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2-10-4 17:55 编辑
窮神退治
日本古神話，總是充滿有恩必報的情與義，懲奸除惡的正義感，以及逢凶化吉的好運氣，特別是在每個家庭都不受歡迎的負面神──窮神、厄運神之流──人們會想盡辦法將其驅逐，久而久之形成文化與節日，鑄成後世共襄盛舉的慶典。
然而。
在這個城市，在這間高級公寓，幸福能量滿溢的人類少女，卻淪落到必須幫臭窮神晾乾衣服的窘境。
她是櫻市子。
最近開始學習處理家務，雖然只是偶爾心血來潮、斷斷續續的活動，廚藝方面也沒有太大進步，但只是把衣服丟入洗衣機再拿出來曬乾這種事，誰都會做吧？
可是，每次打開洗衣機，都會看到某個臭窮神把衣服丟著不管的邋遢惡習，就算是一輩子沒做過太多家事的大小姐市子都受不了。
「可惡……一整天是跑到哪裡去了啊、臭窮神！」
因為洗完不曬乾，紅葉那傢伙才會老是穿著皺巴巴的衣服。市子嘟噥抱怨，實在看不下去，若不是念在妳是我“Partner”……不甘不願地把那堆礙事衣物晾在陽台。
假日，小玉趴在腳邊享受午後陽光，一邊用前腳抓抓身體，軟綿綿白淨淨的，表情又那麼舒適，市子原本焦躁的心，看到這孩子享受悠閒的模樣，漸漸便煙消雲散。
「──好了、完成！」市子雙手插腰，自豪地望著衣架上隨風飄揚、散發洗衣精香味的衣服。
不禁感到幾秒鐘的炫目。
如此居家風景，在以前是從未想過的……從不敢賒想的事。
朋友也好，並肩同行的夥伴也罷，與父親的重建關係都是，各種各樣的事件自從某個貧乳窮神出現在生命裡，市子就不斷地與那些事物相逢、領會、最終也得到了回報。
「喵嗚……？」腳旁的小玉仰高頭，投來關心的目光。
「不用擔心，小玉。」市子微微一笑，彎腰將貓咪抱在懷裡，並用臉頰摩挲著小貓的臉，雙方都是瞇眼燦笑的神情。「一切事情都會越變越好。」
因為她是幸運滿點的女孩嗎？
因為她擁有高人一等的權力和資源嗎？
不是的。
市子皺起眉頭，腦海中浮現某個正朝她吐舌的討厭鬼。
相信事情會越變越好，是因為她有著朋友，以及並肩同行的夥伴。
「去午睡吧，小玉？」
「喵！」
一人一貓，開開心心地回到房間。
＊＊＊
應該只經過一小時吧，正是睡眠時間最沉最舒服的時段，市子卻覺得胸口傳來不算輕的壓力，至少可以確定絕不是小玉的重量。她警覺心湧起，努力睜開眼，立刻就望到有人趴睡在自己胸口，金黃微濕的髮傳來某種香精味道，不是市子浴間裡的東西。
「什……什……」市子瞠目結舌，臉龐一口氣脹紅，因為害臊更因為憤怒。
睡在床舖邊緣的小玉，睡眼惺忪、一臉迷糊地望向這裡。
「嗯……」那個把市子胸部當成柔軟枕頭的人，總算極給面子地醒了，一手撐起身體，一手揉著眼睛，柔順髮絲落在纖細至極的腰後，彷彿能聽到絹絲紗啦紗啦的聲音。「啊、下午好，市子。」
溫柔的語氣，溫柔的微笑，望著市子時如月下金沙似的溫柔眼眸。
「妳──！！」市子從驚愕中恢復，羞惱地拉扯對方的臉頰，不顧那一句句很痛的泣聲。「妳這傢伙到底又想做──哎……？」
紅葉好像、哪裡不一樣。
她只穿著市子的襯衫，寬大胸圍遮不住用乏善可陳來形容也不過分的胸口，此時鬆垮垮地垂至手肘，過於明顯、讓眼睛都要生疼的鎖骨和身體線條，一覽無遺。
