼在惨叫中化为焦炭时也没有如此的快感。他已经听到了细微的尖鸣，深海中的那些东西正在回应他的召唤，正在缓缓上升。

这些家伙的速度很慢，但力量却值得等待。

直到第一根附着着灰白色贝类的巨大触肢伸出海面时，太阳已经升上了海平面。然后，他听到了不远处的海面上的那艘孤独的帆船立刻传来了惊恐的尖叫，看来那些肮脏的水手们嗓门挺大，他们的声音在这宽阔无垠的海面上传得很远很远。

“让宴会开始吧。”他低声笑道，戴上了随身携带的面具，遮住了兜帽下那张布满丑陋伤痕的脸。

十几米长的触肢猛然砸下，平静的海面立刻激起了数米高的白浪，那条半透明的柔软肉体看似无力，实际上有着无法想象的力量。粘糊糊的触肢上满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吸盘，在晨光下的映照下向商船席卷而来，活像一条条致命的巨大水蛇。水手们乱成一团，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船长罗明顿·阿多克里在一片闹哄哄的声音中钻出了船舱，他睡意未消的双眼布满血丝，呵斥着那些没头老鼠一般的船员，随即抽出了自己的刀。

“洁莱琳保佑！这怪物怎么会出现在这？”船长在满是黑毛的胸口画着祈祷文，他当即命令所有海员拿起自己的武器，并且打开了船身右舷的火力口，十二门海特里斯王国生产的滑膛炮开始轰鸣咆哮，但海怪离船越来越近，未经调校瞄准的炮弹全部落入了远海，掀起巨大的水柱后沉入海底。

“这些奇怪的东西是什么？”谢芸在炮弹出膛的声音中向身边的人询问，她从未见过这种怪物。

两人所在的瞭望台距离海面的距离有二十米左右，几乎成了最安全的地带。然而一只触肢已经缠上了船尾，海怪巨大的力量让船身摇晃得厉害，游侠不得不一手抓住桅杆，一手将怀里的艾琳抱得紧紧的，生怕虚弱的她被惯性甩下去。

“克拉冈，深海的霸王，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只是……乌贼和章鱼的祖宗！”艾琳断断续续地对搂着她的游侠说道，“你抱得太……太紧了，我快窒息了。”

“抱歉。”游侠稍微松开了法师，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抓住桅杆，不要被甩下去。”她低头看着甲板上的船员，“要去帮帮他们吗？”

“不用，这些水手都是赌上性命出海的，他们必须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用不着我们帮忙。”

“可是……”

水手们尽力砍断了那根缠绕在船尾的触肢，紫色的液体流得一地都是，谢芸猜想那大概是克拉冈的血。船身平稳了下来，然而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是，一块钉有铁皮的厚实木板在水下的触肢和其上无数吸盘的拖拽下从海里飞了出来，又重重地砸到了甲板上，将一个水手的脑袋拍成了开花的西瓜，鲜血和脑浆溅得到处都是。让看到这一切的两人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

“我觉得我又想吐了。”艾琳厌恶地说道，海风也无法立刻吹散浓重的血腥味，其间还有克拉冈体液的恶臭，那恶心的味道四处弥漫，也难怪她会不舒服。船长则立即认了出来，那打碎他手下脑袋的木板分明就是船舵。

“噢，真他娘的见鬼！”他骂骂咧咧地踢开脚边的尸体，冲上船头，那里已经被另一根触肢缠住了，船身微微倾斜，使他们的航线缓缓改变。

“这下我们完蛋了！”一名水手看见船舵被毁，大惊失色，看他的样子都快哭出来了。其余人也开始退却，他们手中的武器颤抖不停，几乎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

“你们这群蠢货，快把主帆打开，只要风大，船就能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阿多克里和大副两人合力斩断了船头的触肢，满脸的紫血让他发怒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怖，“这附近有很多机会遇到船队，我们都能保住性命！”见水手们还是四处乱窜，他将腰间插着的鞭子抽了出来，“你们这帮烂肉，非要等着克拉冈把你们都撕成碎片吃掉吗？”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倒霉鬼就被另一根稍细的触肢卷住了大腿，扔进了甲板外的大海，另外几根同样粗细的触肢仿佛正在等着这一刻，立即缠上了他的四肢，将惨叫中的他带到空中扯成了几块，内脏和鲜血洒入浓墨般的大海，水面上仿佛绽开了一朵妖艳的红花，一张状如鸟喙的尖利大嘴从猩红的水中浮出，发出类似乌鸦一般的尖声嚎叫，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耳膜快要被这声音冲破。那些还在抽搐的残肢断臂以及只剩一个脑袋的身体都成了海怪的早餐。

水手们见到同伴遭遇如此可怕的下场，不由得在恐惧中生出一股搏命的勇气，他们握紧武器，在大副的带领下不断地斩向那些伸上甲板的触肢，但那些断裂的软体再生相当快，不一会又有两人被卷下了甲板，直接被扔进了那满是利刀状牙齿的嘴里，变成一团肉酱。此时火炮室的水手们也调整了炮口角度，开始轰击克拉冈露出水面的头部，炮弹在它身体上炸开，腾起一阵阵紫色的烟雾，那股海洋生物特有的浓烈腥臭更加浓烈，简直是恶心至极。

一个水手的惨叫响遍全船，他的上半身被海怪从火力口中强行拖出，下半截身子卡在船内，撕裂的腹部挂着长长的内脏，随即他的声音就消失在海中。

“我的天，我得下去帮帮忙。”谢芸决定不再旁观，她系好刚刚披散开的长发，接着从随身小包里摸出自己那副有着火焰外形和金红颜色的金属护臂，她很庆幸自己并没有将腰带解开扔在船舱。艾琳之前为这副奇怪的武器施加了一个小小的法术，在使用的时候可以瞬间组装起来。她只需要将属于手指的尖锐甲壳套上，那些繁琐的甲片就按一定的秩序自动包裹住她的小臂，腿部的护胫也是一样。甲片组装的速度很快，这使她穿戴完装备仅仅用了几秒。

“等等，你不能去……”艾琳劝阻着她的守护对象，“……你的拳头对那软绵绵的东西没用。”她紧紧拉住了对方的手，为此手掌还被那锋利的甲片割出了好几个口子。但艾琳并没有因此放开，鲜血浸在甲片上，却立刻渗入了金属，仿佛被它给吸收了。

