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星夜流萤 于 2012-7-3 16:00 编辑
(一)
冬末春初,随着新学期的到来,我从广州来到湛江实习。
初到的感想?
不习惯大概是唯一的感想了。
不过在经过几个月的实习,也渐渐地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除了一点,就是这里的方言,即使同样说的粤语,我依然是感觉无法融入到这里。因为我说的是广州话,而他们说的是湛江话。更别说这里还有其他和粤语完全不同的几种方言,听说除了本地土生土长的外,还有从潮汕话,客家话,闽南话演变出来的。不同方言间有着明显的区别,虽然我听起来都是一样的。
而偏偏我实习的地点是医院,做的是医生,接触这些说着和自己的语言不同的病人也就成了工作的内容。
这让我更加感觉到无法融入到这里来。
今年的春天很冷,而夏天却突如其来地到来了。闷热潮湿是岭南地区的夏初最主要的天气。
龙舟水接连地降下,而气温始终徘徊在三十度上下,没能降下去,天气异常的闷热。
而更加让人受不了的是即使是实习生,医生也都需要穿着白大褂。也因为是实习生,所以经常会被指派去满医院跑。
现在我也正是在做着跑腿的事情,正和病人的家属一起把整张病床给拉去放射科拍胸片。虽然拉病床并不累,但是在这种天气之下做这种事总不会有什么好受的。
而还有另一件事就是不管再怎么样,穿着这件白大褂就只能不抱怨,只能默默地继续干活。或许唯一可以抱怨的就是这样的事情竟然没有交给同科室实习的男生,而交给了我来做。但实际上这又是不能抱怨的事情,因为我也不希望去拜托这个男生。
门诊大楼有很多来看病的人,人群间我却只留意到她。
一个人坐在挂号处前的椅子上的她看上去很安静,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和大楼里聒聒噪噪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点儿格格不入的感觉。
一头长长的黑发看上去细细绒绒的,上面夹着一个可爱的兔子发夹。清秀的脸上带着个黑框眼镜,让她看上去更加富有知性,也更加像是一个大姐姐。
真的是一个美丽的人。
明明穿着的只是很朴素的白色短袖T恤和中筒裤,也不是什么名牌,甚至可以说是烂大街的货色,但她穿着却显得如此的好看。
明明头发上夹着的是和大姐姐般成熟而富有知性的面容不搭配的可爱的带有稚气的兔子发夹,却不会让人感觉有不协调,更不会让人有她在做作这样的想法。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面上似乎有些微笑,又似乎没有,也或许根本就不是在看着我吧。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我却感受到她和我有着某种类似的地方。
短暂的对视之后,我只能别过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继续推着病床。
等再次经过挂号处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了。
果然,这种天仙般的人物,不可能会出现在我人生当中吧。
“小雨,有新收,17床。”才刚刚回到科室,带教的徐医生就这样跟我说了。
“嗯”只是简单地给了个回应,我就跟着她走向了病房。
已经在医院几个月了的我,新鲜感和冲劲早就都消磨的差不多了。不会再像刚刚开始的那时候那样会期待看到多一点的病人。
现在心中剩下的也就那么些职业的责任心了。
不过这次,新收的病人让我有点被震撼到的感觉了。
因为,病房里的是我在门诊大楼看到的那个女孩子。
她还是很安静地坐在床沿,一个中年妇女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这样通常意味着的是病人是她,而不是那中年妇女。
“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徐医生很直接地问在床上的她。
“这几天有点气紧。”回答的是那中年妇女,但是回答的却是我听不懂的本地的方言。
“是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徐医生也用方言问。
“有一周了吧,每次都是走没多远就喘气了。”
“那有没有咳嗽呢?”
“有一点…”
两人互相问答,我以及她都只能在一边,什么都不做。
我听不懂她们的对话,而这个女生,似乎对我感兴趣。
她眼睛忽然看向了我,发现我在看着她,她嘴角弯了起来,矜持地微笑了。
是礼节性的微笑吧,她乖巧文静的外表看起来,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我也回报以微笑,却发现自己戴着口罩,即使笑了她也看不出来。
问诊过后,徐医生给她做了个常规体格检查,然后就带着我返回办公室了。
“开检验单吧,名字和住院号在这里。”面对我,徐医生用的都是普通话,说着她递给了我病历的首页。
她的名字是文雪晴啊,或许是由于她本人那么的漂亮吧,我觉得这个名字也非常的好听。
“那诊断写什么?”我问。
“写胸腔积液查因好了,这样容易写病程。”
“嗯。”
“锁骨上能摸到肿大淋巴结,应该是有感染。”徐医生只给我说了这一个体征。
“嗯。”
每次两人都在忙着写东西的时候,她都会多多少少地说些有关无关的事情,而对这些话,我每次都只是“嗯。”
因为,我总是感觉到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有时候是她听不清我的口音,有时候是我听不清她的口音,她说的我嗯她,我说的她也只是嗯我。
“那主诉是‘胸痛9月余,加重伴气促7天’?”
“记得体查要写上左锁骨上触及一肿大淋巴结,约2X2 CM,质中,活动度可,无触痛。左下肺叩诊音浊,呼吸音减弱至无。”
“嗯。”
依然,我只能采用“嗯”这样的回答。
对于实习生来说在内科的工作其实很简单,每天早上八点交班,然后查房,接着就是写医嘱写病程,补回以前没写的出院,偶然有新收有出院有操作也都是要写一大堆东西。
一天用掉三四管的墨水其实是很平常的。
也通常在这样子不停写东西当中,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在饭堂,我又遇见她了。
我坐在饭堂的一个角落里吃饭,她忽然出现在了我身前。
“医生。”
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带着湛江口音的白话,听着虽然有些别扭,但感觉和在竹林里听着风吹动那样,竹叶摩挲的声音,竹子触碰的声音,清脆的沙沙声,细小的咚咚声, 糅杂在一起,很宁静很安逸,听着会让人内心平静下来。而她的声音也能产生这种让人平静下来的效果,很柔和。
“嗯。”被她的声音所吸引了的我只能匆匆忙忙地回应了下,或许是这种有点手忙脚乱的回复有点愚蠢吧,她“嗯哼”地微笑了一下。
“我可以坐在这里吧。”说着,她已经把手中的饭盒放在我对面的桌子上。
“当然可以了。”我回答的也是白话,但是是广州口音的白话。
她坐下之后没有再说话了,我也根本不懂得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有不少类似的地方啊?”忽然,她问了这样的问题。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也在看着我,清澈的双瞳仿佛想要看穿我的心思般盯着我的双眼。
“嗯?是吗?”我别过了眼睛,回答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嗯,你我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再次看着她的眼睛。
漆黑有光泽的双眼里没有玩笑的意味,很认真的神色。
“难道你不觉得吗?”她再次问到。
“……”我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双眼看向了一边。
我是有察觉到的吧,我是有感觉到我们有着某种类似的地方的吧。
“哼哼。”她眯起了眼睛,轻笑了一下:“还是说只是听不清我说的话?”
这次她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来问我。
“或许是吧,不过或许也不是。”我也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来回答。
“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吧。”笑完,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我迟疑了一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回到宿舍就看到手机的屏幕上写着“文雪晴”几个字的新短信。
“我这样会不会有点太突兀了?”
“不会。”
“这样就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雨。”我回答的是昵称一样的外号。
“你的名字和你一样可爱呢。说起来雨,这几天应该是要下龙舟水了。”
“嗯,天气都闷热成这样了。”
……
……
这样,不知不觉的互发短信之中,我大概了解了她的状况。
性格和看上去不同,是一个很开朗很活泼的人,很健谈,很会找话题。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呢。
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了,因为她似乎不打算让我知道太多,而她却一直在问我的状况。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有发生过。
是班上某个一直沉默寡言的男生,某天上课的时候他向我要了我的手机号码,然后的两天里,他一直发短信过来。
问了这个问那个,还说一大堆自以为有趣的事情。
明明面对面的时候连话都不敢跟我说,在短信里却说这么多,还写诗,甚至还想要约我外出,真的是有够恶心的。
雪晴也是那种人吗?
但是明明发的短信都类似的,而我却没有感觉到厌烦。
甚至回短信之后会很期待她的回信。
果然同样的事情由不同人做,效果还是会有很大的不同吧。
下午,雪晴需要去做好几个检查,但是当徐医生说让雪晴一个人去的时候,她一直在摇头。
结果,我只能跟着一面坏笑的她离开了科室。
“我可是帮小雨你偷懒的哦。”
雪晴和我之间的对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地用普通话来表达了。
虽然都是带着各自乡音的不标准的普通话,但是凑在一起之后才发现,其实已经差别不大了。
“但那些东西我现在不写完,今晚就要加班写了。”
“那更好啊,我可以再见到你呀。”
“……”
“怎么走的那么慢呀?”
她回过身问我,而我只能别过眼睛,不看她那秀丽的面庞。
“既然要偷懒了,就走慢点,偷久一点…吧。”
“那我们检查完,顺便外出去吃个雪糕?”
“拖太多时间也不好…徐医生也会有话说的。”
“不会,就当在做检查的时候排队排久了就可以啊。”
“我还穿着白大褂,不好外出。”
“没事,很近而已啊。”
“这样…”
最后,我找不到借口了。
和平常一样,拍胸片的时候我没能和雪晴她一起呆在拍片的房间。
因为负责拍X片的医生会把我们这些实习的也叫到控制室里面,不单单是为了让我们可以看着X片机控制台的屏幕,可以多多少少地学到些影像学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让我们躲避X片机的辐射。
“那么多积液了?”
