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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两心交融

在终年被大雪覆盖的森林深处， 有一处僻静而又空旷的所在。无数人造人的残骸被遗弃在这里，堆积成山。

这是爱丽丝菲尔非常熟悉的景象。

与爱丽丝菲尔有着相同容貌的人造人们呈各种姿态堆叠在一起，赤裸的躯体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失去了生命力的面孔透出诡异的惨白色，空洞的眼睛漠然地瞪着，仿佛在质问着命运与苍天。

爱丽丝菲尔此刻正孤独地伫立在这座小山前。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爱丽丝菲尔有些迷茫地低语着。

仿佛被她的声音惊动了一般，小山上的一个人造人轻轻转过脸来，愣愣地盯着爱丽丝菲尔，随后，嘴角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

“你……来……了……”沙哑的声音里有着欢喜，也有着怨恨。

随着这句话被说出，其他人造人如同被接通了电源的机器一般活动起来，她们纷纷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扭过脖子来看向爱丽丝菲尔。

“你来了！”

“你来了！”

“你终于来到这里了！”

“你终于也要和我们一样了！”

死去的人造人们欢呼着，怒骂着，诅咒着，嘲笑着，巨大的声浪将爱丽丝菲尔无情地淹没。

无法阻挡，无法回避。爱丽丝菲尔紧紧捂住耳朵，但怨毒的声音依然轻易地钻入她的脑海。

“你生活在城堡里，如同高贵的公主，却留下我们在严寒大雪中受尽苦楚！”

“你有了丈夫和女儿，享受着爱情与家庭的幸福，却让我们在死亡里品味永恒的孤独！”

“但你终究和我们是一样的！来吧，加入我们吧，为你这么多年的幸福付出代价吧！”

爱丽丝菲尔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她转过身想要逃离这里，却一眼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伊莉……雅？”

伊莉雅丝菲尔露出天真而欢喜的笑容，在松软的雪地里蹒跚地奔跑着，想要扑入母亲的怀抱。

身后的人造人们发出更加刺耳的笑声。

“哈哈！来得正好！你们母女一起加入我们，正是对我们这么多年所受折磨的最好的补偿！”

人造人们如同坏掉的木偶一般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向着爱丽丝菲尔母女走过来，爬过来。

“不——！”

爱丽丝菲尔俯下身抱紧女儿的身体，回过头来怒视着围上来的人造人们。

“我可以和你们一样，但伊莉雅绝对不能像我们一样！”

为了让伊莉雅不再有这种被诅咒的未来，她愿意赌上自己的生命。

人造人们向她们不断地迫近——

“伊莉雅！”

爱丽丝菲尔惊叫着，猛地坐起身来，却又立刻感到浑身乏力，眼前金星直冒，耳中嗡嗡作响。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

一双手及时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帮助她缓缓地躺回到床榻上。那双手上柔和的力道和温暖的触感让爱丽丝菲尔感到无比的安心。

噩梦里人造人们怨毒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但似乎又一个清冽纯净的声音夹杂其中，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爱丽丝菲尔，振作一点！”

爱丽丝菲尔闭着眼睛，好不容易让自己缓过神来。再度睁开眼时，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写满着关切与担忧的翠绿色眸子。

“Sa……ber？”

看到爱丽丝菲尔恢复了清醒，Saber略微放心了一点。

“爱丽丝菲尔，你觉得怎么样了？现在好点没？怎么会突然晕倒的呢？”

爱丽丝菲尔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感觉自己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虚弱，无疑，体内的“某个东西”正在发挥着效果。然而痛楚的感觉并没有减轻多少，仍在折磨着爱丽丝菲尔的身体。

随着战争的进行，她也离注定的结局越来越近了。

爱丽丝菲尔露出了一丝苦笑：“还好吧。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切嗣在新都准备了一个新的据点的，就是这里。他在冬木市地图上做了标记，我大致记住了位置。你那时候晕倒了，我不放心用摩托车带你回城堡，就先把你带这里来了。”

“哦，是这样啊。”爱丽丝菲尔在Saber的帮助下坐起身来，环顾着四周，“是传统的日式住宅吗？我一直想让切嗣带我来看看这种屋子的，想不到今天真的看到了呢。”

——然而，本应该陪着她一起来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想起死去的丈夫，爱丽丝菲尔心中感到一阵抽痛。