“当心，‘朱雀’的指刃锋利而且嗜血。”谢芸扯下外袍的一角，为法师包扎，“放心吧，我已经有对付那些东西的方法。”她顺手用一根绳子绑在了艾琳的腰间，另一头紧紧绕在桅杆之上，金属的护手并没有阻碍到她灵活的手指，她麻利地打上一个结。“这里很安全，不过你要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可是……”

“你现在无法使用魔法，只能由我来保护你了。”谢芸对她微笑，“只是一只大乌贼而已，我不会有事。”她在艾琳担忧的目光中向对方保证后，立即翻身跳下了瞭望台，加入到了战团之中。

游侠轻盈地落到甲板上，那根最长最粗的触肢立刻袭来，她凭借灵巧的动作轻易避过，同时将一名水手撞倒在地，使他也躲过了一根如利箭一般射向他的触肢。海怪两次落空，长长的软肉卷上了桅杆，谢芸突然冲起，掌呈爪型，动作迅猛，一下就将那条一人多粗的触手劈成了两段，那手甲的尖利堪比削铁如泥的宝剑。她抬手抓住不断冒出紫血的断肢，同时又挡住了另外一条同时缠向她腰身的柔软肢体，尖锐的指尖甲立刻掐进了肉中。怪物吃痛，肉块猛然紧绷向后缩回，但游侠用脚抵住船舷，双手如钉子一般牢牢楔入肉里，并没有因为上面的粘液而打滑。只见她两手大张，用力一蹬，柔韧的腰身扭转，整个身体如飞起的陀螺一般连续凌空打了十多个转，又以极快的速度重复了两次这样的动作，两只触肢立刻被拧成了一条麻花。她用力向后一扯，蕴藏在血液中的怪力立即将触肢剩余的部分拉得笔直，一时之间无法动弹，游侠飞快地在这两条触肢的尖端挽了一个紧紧的死结，将这一团无法再次缠绕只能不断动弹的玩意扔到了一旁，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贯异常。

“这东方妞儿好厉害！”船长大声赞道，他连续斩断船头根刚刚再生的短小触手，累得满头大汗，这玩意儿看起来柔软，然而比他想象的要坚韧得多。“等处理掉这些玩意，也给我编几根辫子吧，就算做个纪念！”他哈哈大笑，脱掉沁满紫血恶臭扑鼻的外套，扔到一边。

“当心我烧光你的头发！”艾琳听到他的玩笑，在瞭望台上冲他大声嚷嚷着。这家伙在谢芸上船时就向她搭讪献好，虽说没有明显的越轨行为，不过也结结实实地挨了对方一巴掌，力量大得将他从船头的高台打飞到船舯部的缆绳堆里，险些折了脖子。而且艾琳还用“罗里方斯”指着他的头，威胁给他“发春”的大脑和他的船来上一发爆裂火球或者是巨大冰锥，最后大叔举手投降，表示玩笑开过头了。

谢芸对他一笑，并没有回答，因为舵的毁坏，行船无法改变方向，克拉冈与他们的距离缩短了很多，而且似乎还嫌不够热闹，船身左方的海中又迸出了十多条触肢，幸运的是比刚才的略微短小了很多。

“还有一头小的！”身在高处的艾琳看得清楚，她立刻向谢芸警告。“莉雅，在你背后。”

“你们拖住这头大的，我下去解决那只！”游侠对船长大声喊着，她敏捷地翻了个跟头，躲开一条携着劲风扫来的触肢，转身一脚甩去，脚踝后方的利刃斜斜地将那玩意撕成了两截。

“我们会尽力……什么！？”阿多克里忙于对付船头的三根触肢，一时没听清，他不假思索地回应着，直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紫血，才突然反应过来，“喂……你该不会……”

他还没有说完，游侠已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左舷跃了下去，她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如同一只钻入水中捕鱼的海鸥。然而她却没有笔直地插进海水，而是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当当地站在一片浪花之上，海面在她的脚底仿佛是一片混沌的浮动坚冰。

艾琳虽然心知她半神的力量能让她自由地在水面驰骋，然而还是忍不住担心，大海仍然是克拉冈的主场，游侠的优势只有她的速度和力量。

谢芸刚刚站稳，周围的触肢立即向她伸来，她迅速踏着海水奔跑躲避，敏捷得像一只黑色的鹿，并且将它们抓住，双手猛地一扯，活生生地将它们从本体上撕裂，喷薄而出紫血溅了她一身。

一人一怪恶斗起来，被风帆全开的商船甩开了一大截。那只大一些的克拉冈所有扒住船体的触肢都被斩断，不由得向后退了一些，也被甩开了一截，水手们也终于得到一点喘息的时间。

“不行，我们得拖住这只更大的，它向那女孩过去了！”大副喊道。

那只被甩下的克拉冈显然发现了不远处正在与它的同伴搏斗的少女，便缓缓向她靠近。

水手们看到那位黑发少女以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战斗，全都惊呆了。“收帆收帆！快点，那女孩拼命救我们，我们也不能丢下她，得减慢速度等她回来！”船长倒是很冷静，他向几名水手吼道，那些家伙立即攀上了桅杆，将顺风的满帆卷了起来。

艾琳更加担心了，不过她之前也见识过谢芸的技艺和力量，而且看她对付那只小海怪的样子游刃有余，再者身为游侠的谢芸对危险的敏感度超越常人许多，相信一旦发觉不妙她就会立刻撤退，奔跑于海面的速度也比游动的克拉冈快上许多。

船首的移动火炮向那只海怪开火以吸引它的主意力，显然那东西被炮火激怒。便没有再去理会离它更近的谢芸，再次向帆船袭来，速度快了很多。船员们立即准备再次对付那只更大的克拉冈，怪物又一次傻乎乎地攀上右舷，舯部甲板上的一名水手被缠住腰部，发出惊恐的呼喊，三名水手趁着同伴还没有被卷走，立即冲上前去乱刀斩断那条触肢，将他救了下来。残肢上那些盘子般大小的吸盘已经将倒钩深深刺入了他的身体，差点就要将他的内脏吸出来了。

战斗进入到白热化，海怪似乎已经疲倦，它的爪牙被人类斩断了无数次，甲板上到处都是恶心的的灰黑色软肉。再生后的触肢已经没有第一次的那么有力，并且几乎所有的触肢整体性地变细了许多，看来水手们还是对这怪物造成了相当大的伤害。