屏幕上看到雪晴的左边胸腔已经是厚厚的一片白色。
“这样的话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的状况。”医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
“嗯。”我也就只好模棱两可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雪晴的诊断上写着的是胸腔积液查因,和字面上说的一样,就是病因未明。
胸腔积液的病因有很多,心脏病可以,肺炎也可以,其他的像肺结核啊,肺癌啊,结缔组织病啊什么的,真的是有很多很多。如果不找出病因治疗的话,对症治疗效果虽然是立竿见影,但是完全不能解决问题,引流一次,可能没多久就又会再积起来了。
而像雪晴这样年轻的女生,应该只是肺炎或者结缔组织病吧,再不就是肺结核了,肺癌的可能性应该可以说是没有吧。虽然跟这几个病的有关症状体征都不明显。除了偶然的几声咳嗽,雪晴身体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走路走慢点,也就不会有气紧的感觉了。
不过老师不是常说,没人会按书生病吗?很多时候都是需要做一段时间的治疗或者活检才能知道病因的。
“小雨喜欢吃什么味道的雪糕呀?”在做完检查之后,我和雪晴一起在小卖部的冰柜前,她问我。
“呃…其实,雪糕我都喜欢。”
“怎么可以这样子犯规的,必须要选一个哦。”
“那…香草吧。”
“那这个牌子的好吃。”说着,她从冰柜里翻出了一个香草味的奶昔雪糕递给我。
“谢谢。”说着,我接过雪糕。
“那我就要…”
雪晴似乎在犹豫着些什么,在冰柜前左看右看的,一直在呢喃着些什么。
说起来,今天的太阳并不很猛烈,天上也还弥漫着一层厚厚的雾气,但也正由于这种湿热的天气,我才更加感觉到闷热。
没有风呢。
站在小卖部门前的大树的阴影下却感受不到一丝风。
“叮铃…叮铃…”
忽然,听到清脆的风铃声。
没有风,声音却在耳边回响,身边应该没有风铃吧,但是这么明晰的声音应该就在我身边的才是啊。
四处搜寻一下,只能看到马路的对面有一个奇怪的女孩。
明明这样闷热的天气却穿着层层叠叠的长长的飘逸的齐胸襦裙和轻薄透明的半臂,手中撑着的小小的伞明显的只能作为装饰而不能遮阴。而最奇怪的莫过于头发,是银灰色的,色泽看上去很自然,完全不像是假发。
这太不自然了,这么热的天穿着这种一身蓝黑的华丽的汉服,裙子拖在地上,完全看不到脚。这样子虽然很好看,但不管在冬天还是夏天,这样的装束都完全和这世界有着不协调不搭调的地方。
声音的来源是她吗?
女孩走路的姿势也很优雅,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风铃碰撞的清脆的声音也随着她的步伐有规律地响起。女孩柔白的面上很淡漠,并没有关注周边的一切的样子。
看着她,心中不由地升起些怪异的感觉,自己见到的真的是人么?
“怎么了?那边有看到什么东西吗?”雪晴突然在我的身旁,看着我看着的方向,问。
“没…没有。”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路对面就已经是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
“哦。”
似乎只是随口回应我而结束了这个话题的雪晴却比我更加在意那个方向。
大概是刚刚她也看到了那个女孩子了吧。
晚上,我如期来到了科室,今晚徐医生不值班,值班的医生似乎是在值班室里面看电视了,偌大一个办公室只坐着一个我的同学。
我没有坐到办公室去,因为,办公室很大,桌子却都排放在一起,而那里只坐着他。
直接去找雪晴吧,于是我放慢了脚步,默默地经过办公室,走到病房去。
雪晴正一个人呆在病房,可能是刚刚洗过澡吧,她的头发有点湿,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一套淡紫色兔子图案的两件式长袖睡衣。
看到我走进房间,她似乎很高兴,立刻就走了过来:“小雨~”
她拉着我的手,走到房间里面。
“来,帮我梳梳头吧。”她放开了我的手,坐在了凳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病床边上的床头柜上已经多了一面镜子。
“?”我有点不知所措。
“所以说,帮我梳头。”她回过头来,用她那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双瞳看着我。
“嗯。”
拿起吹风筒,吹动着她那长长的头发,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梳了一下,头发细致柔滑,捻起来很舒服,很有趣。拿起梳子毫不费力地穿在她湿湿的头发上划出一道道整齐而密集的竖线。呼呼地响着的风筒让洗发水的香气弥漫了开来。
明明都是长发,她的比我更长,发质却比我好多了,发梢也完全看不见分叉,色泽也匀称有光泽。而洗发水淡雅的香气更让这一头秀发更趋完美。
“不用摆出一面那么认真的表情来梳呀,放松点就好。”在我有点入神的时候,她忽然说。
原来我看上去是一面认真的表情吗?
“想要什么发型就由小雨你来决定哦。”
“嗯。”迟疑了一下,我点了下头。
“竟然是双马尾,小雨你的口味有点老土哦。”雪晴一边在镜子前左右扭着头,一边说:“不过这样也挺好看的,很适合眼镜。”
我只是简单地用桌面的橡皮筋把她垂下的头发扎成两条垂下的马尾,没有任何修饰的发型大概才是最适合雪晴的吧。
“嗯。”
“对了,小雨你的手机里是怎样写我的名字的啊?”
“文雪晴…”
“那样多见外啊,你可以叫的更加亲密的啊,像文文,雪雪,晴晴什么的。”雪晴说的像是笑话又不像是笑话的东西。
“那叫雪晴就好了,叫那些也不太好。”
“不需要害羞啦,像小雨这么可爱的孩子,应该更加开朗一点的啊。不过想想,这样子害羞说不定才是小雨你最大的亮点哦。”
“呃…”我感觉面有些热了,于是低下了头。
“不用一直站着啊,坐坐呀,帮我梳完头还一直站在旁边,看上去就像个丫鬟一样。”她回过头看着我,左手食指亲到嘴边,语气间是俏皮的玩笑。
我看了看,没有凳子,只好坐到了床边。
不过,我刚刚看上去有想是丫鬟吗?不过雪晴像个深闺中的大小姐倒是真的。
“嘻嘻,一听到命令就慌慌忙忙地坐下来,更加像个丫鬟了。”
“怎么会…”
“你的反驳好无力哦。难道说…”
她站了起来走到我身前,弯下腰,俯身看着我。
“你真的想当我的贴身丫鬟?”
她的面好近,语气有点使坏的玩笑的感觉,但双瞳却并没透出玩笑的意味。
“呜…”
我别开了面,但被她伸出的右手手指托着下巴,不让我别过面。看到她的眼睛,我不由得别开了双眼。
根本就没办法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她的双眼。面上好烫,心跳也好快。
“害羞的小雨也很可爱哦。”
“嗯…”发出的声音有些奇怪。
“小雨你的声音好可爱哦。”
“嗯…”还是那种暧昧的奇怪的声音。
“呐…小雨,你能看着我吗?”突然,雪晴舍弃了那使坏的语气,很温柔地问我。
“嗯…”我没有表示答应或者拒绝,也没有看向她,只是扭动了下身体,往后退了一点。
雪晴没有就此放过我,她也跟着靠前了一点。
“都那么久了,小雨也没有认认真真地看我一眼呢。”虽然没能看的真切,但依然能感受到雪晴的面越来越靠近过来了,她的气息已经触动着我发烫的双颊。
我依然没有表示,只是再往后退了一些,这次雪晴也爬到床上了。
“呜…”面对她的进逼,我根本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想法和语言。
“别再逃避了,小雨,当我的贴身丫鬟吧。”
“嗯…嗯?”一时间,我理解不了雪晴的话的含义,也理解不了接下来的事情。
雪晴的面没有再靠近过来了,她闭上了双眼,屏住了炽热的呼吸。
唇上感受到了柔软的触感。
还有草莓那甜美的气息…
“嗯!”
雪晴吻过来了!
“呜…”喉咙里响起些意义不明的细微的声音。
当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我的双眼已经不自觉地闭上了…
意识似乎已经无法跟上嘴唇传来的触觉,身体不由自主地任由她怀抱起来。
咪起眼睛,稍微看了一眼她,如此近的距离,可以看清她那长长的睫毛,感受到她灼热的气息,闻到草莓糖果般甜美的味道,碰触到樱桃般鲜嫩而柔软的双唇…
而正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有什么金属掉地上的声音。
而正在此时,我才想起病房的门根本就没有关上…
也就是说,这一幕已经被某人看到了?
我连忙推开了压在我身上的雪晴,看了眼门口。
有一个不锈钢碗和镊子,以及褐色的棉球散落在门外的走廊上…
天空很晴朗,只有零零散散的几片云浮在天上。
月亮并没有出现,这也就为星星们出场提供了机会。
很难得的不是一片橘黄的夜晚,幽蓝的夜空上点缀着点点的星星。
大楼的楼顶上站着个身影。
矮小的身躯,一身仿佛和天空融为一体的深蓝色衣服,就这样一个人站在天台的边缘上。
风拂动着裙摆,拨弄着长发,但她完全没有在意着会吹乱她头发的风,手中撑着的那把小小的伞也没有收起来。
“呐,苍术,为什么要执着于那个女孩子,她不是应该已经把生命都给了你了吗?”不知道那里传来了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女生的声音,明明只有一个身影,但话语却像是在和谁对话一样。
“这次不是她。”被称为苍术的女孩子双唇缓缓开阖了几下,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那会是谁呢?”另一个声音依然响起,依然完全找不到来源。
“两个目标…”
“两个?哪两个啊?”
“哼…”少女轻轻地冷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是准备的时候。”
(二)
手机的闹钟一如既往地响了,不过和平常不同,这次我是一直在等着闹钟响。
为什么会等待这每天清晨破坏睡眠的元凶?
因为昨晚根本就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一个晚上的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又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回来,只知道窗外一直都只有路灯的灯光以及苍蓝晴朗的夜空。
昨天被雪晴强吻了,而这又被人看到了。
虽然没有直接看到是谁,但是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只能是要去换药的人的,这样想就只会剩下一个选项。
就是那个在同一科实习的同班同学,那个见面的时候不敢说话,却时不时发短信过来的那个男生。
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让我一晚上都难以入睡,是因为被雪晴强吻还是因为被那个男生看到了?
亦或是两样都有?
想着等下还要回去科室,两个人都是不能避免地会看到,那时候我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呢?或许开开玩笑,然后笑几声就能轻轻松松地把这种尴尬的感觉都去除掉吧,但这种幽默感却是我最缺乏的。
我的话,估计只能沉默着,没人说出口的话就一直沉默着,当那样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吧。即使气氛变的尴尬,即使心中会多多少少地担忧着,只要不说出口,没有更多的人知道的话就可以了。
走进办公室,他立刻抬起头看着我,两人四目相对,我连忙低下头,没有再接触他的视线,不知道在身后的他是不是还在看着我,是不是还在想着昨晚的事情呢?
