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調戲自己樣子的貝琳達還深刻的印在腦袋,現在卻那麼安靜,彷彿下午的事件完全沒發生過,自己是第一次踏入這房間一樣。
佛羅倫斯發現自己討厭現在的貝琳達,就和自宅的那位一樣,散發著冰冷而抗拒的氣息,雖然沒有那麼強烈,但佛羅倫斯就是討厭。
根本像隻狡猾的貓。
一下子戲弄人,一下子卻又把人放在一邊不管嗎?
『貝琳達,妳這傢伙。』佛羅倫斯第一次如此咬牙切齒。「我說,這就是妳的待客之道嗎?」突如其來的怒氣讓佛羅倫斯吐出這句話。
終於從書中抬起頭,貝琳達有些不解的看著佛羅倫斯,她並不是不知道佛羅倫斯在晚餐前曾經找過艾妲,她們聊天的地點就在樹蔭下,從自己的房間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當然貝琳達也大概猜得出她們聊些什麼內容。是有關於自己和艾妲的記憶吧。
大概一個月以前,大小姐解放了艾妲的記憶,於是她和艾妲的相處變得尷尬了。也罷,原本就是毫無交集。貝琳達並沒有將這些瑣事放在心上。她一直和大宅的眾人保持距離,沒有對誰任何親近,就連對大小姐也是如此。
因為她不是人類。理由僅是如此簡單。
對於雪莉和多妮妲兩位同類,貝琳達對她們並沒有特殊的感覺,若硬要將那兩個不死少女和自己搭上稱為姊妹倒也不是不行,但貝琳達就是不想這麼做。
很偶爾很偶爾,貝琳達有那麼一絲期望。
『如果自己是人類就好了。』然後看著鏡子,扯出不像苦笑的苦笑。自以為是的苦笑。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自己是由某人創造出來,就連目的也不知道,身為帝國的將軍,她只渴望被死亡氣息包圍,瘋狂的殺戮讓自己得到喜悅,除此之外呢?
從冰之盾中反射出自己的模樣,是張牙舞爪的、是殘酷無情的,殺人兇手。
曾經默默隱身在大樹後,看著艾妲和瑪格莉特的親暱互動,就算是由那顆機器投影出來的模樣,但瑪格莉特曾經是個人類,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所以擁有她所沒有的感情。艾妲溫柔而小心翼翼對待瑪格莉特,用捧在手心上寵著來形容都不為過,對此貝琳達產生了非常非常細微的,羨慕。
不過那對自己來說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吧。
貝琳達默默看著突然爆發的佛羅倫斯,歪著頭,不變的微笑繼續掛在臉上:「哎呀,只顧著看書真是失禮了,妳需要些什麼東西嗎?我請布勞先生準備?」
「唔…」看著那張完美無缺的笑臉,佛羅倫斯突然有種衝動想伸出手…打碎它。
打碎那假面具。
然後在佛羅倫斯大腦還沒做出指令的時候,貝琳達起身,走到佛羅倫斯面前,原本的微笑也變成似笑非笑的表情。
突然湊過來的臉孔讓佛羅倫斯不自在的倒退了幾步。
「突然間的做什麼啊?」
貝琳達只是繼續湊進佛羅倫斯,最後將佛羅倫斯逼到床邊,腳被拌了一下跌坐在床上。
「哎呀哎呀,不小心點的話可不行哦。」戲謔的語氣,讓佛羅倫斯立刻抬起頭,終於不是那種平板冷淡的感覺,這讓佛羅倫斯無來由的心情開始好轉。
「那麼,妳到底需要什麼呢?」微彎腰,突然張開雙眼,和佛羅倫斯對望,隨著冰冷的音節從那淡紫色雙唇吐出,周圍空氣突然直轉而下,佛羅倫斯打了個冷顫,但還是強迫自己和貝琳達對視。
這次佛羅倫斯終於能夠細細打量眼前這讓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精緻的臉蛋、銀藍色的髮絲、潔白的頸子,以及那就算穿著披風也根本算不上有遮掩的傲人雙峰,讓佛羅倫斯瞬間刷紅了臉,「沒什麼,別離我那麼近。」
「哦?那這樣呢?」貝琳達沒有改變說話的音調,甚至故意的欺向佛羅倫斯,迫使佛羅倫斯的上半身不斷往後縮,幾乎快躺平在床上
「我說妳,給我等等!」現在的貝琳達在自己上方,兩隻纖細的手臂撐在佛羅倫斯頭邊,垂下的銀藍色髮絲散落在佛羅倫斯臉上,曖昧的動作讓佛羅倫斯喊出聲,終於讓貝琳達的動作停下,但姿勢卻沒有改變。
冷眼看著身下臉頰透紅的女人,貝琳達完全不懂,在了解雙方是敵人後,這女人應該會對自己有所迴避吧?她認為自己所做的並無不妥。需要房間,她出借了;該準備的,也都準備了,她所想要的待客之道是什麼?