真正发挥作用的还是火力室的滑膛炮。炮弹伴随火光发出怒吼，连续击中它硕大坚硬的头，其中的两发炮弹直接打进了它的嘴里，一颗实心弹直接贯穿了它的口腔，另一颗爆破弹则在它的嘴里爆炸，将那尖利的喙炸成了五瓣，形成一个可怖的紫红色洞口，那刀片般的坚硬牙齿也被弹片击碎许多，向外翻起，涌出的血浆将海面染得更加深沉浓郁。

克拉冈开始慢慢退却，然而每当它退后一段，立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前推回了原位，它只能再次施展那些触肢向船员们扫来，但这些经验丰富的人已经习惯躲避这些庞大的目标。大面积的横扫虽然强而有力，然而速度却缓慢，桅杆都是韧性极佳的衫木，它无法将之掰断，而且船员们也学乖了，他们没有谢芸这么大的力气，不会正面去抵挡触肢的力量，而是等它缠上桅杆或桅网无法动弹时一拥而上，用手中的长刀和阔剑使劲招呼。那些稍短的触肢迸射的速度虽快，但是攻击的范围的却只是一个点，稍微注意的船员都能躲开，技高胆大的家伙还能在它回缩时进行有效的反击。

另一边的战况如刚才一样，谢芸几乎撕开了海怪所有的触肢，将那些新生的软弱触肢两两相交，拧成麻花然后固定，轻松地如同在自家后院散步，直到全部的十六根触肢变成八根纠缠在一起不断摇摆的麻花辫。艾琳眼尖，她注意到游侠将手臂上最上端那根皮带的扣全数解开，也就是说她已经用上了全力，这让她瞬间爆发的力量可抵得上数十个壮年男子，而且其敏捷的动作也非普通人可比。

商船已经离开她战斗的海域很远，谢芸见这只克拉冈已经没有多大的威胁，立刻从海面上跟了过去。然而海怪也迅速游了过来，看来它行进的方式与乌贼有很大不同。游侠没有搭理它，而是迅速冲到了船舷，手甲轻易嵌入木板之间的缝隙，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她就攀上了甲板。

谢芸浑身浴血，如同刚从染缸里蹦出来，连脸上都是一片紫色的血浆，她甩了甩头发上的液体，气味让她厌恶的直皱眉头。

克拉冈也跟了上来，看来它的游动方式不同于一般的乌贼，海怪用身体和那些“麻花辫”撞击着木制的船身，想要让它倾覆，好在船体本身十分坚固，又经历了防水防礁的改装，海怪的攻击并没有奏效。

“艾琳！”游侠突然大声呼唤，向瞭望台上的艾琳挥了挥手，“我有一个点子，你肯定喜欢。”

趁我没有魔力，她还来劲了。“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紫色的小丑，所以我会期待着你的精彩表演！”艾琳没好气地回应着。

游侠嘿嘿地笑了，她立即行动了起来，这次她直接跳入了海中，顺带用海水清洗了一下浑身的血浆，然后又跃出出海面，穿梭在那八条狂乱的“麻花辫”中，随意抓住了两条，旋转着跃向空中，又将这两条麻花辫缠在了一起。艾琳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不由得偷偷直笑。

“克拉冈可不是马戏团里的狗熊，它不会让你如愿的。”她大声笑着。

“我刚好是训练野兽的天才。”游侠不甘示弱的回应着，她麻利地将手中的东西打上结。

船上的战况转好许多，水手们又一次击退了那只较大的海怪，趁它退到稍远海面的时候，几个人将船头甲板的断肢清理了一些。另外一些船员在大副的指挥下用一张浮网将那具没有脑袋的尸体以及几枚珍贵的爆破弹捆在一起，抛下了大海，用绳子远远地牵引着，仿佛是鱼饵一般，等着克拉冈来咬钩。

“那女孩在干什么？！怎么又跳下去了？”船长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谢芸又一次跳下了海，犹如舞蹈一样在海面上与较小的那只克拉冈搏斗，海怪的触肢已经被绑成了粗大的两条，就像他曾在马赫迪公国见过的那些妓女们绑成羊角般的头发，显得十分可笑。

“这些东方人真是邪门。”大副在他身旁唏嘘着，他也脱掉了沁满暗紫色血浆的腥臭外套，将之扔在一边。“我之前就听海特里斯的家伙们说过，那些家伙能够徒手击碎巨大的岩石，他们的女人能躺在一根绳子上睡觉。”

“真是厉害的地方，我还真想去看看。”阿多里克笑着说，他盯着少女将那头可怜的海怪仅剩的两根“麻花”拧成一根，这次她显得有些吃力，海怪也终于发现了她想要做什么，拼命的挣扎着，连续几次从游侠手中挣脱，想要潜回海中，但都被游侠的怪力给拉了回来。

“能把这么大的怪物玩弄在手中，你该庆幸她那一巴掌没把你的头拍碎。”

“感激洁莱琳的保佑。”

“那怪物又回来了！”一名水手大声喊道，船上的人们立刻又紧张起来，只见被他们击退的克拉冈再次从冲了回来，它的触手已经全部再生，头部的伤也好了一大半。但是怪物终究是怪物，衰弱的智力让它没有学乖，依旧直冲火力强大的船舷而来。

船员们已经准备迎战，但海怪似乎被另外的东西吸引住了，它盯上那具被渔网网住的尸体，融入海水的血腥味刺激了它的神经，它伸出触肢卷起那堆被浮网网住的东西，连同那些爆破弹一起贪婪地塞进了嘴里。

“上钩了，火炮准备！”见陷阱成功，船长兴奋起来，虽然火力室的炮群因为死角无法攻击目标，但甲板上那两门可动的滑膛炮正在水手们的搬动中转向，炮口对准了那只正在吞吃爆破弹的怪物。

火力手正打算开炮轰击，以引爆海怪嘴里的爆破弹，然而他突然被浇了一头海水，连大炮的引线都给淋湿了，他转身对罪魁祸首破口大骂，随即见到了足以令他惊叹一生的画面。

谢芸从海中一跃而起，她踩在木质的舷栏上，拖着那一团已经全部绑在一起的触肢奔向船头。“我发现这怪物其实不重，让我把它扔得远远的。”她对张大嘴的船长解释着，随后吩咐他们都躲远一点。