Saber也沉默了一会，然后直视着爱丽丝菲尔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爱丽丝菲尔，你的身体状况很让我担心。如果你确实不舒服的话，不如先休息几天，我们暂缓采取攻势。等你身体康复了，我们再去争夺圣杯。”

爱丽丝菲尔犹豫了一下。她本来害怕自己的身体状况影响Saber的斗志，打算尽可能地隐瞒下去。然而现在，身体崩坏的速度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之外。下次战斗中如果忽然不支倒地的话，无疑会成为Saber的负担。事先让Saber知道真相的话，说不定还有思考对策的余地。

爱丽丝菲尔叹了口气，下了决心。

“呐，Saber，”爱丽丝菲尔的声音很轻，平静中透着凄凉，“我想，现在是应该对你说实话的时候了。”

“爱丽……丝菲尔？”

也许是爱丽丝菲尔的表情与语气和平时有些不同，Saber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爱丽丝菲尔没有理会Saber的惊讶，她只是保持着刚才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我是艾因兹贝伦家用炼金术制造的人造人，被赋予的使命是守护圣杯之器，并在最后的仪式上完成圣杯——这些你是知道的。”

Saber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而一直没告诉你的真相是，”爱丽丝菲尔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所谓的圣杯之器，就在我身体里面。”

“什……什么？”Saber一时领会不了她的意思。

“圣杯在我的体内，转化为我的五脏六腑，以这样的形式等待着苏醒。每吸收一个Servant的灵魂，封印的法术就解开一点，我的身体也就里崩溃更近一点。”爱丽丝菲尔露出一丝悲伤的笑意，“换言之，圣杯出现之日，即是我这副肉体消亡之时。”

Saber猛地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爱丽丝菲尔，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眼前这个美丽得如同精灵一般的女子，在被赋予生命的瞬间，就已经被种下了无法解除的诅咒。

她从“出生”开始。就被幽禁在名为城堡的牢笼里，当她有机会亲眼看见外面的世界时，却已快走到生命的尽头。

然而即便如此，每当她展露笑容时，似乎能让阳光都失去色彩。

痛楚和悲伤撕扯着Saber的内心。

为什么看不到她笑容下隐含的悲伤呢？为什么看不到她从容中暗藏的绝望呢？

Saber曾立誓要守护爱丽丝菲尔到最后，却没有想到，她誓死守护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要死去。她最大的两个心愿，赢得圣杯和守护爱丽丝菲尔，从结果上来看，竟是如此的背道而驰。

“不过呢，Saber，”爱丽丝菲尔伤感的语气转为坚定，“即使我没办法向圣杯许愿，也没法帮切嗣实现遗愿，我依然希望能陪你战斗到最后，看到你取得胜利。”

Saber有些艰难地开口：“是为了家族长老的愿望吗？”

“不完全是，”爱丽丝菲尔轻轻摇头，“是为了伊莉雅。我作为人造人的命运已经过于凄惨，我不能让伊莉雅重蹈这样的命运。只要此次胜利归属艾因兹贝伦家族，得偿心愿的爷爷或许就会满足，伊莉雅也就不会在下一次的圣杯战争中成为圣杯之器的守护者。如果伊莉雅能以正常人类的身份度过一生，我就心满意足了。”

提及女儿名字的时候，爱丽丝菲尔的语气异常温柔。她失血苍白的脸也因为泛起母性的光辉而显得生动起来。

是的，因为爱，本不该拥有灵魂的人造人有了喜怒哀乐，有了战斗的决心，有了从容赴死的勇气。

Saber看着爱丽丝菲尔温婉平静的脸庞，感觉到自己心中有着快要满溢的情感。

有尊敬，也有怜惜。

爱丽丝菲尔转过脸来，看向Saber：“还有你，Saber。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圣杯，实现愿望。因此，我会尽量坚持到你胜利的那一天。”

——实现了心愿的Saber能不能彻底摆脱过去的重负呢？哪怕只是一瞬间，爱丽丝菲尔也想看见Saber露出只属于少女阿尔托莉亚的笑容。

“但是，爱丽丝菲尔，你的身体……”

“这个嘛，我想，我还能撑一段时间，因为……”爱丽丝菲尔沉吟了一下，“看来另一件事情也不必瞒着你了。”