刚刚短促的对视间,他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应该是不打算提起昨天的事情了吧。
护长的一声“交班”让我们之间的尴尬气氛得到了缓解,交班之后的查房也让我们会有一段时间不会相遇,至于查房的内容,其实无非查看病情变化,告知病情,告知医嘱,征求病人同意,以及提示病人欠费。
但是查房就意味着要和雪晴相遇了。
虽然天气很闷热,但我和徐医生都戴上了口罩,而她右手比我多戴着个一次性的塑料手套。
按着床号逐个逐个地查房,没多久就查到雪晴了。
雪晴坐在床上,看到我进房间,只是给了个微笑给我。
雪晴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
徐医生和雪晴的妈妈则开始常规的查房的对话。
雪晴依然是一副秀雅中带着些可爱的打扮,眼神很柔和,和昨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空寂的眼神要有神多了,甚至可以说是放射着些奇怪的光芒。
她再次微笑了起来,这次眯起了眼睛,侧着头笑了一下。
看上去像是礼节性的微笑,但是看着却如此让人心醉。
“啊…”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沉醉起来的我不自觉地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徐医生有点疑惑地问。
“没有。”我慌忙回答。
再瞄一下雪晴,她曲着左手食指亲在嘴边,微微颤抖着,无声地笑着。
这次我没有再看着她,而是装成在听徐医生和雪晴妈妈的谈话。
雪晴的微笑真的很美丽,动作都很小,很有气质,真的和深闺中的大家闺秀一样,那我就真的像个丫鬟吗?
“等下给她做个胸穿吧。”徐医生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我的思考。
“嗯…?胸穿?”
“等下查完房你就去准备下胸穿的东西。”
“哦。”
因为是胸腔积液查因,所以做胸穿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准备东西也是很快的,胸穿包,利多卡因,小注射器,大注射器,无菌手套,碘伏,棉签,纱布,胶带,这样子就都准备好了。
这时徐医生也已经把知情同意书写好拿了过来。
“小雨你做过胸穿没?”徐医生问我。
“有。”知道徐医生是打算把做胸穿的机会给我,于是我连忙说有。
“那是在哪里做的?”
“模拟人上…做过几次…”回答的有点底气不足了。
“……”
有点哭笑不得的沉默后,徐医生问了下我做胸穿的步骤,以及注意事项,最后,还是决定让我来操作了。
找穿刺点,消毒,戴手套,铺巾,麻醉很容易地就完成了。
即使有过几次提示雪晴应该做什么,应该摆什么姿势,但是雪晴一直没有说话,完全看不出昨天那股主动的热情。
是因为昨晚强吻我被别人看到了,心中有悔疚吗?但是刚刚查房中的表现又不太像。
还是只是因为徐医生在旁边,雪晴也就不好意思说话呢?
而此刻会感觉到气氛尴尬的大概只有我和雪晴吧,徐医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份沉默,依然在一旁看着我,偶然会有些提问和纠正。
右手握着穿刺针,左手按在雪晴背部的穿刺点的两边。
雪晴的皮肤很嫩滑很有弹性,也和她的名字一样雪白。
针头抵在雪晴的皮肤上,用力,刺不穿…
针头太钝了,加上我用力也不足吧。
“嗯…”雪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呻吟,是刺痛了吗?
难道麻醉其实失败了?
不过雪晴之后也没有再出什么声,是强忍着,还是根本就没事呢?
我没能清楚,但我清楚我给的力气不够。
用尽全力的话应该可以穿进去吧。
但是万一太用力,穿刺过头了刺伤到肺…
或者用力的时候方向偏了,刺到肋骨上,或者针头断了…
可能也因为这样子有了太多的顾忌,我根本就下不了大力气来穿刺。
最后,穿刺由徐医生来进行,我只负责用大针筒把胸水抽出来的体力活。
徐医生在穿刺完就离开了,只留下我和雪晴在病房里。
“不用气馁啊,下次再来就可以了。”病房的门刚刚关上,雪晴就开口了。
“嗯。”
“我的话,可以让小雨随便穿哦。”见我反应似乎不怎么样,雪晴再次开口说话。
“嗯。”听到雪晴的话,我更加只能这样子回应了,天似乎又热起来了。
“还是说,因为是我,所以才会不忍心用力刺进来呀?”
“嗯…可能吧…”
“嘻嘻…”
“怎么突然发出这种傻笑?”
“小雨,昨晚我跟你说的,当我的贴身丫鬟吧。”无视了我的问题,雪晴突然说出这种不合时宜话。
“…”
“不用害羞呀。”
“这…根本就不是害羞不害羞的问题啊。”
“那你为什么还不答应呢?”
“…”难道她只给我答应一个选项吗?
“我是认真的。”面对我的沉默,雪晴用认真的语气说:“我想你成为我的人。”
“…”
“还是说,你有喜欢的男人?”
“没有,绝对没有。”我连忙否认了。
“这种反应…”雪晴的语气有点怀疑。
“…”
“是昨晚看到我们亲亲的那个?”
“……”
“动作有点乱了哦。”
“他只是一个我的同学而已…”
“这说法真别扭,一个‘我的’同学啊…”雪晴故意强调了那个“我的”。
这种话什么时候还能这样子解析的?
“只是他表达过对我有好感而已…”
我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能耐可以在在雪晴的追问下靠蒙混过关,所以只好回答了。
“所以你就开始在意他了?”
“嗯。”我模棱两可地随便给出了点反应。
“你是不是发现他经常在偷瞄你?”
“嗯。”
“你没有经常留意他的话,是不会留意到他经常瞄你的。”
“嗯…不对!”
“小雨你又害羞了。”
“没有。”这次我直截了当地否认了。
只是听着我那短短的回应就说我是在害羞了么?虽然是感觉房间里越来越闷热了,头上也开始冒汗了。不过这都是因为门窗都关着,我还要戴着口罩和帽子还有手套的缘故,身上的白大褂也是元凶之一。
“小雨你不能喜欢上他哦,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我没有喜欢他。”
“这种时候说得越决断就证明你越有这个想法哦。”
“…”
我决定不再说话,因为我弄不明白雪晴究竟是想要我不喜欢那个男生,还是要我喜欢那个男生。还是说,她根本就只是想要欺负我而已?
雪晴喜欢欺负人,明明才认识第二天,她却已经完全脱去了刚刚开始时远望着她的那股清雅脱俗的外衣。
不过在有外人在的时候,她却一句话不说,最多就只会给我个微笑,依然保有着那股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感觉。
明明是那么会说话的人,却似乎不愿意和其他人说话。
不过有些时候真的还是宁愿她一直能保持着不说话的状态。
因为一旦被她盯上,我根本就没有可以反抗的能力。
昨天的强吻是这样,今天这个话题也是这样。
或许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反抗吧。
因为雪晴也说过了,她和我有着某些相似的地方,也有着某些特别的吸引力。
中午落下的那场小雨并没有让气温降下来,反而和太阳一起加重了空气中的湿热,使得这个下午更加的闷热了。
办公室竟然还没有空调,还真让人难以相信这医院还是家三甲医院。
雪晴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去找她,但是短信一直没有断。
我回她的短信总是能立刻收到回复,我却只能在工作中抽出一点点时间回复。虽说工作其实也就只是写东西,但是这些东西足以让我没多少空闲的时间。
而雪晴现在的职业是病人,那空闲时间应该是相当的充裕了吧。充裕到跟我聊起端午节和高考的事情了。
而对于我来说,只有端午节假期这个话题会有意义。
但是雪晴却似乎对这个话题没兴趣。
不过想想,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看过龙舟了呢?
都忘记了。
对于龙舟的印象已经大抵只剩下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下午放学,去亲戚家吃龙舟饭时路过河边看到的那几艘没有人,桨放在座位上,锣鼓倒下,旗子和龙头龙尾都不见了的停在河沿的龙舟了。以及上课时依然明晰听到的远处的有特别节奏的锣声,以及杂乱的爆竹声。
这几天除了临近高考,也临近端午,粽子也大量出现了。
我也有吃过,好吃或者不好吃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我可以清楚的知道,这些粽子和过往的那么多年来吃过的都不同。
大概这也是地域差别吧。
雪晴很热情地招呼我,想要我去她的村子里看龙舟,吃粽子。
我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答应。
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发现这个地方和我老家的不同了。
“下午那个17床的可能需要做淋巴结活检了。”早上徐医生是这样对我说。
所以我已经开过会诊单请外科的医师来准备上手术室做个这样的小手术,也开过医嘱,利多卡因、敷贴也都准备好了。
但是一张检验结果却让我所做的这些都白费了。
下午临近下班时间,送检验结果的人到来了,放下了一大叠检验报告单。
其中包括了几张雪晴的检查结果单。
“那个17床不用做淋巴结活检了,已经在胸水里面找到癌细胞了。”看着报告单这样说的徐医生并没有在语气间投入什么特别的情感。
而在旁边的我只能感受到有如世界停转般的震撼,天气也仿佛不再闷热难忍了。
是癌症引起的胸腔积液,是癌症引起的左锁骨下淋巴结肿大…
一切都被解答了。
诊断上的问号被拿掉了,因为诊断整个换掉了。
是肺癌。
雪晴才二十多岁吧,才比我的年龄大几年吧。
但是她却患上了理论上是中老年高发的癌症,而且已经有淋巴结转移了。
或许一般人不清楚,但是我却知道淋巴结转移意味着什么。
“那剩下需要做的就是找出原位癌,然后再选放疗或者化疗了。”徐医生的声音不知道能不能传入我的脑中。
已经有转移了,治疗的难度增加了,即使治愈后复发的几率也增加了。
“明明那么年轻。”徐医生拿出手机,一边说:“我先打电话给外科的医生说不用做淋巴结活检了,小雨你去叫17床病人的家属过来吧。”
进到病房,雪晴和她的妈妈都在。
但是两人却完全看不出有在聊天的痕迹。
两人只是都在看着电视上的电视剧,却明显的是有同床异梦的感觉。
雪晴双眼中并无神采,很是落寞的感觉,是不喜欢这个电视剧吗?还是不喜欢房间里的气氛呢?