襯衫衣擺稍微遮住大腿，露出的雙腿肌膚細緻潔白，毫無污垢或傷痕。
身上傳來沐浴香味。
「……市、市子、好痛、好痛的……」紅葉還在用那可憐的眼神與怯弱的聲音，苦苦哀求市子手下留情。
「妳……」市子張嘴努力想說點什麼，僵硬地放下前幾秒捏緊窮神臉頰的手，就連小玉都擔憂地看著紅葉。「妳該不會又……喂、妳洗澡了嗎？」
不管怎麼看，眼前的窮神都是裏紅葉。
「沒有哦，我想應該不會吧。」裏紅葉偏頭笑了笑。「至少表紅葉絕不會這麼做的。」
「可是妳──」
「我也不清楚，我沒有為何會變成這樣的記憶。」裏紅葉輕嘆口氣。「回過神後，就發現自己一個人站在市子的公寓前。我知道……我知道市子比較喜歡表紅葉，所以我也試過把自己弄髒，但──」
「我才沒有比較喜歡那個臭窮神！」市子紅著臉大叫，不只是為了反駁被誤解的事，也是因為裏紅葉那句話太讓人覺得難過。「不如說，我對那傢伙的心情根本和喜歡什麼的沒關係啊！」
裏紅葉靜靜望著她一會兒，之後揚起淺淺的笑。「自我們相見後，市子跟表紅葉的相處越來越有默契，我很為妳們高興呢。」
「所以我說……才、才不是這樣！拜託妳別用這種語氣形容！」
「總而言之，」一派溫和的裏紅葉，有耐心地勸導著：「我想，等熊谷先生回來，跟他討論過後，就會找到驅逐我的方法了，市子先不要擔心。」
驅逐。市子咬緊下唇，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句話。
當初一方面呼喚了她的名字，一方面又選擇讓原本的窮神性格恢復，對裏紅葉而言，市子所為就是……驅逐窮神嗎？
啊、煩死了！市子搔著頭，煩躁地盤腿坐在床舖。「小玉，去把熊谷找回來！」
「喵！」白色的貓化成神格的靈體，從窗戶飛躍而出。
＊＊＊
傍晚的客廳，跟熊谷討論一番後，得出結論是、恐怕紅葉下午因為缺了下酒菜，所以不知道從哪邊摸來神社祭祀過的丸子，吃下那種被人類賦予信念、被和尚加持過咒語的食物了。
「……這個貪吃鬼！根本不是窮神，是貪吃鬼！」
『所以普通垃圾的威力沒辦法，必須去市鎮垃圾掩埋場進行儀式。』熊谷翻著寫好的筆記本。『我先去準備了，明早八點把紅葉帶過來。』
「哎？可、可是……」
這麼快……。
『紅葉不喜歡裏紅葉。』熊谷又寫了這些句子。『裏紅葉本來就不該存在。』
「這麼說也太過份了吧……」市子緊皺雙眉。「她、她也不是想做什麼壞事才會出現。」
『因為她本身就是壞事。想想若是有另一個妳幫妳過著屬於妳的生活──』
聽到腳步聲，市子趕緊把熊谷壓坐在屁股，連帶掩飾筆記本上那些殘酷的話語。
「啊、市子和熊谷先生，還在討論嗎？晚餐做好了哦，先來吃吧？」裏紅葉從廚房走來客廳沙發旁，一邊脫下圍裙，一邊垂目朝市子和熊谷微笑。
做完晚餐後身上也沒染上半點油煙味，跟整天都骯髒懶散又臭兮兮的窮神完全不同。市子不由得望著她，心口有些疼痛。
這個存在本身就是壞事。熊谷的意思，熊谷擔心的事，市子不是不懂，市子當初也做出與熊谷相同的選擇，但是……。
「怎麼了，市子？」
「沒事……」把差點窒息的熊谷丟開後，市子站起身。「走吧，總之先吃飯。」
哈……。
走進餐桌，看到滿面豐盛的料理，市子已經沒力氣多說什麼。