谢芸在船头站定，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拖一拽，将那只较小的克拉冈整个拉出了海面！

海水泼溅而起，淋了众人一头，同时这也是众人头一次看清这只怪物的全身，它圆锥状的头大概有四米左右，两边分别长着三片宽大的鳍，这给了它不同于一般乌贼那种头部在前，触手在后的游动方式，那被绑在一起的触肢由先前近十米的长度缩短到了五米长短，它发出尖利的叫声，使得船员们纷纷捂住耳朵。

谢芸没有在意那可怕的叫声，她像古代那些守卫城池的链球手一般，紧紧抓住那头怪物绑成一团的触肢，整个人都旋转了起来。怪物的身体在她的操纵下刚好避过第一根桅杆的顶端，在空中连续划了几个巨大的圆圈，最后她突然发力，将那还在发出刺耳高频尖叫的可怜东西斜斜地扔向了几十米的高空，游侠立即攀上了桅杆顶端，借助水杉木的韧性和弹力，将自己“弹射”了出去，直冲向正向下落的海怪。

游侠在空中一脚踢中了海怪的头，她腰身扭转，全身关节瞬间发力，将跃起时就开始积蓄的“寸劲”力道和向上的冲力全部集聚到脚上，海怪头部的骨骼坚硬，不像它的身体那般柔软，被谢芸巨大的力量击中，硬生生地改变了下落的轨道，一头冲着那只刚刚吞下爆破弹的同伴飞去。

接着，它圆锥状的大头如塞子一般塞进了同伴的嘴里，顺便给对方身体里的爆破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两只巨兽的身体也被撞进了水面之下。

随着一声巨响，爆破弹中的火焰艾因石产生了绝大的威力，将包覆它的铁壳炸得四分五裂，爆速飞行的杀伤破片与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两头克拉冈的头炸得粉碎，裹着紫色血液的水柱腾起将近二十米高，浓烈的焦味和如腐烂几天的尸体的恶臭味立刻弥漫在空气之中，海怪的尸体冒着热气浮上水面，在水手们的欢呼声中，谢芸从空中稳稳地落到离船不远的海面上，下坠的力量在水面上激起一朵不大不小的浪花。她站起身来，向一直看着她的艾琳致意，表示自己的表演已经结束。

然而艾琳却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让她看看自己所指的地方。

游侠转过身，疑惑地看着远处的海平面，接着她立刻恍然大悟，在试探性地走了两步后，她又一次在海面上奔跑起来，速度快得惊人。

“尽量带活的回来！”身后传来艾琳的喊声，谢芸默默地点了点头。法师翻身跃出瞭望台，顺着桅网慢慢向下爬去。

她从克拉冈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感到很奇怪了——深海的生物会出现在海面，而且还具有如此强烈的攻击性——这让她断定是有人用法术召唤了这两只生物。虽然体内的魔力仍旧乱作一团，但勉强还能聚集一些到眼睛里强化视觉感官，加上瞭望台的视野宽广，她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海面上的那个披着带有伪装魔法披风的小点。

召唤者竟然保持如此近距离的站位来观察战场，看来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不过是一个心高气傲的愚蠢家伙。法师轻蔑的笑了笑，轻盈地跳到上了甲板。

“她去干嘛？”船长走到法师身边，好奇地问道。

“抓它们的老爸。”艾琳向两只克拉冈的尸身努了努嘴，一屁股坐到角落里的一个箱子上。

在某些场合，亲王会暗自庆幸自己的酒量颇大而且并没有贪杯的坏习惯，他抬起头，看着大厅中上百名贵族男女，宽厚的手掌不由得握成了拳头。一位侍从来到他身边为空杯斟酒，他都没有注意，只是竖起耳朵去听那些酩酊交谈的喧嚣。

这些人从伊迪瓦塔纳大公国的各个领地赶来参加丰收节举行的宴会，宴会从早晨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据说伊迪兰特城堡的宴会大厅能够容下一千两百人在此聚餐，四张巨大的长条餐桌每张都能坐满三百人，参与宴会的人们也不会感到拥挤。阿蕾蒂女王在攻下北方诸国后曾在这里举行宴会，参加的贵族，民众代表，以及为战争投资的富商总共达到了四千多人，人们不得不分成两个批次轮流入席。

现在大厅里香气四溢，仆人们端上抹上香辛料的煮小猪肉、肚子里塞满松茸和培根的烤鹅、烤野鹤、切成大块的瓦蒂哈拉野牛腿、涂上蜂蜜和胡椒的牛排、与西兰花搭配的各种烤肉串、蒸得透熟的全鸭、牛脑泥、香肉血肠、大麦水果汤、炖牛肉、培根蘑菇浓汤、用醋和料酒去腥的鹿肉、猞猁肉，从西方的阿德伦迪伯国运来上千磅养在藻类和盐中的海鲜，阿莱德海的鳕鱼，切成片的白鲑，下酒的生蚝和蛤蜊、钳子足有一人手掌大小的海蟹、堆成小山的熏鲱鱼和鲑鱼片、全身通红的巨龙虾和以及数量众多的烤鳗鱼、漂亮花纹的贝螺以及清新的淡菜也颇受人们的喜爱，从德罗阿莱茵河上游以及罗娜因湖捕捞的直口鲮、凶猛的鲈鱼、回到上游产卵的王鲑和鲇鱼、胖头鲢，还有品种丰富的螺狮和贝类，鱼子酱和蜗牛也是必不可少的美味，洒了盐的面包和燕麦饼干到处都是，拌入培根的土豆泥，小甜菜，芜箐、豌豆、角豆、大豆、南瓜、黄油菜花和洋葱，最后是烤苹果以及馅料各异的派。

乐师们不停的演奏各地的曲子，时而优美，时而激昂，那些弄臣小丑也得到了领主们的赏赐，正卖力的为他们演出，引起一阵阵欢乐的哄笑，一些无法贵妇人无法忍受觥筹交错的喧哗，带着她们的侍女离开大厅来到花园，欣赏那里正由“施昂黎剧团”演出的舞台剧，《肯泰尔山的恋情》和《烙钢矛尖》已经演完，现在正在表演的剧目是《德比西的蔷薇》。