看到我走进房间,雪晴的眼神中似乎是放出了些光芒。
我却只能躲开她的视线。
“阿姨,徐医生叫你过去讨论些事情。”
我不知道这种气氛下用这样的说法会不会让雪晴以及她的妈妈产生疑虑,也或许只是我自己心中想多了吧,毕竟此时我心中有着些芥蒂。
偷偷瞄到雪晴,她依然看着我,嘴上多了些微笑。
我还是只能躲开她的视线,转身离开了房间。
心里好难受,雪晴的微笑此刻只能让我更加更加的难受,让我更加更加不忍。
“已经确定了是癌症了。”徐医生和雪晴的妈妈说:“今天早上胸穿抽出来的胸水里面找到癌细胞了。”
“癌症?”雪晴的妈妈似乎有点不能理解。
“嗯,但是还不知道是肺的原位癌还是转移癌,而且那个有淋巴结转移。”说着,徐医生指了指X片上的一个白点,继续说:“我们也不能确定有没有其他地方转移,最好还是做个CT看看吧。”
“那还可以治好吗?”
“现在还很难说,她的身体状况还是很好的,等确定了癌症的原发灶和类型以后再选择治疗方案的话可能会取得比较好的疗效的。不过都已经转移了,不治疗的话大概只剩下半年不到的寿命了。”
“只剩下半年不到的寿命了?”雪晴妈妈面上的表情凝固了,而我也感觉不到自己能做出什么表情来。
“那也只是可能而已,因为有很多事情我也不能说保证的。不过癌症的治疗对身体损伤很大,能延长这么几年寿命也已经很好的了。”
“……”
“最主要还是因为癌症已经有转移了,已经是晚期了,治疗的效果也不会那么好的了,也会很容易复发…”
那一天,我依然躲着雪晴,我怕看到她,也怕想起她。
我有和雪晴说过我讨厌医生这个职业,因为病人看多了,人会变的麻木。
今天我哭了,或许应该是叫做泣,因为那是有泪无声的。我只能躲到厕所里,偷偷地哭。
原来,即使变的麻木,当伤心的事情来到的时候,也还是会忍不住流泪的。
从饭堂拿着盒饭正在走回宿舍的路上,手机响了,是雪晴的短信:“一个下午没见到你,好寂寞哦,小雨今晚能过来陪我吗?”
“……”
我没有回复,在知道了雪晴的病情之后,我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她。
雪晴是个聪明乖觉的人,如果我的态度和表情有异常的话,雪晴是一定会发现的。
我却无法做到把这样的想法都埋藏在心底而不暴露,那就是说,雪晴会察觉到些什么的,虽然这些什么会是什么,我无法确定,也不知道雪晴能不能察觉到自己的病情是如此的严重。
现在的雪晴身体状况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有点胸水,但是对症地把胸水都引流掉的话就可以消灭这个引起的症状了。这样雪晴看上去就又和正常人一样了。
只是,以后,不管治疗还是不治疗,雪晴的身体都会越来越差,问题也会越来越多…
面对这种时候,我应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三)
“叮…叮…”又是清脆的风铃的碰撞的声音。
明明一直都感觉不到外界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却如此的明晰。
猛然抬头,看到通往宿舍门前的滑梯的小屋前站着那个穿着蓝黑色汉服的小女孩。和昨天看到的一样,还是看上去就觉得热的装扮,手中的那把伞也完全看不出除了装饰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效果。
现在仔细看看,真的是个可爱的小孩子。
银灰色的头发,紫水晶般晶莹通透的双瞳,稚嫩的面颊上泛着些淡红,皮肤看上去也很水嫩柔滑有弹性。
风铃清脆的声音还在响着,我却听不出来源。和昨天不同,这次她站定在那里看着我,但是风铃的声音还是有节奏地响着。。
那么风铃的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大姐姐,你有无想要实现的梦想?”小女孩突然说道。
是我熟悉的许久未能听闻的广州口音的白话…
“?”我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她没有抬头看着我。
“工作,考研,思乡,还有摆脱那个男生。”
“……”
都是我最近有烦恼过的事情…
见我整个人呆住了,女孩似乎很满意,抬起头看着我,嘴角弯起了些和她天真可爱的外表不相称的狡诈的微笑:“这些苍术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当然,也都包括喜欢的人的疾病。”女孩的笑容更加的狡诈诡异了。
“雪晴的病…”
女孩没有再说话,面上也恢复了平静的表情,那紫色的双眸一直看着我。
这个在话语间不自觉透露了自己的名字的女孩似乎很明了我心中的烦恼。
这种感觉很让人不安。
但是也从中透出着些说服力。
她不是说了能实现我的梦想吗?
这女孩子身上无不透出神秘的气息,大概这就是拥有神秘力量的人所应该有的吧。
我可以相信她吗?
“大姐姐还在犹豫?”她又开口了。
“呃…”
“这也是正常。”女孩的语气突然沉了下来:“你会很快相信我的力量。”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转身走进了滑梯的小屋子里,不见了。
难以相信就是我心中唯一的想法,她的话,甚至她的存在都散发着强烈的不真实感。也正是这样,反而让我更加希望这些不真实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因为。这些是真的话,那我就可以相信这孩子的话了,可以实现梦想了。
今晚是徐医生值夜班,我需要去上夜班。而夜班的时候,我一直没有离开办公室,更没有去见雪晴。
心中带着芥蒂去见雪晴的话,肯定是会被发现的。
就这样放着,等到什么时候我能解开这个心结?
还是勇敢地去面对?
或者,依靠那个自称是苍术的小女孩?
说起来,cāng zhú这个读音能对应上的东西,应该就只有中药中的苍术了吧。
这个名字听上去不像是真名,但是那女孩子不正是一切都那么神秘吗?
那会用些平常很少见的听上去又很帅气的名字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好吧,即使想那么多,结果大概也只会是继续什么也不做,等什么时候事情自然而然地有转机的了。
“小雨,你跟2床的那个家属说说吧,要动员她把二床的那个病人转到ICU去才行。”徐医生突然给了我任务。
这个病人其实已经没救了,她的家属也并没有抱持什么希望,或者说,他们希望的就是病人能再撑十来天。
只是徐医生告诉他们,病人现在的状况能撑过四五天都很好了,而他们却希望是再撑十来天。
大概是知道已经没救了吧,所以她们坚决不去ICU,因为ICU一天是至少需要两三千块的。但是不去ICU的话,在这个病房是撑不下去的。
分歧就是在这里了。
晚查房的时候徐医生就和她说了,病人家属就一直都是说再想想再想想,结果需要我去跑跑腿了。
其实这样的工作并不适合我,我根本就没有说服别人的天赋,或者说,是没有锻炼过吧。
和病人的家属说过了,对方似乎打算用拖的来应付我们,说再考虑一会,等几分钟再自己去找医生再谈谈。
然后我回到办公室后十几分钟过去了,她也没有过来。
“二床的那个老婆婆的心跳慢下来了!”代替病人家属的是一个护士匆匆忙忙的身姿和话语。
“!”
徐医生和我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走去病房。
病人的家属正趴伏在病人身上,一直轻拍着病人的肩膀,一直在叫着:“妈,听不听到?妈?”
徐医生看了下心电监护机,说:“小雨,快做心外按压。”说着,再回过头跟护士说:“肾上腺素1mg静推。”
“已经去拿药了。”正在抢救车上翻找着准备着东西的护士回答。
“还有1mg的阿托品。”徐医生检查起病人,而我则在病人的身边做着心外按压。
床在按压之下嘎吱嘎吱地响着,但并不显的嘈杂,因为病房里一时间忙碌了起来,没人有心思去理会这种声音。
“你先出去,在这里会妨碍着我们。”
“喂,唐医生啊,你的那个2床似乎要不行了,现在正在抢救,你快过来吧。”
“再推肾上腺素和阿托品。”
我在按压着这个老婆婆的胸壁,和僵硬的模拟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原来人的身体真的是这样的软弱的。
而最大的不同,莫过于他们的头了,模拟人的头不会动,上面的眼睛是虚假的,看着也不会让人产生什么想法。而现在病人的头侧向了一边,双眼看着我,其中并没有焦点,没有神采,没有光芒。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和咸鱼的眼一样,半睁着,很浑浊,没能述说任何事情。
这眼神很让人讨厌,让人感觉心中涌起了不安。
别再看着我,求你了,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即使知道病人已经是昏迷了,意识早就不存在了,她根本就不是在看着我,也不会听从我的话,把头扭过去或者闭上双眼,但是我心中依然这样呼喊着。
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小雨你不喜欢当医生吗?”雪晴曾经问过我。
“嗯,因为医生太无情了。”
“因为看到的多了,所以麻木了?”
“大概…吧,当有抢救的时候,他们虽然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第一时间进行处理,但是这里面并不是出于自身的感情,而是出于职责。有时候还会在抢救的时候和其他医生说说笑的,当抢救完还会埋怨病人。”
“那么小雨你觉得自己会变成这样的人吗?”
“呃…大概会吧。”
“小雨讨厌这样吗?”
“嗯。”
“如果小雨讨厌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呀。”
“但是即使讨厌,人也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那样的。”
“那小雨是打算讨厌变成那样的自己?还是变得喜欢变成那样的自己?还是努力使自己不会变成那样?”