爱丽丝菲尔牵起Saber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前。

“爱、爱丽丝菲尔！”掌心感受到柔软的触感，Saber脑子里一片混乱，血液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无论面对如何强大的对手，Saber都未曾如同此刻一般不知所措。

Saber本能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就在这一瞬间，Saber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的手与爱丽丝菲尔身体相触的地方，有淡淡的金色光芒溢出。一股温和的魔力带着久违却又熟悉的温暖，顺着指尖流入Saber的体内。

仿佛是缺失已久却被忽然唤醒的记忆。

“这……这是？”

不会有错的，这种魔力只会来自于那个世间独一无二的，比她手中的誓约胜利之剑更加珍贵的至宝。

“Avalon。”Saber低声呢喃着它的名字，如同在呼唤分别已久的旧友。

在从湖之精灵手中得到Excalibur时，梅林曾经告诫她，圣剑固然无坚不摧，剑鞘却能使她永不受伤流血，比圣剑本身更加不可或缺。然而她最终还是遗失了剑鞘。

在成为了英灵的现在，能够再见到Avalon，对Saber而言，真是恍如隔世。

在Saber失神的时候，爱丽丝菲尔的心也莫名地慌乱起来。

她在牵起Saber的手的时候，感觉相当自然，也没有多想什么，然而Saber的手触及自己胸前时，仿佛激起了一阵微弱的电流，她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

她这才惊觉，两个人此时的情景，似乎过于暧昧了一些。

爱丽丝菲尔偷偷抬眼，就看到了Saber红晕未退的脸。

多年前初识爱情滋味时才有过的羞怯感悄悄涌上心头，爱丽丝菲尔逃避似的把脸扭向一边，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一些。Saber也似乎猛地惊醒过来，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房间。

过了许久，Saber才勉强开口：“爱……爱丽丝菲尔，刚才那个，确实是Avalon吧？”

Saber难得表现地这么慌乱而羞涩，爱丽丝菲尔心里有些好笑。不过回想刚才的情形，她也同样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努力压下心头异样的情绪，爱丽是菲尔轻声回应着Saber。

“没错，那确实是你遗失的剑鞘Avalon。切嗣也正是通过它，将你召唤了出来。”

圣遗物乃是圣杯将Servant分配给Master时最优先考虑的因素。Saber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会成为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切嗣的Servant。

“切嗣制订了由我冒充你的Master的作战方案。他将Avalon以概念武装的形式封印在我体内，一方面能加强我在战斗时的安全保障，另一方面，也能减缓我身体崩坏的速度。”

那个在Saber眼中冷酷到极点的男人，这么做究竟是纯粹出于战术的考虑呢，还是在以这种形式对妻子表达着无声的关爱呢？

“如今我已经是你正式的Master，根据契约，你也在不知不觉中为Avalon提供着魔力，按理说，Avalon应该能发挥出更好的效果。不过，可能是你使用宝具时消耗了太多的魔力，引发了魔法回路的震动吧，Avalon的效果似乎减弱了一些，这才导致我当时晕倒了。现在休息了这么久，感觉好多了。

“不过呢，即使剑鞘在我体内，那也是治标不治本。当吸收了一定数量的Servant的魂魄时，封印的术式还是会解除，该发生的一切还是会发生。”爱丽丝菲尔蹙着眉，仿佛也在担忧着那难以预计的未来，“我想支持你直到最后，但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Saber默默地听着爱丽丝菲尔的诉说，不禁握紧了拳，修剪得很干净的指甲几乎都要嵌入掌心里。

爱丽丝菲尔的声音一直如此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然而在知道了真相之后，Saber已经能感受到爱丽丝菲尔平静外表下隐藏的脆弱与疲惫。

爱丽丝菲尔还想再说什么，Saber却已经在床边坐下，然后，把爱丽丝菲尔的身体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也许到最后她什么都守护不了，但此时此刻，她依然想要尽力守护她，用一个拥抱。

爱丽丝菲尔被Saber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在那里，随后，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滴落下来。

