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
「親妹妹?」白子呆道。原本白子還以為是姑姑的外甥女之類的,理論上親妹妹是最不可能的選項,因為白子自小就是獨生女。雖然聽說母親年輕的時候...不,「那種事」與現在的情況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阿,親妹妹。」司點頭應道。
* * *
雖然留著滿腹疑問,但為了不打擾司做飯,白子最後還是乖乖的到飯廳等候。
姑姑的房子外觀上是很明顯的傳統日式建築平房,名為飯廳的各室與白子房間相比小上許多;陳設也相當簡單,只有中央的和式桌和白子自己的坐墊,吃飯時看電視並不是上野家的習慣。
而那張坐墊如今有兩個小女孩正坐在上面。兩個小女孩分坐一張坐墊的可愛模樣令白子不禁莞爾。
一位是先前對白子擺出不屑態度的祓,傲嬌配備的雙馬尾在見到白子後隨著主人的動作輕快地甩向另一邊,祓一見到白子便緊抿著嘴別過頭去,途中還不忘用鼻子哼了一聲。雖然如此依然不減她的美少女形象,但被一個小女孩如此露骨的厭惡還是讓白子有些沮喪。
於是她將視線移到另一位女孩身上,記得司是叫她作「礼」沒錯吧?果然不愧是三胞胎姊妹,長相和司與祓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她的穿著與前兩人相比顯得簡單多了,淡紫色的套頭毛衣與淺灰色的長褲;雖然是有些浪費她與司和拔同樣可愛長相的打扮,但最少比狩衣和圍裙的組合普通多了。
不過比起女孩的穿著,白子更在意的是她的視線、不,或許該說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礼的目光向著門口,也就是白子的方向,但白子敢斷定她絕對不是望著她。礼的視線沒有焦點,就只是「看著」自己面向的方向,搭配上那面無表情的臉蛋更顯怪異。
「呃...那個礼...哈囉?」試著打招呼看看。
礼的頭微微一歪,仍不發一語。
總比毫無反應好吧,白子一邊走向房間一角的壁櫥一邊忍不住小小嘆了口氣。壁櫥放了許多提供給客人使用的坐墊,還好沒有積什麼灰塵,白子想著從壁除中取出三個坐墊,放到和式矮桌的剩下的三面。
「祓、礼,我給妳們準備了坐墊,要不要換到那邊去坐呢?」
「...哼!不用了。」
只是希望來家裡的客人不要像是沒有坐墊一樣,都擠在一張小坐墊上而已,想不到連這麼簡單的事情也這麼難以溝通。撇開司不談,祓和那個不太理人的礼,為什麼小女孩都這麼討厭我呢?
對了,既然她這麼討厭我的話...
「不過那個是我的坐墊喔...」
聽到白子這麼說,祓不知為何突然羞紅了臉。半倘,先是在礼的耳邊細語幾句,接著兩人一同默默地從白子的座墊上起身,移動到兩旁的坐墊上。
「...噁心!」祓突然大叫道,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白子一眼,但雙頰仍是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太好了,總算讓她們坐好了。但是這股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悲傷與異樣的罪惡感是怎麼回事呢?
唉...為什麼我得做這種事呢?白子落寞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原本白子早做好忍受這般沉重氣氛的心理準備,幸好沒多久司便端著熱騰騰的菜餚上桌。
「讓各位久等囉~」
「司姊,還有幾道菜吧?請讓我幫忙吧~!」似乎是也忍受著沉重氣氛的緣故,一見到司祓便從位子上彈起身。
「阿!那麼也請讓我幫忙...」
「不用了!幫忙司姊是我的工作!」
「嗚阿阿...」又被瞪了!小女孩好恐怖阿!