“……”
“不过,不管怎样的小雨,我都喜欢哦。”
“同学,可以不用按了,她已经恢复心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唐医生已经来了,而且病房内多了两个男医生,是急会诊请过来参与抢救的医生吧。
“等下稳定了就立刻把她送到ICU吧。”ICU医生就留下这句话,然后离开了病房了,麻醉科医生则在做好气管插管之后也走了。
唐医生在和徐医生说了些话只后,走了。
徐医生则是在交代了我不需要按那么快那么深之后也跟着出去了。
护士也在忙乎其他的事情了。
病房里就只剩下我在按着气囊来维持病人的呼吸。
我没有看病人,我害怕再看到那双眼睛,那双无神的已经比高中时候级长生气时睁圆的怒目更加可怕,更加让我的内心不安。即使现在她已经没有看着我了。
挤按连通氧气的呼吸球囊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变快了。
环视了下病房,有些凌乱,急救小车的东西翻的乱糟糟的,房间里的另一张病床已经在不知何时被拉到了一边,地上放着吸痰机,吸痰管在病人的床上发出着难听的“呼滋呼滋”的声音。
我再看了下病人,完全感受不到生气,但是看着心电监护上还存在着心跳,虽然有点慢,但是还算规律。
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的是天花板,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再看看门外,门没有关上,有人正透过门缝看着我。
是雪晴,她正看着我,面上带着些紧张与关心的表情。只是这种状况下很普通的表情,但是我却无法直视她的双眼。
我仿佛看到刚刚那病人的那双眼睛,那双将死之人的眼睛。
这个病人和雪晴一样,都是肺癌,差别大概只有一个,就是雪晴现在还能站在门外,还能再活一段不长也不短的时间,而这个,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只是,悲观的想法已经无法从我的脑海中挥去。
后来,病人转入ICU了,也就在转入ICU半小时后,她的生命正式宣告结束。
最终,她撑不到家属希望的十来天,也撑不到医生预期的三四天,她只撑了半个晚上不到…
(四)
实习生的宿舍是在一栋老旧的四层楼房里,房子有多老旧,我们这些当个过客的实习生不清楚,不过楼前的大树告诉了我们,这里已经有相当的历史了,两棵大树浓密的枝叶已经使得树下的花园只剩下枯黄的落叶,没有绿草。
以前这里是一座幼儿园,所以楼梯上的扶手都很矮,墙上的马赛克和铁门上都有些动物的图案。门前有小花园和水泥建成的小滑梯,以及一个小小的操场。不过这里早就不作为幼儿园了,都变得荒废了。
一楼三楼四楼都是空的,只有二楼住着这届的实习生,5男5女。
加上这里位于这个小区最深入的地方,本来就很安寂的,现在又已经半夜了,自然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看看时间,已经是两点多了,关掉电脑,拿着充电台灯走出房间。
走廊并不长,但是走廊的尽头隐藏在了黑暗当中,完全看不出是否有着尽头。
洗完面,上完厕所,我走向了靠着窗户的走廊。这条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外边,天空,对面的小区,还有门前的小花园。
今晚天空有些雾气,大概是因为下过一点雨的关系吧,雾气遮挡了星星,也反射着路灯的灯光,使的不远处的天空变成一片橘黄。
从2楼看向小花园和滑梯,没有路灯的光亮,那里只有苍蓝幽黑一片。
孤独地坐落在树荫底下,枯叶堆里的带着流水痕迹的老旧滑梯夜里更加显得恐怖。
不过我喜欢这种感觉,提着台灯,穿过漆黑的走廊,看着从窗户开出去就只有漆黑,上面反射着的微弱的光芒和上面映照着的自己的身体,仿佛还有谁站在窗户的另一面的样子。
有那么些恐怖的气息,却让我感觉心中平静了下来了。
看了看门口,铁门的缝隙可以看到女生的房间,门紧闭着,里面理所当然的是漆黑一片。
男女宿舍之间的走廊上挂着些女生的衣物。
她晾洗的衣物也挂在这里,我看了看,夜里有些模糊,用台灯照照过去应该可以看清楚的,但是这样被里面的人看到光的话该怎样办?
我能编出什么可以让人信服的理由吗?
站回窗边,再次看着天空。
依然是那么淡淡的橘黄。
夜里看天空的感觉很不错,心境很平静,但也会产生莫名的思念。
大概思念和思恋两个词是互通的吧,因为这种时候,我心中想起的是她。
我有喜欢的女生,而她就住在和我同一层楼,自然,她的衣服也晾在走廊上。
我想要接近她,她却在躲着我,我发她短信,她不回我短信,我约她外出,她从未答应。可能是害羞吧,也可能是不喜欢我,或许是讨厌我,也或许是害怕我。
即使是这样想,但是我还是没有打算放弃。
因为,她是我喜欢的女孩。
昨晚看到她和病人在病房里接吻了,虽然看上去像是被强行推倒吻上去的,但是没有认真的反抗,没有拒绝的动作,甚至被吻到之后还似乎陶醉地闭上双眼,都让我不能相信这真的是被强吻。
我从来不反对女生和女生有些亲密的行为,但是正常来说,女生和女生亲密,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吧
“这夜里,想要做什么?”
突然,身后传出了女生的声音,即使语气很冷冰,不像是在怒斥变态,但还是着着实实地吓了我一跳。
这种时间,这种地方不可能会有其他人在的,我心中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第一时间回过头去,走廊另一边的黑暗中走出了一个小女孩。
深色的修长长裙仿佛和周围的幽蓝的黑暗融为一体,一头银灰色在黑暗中特别的显眼,她的皮肤好白,夜里看着感觉特别的不自然。
在黑暗中特别显眼的还有她那紫色的双眸,水晶般晶莹剔透,水灵地反射这些微弱的光芒。
真的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只是这份可爱有些过了头的感觉,或者是因为这个时间这个地方所导致的吧。心中并未空余的空间来欣赏这份美丽,因为实在是有点诡异。
先不说晚上还撑着一把小小的伞,这种时节也不是穿这种长长的汉服吧,难道她不热吗?
“你是谁?”在看呆了之后,我唯一能问出的问题。
“苍术。”女孩停下了脚步,站在我身前几米处,用她那没有感情的冷冰冰的声音简短地回答我。
“苍术?什么苍术?”脑海中完全无法反应出这个读音是应该写成什么。
“名字很重要?”
“难道名字不重要吗?”
“……”我还无法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吖…”突然,一步一步接近中的苍术轻叫了一声。
“?”
“为什么有那么多蟑螂尸体…”虽然没有断断续续,但是却掩饰不了自己在强装镇静的语气。
这个小女孩是害怕蟑螂的吗?
而且是为了保持自己那神秘的气息所以才那样子强装镇静?
原来这外表怪异,语气冷寂的可爱的小女孩会有如此惹人怜爱的性格?
“在想些很无谓的东西吧,变态。”
“……”突然的冷眼和锐利的话直接刺入了我的心口:“竟然叫我变态…”
“难道想说不是变态?”
“我刚刚是在想着回答你的问题的。”
“问题?”
“为什么这里会那么多蟑螂的尸体。”
“哦…?”语气并没有投入多少的不信任,但是她双眼眯了一下,表示了鄙视。
“因为这些蟑螂是中国蟑螂,所以是会内斗的。”
“明明还站在这里看女生晾出来的衣服。”无视了我刚刚的随口编出来的回答,苍术直接用那冷冰的语气发起了进攻。
“呜…”果然刚刚我的行为都被看到了。
“根本就和地上的蟑螂一样,肮脏又低级。”苍术的语气充满着厌恶和不屑。
“啊…”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连续刺刀般的话语刺入心坎的我不禁伏倒在地上发出无意义的痛苦的声音。
“哼…”轻轻的表示了自己的胜利,苍术再次开口:“明明只是个变态,却喜欢上那个女生。”
“!”竟然连这些都知道!我连忙抬起头。
“低下头,你这懦弱的肮脏的东西。”
明明苍术的语气很冷冰,并没有投注多少的力度的样子,但是我却感觉到其间无比的威严。
我只能立刻低下头。
“想要毫无顾忌地呼唤她的名字?想要向那女孩告白?想要放开手去追求她?”
“但是…她…她也是个内向害羞的女孩子,如果我在别人面前表现的太明显的话,对她也会是困扰吧…”
“别找借口掩饰怯懦和无能,你这只配低下头趴地上过活的蟑螂。”
“我…”想要反驳什么,却有反驳不了什么。
“还不低下头?”
听到这句话,我仿佛中了魔法一样,低下了刚刚一时情急而抬起的头。
“虽然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人,不过我还是可以给你勇气。”
“!”
“即使是像你这样的渣滓…”
你够了!越说越过分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大人,比你这小孩子要年长的多了,是你的长辈啊!
心中涌起了各种各样激烈的思绪,但还未表达出来就被苍术浇灭了。
“还想要反抗?明明连偷女生的衣服的勇气都没有,还想要反抗我?”
“我根本就没打算偷…”
“没?敢说真的没有想过?”
“……”沉默…
“好吧,是有,而且是每次看到她晾出来的衣服的时候都有。”
“终于坦白承认了,你这没用的孬种、变态、渣渣。”
“呜…”还是那么的无情的话语。
“没有反驳的力量?真是没用,你就继续这样永垂不朽地活下去吧。”
永垂不朽…
这明明应该是一个用于盛赞的褒义词,在这种语境和语气下听上去却如此的刺耳。
“我好歹也是男的…志气什么的也还是会有的…”依然趴伏在地上低着头的我仿佛挤尽了身体全部力气似的才说出这句话:“我要做的话…”
“那你就偷喜欢的人的内衣吧。”
“我…”语塞了,万一我真的偷了,她会第一时间想到是我吗?原本就似乎是讨厌我的她会更加讨厌我吗?
“果然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女孩哼了一声,嘴角似乎弯了一角:“我可以给予你足够的勇气。”
“……”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语塞过后,我终于吐出了些话,头也不自觉地抬了起来:“我找不到你的话有值得相信的地方。”
“啧…”
“你刚刚露出了‘竟然骗不了这笨蛋’的表情了吧!”
“想要我用行动来证明?”面对我的反诘,女孩重新变回刚刚开始的那个冷冰冰的样子。
“嗯。”
“那看好。”说着,苍术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有精细花纹的带着血迹的尖刀。
“你要做什么?”
刀子表面看上去不像是不锈钢那样镜面般光滑,而是暗银色的在微光下反射着些浅浅的寒光,这让刀子上的血迹显的更加明显了。
苍术笑了笑,伸出左手,挽起衣袖,右手拿刀在手背上一抹…
血流出来了,流得不多,但很快就沿着手指流下去,滴落到地板上。
“来检查下。”没有理会我目瞪口呆的凝视,苍术仿佛没事似的一边走到我身前一边问。
“你想要做什么?”举起台灯,看到苍术那苍白的手背上被深深地划了一刀,血涌泉般流着。
“让你相信。”
“即使想要让我相信也不能自残啊,来,我先帮你止血吧,等下去急诊科那里处理下才行,伤口这么大,这么深,都看到深筋膜了。”说着,我正打算握紧她那纤细的手腕做压迫止血。
“血止住了?”
“哼。”苍术发出了些轻轻地轻蔑的声音
“伤口愈合了…”就在我的眼前,苍术手背上那道伤口愈合了,就像是水面被切开后那样慢慢地愈合了。
“很神奇?”
“很神奇…”
“相信的力量了?”
“嗯。”
“舔一下我的血就能获得勇气。”
“勇气真的就那么轻易得到?”
“不想得到行动的勇气?”