失去丈夫的痛苦，即将与女儿永别的悲伤，对不可避免的死亡的恐惧……压抑了许久的脆弱情感终于冲破了防线，化为泪水，一下子完全宣泄出来。

现在，爱丽丝菲尔只觉得Saber的怀抱如此温暖，她不用压抑，不用掩饰，不用故作坚强。她的一切脆弱都会得到包容和慰藉。

Saber感觉到爱丽丝菲尔的身体在颤抖，感觉到她的眼泪浸透了衣衫，沾湿了自己的肌肤。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过了良久，爱丽丝菲尔终于平静了下来。痛快地哭过一场之后，她的心情多少舒畅了一些。但在离开Saber的怀抱时，她心里却有一丝隐约的不舍。

“感觉好一些了吗，爱丽丝菲尔？”

“好多了。谢谢你，Saber。”爱丽丝菲尔拭了一下眼角残留的泪水，向Saber露出微笑，“Saber真的很温柔呢。”

尽管眼睛有些红肿，但爱丽丝菲尔的笑容依然令Saber眩目。Saber看着她，一时有些恍惚。

“Saber？你没事吧？”

“啊，抱歉，爱丽丝菲尔，”Saber的脸再次红了起来，她有些窘迫地移开目光。随后，她又有些困惑似的皱起了眉头。

Saber细微的表情变化毫无遗漏地落入爱丽丝菲尔的眼里。她不禁询问道：“Saber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Saber有些迟疑地开口：“爱丽丝菲尔，我在想，对于被Avalon自身认可的主人，即使没有他人提供魔力，Avalon本身也可以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对主人进行完美的防护和治疗。过去的我便是如此。如果现在你也能得到Avalon的认可的话，今后不论我们怎样使用魔力，都不会影响Avalon的效果。这样的话，或许……”

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诚如爱丽丝菲尔所说，无论怎么做，对于最后的结果都是于事无补的。

Saber皱眉苦恼的样子让爱丽丝菲尔隐隐感到心疼。她轻轻叹了口气：“不要这样，Saber。既然有些事情无法改变，我们至少得想尽办法赢得最后的胜利。既然这个办法确实能延长我存活和战斗的时间，那么它就有尝试的价值。可是，怎样才能让我得到Avalon的认可呢？”

Saber忽然不说话了。她的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脸上也有了些可疑的红晕。

“Saber？”

并不宽敞的房间被黑暗笼罩。

爱丽丝菲尔因为紧张和羞赧而紧闭着眼睛，但是还能清晰感受到躺在她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的人的体温。

“Saber，一……一定要这么做吗？能行吗？”

“我……我也不知道。”Saber也不比爱丽丝菲尔好到哪去。夜色掩饰了她脸上因羞愧而产生的红晕，然而她内心深处的挣扎却越来越激烈。

——即使是为了爱丽丝菲尔，这样的事情也确实太出格了。

Saber甚至在想爱丽丝菲尔会不会怀疑她是在趁火打劫。虽然爱丽丝菲尔信任Saber并同意这种做法，但Saber内心依然在痛斥着自己。

对刚失去丈夫的女主人怀有觊觎之心，并趁其虚弱之际侵犯于她，这是极其龌龊卑劣的行径，与骑士的信条完全背道而驰。即使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但这幅情景若被他人得知，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然而另一方面，Saber心中某种情感，却又如同要破土而出一般蠢蠢欲动。

对身边这个朝夕相处的银发女子的异样情感，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在心中萌芽，然而爱丽丝菲尔在Saber心中是如此的高贵圣洁，不容亵渎，她作为骑士和Servant，本来也没有这方面的非分之想。何况在高洁的理想和沉重的责任面前，这点情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没等生长就会被永远掩埋在黑暗中——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在这她对爱丽丝菲尔满怀疼惜的时刻，在这呼吸相闻的距离，那本来被深深压抑的情感，似乎要脱离控制了。

Saber把脸转向爱丽丝菲尔。虽然是在黑暗中，Servant优秀的夜视能力使Saber依然能看清爱丽丝菲尔的脸庞。原本美丽的红色眸子如今紧闭着，但Saber能看到她的长长的睫毛在颤抖着，表达着她内心的紧张。那紧紧抿着的嘴唇，此刻似乎也显得格外娇艳诱人。

Saber咬住下唇，让头脑保留一线清明。即使是在“为了延长爱丽丝菲尔的生命”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她依然无法原谅自己做出亵渎爱丽丝菲尔的举动。

心底陌生的欲望却又在嘲笑着她，诱惑着她，仿佛要指引她走向某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种种思绪的纠缠让Saber的身体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她茫然地看着爱丽丝菲尔，手足无措。