表紅葉擅長紅酒牛排類的高級西餐，裏紅葉就似乎對和式料理情有獨衷，她的燉菜和咖哩是市子這輩子吃過最美味的了。
「好吃嗎？」坐在對面的裏紅葉，明明能從市子臉上看出答案，但還是笑咪咪地問著。
市子微微紅起臉，咕噥：「還不錯啦！」
邊說，邊往嘴裡塞了一口飯。
「妳應該多叫表紅葉做飯給妳。」裏紅葉憂心地叮嚀著：「總是叫外送壽司或Pizza，不健康。」
「她才不會做給我咧。」
「這可難說了。」
「什麼意思？」市子不甚在意地反問，拿起對方貼心地準備好的果汁大口喝下。
「市子笑著的時候，市子覺得開心的時候，紅葉也是同樣的哦。」
噗呲──！意想不到的回答讓尚未吞下喉嚨的果汁，全都跑出市子嘴巴。
把紙巾遞給拍胸咳嗽的市子後，裏紅葉繼續說：「即使我跟紅葉性格不同，做事方法也不同，但我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市子止住咳嗽後，臉蛋依然無止盡地通紅，蔓延到脖子和耳根。
裏紅葉拿起自己的餐巾，伸長右手，越過餐桌，為她將唇邊的一滴果汁擦去。
「……吶、紅葉？」市子囁嚅地出聲了。
「什麼事？」
「妳說，妳和窮神的心情都是一樣的……那麼……會不會……」
「會不會？」
市子垂下視線，看著快被自己吃光的飯菜。「她……那傢伙、會不會是故意的呢？」
故意吃下祭祀用的丸子，讓妳出來。
……之類的。
「會是怎樣呢？」裏紅葉那抹不願多說的淺笑，不像當初隱瞞秘密一樣哀傷，也不像平日的親切溫柔，反而是有些壞心眼的調侃弧度。「我想，比我更了解表紅葉的人，應該是市子哦。」
市子覺得，跟那個臭窮神好像啊。
讓人緊張、在意地不得了，心臟噗通噗通跳的笑容。
「不論如何，能再有機會做飯給市子吃，我很高興呢。」
裏紅葉說完後，便低頭專注於自己的晚餐。
市子卻彷彿聽到了離別的聲音。
＊＊＊
「明天我會陪妳去市鎮垃圾掩埋場。」夜裡，在一陣徒勞無功的反抗後，市子容許又想鑽進床舖跟她一起睡的紅葉，任由她躺在床舖另一邊的枕上。關起電燈，僅就著窗外月色和星空的亮度，紅葉望著天花板的側臉，市子覺得安祥而漂亮。「熊谷說大概要讓妳在那裡躺上一天一夜才行。」
「市子不用上學嗎？」金黃中透著暗紅色光輝的左目，關懷地望了過來。
市子彆扭地說：「我要監督你們，誰知道你們這些神又會在我的城市裡亂搞出什麼麻煩。」
裏紅葉發出低柔的笑聲，輕輕的，就像棉絮落在曬了太陽的棉被上。
沉默一會兒後，她開口：「市子，有些話……表紅葉大概永遠不會對妳說吧，大概……就連我現在告訴妳，都會惹得她很生氣也不一定，但是……」
頓了頓，視線回到天花板。
「紅葉不想當窮神。就像所有傳說描述的一樣，窮神是帶來不幸的存在，而我……紅葉的不幸能量又異於常態的高。」
小的時候，因為害怕給周遭朋友帶來傷害，所以躲在自己小小的殼中。
「是由於有山吹大人的教誨和指引，我才能慢慢相信，才能開始盼望，或許就算是窮神的不幸之力也能有帶來幸福的一天。」
然後，我遇到了市子。
「看到妳笑的樣子，妳開心的樣子，分享妳生命和生活中的苦惱與溫柔──妳就是窮神也能帶來幸福的證明吧。」裏紅葉的口吻已湧現些微哽咽。「當初分離地太匆促，沒有辦法告訴妳，但現在──」