“……”
“来。”她抬起了手,手背上的皮肤已经变回原来那样完美无瑕,皮肤很细致,柔嫩的白皙的手背还微微透着些红润,上面还残存着几道血流过的痕迹。
“我的力量可以帮你,帮你摆脱懦弱。只要你相信我的话。”
是看我没有回应吧,她又开口说出了些像是台词的语句。
“让那些怯懦的行为得到制止…”说完这句,苍术停下了口,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拼了命,也要成为你的人…”我开口补上了这句话的后半句。
是《蒂博一家》里面的台词,虽然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的。
“你应该说‘拼了命,也要让你成为我的人’才对吧。”苍术的手在夜色下依然那样明亮,那样美丽…
“为什么要给那种恶心的人舔你的血?里面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啊?”天台依然只站着一个穿着飘飘的裙子的娇小的身影。
“是没有。”一个身影却拥有两个声音。
“那为什么要让那种恶心的人舔你的手?”第一个声音是调皮活泼的孩子的声音,听不出男女。
“不做些事情得不到信任。”第二个声音很冷,很慢,似乎没有投注多少感情在话语当中。
“但是那东西真的有够恶心的,竟然还真去做了那种事情。”
“这是计划之中。”
“还有,你今天表现的会不会有点太可爱了?”
“?”
“嗯,竟然那样强势地完全压制着那个小受,难道苍术你这个冷冰的外表里面其实潜藏着的是强悍的女王的心?”
“这只是为了增加说服力而装出来的。”
“真的?”
“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不过苍术也还是那么害怕蟑螂啊,那种小虫子有什么好怕的,要是我有脚的话,肯定看到一只踩死一只。”
“蟑螂是非常肮脏的存在。”
“不回答那么认真的话会更加可爱的啊,虽然苍术你不管怎样做都那么可爱。”
“我根本不打算变的可爱。”
“不过你的愿望不是…”
“那还需要很久才可以实现。”
“因为苍术你总是这样做些无用功啊,明明可以直截了去签订契约啊,却每次都这样子大费周章,结果还只能拿到那么一点点东西。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包括今晚的?”
“他只是顺便的。”
“?”
“事情都在掌握之中。”
(五)
刚刚一走出宿舍门口就看到他。
“哦,小雨。”在一声愚蠢的叫声之后,他叫了我的昵称。
明明我们之间关系并不亲密,也不是长辈与后辈的关系,他却又用这个昵称来称呼我。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快,明明只是个只会打个招呼,然后什么都做不了的人。
我只点了下头,然后快速走下了楼梯。
每次每次见到我,他都只会这样做,都只会叫我的名字,有时候还会说些空洞的话,真的是有够无聊的。
现在他应该跟在我身后吧,没有一丝声息,仿佛不存在似的,但是我却感觉得到,他还在我身后。
上班的路理所当然的是一样的,所以应该不存在跟踪吧,但他在我身后却让我感觉不安。
我很在意他?
不可能吧。
但是雪晴不是说过吗,我一直觉得他在意我,其实是我在在意他。
而且这在心理学上也学过了啊,投射效应,把自己心中想的想法说成是别人的想法。
难道…
“小雨你不能喜欢上他哦,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浮现的却是昨天雪晴对我说过的话。
雪晴…我是你的贴身丫鬟…吗?
所以我是你的人,所以我不能喜欢男生…吗?
所以我也不会是在意那样的男生吧。
好像在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经过拐角,稍微回头看看,果然,他还跟在我身后不远,四目短暂地相对上了,我连忙回过头,继续走前去。
他的眼中似乎多了些平时所没有的东西了。
去到科室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病历架那里把管的病历都拿出来。
拿出2床的病历,好像薄了?
翻开,发现名字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名字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陌生的名字赫然写在姓名那一栏上。
哦,对了,昨晚2床抢救之后送ICU,然后去了,而她的床位也被别的病人占据了。
想起昨晚她那空洞的眼神…
嘴唇抿了一下,闭上病历,继续把其他病床的病历拿出来。
雪晴也是肺癌,虽然现在症状只有胸腔积液,但是一直这样发展下去,结果也会和昨晚的那人一样。
不行,不能再想了,医生不应该想那么悲观的事情,我们需要做的不单单是告诉病人家属最坏的状况,更需要的是告诉他们乐观的状况,给他们树立信心,并且提出治疗方案和意见。
即使明知道那些乐观的想法并不真实。
“今天要替25床办出院了。”刚刚交完班,徐医生就把工作交给我了。
“25床…那个老伯不是还不可以出院的?是要去别的医院?”
“不,他的费用超了,要再办一次入院。”
“哦。”
“31床的药比太高了,等下查房的时候就说她需要上心电监护,还是去复查个胸片?”
徐医生又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话,像是说工作的安排又像是发牢骚。
我还是只有随口有的没的回应几声。
查完房,开完医嘱,在我写的出院小结和出院证上签好名字,徐医生就下班了,时间还很早,才十点不到。
我也没事可以做了。
查房的时候,雪晴很安静,什么都没说,又变回那个给人超尘脱俗的仙子般的存在了。
现在雪晴的妈妈应该走了吧,病房里应该也还只有她一个了吧。
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
虽然心中经常想着她,但是我还是无法面对她。
病情不能告诉病人,也不应该让她察觉到。
但是我却无法做到不让雪晴察觉到我心中有什么芥蒂。
我环顾了下办公室,其他医生都在埋头写东西,他也在,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了?他抬起头,四目即将相对,我连忙低下头,翻弄起了病历。
“小雨。”突然,他小声地叫了下我的名字,我看了过去,他一面讨好的笑容,一边在办公桌上推过来了一粒独立包装的糖果。
那是小块的巧克力吧,牌子还是挺出名的,虽然在好的巧克力牌子里面这个牌子并不特别好吃,但是对比起其他的杂牌,这个牌子还是不错的。
我看了看巧克力,然后低下头,又看了看巧克力。
没有说话,手一扫,把巧克力扫回他那边,接着又低下头了。
没有再看向他那边,我连忙站了起来,收拾好病历,离开了座位。
还是回宿舍吧。
“不见了…”
收衣服的时候发现晾着的衣物少了两件…
是被风吹走了?
但是地上也没看到。
室友也不会收错这种衣物吧?
难道…
我看了看走廊上其他女生晾着的衣服,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异常。
其他人的没有被偷吧。
不自觉地抱紧了下刚刚收下来的抱在怀中的衣服。
有谁会做出这种恶心的猥琐事情?
会是他吗?
不像吧,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会有这种胆量的人,他终究只是个连搭讪的勇气和技术都没有的人。
但是,又有谁会真的做出这种事情?
总不会是有什么贫穷的买不起内衣的女生会偷吧。
这种东西不可能穿别人的啊。
果然,还是只有一个可能了吗?
“大姐姐,你现在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吧。”突然,楼梯传来了一个冷淡的声音。
没有脚步声,仿佛是突然出现般地,苍术脚步缓慢地从楼梯走了上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候,你要问的应该是:‘为什么我会知道你想什么’吧。”
“…”
“姐姐打算相信我了吗?”苍术突然问出了这种问题。
“…”
“我可以治愈雪晴的癌症。”
“这可能吗?”
“你看得出我不是一般的人。”苍术说出的,竟然是如此没有说服力的理由。
“……”
“雪晴的时间不多。”
“我…知道…”
“那个老婆婆预期的十分之一都没达到。”
“……”苍术突然提到昨晚的那个老婆婆,那双无神的眼睛再次从记忆中浮现。
那双没有焦距却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想起来心中就能感觉到不安。
“你知道癌症的治疗的代价是很高,不管是经济上,还是肉体上,亦或是精神上。”
“我知道…但是,知道又怎样,这根本就改变不了。”
“我不是说了,我能改变吗?只有姐姐你付出一点点就能治愈了。”
“一点点?”
“可能是视力,可能是智力,可能是爱意,可能是生命,也可能是其他东西。”
“是不确定的?”
“嗯,拿走什么和你许下何种愿望有关。”
“我可以自己决定吗?”
“你只能决定实现的愿望。”
“这不公平…”
“遇到我这件事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不公平。”
“你是想说因为我对别人不公平,所以你就对我不公平?”
“嗯。”苍术点了头,表示了肯定。
“这种逻辑能成立吗?”
“难道不能?”
“……”我发现我无法反驳她的反问。
“机会不会总在你身前。”面对无言以对的我,苍术突然说:“拒绝了,说不定没有下次。”
“我…”
“既然还在犹豫,那我离开吧,永别了。”说着,苍术优雅地转了个身,走下了楼梯。
“等下…”
苍术没有停下,反而继续走下了楼梯。
“等下!”还抱着衣服,我追了上前。苍术正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着下楼梯。
“我…我要!”
“你要?”苍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我,眼神很冷漠,仿佛没有看到我一样:“要?”
“我要和雪晴永远在一起幸福地活下去…”
苍术笑了,嘴角往上弯着,眼睛却不见笑意,反而变得锐利:“真是贪心的愿望啊,大姐姐。”
这笑容真可怕…
什么仪式都没有,苍术没有跟我说我付出了什么代价,但是她说契约已经成立了,苍术的病已经好了。
一切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实感,仿佛午觉的时候做了个梦一样。
我应该可以相信那其实是真的吧。
“已经下班了?今天下午来不来?我非常非常想念小雨啦,快过来嘛。”收到了雪晴的短信,
我应该去吗?
就在我还在犹豫的时候,第二条短信就又发过来了:“可以陪我一起去看龙舟吗?”
龙舟…
说起来今天已经是端午节了,也是高考的第一天。
前段时间不是才说过自己因为学校的缘故,已经多年没看过龙舟了吗?
不对,重点不是龙舟,而是雪晴,雪晴想看我。
我应该怎样解析?又不可能让雪晴知道她的病情,也不能让她知道苍术的事情。
好吧,我当然知道这样躲着根本就不可能解决问题,甚至只会让问题更加严重。
但是…
最后我还是回了短信了。
“小雨~”刚刚进到病房,雪晴就给了我一个熊抱。
“呜…”因为身高的问题,我整张面都被雪晴的胸部所掩埋着。
“我好想你呀。”雪晴好夸张地说。
“呜…”我还是只能发出痛苦的声音。
“啊…”终于是察觉到问题所在了,雪晴松开了手。
“呼…”终于能呼吸了,雪晴那香甜的味道立刻冲进了我的鼻腔,占满了我的肺部。
“小雨…”再次呼唤了我的名字,雪晴这次轻轻地把我抱紧了。
温柔的力度,温软的身体,温暖的怀抱,温情的声音,这些都让我不由自主地放松下心思,温顺地接受了雪晴的拥抱。
“答应我,不要再躲着我,好吗?”在耳边搔弄着发丝的微风如此说到。
“嗯…”我只能发出些不知道是答应还是舒服的声音。
“一起去我家里看龙舟吧。”
“嗯…”依然是那暧昧的声音。
似乎是达到预期的目的吧,雪晴松开了双手,没有再抱着我。
一时间我却没能反应过来,依然偎依在雪晴的身边。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啊…不行。”终于摆脱了刚刚那温存的感觉,我才开始作出拒绝的反应。
“为什么啊?”
