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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上)
阳信公主与郑氏几度缠绵方彼此揽着小睡过去,醒来时已过午时。她见郑氏在身边犹自沉睡,眼角残留泪痕,舍不得起身,替她将残余泪花拭去,一只手轻轻抚着郑氏赤裸洁白的脊背,凝视郑氏不语,忽见郑氏鬓角已有一星白发,举手小心翼翼替她拔去,又在郑氏发间吻了吻。
郑氏身子微颤,略带茫然地睁开眼睛,见阳信公主与自己身无寸缕地缠在一处,脸色白了白,别过脸去低声道:“殿下,臣失礼冒犯,罪在不赦。求殿下赐臣一死。”说着便要起身穿衣谢罪。
阳信公主压住她,将她的脸硬扳过来望着自己:“阿容,若我上表为你请封——”
郑氏知道她习惯了一言九鼎少有虚言,情急之下捂住她的口:“你敢!”见阳信公主盯着自己,突然狡黠地微笑起来,方知中了计,神色复杂地松开手轻叹一声,闭上眼睛再不言语。却听身边阳信公主将自己的手拉过去按在胸口上,含笑道:“阿容,你心里还是有我。”她挣了挣却挣不开,只得苦笑答道,“臣心里自然有殿下。”
“阿容,我十年前便想这样叫你,这样待你了。”阳信公主见她并不十分抗拒,更是得寸进尺起来,将郑氏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抚摩,吻着她的脸道,“你呢?你可曾想到这一日?可曾盼望这一日?”
“臣如今这样,已经是亵渎了殿下。”郑氏任她轻薄,并不回应,“臣若知道有这样一日,当年便不该苟且偷生。”
“当年是我不好。”阳信公主手指分开郑氏的长发,俯身吻上她发间隐藏的那块伤疤,心中暗自悔恨若非自己当初被宠坏了任性冲动,听说郑氏有一个“可为天下母”的名头便为了母后处处与她过不去,之后又轻信人言犯下大错,郑氏想必如今还在宫里悠闲地做女官,怎会到定州来殚精竭虑地吃苦。
“阿容,我当初对你不起。”她将脸埋在郑氏发间,低声道,“可我想跟你好,不是要补偿你,也不是因为你能干,只是因为这许多年来,我只想要你一个。”
郑氏并不说话,只觉发间渐有潮湿湮到耳边,举手轻抚阳信公主脊背,一时帐中静默,阳信公主半晌方抬起头来略带哽咽地道:“阿容,我知道你心中怨我——”
郑氏捂住她的口,低声道:“臣不曾怨过殿下。在臣心里,殿下也从不曾对臣不起。”她见阳信公主怔然,目光自阳信公主脸上一寸寸仔细打量下来,在十余年来的第一次彼此正视中了悟那个看着斯文沉静内里却清高倔强的教习女官固然是再也不见,那个飞扬跋扈从不低头的高傲小公主也在时光中渺然难寻,剩下的,只是一对彼此在血腥边塞打磨了十余年的沧桑君臣。
郑氏举手轻抚阳信公主脸颊,低声道:“臣并非耳聋目盲之人,殿下十余年来为我吃的苦,臣看得到,也听得见。只是臣乃不祥之身——”
“那些装神弄鬼的话怎么能信?”阳信公主吻了吻唇边白皙的手指,突然张口咬了咬郑氏指尖,见她愕然随即脸上泛起绯红来,又低头去吻她的唇,含含糊糊道,“京里那些御史都说我不守妇德,无德之人自然要不祥之身来配才妥当。”
郑氏只觉这话无赖万分,只觉好气又好笑,心中那点伤感被搅得荡然无存,轻轻推她道:“殿下慎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阳信公主低声吟哦,随即笑道,“既然已经晚了许多年,便得加倍补足。我知道你身子弱,便且再陪我一回,之后再去理事如何?”说罢不容推拒地吻下去,见郑氏并不冷淡推拒,心中半是欣喜半是沉醉,却突然又自天外生出一丝嫉妒懊恼来,暗道郑氏果然架不住五娘那些市井套路,自己在床上只略无赖些,她便再摆不出那些堂皇正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招数了。
五娘此刻已经吃过了午饭,因苏湘气她不爱惜自己,她好言好语哄了半日,见苏湘依旧不甚理会她, 转眼见苏湉下了学,随着府里去接她的侍女回来,便站在廊下笑着朝她招手:“三娘!”
苏湉眼睛一亮,几步跑过来,见苏湘瞪了她一眼,又停住规规矩矩行礼道:“五姐姐。”
“那么客套做什么?”五娘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我又不是外人。在府里可待得惯?”
苏湉看了苏湘一眼,依旧规规矩矩道:“姐姐说,闺阁女儿家,礼不可轻废。”说着,却朝五娘眨了眨眼。
五娘怔了怔,松开手,看着侍女在院里摆下小桌子,苏湉摊了笔墨目不斜视地写字,苏湘坐在一边做针线,自己无事可做,便自郑氏书房里取了本游记来心不在焉地翻看。待得苏湘回房取别色绣线了,苏湉才抬头看了侍女一眼,过来扯了五娘,低低在她耳边道:“那对棍,被姐姐搜去了。”
五娘睁大了眼睛,不动声色望了望苏湘离去的方向,亦低低在苏湉耳边回道:“可报仇了不曾?”
苏湉用力点点头,略带兴奋地小声道:“我把那几个小子打得落花流水。”又嘟着嘴道,“只是一时忘了时间,被姐姐当场撞见,认了错挨了先生的戒尺不说,还要抄一百遍《女诫》。”说罢苦着脸摊了红肿的左掌心给五娘看,又指了指案上的笔墨纸砚。
“不妨事,”五娘轻轻笑了一声,悄悄告诉她,“下次你与那些小子报仇,记得约个僻静没人见的地方。若打赢了,便让他们替你抄《女诫》。”
苏湉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黯淡下去,摇头道:“那几个小子笨得很,必定学不出我的字迹。”又道,“其实我也不怕写字,只是这本书好没道理。”因自己摇头晃脑道,“书上说‘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倘若这样胆小的女子,又怎么入衙为吏,造福一方?可姐姐却说娘就是这样教她的,干娘也说女孩家便要这样。可女先生却从不这样说。”
五娘心道苏家女子生于高门大户,是要被人娶了去主持中馈的,自然是生女如鼠,犹恐其虎,但寒门小户或如五娘这样独自顶门立户行走天下的,便是如狼犹恐其尪,因学堂里先生对苏湉十分中意,恨不得她独占鳌头做个流芳百世的名吏,与苏湘和周老夫人的教导自然南辕北辙了,又暗笑那位有名的女先生果然能干,心中这样想还能表里不一把苏湘和周老夫人哄住让苏湉继续在她那里上学,便低声叮嘱苏湉道:“先生的见识多些,自然先生是对的,你若不明白,便去请先生替你指点迷津,想必能让你姐姐和干娘服气。”
苏湉笑眯眯道:“我已经问过先生了,先生道不争即是争。”五娘见那先生果然搬出暗度陈仓的招数来,心中更觉得苏湉这学堂要天长地久地上下去才好,低声教她道,“先生说得不错,你须得记牢这一点,心思也要更灵活些。那几个小子倘若学不出你的笔迹,你还不能打得他们学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