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2-10-5 13:59 编辑
好久沒發文啦～這次匆匆寫了很短篇的窮神文
市子死了{:3_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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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me Has Passed
葬禮結束後的夜裡，一一送走眼泛淚光的致禮者們，好不容才能吐一口大氣靜靜坐在褟褟米上，千鶴發現自己只能望著放在檀木桌的祭禮照片發呆。
照片中的老婆婆是一張和藹的微笑面容，銀白色髮絲整齊地束在腦後，就像千鶴多年來的印象那般，端整儀態訴說著本人良好的教養和習慣，而那雙幼年時深刻在她記憶裡的眼睛──那雙碧綠湖色的瞳眸──在照片中超脫年紀，永遠保留著精神飽滿的亮度。
老婆婆走得很平靜，沒有絲毫痛苦。作為醫生的千鶴相當明白，只是依然希望著，至少辭世那日，她趕得及回到老婆婆身邊。
“千鶴是很忙的外科醫生了。”每次在電話裡，面對一而再對打破返鄉約定道歉的千鶴，老婆婆總是這麼說：“我的父母……我的家人們在以前就一直很忙碌，我明白的。千鶴現在所做的事意義重大，就算是在遠處，我也能感受到妳累積的福德，這樣我就安心了。”
因為我最怕妳被哪邊的臭窮神感染不幸。
老婆婆有時會發出與平日端莊形象不符的口吻，宛若鬧彆扭的青春少女，憤恨不平地唸著哪邊的臭窮神。
千鶴總是把這些掛念，這些與神佛相關的話，當成老人家常有的信奉，並沒過於放在心上。現在回憶起這件事，她不禁慨然一笑。
老婆婆果然跟其他人都不一樣，日本八百萬眾神中，信仰的不是福神之類光明的象徵，而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窮神。
嘛……周遭親友都說老婆婆其實是福神轉世，擁有奇蹟般的強運，或許也只有窮神才能平衡世間種種奇妙的道理。
「──很完美的葬禮。」忽然，一道沉柔的陌生嗓音，從紙門外的走廊響起。千鶴回神過來，轉頭望向聲音所在，發現某名少女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裡，一派自然而然、堂而皇之的態度。
「妳……是誰？」
少女穿著樸素普通的黑色治喪服，黑的長裙直到腳踝，黑色西裝外套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更凸顯身材的極度細瘦，頸部與手腕的骨頭彷彿一激動就會自內裡刺破肌膚，就連膚色也蒼白地近似毫無血色。以千鶴的醫生眼光來看，少女無論何處都像極了病弱之人，然而……。
然而，那雙被淺金亂髮遮去右眼、獨留左目正視世界的眼睛，晶亮有神，儘管它乍見下深邃地宛如可怕的萬丈深淵，卻證明少女絕非千鶴在醫院慣常面對的病人，更與不健康的靈魂相差千里。
「妳不認識我，但我可是很早以前就知道妳了，千鶴。」錯愕之下，千鶴忘了有所反應，楞楞地看著少女走了過來，純熟地跪坐身旁。「妳也是有著非比尋常福德之人，幸好妳不像某個煩人的大奶妹需要我費一番功夫，早已懂得正確地運用妳的幸福能量。」
「什……什麼意思？幸福能量？我不明白……」
少女張開嘴巴，明顯想多說什麼，最終卻只有嘴型動了幾次，改變主意，轉而如此回應：「算了，也沒有弄明的必要。數十年過去了，人類對神佛的信仰之力不像昔日豐沛，或許就連今晚我跟妳的對話，只要幾天妳就會徹底忘記也不一定。」
這麼說著的少女，朝千鶴揚起一抹難以言喻的苦笑。
那隻原本讓千鶴稍感忌憚的左目，因笑意而彎曲，與本人髮色相近的金紅色眼瞳，就像迎接秋季的紅葉一樣變得格外溫暖，充滿神秘的底蘊。
就在這個時候，千鶴發現了，幼年自己曾見過好幾次，那是……以前老婆婆拾起院裡的楓紅枯葉，獨自沉思凝視時，就會露出的眼神。
溫柔，緬懷，卻也有著對將來的無限寄望。
「嘛、總而言之──」少女搔搔頭，舉措相當粗魯，看來有點不好意思，把已經十分雜亂的髮型弄得更讓人皺眉。「我今天一直在旁邊看著，妳做得很好，那傢伙……妳讓她感到非常驕傲啊。」