好一片歌舞升平，繁荣昌盛的景象。然而，姑母所带来的和平还能持续多久，这庞大的王国又能在侄女的手里行走多远呢？

特伦施德拉·冯·伊迪瓦塔纳·特罗尼安在心底默默地感叹。他端起金杯，小口品味这来自拉尔洛平原的极品佳酿，放任红酒带来的甜美果香在唇齿间滑走，一丝微笑在他唇角浮起。

他站起身来，蓝紫色的长袍随之摆动，袍角边缘的金线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胸前那用翡翠和黄金制作的孔雀纹章也熠熠夺目，他抬起双手，全场立即安静了下来，宾客们交头接耳，小声猜测着主人的意思。

“丰收节！”亲王举起酒杯，他的声音在城堡大厅中回荡，就像战斗时吹响的号角一般浑厚有力，“我的父亲自我七岁时就带我参加这个节日的宴会，直到现在已有二十四年，然而我父亲只陪我度过了其中的四分之一都不到。”他叹息着，伤感的情怀席卷整个大厅，谁都知道伊迪瓦塔纳三世是一位功勋卓著的英雄，阿蕾蒂女王亲自将他的棺椁送回领地。“也许我不应该在这么欢乐的场合提起伤心事，但它能让我们记住那些开疆拓土的英雄们，让我们记住那些为国捐躯的伟人们！”亲王激昂愤慨起来，连连咆哮，金色的络腮胡抖动着，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头威武的雄狮，“荣耀赐我克洛诺斯！荣耀赐我特罗尼安！”

贵族们纷纷站起，高举手中的酒杯给予亲王以回应，“克洛诺斯万岁！”所有人一起饮下杯中的酒，无论多少，“伊迪兰特万岁！伊迪兰特万岁！”

亲王知道，这群贵族还有一些并不服从于自己，他们崇拜在战场上无往不胜，被称为圣女王的阿蕾蒂，同时也敬爱她亲自指定的王座继承者，那位聪明可爱的年轻侄女——现任的女王陛下维多丽娅·冯·特罗尼安——即使她在放弃伊迪瓦塔纳的孔雀，继承罗兰多姆的不死鸟纹章时只有七岁。

“宴会将持续到明日，所有客人都请听从我唯一的要求……”他清了清嗓子，大手一挥。“……请尽情享受这丰收的喜悦，愿此福运连绵不绝！”

“连绵不绝！”大厅中又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呼喊，盖过了乐师们重新开始演奏的《收获之喜》，特伦迪诺伯国的迪恩·托亚尔斯伯爵在乐曲开始前赶走了竖琴手，他亲自上阵，手指拨动琴弦，带来一串美妙清脆的弦音。与他熟识的贵族们高声称赞，不认识他的人也不得不为他的琴声鼓掌。

眼前的一切在伊迪兰特亲王眼中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他坐在椅子上静静思索，仆人们为他端上各式各样的菜肴，他机械的挑选一小部分，然后将剩余的赠与那些他所看重的贵族，比如特里尼尔伯爵，他掌握着卡特罗半数的军马；瓦迪哈拉德联合领的几位子爵和伯爵也收到赏赐，因为特兰尼斯山中的铁矿和银矿从他们的手中流出；普莱诺维恩城的盖拉尔伯爵，阿德伦迪的古尔甘等等。

这点东西不足以收买那些人的心，我的侄女能给他们更多。

他不敢小看这位十七岁的少女。

记得当时以洛米克罗家族为首的贵族们普遍认为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执掌朝政是阿蕾蒂女王年老昏庸做出的错误决定，但这孩子在四年前平息洛米克罗叛乱时所展现的智慧和勇气，连他本人都不不得不叹服。在她的领导下，南方以罗廷顿伯国与阿拉玛恩伯国为首的武勋贵族势力再次抬头，舰队维护着海上的秩序，商队享受着海运和河运带来的便利，魔法行会的传送门送走一批又一批的行商，南部王国一片繁荣的景象。战乱连连的北方也逐渐安定，诸多谋反者还在床上妄想时就遭到灭顶之灾，罗兰多姆诸边领国无一不为之臣服仰慕。

最要命的是她那位护卫兼情人的公主殿下，年仅二十一就成为了三位“密拉斯坦级”魔剑骑士之一，实力毋庸置疑。她俩现在如胶似漆的关系使得王国中最为强大的肯莱顿火蛇已经缠上了不死鸟双爪，用它那能够溶化一切的白焰保护着不死鸟唯一的弱点。

三百余名圣王铁卫随时随地守护她的安全，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拥有顶尖武艺的骑士，就算西肯德的刺客们全体出动也无法伤她分毫。神秘强大的魔剑骑士团和皇家魔法学院护卫着王都，那是她的家；万国、肯莱顿、蔷薇之心三大骑士团的五千余位有名有姓的卓越骑士向她发誓效忠；四万名兵强马壮的骑兵为她守护疆土；五万全副武装的重装侍卫军持矛立盾环绕王座四周，抵御一切外敌；还有那些支持着她的那些贵族们统领的私人卫队也全都匍匐于她的脚下。

阿尔卡娜在上，这个女孩只用了十年就变成了一个几乎无法动摇的巨人。她只需要动动手指，那些王国中的叛逆就会人头落地。

太可怕了，阿蕾蒂姑妈怎么会培养出这么恐怖的一个猎人，而克洛诺斯就是她的狩猎场。

安德罗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女孩只出动了她的一条猎犬就轻而易举的咬断了杜鹿公爵的脖颈。女孩剥去最宝贵的毛皮和鹿角，随后将他的鲜肉烹调成菜，送给他的老婆吃了个干净，骨头和内脏用来引出以萨瓦家为代表的三条恶狼，它们囫囵吞下那些腐烂的器官，咬碎骨头，贪婪地吮吸其中的甜美骨髓，却没想到女猎人的弓箭已经瞄准了它们，正等待时机蓄势待发。

可怜的家伙，或许孔雀应该救救它们，但鲜艳的羽毛实在太过显眼。而且，他原本的位置是在不死鸟的一边，那三只恶狼太过凶恶，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使他伤筋动骨，成了猎人的晚餐。

北方的巨熊隐藏在猎场之中静静等待，满身伤痕的它现在根本不敢与猎人碰面，而南部的巨龙正在猎捕东部丛林中的猴子们，猎人与它早晚有一场生死之战。（注1）

“您看上去胃口不好，殿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打断了亲王的沉思，他转过头，发现自己认识那个说话的男人。

