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现在降下的雨滴，也是我们的眼泪呢」

「姐姐也……要去东京吗？明天就要？」

那之后，过了一周。

「……」

晚饭时间，姐姐突然说出了「明天就要去东京了」这样的话。

「很快，就会回来的吧？」

最坏的预想将要成为现实，就像是为了做出反抗一样，我这么问着姐姐。

「……」

但是，姐姐只是保持沉默而已。

「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呢？」

「……对不起，咲……」

姐姐站了起来，说着「我吃饱了」，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看着姐姐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模糊

「……呜……」

不行……现在还不能哭。

不能，哭啊……！

「我……吃饱了……」

像逃跑一样，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就是在逃避吧。

靠着门，我瘫坐到了地板上。

结果，还是说出来了。

父母什么的，对自己来说明明是毫无意义的。

明明只要那孩子在就够了，为什么又要以父母为借口离开呢？

这样软弱的自己，果然最差劲了。

明天来了的话，就不能和那孩子在一起了。

明天来了的话，就可以从那孩子身边逃开了。

两种完全相反的想法在脑中不停打转，使胸口隐隐作痛。

好想哭，但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觉得好冷，但又好像连寒冷都感觉不到。

我像僵尸一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趴到了床上。

如果，明天早上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呢。

阴沉的天空。

雨的声音。

掉落在地上的伞。

汽车的喇叭声。

血的，气味。

「——！！」

猛地从床上坐起，才发现是梦。

「哈……哈……」

双手紧紧抱着膝盖，不停地喘着气。

梦里的「那个」场景。

自己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回忆。

「……咲……」

终于平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身上几乎被汗浸透了。

缓慢地移动着的时钟的短针，指向了11。

——去洗个澡再睡吧。

这么想着，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请进。」

门被推开，走廊的灯光照射到房间内。

站在门外的，果然就是自己的妹妹。

「那个……姐姐晚饭没怎么吃，所以做了三明治。」

我抬起头强颜欢笑，说着。

「可以，进来吗？」

「……嗯」

姐姐轻轻点了点头，我走进了房间。

「……放在书桌上吧。」

像姐姐说的一样放下盘子，沉默笼罩着整个房间。

「明天，姐姐就要去东京了对吧？我，会去送行的。」

「咲……」

「盘子放到厨房里就行了，明天早上我会洗的。」

「晚安，姐姐。」

说完这些，我逃出了姐姐的房间。

「做不到啊……」

「我……变得像姐姐说的一样坚强什么的……做不到啊……」

洗完澡后回到房间，把咲做的三明治送进了嘴里。

好好吃呢，咲做的料理一直都很好吃。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到了第二天，雨还是没有停。

而宫永家的气氛，也和天气一样阴沉。

直到下午，咲说出「差不多该出发了吧，姐姐。」

两人各自撑着伞，向车站缓缓地走去。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雨中静静地走着。

但又好像是有默契一样，两人的脚步都比平时要慢了不少。

花了大约两倍的时间，才到达了车站。

即使这样，电车还是没有来。

两人并肩坐在月台的座位上，看着雨滴落到水塘里激起的波纹。

「呐……姐姐，非去不可吗。」

长时间的沉默后，咲这么向自己提问了。

「嗯。」

「是……这样啊。」

「嗯……」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姐姐和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

——大概，不会回来了吧……

这么想着，却没能说出口。

「很快就会回来的……」

结果，还是说了谎。

「真的……？」

咲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

「真的，很快就会回来吗？」

我移开眼神，又一次说了谎。

「……嗯。」

但是，听到我的回答后的咲，并没有露出安心的表情。

「……骗人……」

「诶……？」

「姐姐你个骗子！！」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掉落到座位上。

「我全部都知道的！！爸爸和妈妈吵架了！所以妈妈才会搬去东京的！」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像小孩子一样哭喊着。

「妈妈已经不会回来了！所以跟着妈妈一起去东京的姐姐，也不会回来了啊！！」

「……不对……不是的啊咲！」

姐姐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力。

「就是那样啊！！」

我拍开姐姐伸出的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要永远在一起是骗人的，很快就会回来的也是骗人的，姐姐你个大骗子！最讨厌了！再也不要回来了啊！！」

电车慢慢地驶进了车站，而我则向着反方向跑出了车站。

不断地，不断地跑着。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经常和姐姐一起来的那座山丘。

我背靠着树干，望着阴沉的天空。

明明，不是想要说那种话的。

明明，只是想让姐姐留下而已。

那时的姐姐的表情，是那么的悲伤。

可我却说出了那么过分的话。

姐姐一定，不会再原谅我了吧……

胸口好痛。

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为什么啊，姐姐……」

看着咲的背影在雨中渐渐远去，我只是呆站在原地而已。

好想要追上去，但是脚却动不了。

即使追上去了，又能做到什么呢？

就像咲说的一样，我是个大骗子。

——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

耳边响起蜂鸣声，我才慢慢地走进电车。

——那孩子，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吧。

光是这么想着，胸口就好痛。

雨，不停地下着。

「呐呐姐姐」

「怎么了，咲？」

「姐姐，你知道吗？人们虽然不能飞上天空，但是我们的眼泪流下之后会升上天空，化成雨滴，再次回到地上哦。」

咲望着从天空降下的雨滴，这么说着。

「也就是说，这些雨滴全部都是我们的眼泪哦。」

那时候的咲，总是微笑着说着像文学少女一样的话。

那样的咲，非常的耀眼，令人疼爱。

但是，那孩子已经，再也不会对我露出笑容了吧。

泪水慢慢地滴落，升上天空，然后化成雨滴，再次回到这片大地。

「现在降下的雨滴，也是我们的眼泪呢，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