「她？」千鶴不自覺捏緊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妳是說……市子老婆婆嗎？」
「啊。」少女點了頭，食指放在鼻子，感覺就像想挖鼻孔，但很快就制止自己，在這個代表人類生命走到盡頭的一刻，保持最初和最後的禮節。
「請問……妳是……該、該不會是……老婆婆的孫女？」
老婆婆說過，忙碌的家人們長年都待在海外，這次喪禮也是，來了許多朋友，卻獨獨不見她的血親。
少女的表情既排斥又厭惡。「我看起來像她的孫女嗎？」
「妳──」千鶴回答之前，審核視線落在對方毫無起伏的平坦胸前。「不……不像。」
「喂！妳眼睛看哪裡啊！」
「抱、抱歉！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妳看起來有些眼熟。」千鶴紅起臉，尷尬地清清喉嚨，收回自己失禮的目光，琢磨著是在哪裡見過這名少女。
在老婆婆的某些相簿裡看過？還是哪邊的路上呢？是以前曾來拜訪的人嗎？
想不起來了。
「真是的……」少女雙手環胸，發出長長嘆息。她看了擺放桌上的照片，不知道在想著什麼，但沒多久便站起身。「好了，我不再打擾，也該走了。」
「啊、請等一下！」千鶴也跟著站起，焦急地問：「至少告訴我名字。」
「有什麼意義嗎？將來，我不會在妳身邊，妳也不需要呼喚我名字的機會。」淡淡說完，少女揮揮手，毫不留戀地踏出大門。不過，她在最後一秒，忽然回過頭，笑意躍上嘴角。「對了、不要再爬到樹上救貓了。」
千鶴呆然望著那名陌生女孩。
在月色與燈光下，少女的衣著有一瞬間似乎變了樣，額頭也好像看到了與白布共同飄揚的“貧”字。
──那是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
年僅六歲的千鶴爬到樹上，抱著小貓咪，卻怎樣也不敢下來。
小孩子的記憶相當模糊。
只有，被某個大人抱在懷裡、安全站回地面的感觸，殘留在內心。
就如當日的夕陽，又如最妖豔的楓紅，放眼所及皆是金紅色的溫暖。
“真是的……”多年來，不知道是誰的聲音，自那日之後偶爾會迴盪千鶴耳旁。“喜歡小貓的這點，跟那傢伙還真是一模一樣……我明明是比較喜歡狗的。”
無奈的，寬容的，傳遞著深深慈愛的語氣。
妳已經讓她感到非常驕傲。
千鶴想起那名謎樣少女的話。
沉厚直率的嗓音，總覺得在某處重疊了。
＊＊＊
『太慢了吧、臭窮神！』
銀色月光下，銀色的髮。
紅葉瞇起眼睛，看著前方那幕，真是刺目啊。「徘徊人間的生靈還不速速成佛嗎？」
碧綠的眼轉了一下，穿著高中制服的女孩，挺了胸膛，連帶晃動那傲人的胸脯。『妳是要帶我去成佛嗎？』
「我是窮神，不是菩薩。」
『反正你們這些無聊的神明，一定也對我的事有了安排吧。』嚴肅神態浮現那張漂亮的容貌。『我怎樣都好，但不准你們擾亂千鶴那孩子的生活。』
「哼。」紅葉笑得很得意，很狡獪，讓人看了心裡就有氣。「我進入妳的生活是一種擾亂嗎？當初是誰拉著我的袖子，可憐兮兮地邊哭邊說，不要走～～」
『才、才沒這回事！我才沒哭呢！』銀髮少女瞪大那雙翠綠眼睛，如貓兒發怒似的模樣，掄拳就想往紅葉頭上揮去，但並沒成功，攻擊自肉體穿透。
「沒有傀儡道具，妳碰不到我。」紅葉朝她吐舌，在對方氣得銀毛直豎時，毫不在乎地伸了懶腰。「要怪就怪妳自己，誰叫妳要那麼早死。啊、肚子好餓，難得來人間一趟，我要去吃Pizza了～」
『八十三歲還叫早死嗎？！喂、等等！我也要吃Pizza！』
「老了之後要注意膽固醇，都不敢吃了是嗎？好可憐哦。」
『臭窮神！把妳的身體給我！』
「哎？！等、等等！大奶妹會把我的傀儡肉體撐壞的！」
『才不會！我也要吃Pizza！』
「啊、煩死了！把妳帶回窮神界後我天天在妳面前吃Pizza！還有高級壽司！還有紅酒牛排！」
『去窮神界我也能吃了！』
時間流逝，神明信仰也會逐漸消失。
失去人類信仰的神，當然不再復存。
然而，只要世間仍存有不幸之事，渴求幸福降臨的心聲就不會停止。
幸與不幸的平衡，不管何時都會持續下去，構成整個世界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