“雪晴你不可以随便外出,医保的人会来查房的,被发现不在病房的话就不能报销了。”
“这有什么所谓啊,反正我也没什么问题啊。”
“怎么会没…没所谓,你的农村医保可以报60%的…”差点就说出“怎么会没问题”的我连忙改了口,不提及雪晴的病情。
“我不是说了,这没所谓吗?”
“但是…”
“听我的话。”说着,雪晴再次抱紧了我。
仿佛被捕获了般,我再次无法反抗,大概我自己也不想要抵抗吧。
“那我先去帮你开张请假条吧。”
雪晴放开了我,让我回到办公室。
值班医生不在办公室,只有两个的护士在写什么东西。
翻出请假条的本子,填好,交给了其中一个护士。
“文雪晴?是几床的病人啊?”护士问。
“就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只能指手划脚的那个啊。”另一个护士抢在我回答之前就说了。
不会说话?不可能吧,虽然雪晴总是一副超脱的模样,但是也不至于说是不会说话的啊。
想想,应该是少接触雪晴的缘故吧。
天气依然闷热,这几天断断续续地下过好几场雨,这样子挺适合划龙舟吧,但并不适宜看龙舟。
撑着伞只能阻挡紫外线,却挡不住红外线,也没有风,这使得沿着河边走的我们都因为汗而变的湿湿的黏黏的,浑身不舒服。
河边的人并不多,大概是因为现在只是“趁景”吧。
所谓的“趁景”就是端午节的时候各村子各个姓的祠堂的人划着龙舟去别的在“招景”的村子里拜会一下的习俗。
远远地看着由拖船拖着的龙舟松开绳子,改成人手划船,开始敲锣打鼓,然后放鞭炮。岸上的人也会敲挂在树上的铜锣以示欢迎。
在我们走到堤岸的大树旁的时候,刚好看到一条龙舟正在靠岸。
龙舟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漆黑狭长的船身用金漆画上了鳞片,龙头的胡子蘸着水,龙尾高高翘起,船身放着写有村子和姓的鼓,还有挂着铜锣的架子。飘扬着的三角旗子很像是粤剧里的那些旗子,很华丽,但是看上去和穿着统一白T恤、救生衣的船员们有些不搭配。船上清一色的都是男人,船头船尾各有一个男人在上下颤动着龙舟。
他们划着之字形的路线逐步逐步地靠到了岸边,然后又烧了几排鞭炮之后,船上的男人们一起大喊了一声,然后一哄而上地跑上岸,在大桌子上拿了些饼吃。
“不高兴吗?不喜欢这种吵杂的地方吗?”雪晴似乎以为我不喜欢这种场景。
虽然的确是有一点,这么一大堆穿着短裤赤着脚露着脚毛的男人粗粗鲁鲁地一哄而上地拿大饼吃,和看着一群猪只围着食槽抢夺猪潲的感觉是差不多的。
但是我却感觉这很新奇,因为多少年来,我都没能观看这种活动。
很吵很乱,但这也就是所谓的热闹了吧,看划龙舟的人面上都是笑容,仿佛吃到大饼就那么高兴一样。
当然我知道他们不是想吃大饼,也不是单单因为这是习俗,而是因为这是一种娱乐,也可能是和讨个吉利有关系吧,就像有人会在这些时候抱着孩子在龙舟划过的龙舟水里泡一样。
“没有,这样子热闹其实还不错吧,虽然我听不懂大家都在说些什么。”
男人们又走上了龙舟了,随着锣鼓与鞭炮声,他们又划着之字形的路线远离了岸边,再划向拖船那里。
原来那边已经又来了一条龙舟了,不过因为这边刚刚还停着一条龙舟,所以他们还远远地停在水上。
“那还继续看吗”雪晴又问了下我。
“继续吧,反正时间还有。”
“这样啊,那也好吧。”
看龙舟的旗子,这次是同一条村子不同的姓的龙舟。
装饰虽然有些不同,但是大体还是一样的,然后程序也都没多少不同,新鲜感很快就没了。
雪晴也好几次问我要不要继续看,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开。
或许我是想要补回这么多年来没看的份吧。
“叮铃…”即使在这种吵杂的环境下,这轻声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依然能清晰地传入脑中。
雪晴似乎没什么变化,不过她再次开口问我要不要离开。
我说再等下吧,然后就在四周搜寻了下。
在远处的树荫下能看到那娇小的身影。
深蓝色的飘飘的襦裙,银灰色的头发,手中的雨伞是小小的。
是苍术,我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可以明确的是她看着我。
心中忽然升起了些寒意,此刻她大概是在微笑吧。
“我们走吧。”突然,雪晴拉起了我的手,快步走了起来。
“等…等下,慢点…”雪晴身高比我高,步子也比我大,这样子拉着的话,我走得很不自然,但是雪晴仿佛没听到的的话那样,依然自顾自地快步走着。
(六)
手机响了,是一串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数字。
抽出被雪晴拉着的手,我接听了电话,一个熟悉的男声直接开口问:“你在哪里?”
“在外面。”我简短地回复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这样子会不会太无情?
但是对于这种人,除了冷漠地无视,我找不到别的方法来对付他。
打完电话才发现,雪晴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她心中在想什么?会这样子不顾一切地跑了。
打电话给她,无人接听。
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小村子的错综复杂的小巷间,四周没有其他人,寂静得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村庄。
怎么办?
是留在原地等雪晴想起我们走散了?还是沿着巷子走,一直走,总有一天可以走出这迷宫般的村子?
最后,我选择了留在这里。
这附近的房子有些老旧了,墙面涂的白灰早就脱落、变黄,长着潮湿的或黑或绿的青苔。
房檐下的麻石能看到些小小的石洞,大概是许多年来水滴滴成的吧。
地面还是麻石条铺成的,有些缝隙还长着些低矮的小草。
有一个石条上有字,但是依稀只能看到看到“显考”、“乾隆三十一年”这几个字。
难道是墓碑?
在我还在想着这个的时候,终于有人来找我了。
但是来到的不是雪晴,也不是苍术,而是那个和我同一个班,同一组实习的那个男生。
“小雨…”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他手中捧着一扎红玫瑰,嘴里吐出了些字:“终于找到你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有些吃惊了,因为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来这里。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他竟然反问我一句。
“你来这里做什么?”
虽然我问出口了,但是又发现这根本不需要问。他手中那捧似乎是自己所能买到的最大捧的玫瑰花已经在告诉了我他的目的。
果然,他走到我身前,单膝跪了下来,向我举着他手中的那一扎玫瑰。
但是他却没有说话,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闪烁,然后低下了头。
“你愿意接受我吗?”没头没尾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没有回答,只往后退了一步。
“小雨…”又一个声音传来了。
是雪晴的声音。
“雪晴!”我连忙循着声音看去,雪晴正在小巷子里走出来。
“……”看到眼前的状况,雪晴停下了脚步。
“雪晴!”我连忙走到雪晴身边。
“你就那样吗?”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难道你就这样子讨厌我吗?”
我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躲到雪晴的身后,捉住了她的手。
心中有些不安,他话中的语气似乎是想要爆发了的样子。
“难道就真的这样子,连拒绝我都不屑于拒绝吗?”他站了起来:“竟然选择了一个哑巴女…”
“什么哑巴女!雪晴会说话的!”我连忙反驳。
“…”但是雪晴没有说话,面对这样的状况,她只用手轻轻地按着我的头,没有反驳。
而他似乎没能听到我的话。
“啪嗒…”玫瑰花掉落地上时响起了些毛躁的声音。
“你想要做什么?”心中的不安更加明显了。
“嗬嗬…”突然冷笑了两声,他从身后拿出了一把沾着深褐色血迹的刻有藤蔓花纹的尖刀。
“你…”我更加抱紧了雪晴的手了。
“不是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吗?那我就成为你生命当中的落红吧。像烟花一样,只占用你一瞬间就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我的问题,他说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
“既然不能得到你的青睐,那我就深深地震撼你的心灵,让你永远永远地无法忘却吧。”
我还没理解他这两句话的含义,他已经一刀捅进了自己的肚子…
“呀啊…!”伴随着他汩汩流出的血,我的尖叫也不由自主地从口中涌出。
他像个麻袋那样倒下了,血还在流着,地上不知不觉间已经淌开了一滩暗红色黏黏的血液,刀子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一边。
我连忙跑过去,蹲在了他的旁边。
“终于能看到你为了我着急的表情了。”他看着我,忍着痛说:“我的血没有白流。”
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说这种话,竟然还用这种庆幸的语气说这种话。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撕了几下,撕开了他的衣服,即使用学校教过的方法来撕,棉质的T恤还是不容易撕开。
“呜…”当碰触到他的伤口的时候,他终于痛苦地轻叫了一下。
伤口很大,很深,而且在右上腹,沿着肋骨斜往上插进去的。
他一开始就瞄准着肝刺进去…
难怪会流那么多血,人体内相当多的静脉血都聚集到肝,然后在肝里面汇聚成下腔静脉流入心脏。
我连忙把他的衣服团成一团,按紧在他的伤口上,想要压迫止血,但是这样子只能让血稍微停下了一点,布团很快就全被染红了。
脑中不停地翻起了外科书,但是找不到相关内容。
这种时候我应该做什么?除了这样子按着做无谓的压迫止血我还能做什么?
