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196284 于 2012-11-26 19:40 编辑

之四

風聲吹動樹梢，滿林子的樹葉鼓譟似的沙沙作響，天色已暗，林間濃密的陰影遮蔽了樹上的兩個人。一頭黑色亂髮，耳邊垂著兩跟小辮子，金黃的瞳孔細如貓，少女肅穆的神情與白天時純真的笑臉判若兩人，流露出凜冽的殺氣，一枝箭搭在弓上，緊繃的弦彷彿下一秒就將崩斷，她維持這個姿勢望向黑暗一動也不動。一旁的白髮的少年嘴角噙著微笑，那表情不知是開心還是嘲諷，漫不經心的把玩手上的書，腳掛再樹邊晃阿晃的，一派從容的表情。

毫無預警地，少女手中箭脫弦而出，清脆的聲響彷若劃破夜空，毫不留情奪去目標的生命。

「真厲害，不愧是小命呢」白髮少年誇張的拍手笑道

命不理會身邊的人，安靜迅速的射出第二箭。

「小命真冷淡阿」那人用可憐兮兮的語調大嘆一口氣。換做是一般人可能會對這種故意似的誇張行徑感到受不了，但命只是沉默，似是回應他，掛在胸前的玉發出微光，與原本聲音相去甚遠的平板嗓音從命的口中傳出，「記得做好你的工作，凪」

凪嘆了口氣「是~是~」站起身，對命微微鞠躬「遵命，黑耀之王。」

目送對方離去後，凪轉頭望向王宮，望向那個擁著無數秘密長眠的失落之地。

每隔數百年，這個國家就會出現巨大的動盪，最後，又全數回歸到此地埋藏。人們懷抱著最深沉的思念，賭上自己所擁有的全部，交織著戰火與淚水，他們他們的美麗與哀傷，以及心中全部的秘密，都將由那塊土地見證，只剩下各種的傳說流傳後世。

這是個屬於被選上之人的祭典，另凪如此醉心。目睹、欣賞他們為了這個使命掙扎的美麗模樣，正是凪接受自己會存在，參與這場祭典的唯一理由。

但是，也有人想讓它改變

認定自己是為了改變這場美麗祭典而存在的人

在虛幻的庭園裡，真白神色凝重的凝視著頭頂閃爍著的星空，「快要開始了......」

「是吧?」城外的樹林被風吹的沙沙作響，凪瞇起眼，穿越虛空，對同是另一個世界的唯一一人嗤笑，「哼，總算是要開始了。」

「是的，就如同過往每次每次所看的一樣......」真白的低訴如同嘆息般微弱

「你還挺清楚的嘛，」朝皇宮的地方嘲諷般的咧嘴一笑，「我們就等著看吧，今年...究竟是慶典，還是祭典......」

第二箭來的快又猛，茜反射性的往右微偏，左頰以僅毫米之差擦邊而過，留下一絲血痕。

情勢已發展至此，茜立即往屋子的方向跑，躲在樹叢邊的和也緊張的衝出去一把拉住她。

「勝！！」在茜驚訝的呼聲中，和也卻瞄到幾個身影從宅邸的方向奔出來，當下靈機一動，從車夫屍體手中扯下馬鞭用力一揮，兩匹馬受到鞭策立刻直直往大門的方向衝，阻擋了前方的人影，和也立刻抓著茜往反方向狂奔。

先逃再說。

和也不愧是文官出身，跑一下就氣喘虛虛，以至於後來反而是茜拉著他跑。第一次覺得這條路這麼長，樹林實在太寬廣，平常習以為常只要幾分鐘的馬車路程，今天走起來突然覺得真遠！

正當和也覺得自己精疲力竭的時候，前面的茜卻停了下來。

「和也，我要回去。」

「不行！」發出伴隨著痛苦的喘氣與咳嗽的大聲制止「他們在那邊等著要殺你！」

「可是父親和母親…大家的情況說不定很危急阿！！」要是他們被…茜痛苦的眼神讓和也動搖，另一方面，自己現在真的是完全沒有體力制止她。

茜下了決定「和也，你出去找警衛隊來，我先回去看看」如果家人還在裡面，她就不想丟下他們，最重要的家人，沒錯，一定要趕回去救他們才行

一旁的和也表情苦澀緊繃，無法開口把他所聽見的對話如實告訴對方。如果她知道一定會崩潰的，卻又想不到方法茜離開…

儘管心裡著急，卻沒有辦法說出不要去以外的話語，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茜對自己道：「別擔心，我會小心的」說完，便朝原路快速跑回去。

