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下/補完)
兩個月前,一名教導過的學生於任務殉職。
なのは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當時她正在第三管理世界駐紮的地面部對進行短期授課,總局臨時把她召回,希望殉職局員生前最尊敬的長官與老師──高町教導官──能執行追封授勳的儀式。
這個、就是なのは的第一次了。
她從沒幫任何人別上勳章,沒有說過“貴官貢獻將成無數人的希望”這類話,第一次必須這麼做,卻是對著死去的孩子。
沒錯,那個學生怎麼看都只是孩子。
なのは在此之前已經忘記他的姓名或臉孔,十幾年的教導官生涯接觸過太多後輩,不可能一一牢記在心。她將象徵榮譽的獎勳,嵌在航空武裝隊員筆挺的軍禮服上,看著棺木閉闔,傳送回殉職者的故鄉。
那時尚不知道,接下來有一段時間,夢裡會看到自己才是躺在棺中的人。
なのは不明白這些夢的意義。
沉睡棺木的自己,以及為她送葬的……另一個自己。
之後,進行回收太古遺產任務時,那外型宛若水晶棺木的物品,觸發了心底深處某個說不清的衝動,她在未完全封印前就不禁伸手觸碰它。
房間裡,穿好教導隊制服的なのは,凝望左手的戒指許久。
終於,深吸一口氣,將婚戒拔下,收入櫃中。
依然不理解這件事發生的原因,但很清楚,能夠面對結果的,只有必須再度向前的自己。
已經跟Fateちゃん和大家約定好了,沒有什麼能阻止她的腳步──即使是自己。
***
時空管理局總局,特定太古遺產封印管制室,偌大魔法陣圍繞著猶如水晶棺木的物體。
兩個なのは就站在那裡。
管制室上方的監控臺,相隔結界與強化玻璃,十名控制人員已就定位,隨時能開始反轉能源的儀式。
當然,Fate和疾風也在。
白銀旋風自魔法陣翻騰升起,監控臺人員指示なのは向前幾步,走入中心。
「──要一起進去嗎?」仍然穿著Fate那件黑襯衫與牛仔短裙的なのは,朝身穿整齊制服的なのは,笑容滿面地伸出右手。
なのは審視她幾秒,無言抬起左手,與她相握。
然而,當越是接近魔法陣中心,只差幾步路時,對方卻緊抓住她的手,停下步伐。
「妳聽Shamal醫生說過吧?」なのは轉頭,望著在鏡裡陪伴自己二十幾年的容顏。「具有最堅強意志的一方,才能於儀式站到最後。」
這個太古遺產的功用,事實上便是來自地球也謠傳過的古老妖精故事,那些把小孩抓走的邪惡精靈,將假冒的孩子還給父母的傳說。
但稍微不同的是,無論哪一個都是最接近真實的自我,從心中產生的模樣,往往正是自身最希望能成為的形象。
「所以妳不認為我才是最值得活著的人嗎?」一身黑衣的なのは,甜蜜的笑猶如青春少女。「我歡迎家人們回來,讓我的朋友歡笑,我陪著Vivio直到她睡去,我不對Fateちゃん隱瞞心情,就連最初懷疑我的疾風ちゃん,最後也抱著我一起睡了──我帶給身邊的人笑容。」
指甲陷入なのは沒戴戒指的左手,那個在眼前微笑的人,依然柔聲說著冷酷真實。
「──而妳做了什麼呢?昨日一天,妳曾把心思放在家人朋友身上嗎?妳應該還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裡吧,或許偶爾想想那個可憐的殉職學生,想著一些跟妳身邊的人毫無關係的事。」
なのは緊皺雙眉,當控制臺人員焦急詢問兩人為何不移動時,她默不作聲地看著另一個なのは,知道對方很清楚,那件黑色襯衫是不久前なのは買給Fateちゃん的。
「……也許妳說得沒錯。」なのは承認了。「也許妳比我更值得留到最後。」
聽到這句話時,另一個なのは並沒露出得意或歡喜的神情,反而收斂笑意。
「但我相信,每份生命都有盡頭,就如一切悲傷,所以當我走到終點時,絕不會是後悔。」在那個人驚訝地眨了眼睛後,なのは反握住那隻手,堅定語氣聽不出迷惘。「與妳的不顧後果相比,我的經驗和知識,讓我更能活用手中力量,為了別人也為了自己而戰。」
「Fateちゃん說我不在乎自己的命運。」なのは皺眉苦笑,是不加掩飾的哀傷表情。
「她想要妳能更在乎自己。」頓了頓,なのは也揚起情緒複雜的淡笑。「她一直都希望我們能更在乎自己。所以,我不打算在這裡放棄──這是比妳想取代我活著的心願,更強烈的誓言。」
不論好壞,就讓我們一起走到最後吧。