爱丽丝菲尔似乎也感觉到Saber内心的挣扎。她小心翼翼地把脸转向Saber。

“Saber？”她轻声地唤着她。

当爱丽丝菲尔含着羞意的声音传入Saber耳中，当爱丽丝菲尔温热的呼吸触及Saber的脸颊，Saber的脑中“嗡”地响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那是名为“理智”的最后防线。

鬼使神差一般，Saber伸手抓住爱丽丝菲尔的肩膀让她整个身体转向自己，然后凑过脸去，吻住了她的唇。

爱丽丝菲尔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唇瓣相触之时，两人都如同触电一般战栗起来。

温软香甜的触感冲击着Saber的神经，让她难以克制地想要攫取更多，心中残留的理智却又在惨叫着，试图让她停止这种疯狂的举动。

内心在痛苦地挣扎，Saber的手却忠实于欲望，从爱丽丝菲尔的肩膀上顺着背部曲线滑下，揽住了爱丽丝菲尔纤细的腰肢。

两人身上的衣物本来就没剩下多少，此刻躯体紧密接触，双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肌肤的灼热和身躯的柔软。

Saber翻身将爱丽丝菲尔压在身下，加深了这个吻，舌尖突破爱丽丝菲尔唇齿间并不牢固的防线，长驱直入，寻觅到爱丽丝菲尔柔嫩的舌，和它纠缠在一起。

爱丽丝菲尔感觉到一阵眩晕，她的手用力抓紧Saber的手臂，却不知道是应该推开她，还是应该将她拉近自己。

过来良久，Saber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离开了爱丽斯菲尔的唇瓣。

爱丽丝菲尔终于略微有些清醒，然后，她忽然就慌乱了起来。

她对自己刚才的沉醉感到震惊和羞耻。

自己难道不是刚刚失去了丈夫么？自己对切嗣的爱难道不是真挚的吗？此刻丈夫尸骨未寒，他死时的容颜还经常在眼前闪现，为什么她现在就能坦然地和另一个人进行如此亲密的肉体接触呢？

以肉体的结合为基础进而实现心灵的交融，从而使Avalon承认爱丽丝菲尔为真正的主人。当Saber提起这个方法时，爱丽丝菲尔虽然震惊，羞赧，犹豫，却并没有发自内心地抗拒和排斥它。

现在回想起来，这实在不大对劲。

即使是为了赢得最后的胜利而不得已采取的手段，即使与Saber的亲密接触无法避免，她刚才的陶醉和迷恋也实在难以解释，并且不可原谅。

那么自己对于眼前的金发少女，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呢？主仆？姐妹？朋友？志同道合并且相互敬重的战友？

这些情感似乎都有，但也应该仅限于此。

然而此刻，她无法忘却刚才那个吻，无法忘却在那个并不太熟练的亲吻中，蕴含的温柔、怜惜与迷恋。

现在两个人的脸靠得如此之近，能感受到对方炙热而急促的呼吸。黑暗对人造人和Servant的视力都无法造成障碍，她们隔着微不足道的距离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她们的眼中都有着尚未消退的欲望，却也都有着难以掩盖的挣扎和彷徨。

“爱丽……丝菲尔。”

Saber原本清冽的嗓音此刻显得有些沙哑，并且难以控制地颤抖着。

无论是在遥远的过去，还是在现在，她都不曾奢望能享有这样的温柔，所有的寂寞和伤痛都由自己承受，并背负着它们独自前行。

然而眼前女子的身体如此温暖，熨帖着她在不断战斗中变得坚韧却又孤独的心灵，在这一瞬间，她几乎有了要落泪的冲动。

听着Saber的呼唤，爱丽丝菲尔忽然感到无比的心疼。

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伸出双手抱住了Saber。

胸前丰盈柔软的触感和以柔和却又坚定的力道搂住自己的双臂，让Saber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她闭上眼，再次吻上了爱丽丝菲尔的唇。

残余的衣物被迅速清除，Saber单薄纤细的躯体和爱丽丝菲尔曲线姣好的胴体纠缠在一起。Saber的动作显得生涩，却又带着无比的温柔与虔诚。

爱丽丝菲尔咬住嘴唇，压抑着喉间的呻吟和喘息。她承受着Saber的亲吻和爱抚，心中深深的愧疚却依然挥之不去。

“切嗣，对不起。”