「是阿,姊姊大人請留在原地,這裡就交給我們吧~」
「司姊!為什麼要對這種變態這麼恭敬?」
「祓才是吧?怎麼可以對姊姊大人這樣說話呢?來,快點向姊姊大人道歉。」
「這、我不用...」白子趕緊試圖婉拒,在祓明顯厭惡白子的狀況下,若是要強迫拔向白子道歉的話,她的敵意只會更加劇而已。
但司卻是沒有認清這點似地,直拗地強迫妹妹道歉。
「司姊!她可是那女人的孩子阿!」
「妳在說什麼?對象可是姊姊大人阿!沒有藉口,快說對不起!」
「嗚嗚...」被司強迫的祓幾乎要哭出來了,可以想見她有多麼厭惡對白子道歉。此時真正最想哭的應該是我吧?明明什麼都沒做就被一個小女孩厭惡成這樣,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嗚嗚...對、對不...對不幾...對不幾......」
「嗯,很好。乖孩子~」聽到祓斷斷續續的道歉,司馬上笑顏逐開地摸摸妹妹的頭頂給予獎勵。但白子發誓同一時間自己絕對看到了,祓那宛如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眼神正瞪著自己。
* * *
總算熬到晚餐開飯,但飯廳的氣氛並未好轉。具體而言就是因被迫道歉而懷恨在心的祓的視線相當刺痛。
司所準備的晚餐是徹底的日式料理,不只菜色相當清淡,且清一色是用清蒸燉煮而來,唯一較重口味的,只有桌上那盤土豆燉肉。白子只淺嘗一口便愛上了司所做的菜。不僅只是司的手藝,尤其在長時間吃重鹹的超商便當生活後,更顯出傳統日本美食的優勢。
「好久...好久沒吃到這樣的晚餐了...」白子不禁脫口而出。
「難道...姊姊大人,不和您的口味嗎?」司小心地問道。
「不是,正好相反,實在是太好吃了!我已經好久沒吃到這麼正常的菜了!」
「嘻嘻~姊姊大人真是有趣,如果妳喜歡司可以每天做給妳吃。」司小臉一紅有些靦腆地應道。
她們果然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吧,白子朦朧地想著。沉浸在美食的味道中,以致於沒注意到,司紅著臉望著白子發呆好一會才慌忙地繼續動筷。
「司姊...我也覺得很好吃喔!」一旁的祓也不甘示弱地向司說道。但司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喔,謝謝妳喔,祓。」
雖然真很好吃,但是為什麼感覺隔壁的兇惡視線又更險惡了呢?
* * *
「對了,司阿。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
「是的,姊姊大人。」
晚餐過後,白子總算找到時機詢問司等人的來歷。
「關於妳剛剛說的有關姊妹的事情...」
「嗯,我和祓、礼是三胞胎,排序是我、祓、礼是最小的孩子。雖然礼不太愛說話,但其實她是個很乖、很容易滿足的好孩子。祓雖然看起來不好相處,但其實只是因為來到新環境不習慣所以在鬧脾氣罷了。希望姊姊大人不要討厭那孩子,真要說大概就像剛搬家的貓吧。」
「姊姊!人家才沒有...」
「是這樣的阿...」
剛搬家的貓...白子想起在老家養的貓,曾因為有一次帶她到別墅去玩,結果因為無法接受陌生的環境而一直縮在角落怪叫著,不管怎麼安撫也沒用,就這樣維持歇斯底里的狀態直到回到老家為止。這麼一想就突然覺得祓其實還蠻可愛的嘛!
不過雖然自己的確是問姊妹的事,但司明顯是搞錯了。
「阿...不是啦,我問的是剛剛在廚房妳說親姊妹的事。」白子再度問道。除了司以外的於下兩人似是沒有興趣的樣子,只有司在沉默半倘後才悄聲應道:
「...那個阿,是真的喔。我們三姊妹和姊姊大人確實是血濃於水的親姊妹。難道姊姊大人您不信?」司一臉認真,語氣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
「說不信的話...」是理所當然的阿,畢竟從白子有意識以來就一直都是獨生女。難道是私生女?白子不相信。在她出生前就早早過世的父親,雖然白子不清楚他的為人,但聽媽媽說他是一個相當愛家又勤勉的樸實青年。最少外遇這檔事是不會做的。
也因此在聽到司的說明後白子更加不信了。
「但這是事實喔,不過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女兒就是了。我們的姓氏是神野,是上野家的旁系分家。令尊相當照顧我們,雖然是私底下偷偷進行...」司眼神微暗說道,這是白子第二次見到這樣的表情。司到底歷經了怎樣的生活呢?
