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lligoo 于 2012-6-6 15:22 编辑
甜點篇(1)──不服輸的天才
監控者的領域遭到大量書籍所占領。
潘德莫尼中央塔的頂端，向來是蕾格烈芙所偏愛的立足點。
在這裡，低頭就能俯瞰整座都市街景；抬頭便能以最近的距離眺望廣袤蒼穹。蕾格烈芙還未成為監控者前就熱愛觀賞天空變化莫測的樣貌，即使是現在被工程師們視為全知全能者的她，面對無垠藍空也會不由自主的升起崇敬愛慕之心。
另外，平日裡除去歇憩的飛鳥，就只有蕾格烈芙會造訪此處，屏除了閒雜人等的干擾，讓她能在不受外再干涉的情況下專心執行監視工作……當然，這只是預設的理想狀況，由於「某人」不時叨擾的緣故，使得高塔之頂往往難以保持平靜。
但是，儘管早就作好會在執行任務期間遭到騷擾的覺悟，蕾格烈芙仍舊無奈的發現，自己始終還是低估了「某人」行徑怪異的程度。
“吾說……瑪格莉特啊。汝這又是在演哪齣？”
很難得的，今天是蕾格烈芙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身邊異常的景像終究還是令監控者失去了往日的沉著──只見高塔頂並不寬廣的面積上堆砌了大量書籍，蕾格烈芙嬌小的身軀被厚重書本所建構的高牆所包圍，就連些許轉身的空間也沒有，粗略估計，在這半徑僅僅不到三公尺的圓形空間內，便放置了超過百本的書籍，數量之多讓蕾格烈芙不禁認真的擔憂起高塔頂的平台是否會承受不住重量而崩塌。
“嗯？小蕾格妳叫我嗎？”
漫不經心的聲音從書牆另一端傳來，將書本搬運至此的元凶瑪格莉特也一樣被淹沒在大量的書籍之中，和蕾格烈芙之間被數十本艱澀的技術書刊所隔離，雖說只要動用感知系統還是能清楚掌握到瑪格莉特的動態，但數量過多的書籍仍然還是讓蕾格烈芙無法直接「看見」瑪格莉特。
“吾問汝，汝難道要將此處建為汝的私人圖書館嗎？”
“怎麼可能呢？小蕾格妳怎麼忽然開起這種無聊的玩笑了？我只是為了準備某項研究而在查詢資料罷了。”
瑪格莉特在書牆圍繞下，曲起雙腿坐在平台上，專注的翻閱著手裡的書籍，隨口回答蕾格烈芙的話。
“那根本沒必要特地把書堆砌在吾這兒吧？汝這與其說是在查詢資料還不如說是在找吾麻煩吧！”
“胡說甚麼，小蕾格妳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呢？我可是在百忙之中還特地抽空來陪伴妳啊。要不然妳總是一個人待在這裡豈不是很孤單又無聊嗎？”
“吾是監控者，在這裡是為了執行任務，本來就不需要認何人陪伴！更何況吾早就告誡過汝和吾保持距離了不是嗎？”
蕾格烈芙很懷疑，這個叫瑪格莉特的女孩腦袋究竟有沒有「聽從勸告」這項機能，要不然怎麼會連在自己連連拒絕後還能不厭其煩的爬上高塔，並對自己進行一次又一次的騷擾呢？
“真是冷淡啊，小蕾格。”
瑪格莉特氣定神閒的闔起手上的書，那起身邊的另一本繼續閱讀。
“我記得小時後，妳不是這麼死板的啊。”
“吾也記得汝小時後比現在要可愛的多了。”
“嘿嘿，原來小蕾格覺得我很可愛啊，真是有點不好意思呢~”
“汝別擅自斷章取義！”
蕾格烈芙略為煩躁的撥開了額前的瀏海，第一次和瑪格莉特相遇時，蕾格烈芙尚未獲得現在這副身體，兩人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相遇相識，瑪格莉特天真無邪卻又不顯得過於幼稚的言談博得了蕾格烈芙的好感，她抱持著些許好奇和打發無聊的心態與當時年僅九歲的瑪格莉特渡過一段堪稱相當愉快的談話時光，可是蕾格烈芙並沒有想到，就因為那次一時興起，讓她和瑪格莉特間結下擺脫不了的孽緣。