爱丽丝菲尔眼角滑出了一滴泪水，渗入床单中，不留痕迹。

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室内的装潢朴素却又不失庄重典雅。这正是这个国家的王的寝室。

今天，这个房间迎来了它的女主人，这个国家的人民迎来了他们的王后。

一个美丽的女子穿着华美庄重的礼服，独自坐在床沿，时而低着头绞着手指，时而抬头看向门口。

紧张，羞涩，却又满怀对幸福的憧憬。

彻夜狂欢的民众的欢呼声还能透过窗户隐隐传来，女子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随着这些欢呼声在越跳越快。

“吱呀”一声轻响，一身戎装的王慢慢走进了卧室。

女子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猛地站了起来，她慌张地向王行礼，然后低着头，紧张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随手关上门，在距离女子几步之遥的地方止步。注视着妻子的翠绿色眸子中，难言的愧疚一闪而过。

“对不起，格尼薇儿。”

被称为格尼薇儿的女子愕然抬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陛下，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王沉默着，缓缓摘下头盔，然后又解开束发带。

格尼薇儿退后一步，想要惊呼，却又立刻捂住了嘴。

站在她眼前的，分明是一个金发披肩的少女。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脸庞精致而又美丽，就如同被雕塑大师精心打造成的一般。

然而与她的年龄外貌不相称的，是她凛然却又淡漠的眼神，以及浑身散发出的只有王者才有的威严。

“如你所见，我与你一样，都是女子。”

“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什么要娶我做妻子？”羞涩化为恐惧，憧憬变成愤怒，即使在王者的威严面前，格尼薇儿也不知为何鼓起了勇气，大声的质问着眼前的王。

“因为完美的国王需要一个完美的王后，这是理想的治理国家的方式。在梅林的预言中，那个王后就是你，格尼薇儿。”

格尼薇儿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她失魂落魄地退后两步，跌坐在床沿上，双眼茫然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无言以对。

“我从成为不列颠之王的那一天开始，就已决心为这个国家付出一切，但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会有一个无辜的人为此付出同样的牺牲，”身为骑士王的少女看着格尼薇儿，压抑着内心的愧疚平静地诉说着，“我对你深怀歉疚，格尼薇儿，同时我会铭记和感谢你为这个国家付出的一切。请你安心地住在这里，你在生活上的一切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

少女束好头发，戴上头盔，瞬间她又变成了那个万众景仰的国王。她向格尼薇儿微微欠身，然后转身走了出去，留下格尼薇儿一人无声地哭泣。

爱丽丝菲尔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也身处此地，但是王和王后却都没有注意到她，她也不能说话不能行动，只是作为一个看客，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眼前的景象在飞快地转换。

爱丽丝菲尔看到了骑士王领导着人们获得一次次胜利，看着不列颠逐渐繁荣强盛，看着骑士王孤高的身影离臣子和人民越来越远，看着圆桌周围那些著名的骑士们逐渐离去……

也看着深宫中那个寂寞的女子，终日垂泪，日渐憔悴。

景象再变，爱丽丝菲尔又身处宫殿之中。

骑士王对格尼薇儿王后进行着日常的问候，包括饮食起居各方面，格尼薇儿用机械的声音一一作答。

就在王如平日一般转身准备离去的瞬间，格尼薇儿猛地起身，从背后抱住了她。

“格尼薇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身后的女子紧紧抱着她的王，仿佛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陛下，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也愿意爱你！所以，请不要离开我！”

格尼薇儿哭泣着，她这番话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勇气。

这一瞬间，爱丽丝菲尔分明看见，骑士王一直波澜不惊的眼中，露出了深不见底的悲伤。

然而她的声音依然平静淡漠：“你累了，格尼薇儿，请早点休息吧。我也还有公务要处理。”

格尼薇儿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的背影，怔怔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王静立了一会，缓缓离去。

门外，一个英俊的骑士拦住了王的去路，单膝跪地。

“兰斯洛特卿，有什么事吗？”

“陛下，”骑士垂着头，声音却有一丝颤抖，“我恳请您善待王后，不要再让她伤心难过了。”

“兰斯洛特卿，”王的语气严厉起来，“你只需要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但是随后，她又放低了声音：“去安慰一下她吧，我的朋友，她现在需要这个。”