這哪裡叫小心阿！！

嗚嗚…看來只好先出去了… …和也咬牙往前跨了幾步，然後停下來。

可惡！這樣要我怎麼不擔心阿！！

這是和也第一次想在心裡痛罵那個自己深愛的女人。回頭當然是不明智的抉擇，但其實自己跟茜一樣，對心愛的人身處險境這種事沒有辦法置之不理，即使明白很危險…他對自己的優柔寡斷煩躁的用力抓亂頭髮，天人交戰──

可惡！又罵了一次，和也轉過身開始狂奔。

茜一路上都沒看見追來的人影。

大概被包圍了吧。當終於回到自家大門時她如此想著，腳步更是加緊的往大堂衝。不管待會要面對怎樣危險的情勢都好，拜託───

兩手用力推開大堂厚重的門，腦海中的思緒卻瞬間凍結在那兩個字。

地上遍佈的屍體。

牆上桌上，漂亮的擺飾上濺著鮮血，而大廳地板更像是被紅色地毯佔滿。

茜看著滿屋子的鮮紅

拜託，讓大家都平安無事

腦海中那個尚未許完的期望彷彿隨著心一同墜落，碎的一地

茜茫然的走到大廳中央，屍體中那件筆挺的軍服特別顯眼，是父親。一旁白色的禮服上宛如綻放了一朶鮮豔大紅花，她幾乎可以看見原本應該穿著這件禮服在聽中向她揮手微笑的母親。

淚水奪框而出，茜拔劍出鞘。在朦朧的視線中，一群穿著士兵軍服的大漢默默的將她團團圍住。

終於跑進大門，和也因為出現在眼前的人影停下踉蹌的步伐。

「米婭…你怎麼會在這裡…」和也大口喘氣，看著眼前這認識的人。

跟茜一起工作的同事，朋友。

對方低著頭，雙手在胸前緊緊交握。

彷彿在懺悔一般。

「米婭…你…」

「對不起…」聽到對方再次呼喚自己的名字，她劇烈顫抖，在庭院中的燈光下出現的蒼白臉色好像隨時都會暈倒一般，「對不起…對不起…」

「米婭，這到底是…」和也再次開口詢問，卻對眼前景象瞠目結舌。

米婭伸出手，握在手中的黑色石頭反射出不祥的光澤，她低聲唸頌陌生的語言，夜晚的黑暗扭曲，凝聚成漆黑的異形怪物。

「對不起…」米婭抬起頭對上和也的目光，哭著向對方道歉，「但是…我的家人都在那裡…所以…」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幾年可以過的這麼快樂，但是，他們卻來告訴她該結束了。爲祖國與家人效忠的時刻到了。「對不起…」用沙啞的聲音作最後的告別，換上自己多年未曾使用的母語，「再見了，和也、茜…」

那是東加列語。和也動彈不得，望著對方手中垂下的繫著黑色石頭的鍊子，以及用銳利的觸手刺穿自己身體的怪物身軀。

臥底…。在意識朦朧前的最後一刻，腦中浮現出他即將迎娶的未婚妻的幸福笑容。

那笑容已不復存在。

茜握著劍的手俐落的揮動著，仇恨讓她的久未發揮的劍術突破到不同境界，失去至親家人的哀痛讓她對死亡感到麻木，但當茜踏著最後一個入侵者的屍體走出大堂時，門外不遠處多了一個躺臥著的身影，卻將她推向了更深的絕望。

「和也…不、不要阿！你醒醒！！勝！！」茜衝過去猛然地搖晃著身旁人的身體，換來的卻只有沾滿溫熱血紅液體的雙手及毫無回應的空洞眼神。勝…勝…你醒醒…不要這樣…她顫抖的反覆念著心愛之人的名字，推著身邊的人，一遍又一遍，顫抖的語調從驚惶變成不顧一切歇斯底里的碎語，和著啜泣，從喉間併出，腦中眼裡全沾滿了鮮明刺眼的紅。

曾經珍惜的人事物在剎那間都不復存在，爸爸、媽媽，家裡從小相處宛如親人般的僕人管家們，還有，最愛的那個人，如今都失去以往的歡笑與活力，只留下尚有一絲餘溫的空殼，靈魂卻不知已散落在何方。

她不明白，這一切為何會在一夕間失去。

連祈求的話語聲也漸漸歸於無。茜就只是呆坐著，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好比沉入極盡無聲的大海，視線朦朧，無法呼吸，四隻五官彷彿與中樞神經切斷連結無法動作，只能被淹沒在絕望的汪洋中。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慶典狂歡的熱鬧，茜仍然毫無知覺似的得一動也不動。

「真可憐阿」帶著笑意的嗓音在一片死寂中響起，凪彷彿平空出現般站在茜身後，「幸福是很脆弱的，它能在一個人的言語，只靠一句話就將之摧毀」他看著依舊毫無動靜的身影，正如他幾百年來看著參加祭典的所有人一般，「不過，也有人能夠做出選擇和挽回」他向她們述說那個秘密，教導她們發覺自己真正的能力