「妳是說爸爸...怎麼可能?」難道爸爸真的和外面的女人...雖然也不是不可能,但總覺的反而是媽媽比較可能會搞這種蠢事,畢竟那女人年輕時可是......
「爸爸?姊姊大人在說什麼阿?雖然剛剛司確實說是同父異母,但我們的父親其實是姊姊大人的...不,這樣解釋有點奇怪,總之我們的父親應該是物部大人。」
「诶~~~?!!妳說媽媽?」白子沒形象地驚叫道,但她會有如此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白子的母親是個女人,又怎麼會是「父親」呢?
雖然白子聽說媽媽物部在念書時是個很受女孩子歡迎的「姊姊大人」,但就算女孩子再怎麼會「拈花惹草」,女孩子之間也不應該發生私生女這種荒謬的事...
就是因為即使是現在的物部,仍是個在各方面表現出明顯偏好「女色」的糟糕母親;也因此再人格之前,白子只能用物理因素來說服自己不可能。
「姊姊大人不知道物部大人的事嗎?」司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知道...知道什麼?如果說是對媽媽的了解,白子自以為是相當了解,但司所述說的媽媽卻是那樣遙遠而陌生。
兩人陷入沉默。半倘,司有些艱難地說道:
「或許姊姊大人無法輕易相信,但是這也是作為側室的義務...姊姊大人,您聽過八房之氣嗎?」
側室...?在白子對側室一詞思考以前,一個似是更熟悉卻又更陌生的名詞便硬生生地注入她早以混亂不堪的思緒。
「...不知道。」彷彿在反應主人的情緒沮喪般,白子頭上的兩撮笨蛋毛無力地垂下。
「姊姊大人聽過近衛八處士的故事嗎?」
「阿!這個我知道,是八個孩子守護公主的故事吧?」
「哈哈哈...最近好像有這種說法的樣子呢。」司不知為何苦笑道:
「不過那是後人改編的版本,人名的話就算了,原本近衛八處士的故事大意是這樣的:很久以前,有一個武士被自己的主君城主給冤死,懷恨在心的他的魂魄化成了一隻名為八房的巨犬,那隻狗總是在城主的家附近徘徊。有一天,城主喝醉時脫口說出了一句話,只要有人能夠單獨闖入敵城、把敵城的武將首級給取來,他就把女兒嫁給他。」
「聽到這句話八房馬上衝了出去,不多久便帶著武將的首級回到城主面前。無奈的城主因為在眾人面前失言,不得以只好將女兒嫁給一條狗。」司述說的是個充滿不可思議內容的故事,但白子卻無法輕鬆地聽過去。
其實白子早有某種預感,那是一直存在白子日常反側的某種異樣感。
有種被封印以久的東西即將脫離束縛的感覺,為了守住自己的「日常生活」而一直忽略的某把鑰匙,此刻正被強硬地扣上潘朵拉之盒的鑰匙孔。
「嫁給八房的公主過著鬱鬱寡歡的日子,然而在一年後,卻發生了更加離奇的事情。公主懷孕了,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八房。但公主別說是房事,她甚至拼命地迴避著八房,至於那個原因,身為上野家接班人的姊姊大人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吧?」
司的故事在白子聽來宛如惡魔的細語,幾乎要使白子崩潰。但司卻帶著黯淡的表情給予致命一擊——
「姊姊大人應該很清楚,上野家同時也是芳野地方的大社:上野神社的管理者,而身為上野家下任當主的姊姊大人應該最清楚,上野神社所祭拜的主神是...」
「不...不會吧?騙人的...」
「很遺憾,司說的是事實,您的母親其實是...」
「住口!我、我不想聽......!」
喀啦、
心中響起宛如最後一塊拼圖砌上的聲響,白子的背脊竄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眾人總是避而不談、沒有留下一張照片的父親,喜好女色的母親...一切線索所指向的是——
八坂御產巢神,雖然是指在四國部分地區盛行的地方神。祂是五穀豐腴、牲口繁盛的豐收之神,同時也是子產之神。相傳來神社祭拜的女子八坂御產巢神會授予八坂之氣,使女香客能夠順利產下新生。
「因為宮司物部大人的陽氣過盛,加上又是歷代侍奉八坂御產巢神的宮司中得到最多信仰心者,物部大人對同性的獨特魅力似乎被女香客視作八坂御產巢神在現世的再生、再世。久而久之逐漸神格化而成為半神人的物部大人也分授了八坂之氣的力量...」
媽媽她竟然...媽媽她竟然...