黑甲骑士依然执拗地跪在那里：“恕我直言，陛下，正如您刚才所说，这也是您现在应该去做的事情！”

面对骑士有些放肆的劝谏，王只是沉默着，从骑士身边走过，并未回头再看他一眼。

刑场。

万千人民高呼着：“杀死她！杀死她！”

在一些卑鄙之徒的策划下，第一骑士与王后的恋情终于曝光。在所以人民愤怒的呼声中，王被迫下令判处王后火刑。

格尼薇儿在两个骑士的押送下步履蹒跚地走上刑场。在走到观刑台下方时，格尼薇儿停住脚步，抬头看向上面的骑士王。

格尼薇儿美丽的脸庞已经非常憔悴，往日如水温柔的双眸此刻也失去了光彩。她用冰冷的目光直视着骑士王。

这道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刺痛了王的心。

所有的歉疚、悔恨和悲伤，却已无法传达到格尼薇儿心里。

兰斯洛特如预期一般杀入重围，将格尼薇儿拉上马背。格尼薇儿顺从地缩在兰斯洛特怀里，任由兰斯洛特带着自己逃离刑场。

只有王才能抗衡第一骑士，愤怒而又恐惧的群众高呼着骑士王的名字，然而王这一次无视了人民的意愿，她呆呆地注视着兰斯洛特和格尼薇儿远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卡姆兰丘，最后的决战之地，原本团结在王周围的骑士们分裂成两派，互相残杀，在这场毫无荣誉可言的战争中，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这里的土地。

杀死了拥有自身血脉的莫德雷德，身受重伤的王独自跪倒在卡姆兰丘之巅。如血的夕阳之下，王悔恨着自己的过失，渴求着能改变悲惨结局的奇迹。

爱丽丝菲尔终于明白了Saber作为英灵的真相。在死前的一刹那，骑士王与世界的意识签订了契约。她将被永远地困在这一瞬间，在无尽的时间里品尝悔恨的滋味，并等待着Master的召唤，直到她赢得圣杯。

爱丽丝菲尔忽然发现自己可以行动了。她没有惊讶，也没有迟疑。她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坚定地走向跪倒在地的骑士王。

满身伤痕的骑士王茫然地看着她走近，拄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爱丽丝菲尔走到她身前，向她展颜微笑，然后，将她瘦削而又伤痕累累的身体轻轻拥入怀中。

——如果这是骑士王的命运，那么她也将与她一起承担。

当爱丽丝菲尔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时，金色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铺满了房间。

她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转过脸看向身边。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身上的被子被人仔细地掖好，柔软的布料紧贴着她赤裸的身体，仿佛在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一切。

爱丽丝菲尔的脸瞬间红透。她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似乎想借此来逃避什么。

但是，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的，体内的痛楚消失了，她也不再感到虚弱，之前体内的圣杯吸取两个Servant后产生的痛苦如同梦境一般不真实。

成功了么？爱丽斯菲尔这样想着。消弭了痛楚之后的身体十分轻松惬意，但她的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这是不应该的，爱丽丝菲尔用力摇着头，想把某种思绪摆脱掉。她是切嗣的妻子，是伊莉雅的母亲，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出于战略的考虑，她的心不应该发生动摇。

爱丽丝菲尔裹着被子坐起身来。她的衣服都在床上，叠得很整齐。她能感受到Saber的气息就在门外。

爱丽丝菲尔叹了口气。以她对Saber的了解，她知道Saber在醒来后恐怕会比自己更加无法面对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个恪守骑士精神的少女此刻一定无法用任何理由原谅自己，她的心中一定满怀着羞愧和自责。

尽管爱丽丝菲尔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面对Saber，但有些事情显然没有逃避的余地。

Saber静静地站在门口，紧握着双手。手心似乎还能回忆起爱丽丝菲尔肌肤的细腻触感，但是昨晚梦幻般的幸福感此时已经尽数化为谴责和鄙夷，煎熬着她的内心。

她已经隐约地明白自己对爱丽丝菲尔的感情，也因此厌恶着自己。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Saber一惊，猛地转过身，然后就看到了穿戴整齐的爱丽丝菲尔。她原本苍白的脸庞已经恢复了血色，但秀气的眉微蹙着，显得满怀心事。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Saber感觉自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种想在困难面前逃离的冲动以前在她脑中很少出现，现在却显得格外真实。