万国骑士团驻伊迪瓦塔纳的第二军团长琼卡·德·普莱诺维伯爵，盖拉尔·普莱诺维伯爵的弟弟 。骑士团扩编后，军团长米佳娜·冯·艾因斯贝恩女伯爵调往罗兰多姆，而伊迪瓦塔纳则由他驻守，而这位。

“是的，如您所见，阁下。”亲王微微一笑，“您听说了吗，王都传来安德罗公爵的死讯，西肯德的刺客们真是无处不在，让我为那柔弱的侄女感到由衷的担忧。”

“在此特殊的时刻，我们还在狂欢庆贺，现在的贵族们都没有了阿蕾蒂女王时代的精神。”伯爵叹了一口气，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罗兰多姆距离我们太远，况且女王陛下有她的魔剑骑士团和皇家魔法学院，殿下也不用担心女王陛下的人身安全。”

呵，看来他是在主动邀请呢。“阁下说得有理，然而家族的训条不敢遗忘，时刻警戒（注2），阁下，时刻警戒。”

“您的父亲特伦依德殿下一定会为您如此遵循家训而骄傲，愿您拿起祖上的剑和孔雀翎头盔，捍卫您的荣耀。”伯爵向亲王行礼表示尊敬，“诚如兄长所说，您确实是一位值得尊敬和效忠的领主大人，而并非那些一旦拥有力量就只贪图享受现在的贵族女孩。普莱诺维家族的剑已经为伊迪兰特服务了上百年，我尊敬的殿下，希望您能再次接受我们的效忠。”

看来盖拉尔德工作没有白做，他已经把话挑明了，如果再不接受，反倒让我显得没有决断力。“特罗尼安永远接受朋友的的帮助，”亲王起身同他握手，“身为阿蕾蒂女王陛下亲自册封的高等骑士，您的剑理所应当为陛下服务（注3）。”

“我们将永远追随。”子爵谨慎的说，“请原谅我打断您享用丰收的果实，先行告退。”

“阁下不必在意，还请接受我的礼物。”亲王让侍从将自己桌上那只红烧的珍贵巨蟹赐给子爵，“请您也尽情享用伊迪兰特城的酒肉。”

普莱诺维答谢后退至一边的餐桌，亲王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心情畅快了许多，他开始享用侍从们端上的美味佳肴，随后又有十几名领主前来向他宣誓效忠，其中瓦迪哈拉德联合领的首领布兰德子爵得到了他赏赐的鳕鱼和鱼子酱，而特里尼尔伯爵则端着一整只涂满蜂蜜的烤野猪腿回到自己的座位。

“您做得很好，殿下。”一位年轻的男子的声音不知不觉传到他的耳中。“不过在我看来，那些贵族老爷们的誓言不值一个金布维。啊，请您不要转过头来，我身上带有隐形的魔法，那样会让您的样子十分奇怪。”

“您怎么会在这里？”亲王略微惊讶，“阁下不应该待在罗兰多姆吗？”

“小丑还在罗兰多姆监视着王宫的一举一动，而且那位大人希望得到殿下的面见，他最近心情很不愉快。”

“那么，请让他再等一会吧，待这些人开始半醉半醒时，我可以考虑出去走走。”亲王低声吩咐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如您所愿，殿下。”男人的声音逐渐飘远，“我们在您的书房等候您的大驾。”

或许可以换个地方，亲王又想起了安德罗的下场，或许书房真的不是想象中那么安全的地方。

男人目睹了整个过程。

虽说在这片海洋中，克拉冈并非顶级的掠食生物，而且这次顺应其召唤而来的两头克拉冈都还处于生长期，并未完全成熟，然而其强大的力量足以对付这艘小小的武装商船了。

看来目标似乎比想象中的更为强大啊，已经很久没有遇上如此棘手的猎物了。

这让他兴奋得难以自抑。

他没有完全控制克拉冈，但它们不能退却，只能攻击船只。自那声震颤云霄的爆炸过后，他自身的魔力消耗仅仅过半，而且还能感觉到刻印中还剩下一大半魔力，所以他打算继续跟着这条失去船舵无法转向的帆船，等待下一个机会。或许这次我可以用到人鱼？他满意地盘算着。

直到……他发现一个身影正向他冲来。

她能看透我的伪装？男人还没来得及细想，对方已经快要冲到他的跟前，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甚至让他来不及解除全身的漂浮术。太快了！男人惊叹不已，肾上腺素的分泌使他极度兴奋，他向后跃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冲到他的面前，一把就扯掉了他的伪装披风和面具，将他丑陋的容貌整个暴露在阳光之下。

阳光，最为讨厌的东西！男人惊叫着，解除了漂浮术，噗地一声钻入了海中。他握紧手中的法杖，用力一抖，海面立即腾起一道圆形的水浪，将水面上的那人围困其中，接着那道水墙化作无数尖锐的长矛激射而出，破空之声连水中都能清晰地听到。

海洋的力量在我手中，在海中挑战我，简直是自寻死路。男人洋洋自得地想到，他转身想要浮上海面活捉那个偷袭的家伙。没想到刚刚扭过头，喉骨就立即被一股大力拽住，那力量强横霸道，轻易将他拽出了水面，就如同自己刚才召唤的克拉冈卷走一样。

男人的双脚离开了海面，悬在空中，暗紫色的独眼中印出一张美丽俊俏却稍显肮脏的脸，一对清澈无比的纯金眼眸镶嵌其上，闪烁着怀疑的光彩，这些都属于那位掐住他脖子，将他提出水面的那名黑发少女，她的长袍上的紫色血渍还未被海水洗涤干净，乌黑流利的长发绑成一个马尾，披在她的后背。

“你是谁，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少女开口问道，语气中多是疑惑，而并非敌意。男人盯着她的眼睛狂妄地笑了，想从他的嘴里挖出情报信息，那是不大可能的事。少女微微不满，她的手捏得更紧了一些，但她故意翘起指头，没有让锋利的指尖甲嵌入男人的喉咙。

他妈的，这妞儿的力气可真大。

男人咬紧牙关，他一抖右手的神器，少女身后的海面激起一股高耸的水柱，化作无数诡异的利剑刺向她的后背，然而少女不躲不避，任由那些水剑刺上自己的身体。她突然再次加大了手中的力量，男人立刻呼吸受阻，喉骨几乎快要被她捏碎，魔力的操控随之中断，法术立刻就被破除了，失去控制的水柱无力地回归大海的怀抱。

