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间,仲夏的太阳已经落山,但天空还是亮着的。“看晨曦”的士兵都来到这个小屋前,排成了不小的长队。后勤兵就站在门前,用刺刀把硬面包切成块,再加上一勺扁铁桶中的热汤,平均的分给面前的每一个战士。
之前的信件也都已经发到收信人的手中,士兵们一边享用着热乎乎的食物,一边阅读着亲人的来信。卡帕丽默默的观察着大家的神态,他们有的因为刚刚得知自己当上了父亲而喜悦,有的因为家中传来的噩耗而悲伤,有的因为信上的一些琐事而烦恼……
无论是喜悦、悲伤还是烦恼,他们身边都有一群最好的听众,聆听他们的述说。这样温馨的气氛让原本有些拘束的卡帕丽,现在自在了许多。
这时,一个嘴里正大口嚼着面包的士兵向卡帕丽问道:
“肯斯佩尔上士,你是怎么被选进那个大名鼎鼎的卡尔尤斯中尉的部队的啊?”
卡帕丽在心里犹豫了一下,说来真是惭愧,自己当时只是个没有实战经验的魔女训练生,就这样接到一纸上战场的命令,就被调到了一线作战部队中。而且糊里糊涂的自己,在到达吉恩的当天才知道即将要去部队的指挥官是谁。
“我是因为纯属偶然才会进入中尉的‘装甲精英’……毕竟我只是从苏台德地区出生的普通魔女而已!”
“苏台德地区……那里不是已经……”
一个士兵小声的说着,却被旁边的人用胳膊捅了一下。但卡帕丽知道他想说什么,其实异形军现在占领着欧洲东部的很多地方,苏台德地区当然也不例外,而那里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被瘴气环绕的不毛之地。
卡帕丽没有流露出难过的神情,而是勉强的露出一个微笑。
“没关系的!我还小的时候,就和家人一起搬到了莱比锡,反而对出生地没有太多的影像,所以并不是很难过……”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卡帕丽的内心却不这么想。始终是自己的故乡被摧毁、被侵占着,这总是让人十分难受得一件事。可是更让她的纠结的话题很快就来了。
“听说,你们‘装甲精英’中队这次的战斗,在地面上打得十分激烈!能给我们讲讲吗?”
卡帕丽一时间哽咽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难道要讲自己在第一次和异形军的战斗中,连一个敌人都没消灭,就被抬下了战场……这样的事情怎么说的出口。
而这时希芙尼却站出来帮卡帕丽解围了,她把面包塞进了那个提出这个尴尬问题的人的嘴里,然后说道:
“真是的,难道吃饭也堵不上你这家伙的嘴嘛!”
“我……只是,好奇……啊……而且……”
嘴里被塞满面包还在说话,希芙尼干脆把自己的面包也塞进了他的嘴里,这下可引来其他人哄堂大笑。
就在大家笑的合不拢嘴的时候,阿德丽帮卡帕丽取来的一份晚餐,但却没有直接交给对方,而是坐在她的身边,用勺子舀起一勺热汤,在嘴边轻轻的吹了一下,然后才喂到了卡帕丽的面前。
“这个……”
“卡帕丽上士现在是伤员呐,被照顾是应该的吧!来,张嘴……啊!”
这简直就是在喂小孩子一样,这让卡帕丽在这么多人面前怎么好意思。
“就,就算是伤员,我也完全可以自己吃东西呀!用不着别人来喂的。”
赶紧夺过对方手里的晚餐,她羞涩的样子反而再次引来了在场众人的笑声。
就在这样嘻嘻闹闹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色以晚,一名士兵看了一下自己手表上的时间,不经大叫起来:
“天呐!已经快9点55了……”
只见他迅速的打开房间角落里的收音机,所有人都突然安静了下来,房间里静的只能听到收音机“知啦知啦”的噪声,大家都专注的盯着那转动着的频率调节旋钮。
“你们要收听电台节目吗?”
卡帕丽好奇的问。
“嗯!每晚的9点55分,这可是我们固定的活动呦!”