“話又說回來，汝現在不是該待在學院裡嗎？”
就蕾格烈芙所知，瑪格莉特現在就讀於潘德莫尼北區的某所工程師學院中，那是一所水準相當高的學院，現今許多高階工程師也都是畢業於該學院，理論上應該不會允許瑪格莉特這種逃課行徑才對。
“這妳不必擔心，我已經取得導師的許可了。”
瑪格莉特的語調裡多出了一絲輕蔑：“學院裡的老頭們只要你能拿出足以讓他們閉上嘴巴的成績，他們也懶得去管教學生的行為。說穿了，我認為那個地方唯一有價值的就是豐富的藏書罷了，與其辦學院，不如直接改建成文獻庫還要實在一點。”
“汝才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小丫頭，少自以為是了。”
蕾格烈芙知道瑪格莉特的才華無庸置疑，但也正因如此，她更不能放任瑪格莉特繼續抱持這種自視甚高的想法，驕傲往往會毀了一個天才，數百年的生命裡她早已見過太多的例子了。
──這只是為了潘德莫尼工程師的水準著想，僅此而已。
她在心中為自己找好理由，說服自己這番言論並不是針對瑪格莉特這個人，而是對一名可能成為高階工程師的人才所提出的諫言。
“學院裡認何一名師長的見識都比汝多出不只一倍，單論這點，他們就有著直得汝學習之處，工程師本就是傳承前人經驗開創新局者，汝這種傲慢的心態只會毀了汝與生俱來的才能。”
蕾格烈芙語重心長的說完這番話，可惜瑪格莉特似乎完全沒有悔改的心態。只聽到書牆後傳來一陣輕笑。
“說得對，小蕾格。學院裡的老師都比我要來得有見識許多，但是要說見識的話，我不是還認識另一名比認何人都還要超出許多的工程師嗎？”
“唔……”
“沒錯吧，要論見識有誰還能比得上小蕾格妳呢？所以啊，與其跟著那群老頭，還不如待在小蕾格身邊能學到更多東西嘛。”
“……但是吾並非汝的導師啊。吾乃監控者，和學院導師所負責的職責並不相同。”
“工程師不就是要能從身邊一切擷取出所需的數據和知識嗎？所以我所能學習到多少，和妳的身分並無關聯啊。”
“汝啊……就是不聽勸對吧？”
蕾格烈芙放棄和瑪格莉特進行口舌之爭，言詞詭辯向來就是藍髮少女的強項，和她爭論往往只是在浪費時間，這點蕾格烈芙早有體悟。
“我只是，想待在小蕾格身邊而已嘛。”
瑪格莉特以俏皮的語調回敬，但蕾格烈芙並沒有忽略隱藏在她聲音中微弱的寂寞。
嘻皮笑臉有時也能算是一種武裝，讓人們忘卻了自己的脆弱。而瑪格莉特正擅長於此道。
──話說回來，這丫頭的父母……
關於瑪格莉特的訊息和回憶被一一喚醒，蕾格烈芙將原先已到嘴邊的話語又吞了回去。
──說穿了，也只是個怕寂寞的丫頭啊。
明知道監控者不該有多餘的憐憫，但瑪格莉特對蕾格烈芙來說始終和他人有著不同的地位，或許是因為多年前兩人便以相識，又或許還有著其他原因……
蕾格烈芙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亂數導致自己總是在面對瑪格莉特時作出不合常理的判斷。她只曉得，現在她是很難再說出認何話來趕走瑪格莉特了。
監控者與少女工程師先後陷入沉默，平台上恢復一片寧靜，唯有風聲和翻動書頁的聲響綴飾著這涼爽的午後。
大約又過了幾個鐘頭後，蕾格烈芙忽然起身小心挪開了包圍四周的書叢，瑪格莉特環抱著書本倚靠書牆打瞌睡的模樣呈現於她眼前。
“唉。老是給人添麻煩的丫頭。”
蕾格烈芙雖然嘴上抱怨，但仍然放輕了動作避免吵醒熟睡的藍髮少女。仔細一看，她白皙的臉龐上竟有兩道深深的黑眼圈，足見瑪格莉特疲倦的程度。
“這丫頭究竟在做甚麼研究啊……欸？”