“不要再帮清洗我的衣服了，它已经干净了许多。”她低声说道，卡住他脖子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让他不至于窒息而死。

魔法对她完全没有用！这是什么可怕的能力，“老鼠”那家伙可没有向自己提到过！男人不由得伸手去抓那只卡住自己脖子的手臂，没想到碰到的却是一阵冰凉的金属感，随即传来的是手掌被锋利倒刺割破的疼痛。

“看来我只有把你交给她了，等她恢复后看看能从你脑袋里挖出些什么东西。”少女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了男人的下巴，以熟练的手法和极大的力量轻松卸掉了他下颚与上颚的连接，以防他咬舌自尽。男人疼得大叫起来，被迫张开的嘴巴喘着粗气，然后，左臂突然也不属于自己了，肩关节脱臼的钻心疼痛使他全身的肌肉都开始抽搐。

少女将卡住他的脖子的手换成了右手，看来接下来就是右臂了。男人用这宝贵的间隙中在心中以保住右手中的神器与激怒对方的天平间作出了衡量。

他立即进行了反击，难得他作为一名除了魔法以外体术也算不错的法师。男人猛地抬起右脚，踹向少女的小腹，同时他忍着脖子的疼痛用力向上一窜，想让最致命的部位脱离少女的手，然而他几乎撕破了自己的喉咙也没能挣脱那只钢钳，脚底随即传来踢中铁板一般的感觉，腿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刀砍斧斫般的痛苦立即席卷了他的意识。

少女左腿轻抬，用膝盖截住了男人卑鄙的一脚，接着就是借力打力的反顶——她曾经在德莱宁家的旧别墅门口用这招压碎了海德罗克矮人佣兵那最坚硬的头盖骨——普通人类的骨头根本经不起她这么折腾。男人虽是法师，然而身体未经魔力强化，自然也列入普通人的人选之中，腿骨随即以一声清脆的断响以及插进肌肉中的骨刺作为代价，让主人尝到了随意使用它的后果。

“看来我应该让你根本无法动弹。”少女微怒，她原本打算卸掉男人的几个关节，如果认错了人她也可以轻易给对方接上，然而这家伙的反抗如此的无耻，如果不是她反应迅速，那一脚肯定会踹到自己的下身。随即她以牙还牙般一脚踹在对方的左腿膝盖上，男人痛苦地低声呻吟，同时感觉到左腿以一种夸张的角度折断了。

见鬼，这娘们的脚简直堪比矮人的重锤。

男人在心中诅咒着，他仍旧没有放弃保住手中神器的念头，他忍住痛苦，再次将魔力聚集于法杖中，随着他右手的颤动，少女脚下的海水突然爆发，溅了她一身海水，还让她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呼喊，但这个法术也仅仅只是吓了她一跳，在海水刚碰到她的身体，其中蕴含的魔力就被她的身体吸收干净了。

少女并没有放开抓住男人喉咙的那只手，然而那份被侮辱羞耻感立即加倍，这使她真正发怒了，甩手就用力给了男人一个耳光，扇掉了他右脸颊的所有牙齿，脊骨差点被打断，他眼前直冒金星，然而长久以来的受审训练并没有让他昏迷过去，直到右手被少女的钢拳用力一捏，接着重重一抖，男人知道自己整条右臂连带掌骨全都已经碎裂，随即过量的疼痛涌向大脑，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噢，你干得真不错。”艾琳踢了踢甲板上那无法动弹的身体，耸了耸肩，“下颚，左肩脱臼，右小腿断裂骨折，左膝盖粉碎，右手就没有一根完好的骨头，喉咙也快差不多碎了，真该让万国骑士团那四名审讯官学学，特别是保卫者马歇尔大人，他总是为弄断犯人的哪根骨头而发愁。”

“他是个无赖，弄得我浑身湿透，特别是……”谢芸不好意思说出对方在她的脚下使用了魔法，让她的双腿间湿成了一片，“……我又不敢打他后脑，刚才为了对付海怪，我又解开了两道力量封印，稍微不注意就会把他脑袋打碎……反正你会治疗魔法，就算他不是主谋，那也能治愈他的伤势吧。”

“你还知道你力量过大呢！”艾琳大声嚷嚷着，刚刚被她赶走的水手们又围拢了过来，船长阿多里克也忍不住好奇心，在船尾偷偷注视着这边的情形。“不过幸好你把这东西带回来了，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就是这家伙召唤了克拉冈，罪有应得。”她晃了晃手中的那根名为奥洛尼·比尔提昂之手的法杖。

“什么？就是这家伙害死了我六个兄弟？”船长阿多里克那颗满是粗须黑发的脑袋从船尾探出，愤怒的表情让艾琳觉得他恨不得把这个男人连皮带骨一起烤了然后吃下肚去。“他妈的，我今天一定要把他切成肉块喂阿玛兰辛的鲨鱼。”他跳到船舯甲板上，挥舞着自己的佩刀，这柄利器刚才为他斩断了六根克拉冈的触肢，几乎已经卷刃。

“您不用着急复仇，现在这家伙全身的骨头就没一块是好的，哪也去不了。”艾琳拦住阿多里克，“等我的魔力恢复后就能侵入他的意识，我们会知道他从哪来，到哪去，为什么会突然袭击我们。”

“这烂肉害死我这么多兄弟，还弄坏了我的船，你要我放过他？”

“我才没有说这样的话，既然他想让克拉冈来吃我们，那您让他去喂鲨鱼我可是举双手赞成。”艾琳笑着说道，“不过我得弄清我们这些人到底值几个钱，又是谁花钱来买我们的脑袋，看清楚，阿多里克。”她将男人的身体翻转，然后指着他的腰带，那里有一个明显的标记，骷髅中间插着一柄匕首，“你有会雇佣一位西肯德的法师刺客来杀你的仇人吗？”她晃了晃手里的法杖。

“这个倒没可能吧。”阿多里克摇了摇头，“你刚才说这破玩意是什么？”

“这是一柄早就绝种的召唤杖，来头不小呢。”艾琳得意地指了指着杖尖上的那枚微微发出蓝光的艾因水晶，“古老的玩意，那家伙就是用这东西从深海里召唤了克拉冈并加以控制。”