每三百年一次的祭典，被選出的12人，懷抱著各自的思念彼此廝殺，當其中只剩一人存活，才能夠開啟極北之地的那座水晶宮。

能夠實現願望的水晶宮。

「你是特別的」當他告知戰鬥的義務後，「你能夠做這個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選擇」也隨之給予對方戰鬥的權利。

「想復仇嗎？」這個看似甜美的果實，是得到力量者才能擁有的選擇

他遞給她們，也從來沒有人放手。

已經乾涸的雙眼睜大，茜並沒有完全吸收對方先前的話語，但這句話卻直達內心深處。

我想。心底的聲音回應道。

我想…復仇。對那些奪去我一切的…

「那就思念吧，思念你所愛的人」低語聲如同復仇的惡魔在耳邊呢喃誘惑，「思念越深，你所擁有的力量就越強大」

腦中浮現出過去歡笑的景象。家人、愛人…那些已經逝去的人們

還有她殺掉的人。她記得他們，王城內的士兵，她幾乎都認得。

腦中的思念逐漸成型，憎恨也越來越清晰，當茜站起身時，背後已經沒有人影，此時站在身邊的，只有畸形的思念所創造的龐大身影。

野獸的漫天大吼震撼了整片樹林。

Last

風很大。

站在陽台上的人衣袖飛揚，瞇著眼俯瞰呈下滿溢燈火的燦爛街市。

這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王國。他如此自豪。

雖然付出許多代價，十幾年來埋首於國政，只要像這樣看著自己小心翼翼，一手呵護起來的國土，他就能感到無比的驕傲，任何疲勞都能一掃而空。

只要渡過這個最忙碌的時期，接下來就可以全部交給自己的女兒了

對了…她好像跟騎士長還蠻要好的嘛

國王愣了一下，思緒飛往不同方向

年輕有為的騎士長。他將自己的軍隊乃至性命都托付給她看守。或許自己也不懂為何如此中意這個人，可是…大概是那樣吧。他嘆了口氣。

那女孩跟“她”越來越像了。好看的美麗藍髮，總是爲各種事情忙碌。

明明領命前往戰地的時候還當她是個小鬼，可自從那女孩回城後，他有些時候竟若有似無的將她和昔日好友的影子重疊。

不過最後還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和她分道揚鑣了阿。

哼哼，莫非是妳的鬼魂在十三年後回來搗亂我吧。

一切都不能阻止他得到那力量。十三年前那個他擁有「皇后」的日子她失敗了，如今他終於要將「黑耀」也纳入這個王位的掌控，就算她真的在十三年後再次出現也一樣不會成功。

如果真的有妳的鬼魂那也挺有趣的，對吧。他這麼想著，嘴角微揚露出莞爾的笑意。

「一切準備就緒，陛下」部下不知何時立於身後

雖然死者不能復生，但不管你復活幾次，我都會好好殺死你的，紗江子。

收起笑容，國王轉過身「走吧，去會會黑耀的王。」

在宮殿外、遠離鬧區四下無人的城牆邊，凪從黑暗中走出，向面前的主子行禮。

「交代你的事完成了吧？」

「當然。」凪咧嘴笑道「真不虧你養的那批好臥底阿，都被殺掉還真可惜呢」

「他們會死，當然是計算中的事」黎人漫不經心的回應「棋子如果用過一次卻不丟掉，可是會造成麻煩呢。」

「嗚喔，好可怕、好可怕」凪誇張的做出發抖的模樣，笑的幸災樂禍

黎人只是笑笑。

他不是很在乎那些因為他的野心而死去的人。

「不過舞衣大概會更生你的氣吧」凪雙手一攤「她可是挺在意的呢」

舞衣。他在心裡重複默念這個名字。

自從那男人死了之後已經過了四年，四年了。他一直以為時間會讓舞衣放下傷痛，走入他的懷抱，不過這些年來舞衣對他的厭惡似乎只是日與遽增。

算了。他嘆口氣

只要目前我們的目標一至就好，如此一來你就能暫時待在我身邊。

所以他得奪下皇后才行。只要獲得那古老的力量，說不定就能實現他們的願望。

「時間似乎差不多了呢」凪的提醒讓黎人收斂心神看向一旁

牆的一邊出現兩個拿著照明的人影。

「久候了」那兩人欠身行禮「主上恭迎閣下光臨」

「不用多禮了」

「那麼，請隨我來。」黎人跟著引路人跨出步伐。自從使者出現後，身後那與照明漸漸遠離的地方除了黎人外就沒有其他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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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傻傻很可愛的國王似乎被我黑了...(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