蕾格烈芙收拾散落的書籍，忽然發現這些書本似乎和她所想像的略有不同。
封面上並沒有生硬的工程技術標題，反而畫著各式各樣的甜點餅乾甚至於奶油蛋糕，她又連續翻閱其他幾本書，這才確認了，瑪格莉特所帶來的書籍其實全部都是甜點食譜。
“她……該不會是把整座圖書館裡的甜點食譜都搬來了吧？這算哪門子的研究啊。”
蕾格烈芙皺起眉頭，將一本本甜點食譜重新疊好。她現在完全弄明白了，為何瑪格莉特今天會特地搬運一大堆食譜到高塔上來，又為何會一副疲倦部以的模樣。
這一切都起因於兩天前，瑪格莉特帶著她一時興起所作的餅乾來和蕾格烈芙分享時，結果那些餅乾卻遭到蕾格烈芙毫不留情的批評，當時瑪格莉特甚麼也沒說，只是臭著一張臉走下了高塔。
“受不了……汝這個不服輸的丫頭呦。”
蕾格烈芙嘴角勾起無奈的苦笑，伸手輕輕撫摸著瑪格莉特那一頭柔軟的天藍色短髮，琉璃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憐惜。
刻意堆放了大量的食譜只是在向蕾格烈芙示威，這名性格倔強的少女用自己的方式在向監控者宣告她將從失敗中站起。只可惜，蕾格烈芙直到剛剛才發現他的暗示。
製作的甜點被批評對一般人而言或許只是小事，但看似處事悠哉實則為極度完美主義者的瑪格莉特卻不會滿足於「不及格」的現狀，她一旦發現自己的失敗，便會想進一切方法去彌補不足、跨越障礙、超脫現狀後將「失敗」轉為「成功」。
“傲慢？吾還這數百年簡直就是白活了。這孩子和傲慢二字根本搭不上邊呢。”
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引以為傲。蕾格烈芙看著瑪格莉特柔弱卻不失堅毅的五官低聲呢喃。
時間彷彿又回歸到過去，年幼的天才工程師與尚未化為人形的監控者，在陰暗的地底密室中共譜出一段奇妙的友情。
“汝喔。究竟叫吾該拿汝怎麼辦才好呀。”
熟睡中的瑪格莉特沒有聽見蕾格烈芙的低喃，她就像隻貓兒般輕蹭著蕾格烈芙的手掌，順勢依靠到監控者的身上，調整成更舒適的姿勢。
這個午後，過得格外愜意。
瑪格莉特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她驚訝的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家臥房裡的床上，有人替她換過睡衣並蓋好棉被。有可能作這事的只有蕾格烈芙，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最不可能做這種事的人也是蕾格烈芙。
“我該不會是得了夢遊症？”
瑪格莉特狐疑的四處張望，她看見床頭櫃上放著一小盤烤好的餅乾，以及一張字條附在旁邊。
“不會吧……”
她抓過字條，只見上頭以工整到宛若出自於打字機的字跡書寫著簡易的餅乾製作方式，敘述簡潔卻毫無疑漏，就和所熟識的某人的處事風格一樣──簡潔有力。
雖然字條裡除去簡述食譜外就沒有其餘的字句，甚至連一句簡短的問後也沒有，但這樣反而更讓瑪格莉特確定了寫字者的身分。
她抓起一塊餅乾湊到嘴邊咬了一小口，酥脆的口感搭配適當的甜度，一股淡淡的香氣在唇舌間擴散，刺激著人們的食慾。
“哼。不過如此，也沒有多好吃啊。”
說著不認輸的話語，嘴角卻無法控制的泛起了濃濃的笑意。
甜點有時並不只是單純的食物，更是能使人心情愉悅的魔法。
瑪格莉特遙望窗外月色，認真思考起將「甜點和人類情緒之關連」作為期末報告主題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