阿德丽没有直接告诉她,而是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渐渐的,收音机中终于传出了一个点人声,但是杂音太大根本无法听清他说什么。于是阿德丽走上前去,在收音机上用力的拍了一下,杂音立刻就少了许多。看她熟这样练的程度,平时一定是经常这么做吧!
“……这里是贝尔格莱德电台,现在为您播放一曲由拉拉·安德森所演唱的年轻哨兵之歌——「莉莉玛莲」,以此献给和异形军战斗在第一线的所有官兵们……”
片刻的沉寂后,收音机中响起了悠扬的音乐,伴随而来的是动人的女性歌声。
“曾经在雄伟的兵营的大门旁,我和她双双站在一个天窗边。当时我们腼腆地互相说再见,现在却已只剩那个天窗依旧。最爱的,莉莉玛莲,最爱的,莉莉玛莲。各处都能看见我们俩的身影,我们俩的歌声似乎依旧飘荡。但何时所有的人才会再看见,我们又能相会在那个天窗边?最爱的,莉莉玛莲,最爱的,莉莉玛莲……”
虽然那台破旧的收音机发出的噪音很大,但是屋里屋外的所有战士们都出神的倾听着这首温情脉脉的「莉莉玛莲」,就连卡帕丽也听的入了迷。它似乎会唤起人们心中那些美好回忆,越是身处残酷的前线,越是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和爱人,就越是会被这首「莉莉玛莲」所打动。
即使电台的播音结束了,可卡帕丽还在回想着那优美的歌词。哪怕道了夜深,所有人都已经睡着了,她在梦中依然回味着那动听的旋律。直到一阵如雷般的鼾声,将她给吵醒了。
在这个长宽不足二十步的小屋里,战士们都横七竖八的挤在一起休息。鼾声还在继续,卡帕丽看了看窗外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仲夏的夜比较短暂,现在一定还很早。卡帕丽揉了揉被那备受煎熬的耳朵,突然开始想念指挥部里两人一间的宿舍了。环顾一下周围,卡帕丽发现原本只有一盏小油灯的昏暗房间,角落里却有一束光亮。仔细一看,原来是希芙尼正举着手电筒,悄悄的看那封阿德丽写给她的信。
当希芙尼发现卡帕丽已经醒了的时候,她赶紧慌张的关掉了手电筒,然后把信也收了起来,最后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说:
“怎么,睡不着吗?”
“嗯!这个打呼噜的声音有点……”
卡帕丽的话只说到一半,突然想到阿德丽还睡在自己身边,就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把她给吵醒了,可事实是她说话的声音和那个打鼾声根本没法比。
希芙尼看了看那个边打呼噜边睡的像死猪一样的家伙,然后走过去用脚轻轻的推了他几下,但还是鼾声依旧。
“呵呵,这家伙就是这样!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要我叫醒他吗?”
“不,不了!”
卡帕丽拼命的摇了摇头,她不想因为自己打扰到别人的休息,哪怕是对方打扰到她在先。没有办法,只好闭上眼睛继续躺在那里,就当自己根本什么都听不到,然后期待着早晨快点到来。但这自欺欺人的做用一点用都没有,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那恼人的鼾声一阵一阵的转进耳朵里。
而更加让人没法平静下来是,身边阿德丽在翻身时,竟然一下子就搂住了她。卡帕丽这下真的是冷静不下来了,不过再睁开眼睛时差点没被吓到,因为希芙尼就站在面前,极其不悦的俯视着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
“睡不着的话,就跟我去看样东西!”
希芙尼这时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气,她俯下身子慢慢的掰开阿德丽搂住对方的双手,然后不容分说就直接将卡帕丽抱到了外面的阵地上。这个时候的天空虽然有些发亮,但能见度依然比较低,不免让人觉得周围有些阴森森的。
卡帕丽坐在战壕边几个摞起来的弹药箱上,神情有些迷惘,希芙尼把她带到这里来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站在旁边眺望着东边的方向。但那里除了数次战斗后满目疮痍的战场,和依稀可见的地平线以外,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我们是在等什么吗?”