她轉過身，想看著市子的眼睛，想在最後記住，即便平時相當不坦率，但下定決心後便比誰都坦然的那雙率直綠眸。
然而，市子不知何時，已闔眼靜靜地睡著了。
看來有些稚氣的睡臉，讓紅葉心底溫暖地想笑。
「我想告訴妳，謝謝妳願意為幸福而戰。」
喃喃致謝著。
有恩必報的情與義，懲奸除惡的正義感，以及逢凶化吉的好運氣──所有人都知道的，關於日本古代的神話故事。
裏紅葉傾向前，右手食指將垂落頰邊的鬢髮攏往耳後，以不會驚醒對方的力道，在市子額際獻上若有似無的輕吻。
「晚安，市子。」
一陣時間後，當裏紅葉也漸漸進入夢鄉，臉頰越發靠向比枕頭更柔軟的胸脯時，市子睜開了眼睛，臉紅地望著天花板，一夜無眠。
＊＊＊
所謂的儀式，就是讓紅葉被垃圾掩埋。
她只能露出一隻鮮白的右手，讓市子知道在這片收集全市的垃圾堆中，的確有什麼人、什麼樣的神，還埋在底下。
「紅葉？」市子喊了一聲。
對方也不可能會回答吧，被掩蓋在重重垃圾堆中，搞不好根本不能呼吸。
「妳還在那裡嗎？」市子有點擔心了。
過份細瘦的手，稍稍移動，握住市子的手背。
「我在這裡哦。」市子反握住紅葉的手，說著自己也不明白為何這麼說的話。「熊谷也在，他就站在旁邊。」
到了深夜，裏紅葉便消失了。
幾天後，市子從嵐丸家裡回到公寓，一邊想著晚餐要叫哪家外賣，但才剛打開公寓大門，一道撲鼻香味就引起原本沒食慾的胃飢腸轆轆。
「喂、妳在做什麼啊？」走到廚房，探出一顆頭，好奇著背對她、明顯正在做菜的窮神。
「今晚我想吃這個。」紅葉說：「Pizza明晚再吃。」
「我可沒說要分妳吃Pizza。」
「嗯？妳確定要說這種話嗎？」紅葉轉過身，睥睨的冷笑，不管平日多麼白痴愚蠢，她瞇起的細長眼尾，確實有股不似人類的氣韻，妖異而深邃，地獄深淵似的魔力。「沒嚐過紅葉大人特製“香檳鵝肝排巴黎龍蝦”和“紅酒山雞沙福羅**肝牛排”的人，死後會因後悔而無法投胎啊。想吃吧？想吃就求我啊，哈哈哈！」
比起吐槽她的囂張，市子更想知道：「妳到底都是去哪裡弄到這些食材？」
「我再怎麼說都是神。」
「妳先學會把衣服曬乾再說這句話。」
「煩死了，妳是我女友嗎，這個也要管、那個也要管。」
「這是借住別人家還白吃白喝的臭窮神該說的話嗎？！」
「我哪有！妳看、今天我還下廚了！」
「妳把我的提款卡拿走了吧！到底又花了多少錢！」
「現在角色換成我老婆了嗎，開始管我要怎麼花錢！」
「廢話！因為那是我的錢啊！」
「好痛好痛、不要再抓我的頭髮了！妳這個混帳大奶妹！」
「妳才是臭窮神！」
熊谷坐在客廳沙發，開了啤酒，邊喝邊在筆記本寫下人生哲學給小玉看：『夫妻吵架連神也幫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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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小說裡, 羅莉紅葉很陰沉憂鬱, 因為她怕自己的力量會傷害周圍的人, 是山吹大姐慢慢引導她放開心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