“虽然听不懂，但这玩意肯定很值钱吧？”船长一听说这是件稀有的法器，立刻来了精神，根本没兴趣知道这东西的历史，他舔了舔舌头，盯着艾琳手中的法杖。

“没错，用这个换来的钱肯定能买条人鱼！”水手们也露出一脸贪婪的表情。

“其实你们就算拿了这东西也卖不出去。”艾琳笑着说，“这玩艺已经因为之前的召唤已经失效，魔法店的家伙也不会收购这种早已过时的东西。而且这种品相的法杖，大概只能扔到旧货铺去换几个银米杜，也许魔法学院的研究员会想要这种古老的东西，不过你们都知道，那些家伙老奸巨猾，不将价格压到最低是不会出手的。”她无奈的耸耸肩，“如果你们还是想要，就得问问我这位朋友了。”艾琳指了指谢芸，“人是她抓的，东西也是她缴获的，也就是说，你们想要就得去找她谈条件。”

“我倒是没什么条件。”游侠摇了摇头，“不过我的朋友是法师，这东西或许对她有点用处，所以我想送给她。”

船长一脸失望，他还以为是多么珍贵的宝物，结果在艾琳口中这东西已经变成一件不值钱的垃圾。

“不如来想点实际的吧。”她将一个湿漉漉的口袋扔给阿多里克，船长疑惑地打开一看，满满一袋子拇指大小打磨规整的蓝宝石立刻让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众人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这家伙身上带的好东西不少，不过这些东西我实在太多，刚才闲麻烦差点没扔进海里。我喜欢那破玩意，因为我是个法师，而你们喜欢值钱的东西，因为你们是商人。”

“行，行，没问题！”船长哈哈大笑，他有着海上民族特有的豪爽，况且他是海商，明白自己现在这两位小姐面前处于劣势，一个是强大的法师，另一个是能将克拉冈扔上天的东方人，他也不想为争夺一个不值钱的古物而丢了性命。说起来还是宝石和金布维尔更对他的胃口，这些东西在缺乏矿产资源的海特里斯销路很好，足够他再多买几艘船，建立一个自己的海上商会或者是海盗船队。

双方谈妥后，船长吩咐了两个船员将那个男人搬进船舱，并且好好看守。其他人则留在甲板上维持帆船的航行。他又从船舱里抓出了六个家伙，让他们去底舱用浆来为行船改变方向，这几个水手垂头丧气，因为他们之前在克拉冈袭击的时候战战兢兢地躲进船舱之中不肯出来，错过了这次发财的好机会。没有参加战斗的人就没有资格得到战利品，这既是海盗的铁则，也是商人们的信条。

见众人各自散去，艾琳才将法杖收入自己腰间的小包中，她走到谢芸身边，挽着她的手臂。两人走上船头，望着遥远的海平面，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黑线，是久违的陆地。

“那其实是一把神器。”艾琳见船员都在肿部和船尾忙活，她才小声对谢芸说，“名为奥洛尼•比尔提昂之手，上一次出现的时间能够追溯到三千四百年前的精灵战争时期，以海洋半神洁莱琳的儿子奥洛尼亚的鲜血锻造而成，他凭借自身的半神力量四处挑战，最后死在了精灵领主艾西多拉的手中，因为这小子说话实在难听，侮辱了艾西多拉的妹妹，精灵领主用这块水晶捅进了他的心脏，并且加上橡木枝封印了他的灵魂，后来这东西被艾西多拉抛回大海……结果连他母亲也不要他了。”

听了艾琳的描述，谢芸确信了自己的想法，自己在接触那东西的时候就能感觉到生命搏动的气息，里面的灵魂似乎在与自己对话。虽然她并不在意这柄法杖的价值，但很庆幸自己没有将它送出去，毕竟这柄神器的来源是跟自己身份相同的半神之子。如果某一天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东西，在其他人手中送来送去，她能够想象艾琳愤怒的样子，说不定她会将那些人一个一个剥皮抽筋，然后在他们的身体上涂上蜂蜜喂狗熊和蚂蚁。

“我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小笨蛋。”她哼哼地说道，手指有节奏地在对方腰间敲击，“我可不会让你变成奥洛尼亚现在的模样，毕竟这家伙太过狂妄，为了一句话就杀死了他的守护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罪有应得。”

她靠在谢芸的肩膀上，“我的莉雅大人，虽然我的生命为你而存在，但你会舍得夺走我的它吗？”法师撒娇一般的蹭着游侠，她以前常用这种方法来对付因为某些事而坐在庭院中发呆的阿尔卡娜，总能让她重新挂上微笑，然后摸摸孩子的头，给她一个温柔的吻。

谢芸并没有如艾琳所想的那样，她只是转过头，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不会这样做的，艾琳。”她拍拍对方的手。“我只是在想，如果某天我也变成了这种东西，你会怎么做呢？”

艾琳愣了一会，随即发现答案其实就在她内心深处。

“用尽一切办法，让你重新站在我面前。”她一字一句地回答，她的眼睛与阳光下的大海有着相同的碧蓝色彩，其中闪烁着坚定无比的光芒。

“我相信你。”谢芸点了点头，随即向她微笑。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在谢芸身上新发现的这一点让艾琳感到十分有趣，不过现在还是先逗弄逗弄她好了。

“没错，相信我。”她戏谑的说，“现在你身上的味道就像一只被剥了壳的螃蟹。”看着满脸通红惊慌失措的游侠，艾琳掩着嘴笑了。“快去洗洗吧，我的好莉雅，还有半天我们就能登上陆地了。”

（注1）巨熊指指矮人的特尔曼帝国，巨龙指奥克斯玛帝国，龙是奥克斯玛皇家的纹章，后面的猴子则是东方克伦斯勒王国，这个王国主要人民均是半精灵的后裔，习惯于丛林作战，奥克斯玛人将他们称作“猴子”，目前两国正在交战状态。

（注2）Watch anytime，时刻警戒，是伊迪瓦塔纳亲王家的家族训言

（注3）（Your sword for Your Grace）一语双关，Your Grace又代表国王，也代表低一阶的亲王或公爵，同时还可以指王后。

沉迷冰与火之歌不可自拔，马丁老爷子喜欢写衣服和食物，所以我也参照了一些他的写法。

读者朋友们为啥不吐槽啊！！！求吐槽啊！！！狠狠的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