「這種...這種超乎常理的事情我才不信!」絕望的白子以近乎尖叫地試圖打斷司的話語。
但司仍自顧自地說下去,彷彿只要將一切坦白就能令自己解脫般:
「而八坂之氣就如同那故事中的八房之氣,女性只要與物部大人相處一段時間,就會因為八坂之氣而...」
「阿~~~~!阿~~~~~~~~~!我聽不見!我聽不見我聽不見~~~~~!」衝擊的事實令白子歇斯底里地搖頭大叫著,頭上的兩撮笨蛋毛也回應主人情緒激烈甩動著。
好噁心,太噁心了!不是因為那超乎常理的生育經過,而是白子出生以來一直相信著的家庭觀。雖然有個偏好女色的笨蛋母親,但基本上仍是個和樂家庭,白子所相信的家庭觀在此刻被無情地徹底粉碎。
「...因為八坂之氣而懷孕。」
「嗚阿阿阿~~~~~~~~~~~~!!我聽不見啦!」我的媽媽竟然是...不對!我的媽媽竟然是爸爸...那我的母親又是誰?活了十六年才突然知道自己的母親其實是父親,而且甚至還是兩個女人所產下的孩子。這是多麼扭曲的現實阿?
淚水模糊了視線,被兩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祓與礼)討厭、最後還了解了自己身世之謎的扭曲真相,今天真是最糟的一天。
「...吵死了。」白子的慘叫被久未開口的祓給打斷。
「妳這沒用的變態!只是知道了這種程度的事情就在那邊哀哀叫,同樣的心情,我們不也一樣嗎?」
瞬間,白子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阿,祓說的沒錯。在十一年前的某一天,一次家族聚會上。身為上野家分家:神野家當家的我們三姊妹的母親,與物部大人,也就是姊姊大人的母親在聚會之後失蹤了三天,然後十個月後,我們三姊妹便出生了。」
「哼!果然只有這種程度!所以說那個女人的孩子果然...哼~~~!」祓說著又揪了白子一眼,那是輕蔑、是憤怒、是受傷。
「不,似乎是我太操之過急了,本來這些話應該等過一段時間再向姊姊大人說明的。就算是繼承巫女之血的上野家嫡長子也一樣,果然這樣的事情並不是能夠輕易接受的。」語畢,司落寞地笑了。
白子感到羞愧,不只是羞愧,還有內疚。
是阿,神野三姊妹的出生和我一樣,而且她們的年紀還比我小得多了。知道了這樣扭曲現實的她們尚能如此平靜,身為長輩的我更應該展現成熟的風範才對。同時,對這樣的出生如此反感,不也等於是在否定她們三姊妹嗎?
如今自己能做的,只有從這陷入泥淖中的扭曲過去走出來。
白子困窘地沉默許久,終於困難地小聲說道: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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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裡的神話、神祇名、與地點都是參考現實神話與地名加上原創的架空設定,所以請不要問我八坂御產巢神是否存在、上野神社是否存在之類的問題。話說宮司其實應該女生是不能擔任的吧?小說而已請別太認真。
關於八房的故事出處:南總里見八犬傳。在小說裡的故事被我作了很多修改,主要是性別的問題。其實原典的八房是隻母狗(?),算是有些百合味的故事(不過是怨靈為了復仇就是了)...有興趣的人不妨以此關鍵字去做搜尋,相信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白子的身世之謎(=物部的紳士之謎)告一段落,雖然看不太出來,但這部基本上是很歡樂的,稍微沉重的部分也就這裡吧~接下來就是三姊妹與「姊姊大人」酸甜的四角同居生活囉。
畢竟是由女孩子與女孩子所產生的家系,稍微有些可怕重口的百合血脈...即使是似乎很普通的白子也無法倖免。至於三姊妹會如何和白子「互動」請待下回「分姊」~!
以上是將原文校稿後的結果(包含+++後的一些碎碎念),晚點要上課現在就看能弄到哪算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