「所以,妳、還、需、要、什、麼?」
我還需要什麼?同樣的疑問同時也出現在佛羅倫斯腦內。
「我要妳不要一直掛著那種笑容。」衝口而出的回答讓兩人都楞住。
咬咬牙,佛羅倫斯豁出去了。
「雖然很失禮,但是我不喜歡妳的微笑。」
「微笑?」佛羅倫斯的話讓貝琳達有瞬間的恍神,這讓佛羅倫斯抓住了機會。
她單手抓著貝琳達的手腕,將自己撐起,「我們宅裡的貝琳達啊,是個冷冰冰讓人不想接近的傢伙,但是妳跟她不一樣。我說不上來,但是妳比她…溫暖。所以我不想看到妳掛著那種笑容。」
然後佛羅倫斯看到了除了微笑與面無表情外,貝琳達的第三個表情,挑眉。
這真是很有趣的事情,貝琳達如此想著。
她的笑容有什麼不妥嗎?曾經被說過是溫和的微笑,卻帶來無數死亡,甚至自己也在追尋死亡的力量,最後她終於得到了,用自己的血換取來的屍體軍團。
沒有什麼不好的啊,死亡的氣息是如此冰冷甜蜜,而自己也該讓自己能夠有享受如此甜蜜血腥氣息的樣子不是嗎?微笑哪裡不對了?
「太假了,妳的笑容太虛偽了。」佛羅倫斯毫不客氣說出自己的想法。
「哼…」貝琳達扯開嘴角,「哼、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這個女人,虛假?什麼是虛幻?什麼又是真實?
貝琳達放聲大笑,沒被握住的另一隻手掐住佛羅倫斯的脖子,將她重重壓在床上。
「少開玩笑了,我可是怪物哦,只有血和死亡能夠帶給我快感的怪物哦,好不容易重生了卻又要來送死嗎?妳也想讓我嘗嘗看妳的鮮血的味道嗎?」捏著佛羅倫斯頸子的力道持續加重,貝琳達靠在佛羅倫斯耳邊輕聲說著。
「要…妳就拿去啊。」回應她的卻是平靜的回答。
「妳…」墨綠色的雙瞳直直看著她,沒有任何害怕,從裡頭倒映出的貝琳達,現在的表情可以說是扭曲得連貝琳達自己都不認識了。
在死亡差一點又要將佛羅倫斯吞沒之際,她並不想反抗。如果是自宅的貝琳達如此對待自己,一定會拼命的吧,但這時候佛羅倫斯只覺得平靜。
她看到了她真正想看到的東西。
她想起了自宅的雪莉,那位只有在和她手上稱為羅布的布偶說話的時候才會露出笑容的少女,對她來說羅布是唯一牽動她活著的動力。而後又想到了自宅的貝琳達。只有在和帕茉說話的時候會放軟音調、收斂氣息,甚至任由帕茉做出肢體觸碰。
而眼前的這位貝琳達,沒有任何能夠讓她放在心上的東西,在思考了一整天後佛羅倫斯明白了,她沒有任何羈絆的對象。
這讓佛羅倫斯感到難過,在過去她有著共同作戰的夥伴,在現在她有大小姐和宅邸的戰士們,更何況連艾妲都來到了這個世界,就算暫時還取不回記憶,但是她已經有足以活下去的理由。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瞇起眼,手掌慢慢放開,內心有種異樣情緒在慢慢擴散,原先只是覺得這女人捉弄起來很有趣,而且又是艾妲的夥伴兼好友,否則自己是不會將目光放在她身上,下午的捉弄,也不過是想讓這女人離自己遠一點罷了。
卻沒想到先被撩撥得失控的是自己,真是失算啊。
「我知道。」感覺到在脖子上的壓力消失,佛羅倫斯深吸了口氣,然後伸出手輕輕摸著貝琳達的臉。「妳哭了喔。」
哭?
貝琳達露出了訝異的表情,然後抬起手往眼眶抹去,溫熱的液體沾濕指尖,她木然看著指尖上點點水痕,佛羅倫斯的手還貼著她的臉,她感覺到長著細繭的拇指輕劃過她的眼眶,不熟悉的溫度讓貝琳達無所適從,卻又不想揮開那溫暖的手掌。
「嗚……」貝琳達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只能發出單音節,她搞不懂眼前這女人到底是太笨還是有其他原因,她放開掐著佛羅倫斯的手,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
「剛剛的事情…很抱歉。」沉默了幾秒,貝琳達開口,「請別放在心上,早點休息。」說完,走向自己的床鋪,將自己埋進棉被間,不再搭理佛羅倫斯。
摸摸還疼著的頸子,佛羅倫斯輕嘆了口氣。
然後佛羅倫斯翻身下床,關了房間的燈,再次把自己拋到床上,睜著雙眼瞪著天花板,佛羅倫斯認為今晚會失眠。
清晨,魚肚白剛升起,一夜未眠的佛羅倫斯輕手輕腳下了床,拿起自己的軍服與外套,走向門邊的時候回頭看了看貝琳達的床,從棉被的緩慢起伏來看,貝琳達睡得很熟。佛羅倫斯輕輕轉動門把走了出去。而在門關上的同時,貝琳達也睜開雙眼。
大口呼吸著清新空氣,清晨的溫度讓佛羅倫斯感到有些發冷,她披上外套,伸了個懶腰,往停放機甲的庫房走去。若是有抬頭的話,大概會看到某雙金色瞳孔正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看著並排的雙機甲,佛羅倫斯伸手撫摸屬於艾妲的藍色機甲。
閉上眼,某些畫面再次掠過腦海。
『奧羅爾機甲部隊,準備出動!』
『狀況確認,開始排除敵人!』
『佛羅倫斯,進行掩護!』
「還真早呢。」帶著笑意的熟悉語氣打斷了佛羅倫斯的回憶。
「隊長,早。」
「這麼早的時間來這裡怎麼了?還是說昨晚發生了什麼…」踏入庫房就看到佛羅倫斯摸著自己的機甲,對於佛羅倫斯和貝琳妲住同一間房,艾妲實際上是有些不贊同的,也擔心昨晚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