但是对爱丽丝菲尔的关心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Saber咬咬牙，勉强开口：“早上好，爱丽丝菲尔。”

“早上好。”爱丽丝菲尔的声音很轻，仿佛连风声也能将其掩盖。

爱丽丝菲尔这个样子让Saber更加手足无措：“呃，那个……你的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爱丽丝菲尔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好多了。看来，剑鞘确实发挥作用了。”

“对不起，爱丽丝菲尔。”Saber几乎不敢看她，她低下头，轻声致歉。内心的煎熬使得她的声音都在情不自禁地发颤。

爱丽丝菲尔心中不忍。她何尝希望Saber自责到这种程度。而且Saber这样的状态显然不适合日渐残酷的战争。

她深呼吸了一下，转过头来直视Saber。

“不要忘了，Saber，你和我都有必须获得胜利的理由。”

Saber纤细的身子震了一下，然后，她终于能抬起头看向爱丽丝菲尔。

“昨晚的事情……”爱丽丝菲尔停顿了许久，才继续说下去，“你不必太在意。为了赢得圣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办法。”

无可奈何，听见这个词，Saber眼中也闪过一丝悲哀。

“我是切嗣的妻子，是伊莉雅的母亲，无论切嗣是否活着，无论……无论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爱丽丝菲尔也不知道，她说这句话是想提醒Saber，还是想提醒自己。

Saber垂下眼，眼睛藏在刘海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即使爱丽丝菲尔不说，她也明白的。

昨晚，她也通过梦境，看到了爱丽丝菲尔的过去。

她看着爱丽丝菲尔，从一个眼神空洞、情感苍白的人偶，逐渐获得了灵魂。而给予她灵魂的人，正是卫宫切嗣。

在被大雪封锁的爱因兹贝伦城堡中，切嗣与爱丽丝菲尔日夜相伴。切嗣将自己为了拯救世界而放弃的东西都教给了爱丽丝菲尔。原本只知道要完成族长心愿的爱丽丝菲尔逐渐在切嗣身上了解了人类的思维、情感，以及生存的意义和理由，并将这些都深深地融入自己的灵魂中。

随着心灵日渐充实与成熟，她心中甚至有了爱。这是切嗣不曾教过她的情感。

自然而然的，她爱上了切嗣，不仅仅是对他个人的喜爱，也是对他的理想和信念的肯定，并有了为之付出生命的勇气和决心。

直至最后，她与切嗣结合，又生下了伊莉雅，作为妻子和母亲，度过了八年的幸福岁月。

这样的感情，是何等的深厚，有时间的积累，有对彼此的欣赏，更有着相同的信念和理想。

Saber不敢奢望自己在爱丽丝菲尔心中能有等同于切嗣的地位。昨天她的情感已经在萌发，但现在，她必须再次将其深埋在心底。

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我明白的，爱丽丝菲尔。”

她必须恢复过去的坚韧和冷静。正如爱丽丝菲尔所说，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必须将夺取圣杯放在首位。

但爱丽丝菲尔还是听出Saber的声音中隐含的一丝苦涩。她的心忽然有了一丝抽痛。

她觉得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口。

Saber轻轻摇头，将最后一丝伤感排除出脑海。

“爱丽丝菲尔，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如果没有熟食，可能还要麻烦你去做饭的，抱歉。”

她慢慢转过身。

爱丽丝菲尔忽然回想起那个模糊的梦境。

转身离去的王，以及，从身后抱住王，痛哭着表白心意的王后。

不由自主地，她向着Saber踏上一步，却又停住了脚步。

Saber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去，留下心乱如麻的爱丽丝菲尔，站在原地愣愣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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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道歉，拖了太久实在对不起。总有些琐事让我无法专心。

这章写得很纠结。写纯感情戏实在太累，越写越觉得自己感情苍白。

想看那啥剧情的同学们要失望了。虽然我也不是什么纯洁的好孩子，但这篇文的尺度我只想保持在这种程度。不满意的话就脑补吧{:4_330:}

可能大家平时了解的补魔原理和我写的很不相同，不过我也没更好的方式来表述。

部分内容参考FZ广播剧，感谢xiaochilan同学提供文本。

感谢所有点击过和回复过这篇文的朋友。继续求回复求动力求批评求指正yamiboqe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