对了,还必须打电话,打120,这种时候只有有经验的医生和急救器材才可以处理。
“雪晴,快打120。”
“我打的电话没人能听得到。”已经蹲在了我身前,他身边的雪晴无奈地说。
这次,她的口并没有开阖。而我,却能明晰地听到她的话语…
“小雨,你和这个女孩在一起就会幸福了吗?”这时,他用那虚弱的声音问我。
“……”这种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心情回答这种问题。
“……”他又呢喃了些话。
“别说话了,留着力气撑下去吧。”我阻止他继续说话。
他闭上了口了,过了一小会:“雪晴,我有话要和你说…”
后面的话太小声了,已经含糊不清。
“你说了什么啊?”雪晴边问边俯下身子靠近了他的嘴边。
突然,雪晴呆住了,她抬起头看着我,一面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冻僵了的表情。
“哼…”躺地上的他却发出了轻蔑的轻哼…
雪晴往前倒了,倒在了我的身上。
“怎么了?雪晴,这种时候不能开玩笑的。”我没有松开压迫他的腹部的手,只是尽力地用肩膀撑着雪晴。
雪晴并不是很重,但是我只能用一侧肩膀顶着,接着,雪晴也像个布袋子般倒向了一边。
“!”
我看到了,雪晴那窄身的雪白的T恤上的一滩血红,以及刀柄…
我还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雪晴完全倒在了他的双脚上,面上已经没有了那不明所以的表情。
“雪晴!”我连忙把雪晴拉到平地上,检查了下她的伤口。
刀直没至柄…
雪晴没有说话,只能一直哼哼地表示疼痛…
我再次呼唤了几次雪晴,但是雪晴都没能给予我回应。
呼吸停止了,脉搏也微弱到摸不到了。
为什么一切那么快,不就腹部外伤吗?不就失了那么一点点血吗?
为什么这么快就有休克的症状了?为什么这么快就呼吸停止了?
我把雪晴的头摆正微仰。双手在她胸前一直按着,一直按着。
一边数数一边按30次,做两次人工呼吸,再按30次,再两次,教科书上是这样写的。
雪晴那脱去了血色的苍白的双唇很软,那小巧的鼻子也捏的没有漏气。
那比我大多了的胸部却仿佛把我施加的力气吸收了般,只能产生一点点的起伏,心外按压,人工呼吸都不见效果…
这就是没有药物的时候做抢救的效果吗?
我的眼睛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模糊不堪,眼前的一切都显得不再真实。
雪晴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她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着我了,双眼微微睁着,眼中没有了神采…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雪晴的眼睛会和那晚看到的那老婆婆的眼睛是一样的…
有风铃碰撞般清脆的声音,但是四处搜寻都没能搜寻到那穿着古装汉服的女孩子。
但是声音没有停歇,没有增强,没有减弱,一直这样规律地响着…
突然,我察觉到了…
我拔出了雪晴肚子上的刀,看着上面还在滴着的血…
刀子似乎很锋利…
刺进体内似乎很容易…
和雪晴永远在一起的意思…
大概会是这样吧…
(七)
曾经是幼儿园的宿舍楼前的滑梯前的小操场中站着某个小巧的身影。夜风不大,勉强可以把身影的衣摆和细长的丝绸带子吹的微微飘动。
“又收集了那么多梦想和代价了。”另一个同样衣着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小操场,两个身影唯一的不同大概就只有手中的伞的大小吧,一个是小小的只有装饰的作用的,另一个则是一把不管是遮雨还是挡日都可以的伞。
“…”原本站在那里的那个身影没有回应。
“姐姐你这次又做的很好呢,什么力量都没用就把那男的全部的生命都拿走了。”那乖巧的小女孩的声音充满着赞赏的语气。
“我没有妹妹,她早就死了。”回答的语气是那样的冷冰,仿佛真的没有妹妹似的。
“姐姐你和我一样也是早就死了啊,所以才会成为‘本草’的。”
“觉得成为本草是好事?白术。”苍术依然冷冰冰地问。
“不是挺好吗?可以随手玩弄那些愚蠢的人们。”白术用那天真而乖巧的声音说:“像姐姐你一样。”
“我们才没有随手玩弄那些愚蠢的人!”第三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这我当然知道的,毕竟紫苏你还是一点也没有长大,不像我的半夏,又长大了。”白术接着说:“原本那哑巴女的癌症就是因为和姐姐你签订了契约所以才会得到的吧,而且这个癌症只是让她死去的理由而已。即使那女孩的愿望是治愈癌症,也还是阻止不了哑巴女的死的。但是姐姐你却想要利用这来引诱那女孩。”
“没有引诱,只是告诉了实情。”
“部分实情。”白术补充到。
“……”苍术没有再搭话。
“至于那男孩,姐姐一开始就是打算用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利益的吧,只是用心理暗示的办法让他得到勇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且还让他拥有了以自杀来表明自己的爱意的勇气。”
“他本来就是这种人,随时都可能爆发。”
“但是姐姐推动了啊,什么能力都没用,只是让他相信自己得到了神奇的力量的帮助,已经获得了勇气,实际上根本没有。”
“……”苍术再次没有回应。
“但是姐姐你最后换成别的什么东西了吧,让那男人痛苦地活了下来。”
“……”苍术依然没有回答。
“剩下的那特别的女孩,姐姐你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算计的?和哑巴女的相遇?还是一开始和哑巴女的契约就已经是铺垫了?为了获得最高品质的灵魂所付出的代价。”
“只是顺着她们自己的想法做而已。”
“
“真的?姐姐你可是用了这种扭曲的方法实现了那三人的愿望。”白术的语气突然变的扭曲而阴森:“即使拿到的只有这点代价,但是已经能满足了吧,自己的爱好…”
“……”
“但是还有一个梦想还未实现吧。”白术的声音变回了原来的乖巧可人。
“肾移植手术已经准备好,手术完成,一切就结束了。”
“姐姐,这么久以来你真的是为了得到梦想和代价而行动吗?”
“……”
“明明最好的代价就是生命了,姐姐却又一次换成别的廉价的东西。我的半夏已经长这么大了,而你的紫苏还是那么小…我们的愿望已经等了很久了。”
“是你的愿望,我的愿望和你不同。”
“都是一样的,我的愿望就是姐姐你的愿望能实现。”
“那只是你自己以为。”
“我一直都在为姐姐你着想啊,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杀那些人的时候也是。”
白术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操场上的人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只剩下一个了。
“姐姐还是那样逃避呢,半夏…”
(八)
今天,我们小组到精神病院见习一个下午。
精神病院坐落在山间,四周很僻静,大门进去似乎也很安静,安静的出奇,仿佛里面没有人似的。
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在门口左右张望,眼前空阔的水泥路散落着枯黄的叶子,有些凄凉。
大概精神病院就该是这样子吧,凄凄的,安寂得恐怖。
没多久,有医生出来迎接我们进去了,院内也很安静,不像大家想象中的那种充满怪异的精神分裂症的病人的大喊大叫。
在办公室听一个老医生讲解后,同学们就把在场的几个医生团团围了起来。
“这个刘付医生是你们的直系师兄哦。”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医生说。
于是这个和我们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出来的师兄便变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刘师兄好。”一个女生抢先打了声招呼。
“是刘付师兄。”他更正了。
“有什么不同吗?刘付师兄?”
“因为我姓刘付,不是姓刘。”
“原来还有姓刘付啊,难怪你的卡上的名字会是四个字了,原来是复姓…”
“嗯,可以说这个姓是粤西地区特有的。”
“哦~”虽然装的很感兴趣,但是又露出明显的敷衍的语气,关于姓氏的话题就这样中断了。
“医生,17床病人又发作了!”一个护士匆匆忙忙地边跑向医生办公室边喊。
刘付师兄连忙跑了出去,稍微犹豫了下,我也随着大家一起跟了过去。
病房里只一个穿着白色病人服的年轻女人,身材很娇小,面容也很可爱。但是乱七八糟的头发,面上那疯狂的表情把她的可爱都一扫而光了。
“你这臭男人,死吧。”叫着,她把手中的饭盒狠狠地扔向墙角。
“是你害死雪晴的!”再次大叫了一下,这次她把被子扔了过去,仿佛那里有谁在似的。
明显的,是精神分裂症的行为。
“小雨…”那个刘付师兄生走进了房间,而我们都只停在了门外。
“…”女子一看到那他,面上立刻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你给我滚开!”
边叫嚷边把手中的勺子扔了过去。
那师兄没有反抗,没有遮挡,只是默默地走了过去。
他是想要做什么?
面对有攻击倾向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医生会做什么?
强行控制,然后推一针安定?
“别过来!你这人渣!”这次扔过去的是装着药片的瓶子。
只是扔这种小东西根本就无法阻挡年轻的男人的脚步,他走到了年轻女子的身前,做出了在场的人都没想到的举动,他把女子的所有拥入怀中。
“…”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呢喃了些话。
在抱上的时候,女生们都发出了羡艳的呼声,有个男生还吹起了响亮的口哨,我也忍不住双手捂上了嘴巴。
原本还在挣扎着的女子渐渐安静了下来:“…”
“…”师兄再次低声地在女生耳边呢南。
两人的耳语没能传到我们的耳中,但是大家都默契地不再说话,生怕骚扰到他们。
他们闭上了双眼,女生娇小的身躯完全埋在了师兄的拥怀内。
一个有力的拥抱原来有这么大的效果。
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他们的表情变的柔和,接着,两人都有些微笑。师兄摸了摸病人的头,离开了,留下那女病人收拾房间。
“你又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每次那病人发作你都这样子抱着她来让她安静下来,这样子很危险的。”医生办公室里老医生对刘付师兄说。
“不会的,小雨她其实很乖的。”师兄的话带着些苦笑,又带着些自虐,很让人难以理解。两人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答案从一个女医生那里得到了。
“刘付医生和那女病人曾经是同一个班的同学。”
“原来也是我们的师姐啊。”旁边的一个女生说。
“嗯,不过在实习的时候他们似乎发生过什么意外了。”
“意外?”
“嗯,两人被歹徒刺伤了。”
“…”那女生捂上口,倒吸了一口气。
“不过后来经过抢救,救回来了,但是你们师姐却得了急性肾衰,要不是刚刚好有人捐了自己的肾脏出来,估计你们师姐还是会死掉的。”
“那之后呢?”
“之后?两人都完全治愈了,不过你们师姐又得了精神分裂症了。”
“是被人刺伤的时候受的刺激太大了?”
“可能吧,到现在她还是经常会竭斯底里地说那些事情呢。”
“那师兄呢?”
“他状况很好啊,没受什么影响,不过他立刻改行了,专研起精神病学了,还追着你们师姐来到这里。”
“追着师姐?”
“是啊,原来你们师兄一直在暗恋她,在这里这么久了,刘付医生还是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她哦,还拒绝了所有的女孩子的接近。”
“好专一…”
今天去精神病院见习,意外地,还看到了很浪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