なのは沉穩地說:「哪一方會在儀式後留著,我們會一起看到答案。」
穿著黑襯衫的なのは驀地發出輕笑。「Fateちゃん說得沒錯,妳真是固執到了極點的人。」
那麼。
她鬆開握住的手,走近なのは,兩手放在教導官的臂上,臉龐逐漸接近。
「──不要忘了,妳真正的願望。」
不要忘了“我”。
讓這一切,快樂的,悲傷的,還要面臨許多困難、卻也創造過奇蹟的人生,終能徹底踏出第一步的……“開始”。
なのは睜大眼睛,唇瓣的柔軟來自另一雙唇給予的吻。
銀白色旋風將她們的身影包圍捲入,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有短短幾秒鐘,再也聽不到絲毫聲音。
儀式完成了。
在魔法陣中心,只站著一個なのは。
教導隊制服一塵不染,與往常相同,熨燙地看不出細微褶皺,完美的魔導師姿態。
水晶棺木似的太古遺產,因魔法產生的氣壓,靜靜地飄懸半空。
***
結束身體檢查,確定沒事的なのは被Shamal醫生趕回家,她這次難得沒有說自己很好、不用擔心之類的話,只是點點頭,讓Fateちゃん開車接送回去。
一路上,兩人沒交談太多,車內安寧的氣氛是各自沉思的空間。
回到家的なのは直接走上樓,來到主臥房,自櫃中拿出被妥善安放的戒指。
她知道Fate就站在身後。
果然,那隻熟悉的細長手指,輕易包住她拿著戒指觀看的手。
Fateちゃん沉柔的嗓音,在耳畔平穩地道:「妳故意拿下戒指。」
「妳告訴我,不准給任何人,因為妳只想給なのは。」なのは反問:「Fate執務官還能確定現在的我,是當初贈予戒指的人嗎?」
「嗯……無法確定呢。」Fate低下頭,吻著小巧的耳後和頸間肌膚,呢喃:「因為現在的高町教導官比當初更美麗。」
なのは回頭掃了她一眼,正經嚴肅的氣氛忽然全消,臉頰不可克制地發熱。「有時我會想,妳都在艦上學了什麼回來。」
Fate無辜地眨眨眼睛,看來著實純真無邪。
相視幾秒後,なのは忍不住笑了,Fate也隨她微笑。
反映伴侶的笑顏,紅色眸底滿是溫潤醉人的情懷。
「請允許我,高町なのはさん──」Fate牽起なのは的左手,細吻她的無名指關節。「請讓我、再次為妳套上戒指。」
「我允許,」なのは也回以那日神壇上的允諾,代表將來一生的唯一。「讓妳的命運與我的心,在此刻結合。」
當婚戒重回它應屬之處後,Fate依舊握著那隻比自己略小的手。
なのは注視她們交握的聯繫,喃喃說:「……想要另一個我、並不是我的願望。」
「那麼……」Fate一手環抱なのは腰際,唇瓣輕吻栗紅的髮際。「なのは的願望是什麼?」
「我想要使你們微笑。」なのは回答時,溫柔微笑難掩一絲落寞。「但最近,我發覺我很少辦到。」
想跟你們再一次的“在一起”。
我的家人們,我的朋友們。
幫助我走至今日的一切開始。
「對不起呢,但我會更加油點。」
Fate只是朝なのは揚起一抹笑,沒有給出任何評語,沒有說那種想法是正確或錯誤。因為,這就是なのは,這就是她愛情歸屬的對象。
永遠都想更努力,想更加油,不是由於肩上扛著責任,而是發自內心最原始的動力。
她那顆不屈的心,絕不會向自己認輸。
「遵照Shamal醫生的醫囑,高町一等空尉該睡了。」Fate把なのは橫抱起來,能聽到對方訝異的低叫和笑聲。「如果妳違背醫官命令,身為執法人員,我只好給妳應得的懲罰。」
所以,不要挑戰執務官權威。
Fate這麼警告,擺出最嚴厲的神態,眼底卻有著笑意。
なのは被她輕柔放在枕上時,雙手環著Fate頸後,示意伴侶與自己一起躺下。
「……懲罰會是什麼?」在克制熱情的幾個吻中,在吐息與軀體相疊的親密裡,なのは好奇地問。
「綁在床上──」Fate中斷親吻,用手肘撐起自己,挑眉凝望底下的女性。「──裸體。這樣妳就不會試圖逃跑了。」
なのは果然一口氣臉紅,咕噥:「……我真的很想知道妳都在艦上學了什麼。」
「誰說我是從艦上學的?」
「妳跟疾風ちゃん相處太久了。」なのは嘆息。這是唯一最有可能性的答案。
「我想,鈴鹿跟艾莉莎會不太高興她們的建議,就這樣變成別人的功勞。」
對於Fate數分鐘後小聲的告白,なのは實在沒勇氣詢問細節。
有時假裝不知道,也是人與人相處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