卡帕丽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她,但对方不光没有回答她的话,而且还反过来问了自己一句。
“呐!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看晨曦’吗?”
“嗯?”
现在卡帕丽都快被弄糊涂了,但希芙尼马上给自己又点上了一只烟,然后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这条战壕在整个战线中经度最靠东边,大家总是开玩笑说,我们比其它地方更早的看到太阳升起……不过,这里确实是看日出的好地方。今天是个大晴天,待会的日出一定非常的美丽!多等点时间也是完全值得的。”
“日出……”
卡帕丽实在太惊喜了,从小生活在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中,还没见过真正的日出是什么样的。
“谢谢!希芙尼原来是很温柔的人呐!”
“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吧!其实我很讨厌你……不,是讨厌所有的魔女才对。阿德丽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可都是因为你出现以后,她说的想的最多的就是你……没错,我妒忌你们,而且妒忌的要死……我知道这简直蠢透了!你现在想笑就尽管笑吧!”
现在终于知道阿德丽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明白她以前对自己那样奇怪的态度是为什么了。虽然希芙尼说的有些过分,但只要知道她那个毒舌又口是心非的个性后,卡帕丽就觉得没法往心里去。
“我想我还是要谢谢你!因为希芙尼照顾了我这么多。”
“哼!我只是答应帮门格勒的忙而已,况且你越早康复,就越是能帮助和守护这条战线上更多的人,这也是那个傻瓜希望看到的……”
希芙尼现在还在用“傻瓜”来称呼自己喜欢的人,卡帕丽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她开始多少有些了解面前这个毒舌的美女了。
天空这个时候才渐渐的亮了起来,而阿德丽已经悄悄的来到了两人的背后,突然一下就是从后面抱住卡帕丽,她的双臂自然的在对方胸前交叉,轻轻的将卡帕丽向后压,好让她可以就这样靠在自己身上。
“你们在这啊!我才刚睡醒就发现你们不见了,原来我们的王牌把卡帕丽上士诱拐到这里来了!”
“王牌?”
卡帕丽的耳朵里好像听到了一个敏感的词!
“是啊!别看希芙尼毒舌的时候不招人喜欢,她可是在卡尔斯兰击杀人形兵器排名第二的狙击手喔!”
“哼,这么说来,也完全看不出你这笨蛋竟然是在单人一次作战中,就击毁过四辆异型军多足战车的步兵王牌呐!”
看着笑嘻嘻赖在卡帕丽身上的阿德丽,希芙尼没有好气的开始爆料起对方。
但这看似玩笑一般的对话,却在卡帕丽的心里激起不小的波澜,面前这两人没有使用机械脚,更不是什么魔女,只是普通的军人,但她们却做到了自己这个魔女没有做到的事。
“请告诉我……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如何在战场上克服恐惧的!我,我想知道……”
卡帕丽的话几乎是喊着出了的,但阿德丽却把她的额头和自己的碰在一起,然后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卡帕丽上士只是想的太多了呦!要知道我们没法预知子弹将会击中谁,也没办法决定战场上谁应该死、谁能够活。所以有的时候想的越多就会越害怕,最后让自己动弹不得。我和希芙尼第一次参战的时候也是害怕极了,但是带领我们的老兵却跟我们说:没有时间去害怕,你们的同胞们正在浴血奋战,起来战斗!不是为了国家和荣誉,而是为了那些与你一起并肩作战的人……那些可以托付性命的战友,对我来说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为了他们我会一直战斗下去。”
“姐妹……战友……”
这时,太阳终于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的升起,阳光散满了“看晨曦”的每一个角落,而阿德丽的话就像这阳光一样照亮卡帕丽阴霾许久的内心。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奥莉卡中尉她们都是可以依靠,能够一起并肩作战的人。而自己也是中队的一员,应该更加的努力成为她们值得信赖,可以托付性命的战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