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几度忆飘零离散梦中人 坦心迹拉钩上吊结誓约
21世纪,世界麻将人口达到了一亿。
在转基因大米的作用下,许多少女身上出现了高能反应,成为打麻将强人。
少女们以打麻将为荣,以不会赌为耻,正所谓「麻将乃淑女的浪漫」。
天朝每年也都会举办大规模的全国大赛,成绩直接关系到能否成为职业选手。
因此,大到帝都魔都省会城市,小到各县各乡农村基层,都对这项赛事高度重视。
手下的校队成绩好,上面的领导都会高看两眼。很多时候,麻将成绩等同于政绩。
然而,昌也县青成村的少女宫咏杠——
她打麻将的原因却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毫无关联。
只是为了愉悦,以及某个尚未说出口的目的……
无论契机如何,无论目标为何,
此刻,少女迈向顶点的轨迹开始描绘!
这天,青成村儿来了贵客。
就连村里水稻亩产四千八的时候城里也没来过的媒体记者,这次却来到了这个名不见地图的小村里。
「袁春和同学!我是《周刊麻将Today》的席甜甜,请问可以采访你吗?」戴着眼镜穿着衬衫的年轻女人捻起自己衣服上别着的胸牌,向袁春和说明着身份。她旁边戴着帽子背着器材的中年男人则笑眯眯的一声不吭。
「啊……好久不见。」被她叫住了的袁春和转过身去,见到是她,立刻打起了招呼。
说来……这勉强也算是熟人了。
去年袁春和获得全国初中生麻将大赛个人冠军之后,就是这位席甜甜记者采访的她。
「去年有关你的报导非常受欢迎!因为你勇夺了冠军,又是个美人……」席甜甜说着,中年男人则拿起了相机,开始取景拍照,嘴里还不忘接话——「还是个波霸……哦噗——」话接了一半,中年男人就被席甜甜一拳打在了肚子上,差点被捶出一口胆水。
「对了,两个星期之后就是县预赛了耶!在个人组中,有没有哪个选手让你很忌惮?」因为有过采访的经历,席甜甜对于袁春和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对于认真性格的人来说,直奔主题的采访反而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听到席甜甜这个问题的瞬间,袁春和脑中瞬间闪过了那个一手开杠令漫天花瓣狂舞之人的身影。
「没有……」她安静的回答道,「我刚搬家过来,根本不了解昌也县哪个学校比较厉害,更不知道哪位选手比较强。我……只要按照自己的风格去打牌就可以了。不论对手是谁,都无所谓!」
望着袁春和走远的身影,摄影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大老远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为的就是采访这位去年的初中生冠军。但目前这个情况,显然采访失败了吧。
「今年的个人赛,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结果。」席甜甜却对这个采访结果很满意的模样。
「什么?」
「她刚刚的神情很明显。」席甜甜摘下眼镜,一边擦着,一边微笑说道,「别看我入行没有多少年,见过的人却不少。像袁春和这个年龄段的,就算再怎么喜怒不形于色,我也能从对方表情中判断出什么。她刚刚的神情,很明显——曾经被誉为初中生中的天才的袁春和,很在意某个选手,但她自己不想承认。」
「居然会有这样的事?!那个天才袁春和……」
「嗯,所以说,那个选手究竟是谁——这是一个很值得挖掘的新闻点啊。」
就在这次采访发生地点不远处的小河对面,宫咏杠和往常一样,坐在河岸上靠着大树树干睡着午觉。
眼皮微动,和往常不同的是,她这次午睡沉入了一场梦境之中。
「岭上开花?」
站在青成村东头那座山岗上,宫咏杠抬头看着身边的人。
「这是日本麻将的一个役种,换成咱天朝麻将的说法,就叫杠上花。」
「杠?跟我的名字……」
「是啊,小杠。」穿着黑色砍袖衬衫白色长裙的女孩微笑着说着——
「有时在房檐横杠上,也会有花绽放。小杠,你要像那花朵一样,无孔不入无缝不钻,能开花就开花,不能开花创造条件也要开花。」
「哦……」
「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咱天朝人信奉的是“物极必反”,四个凑齐这种事实在是太强运,所以杠了之后别得瑟,日本麻将的话还好,要是打川麻,杠炮了就是悲剧啊。」
「啊!!」
http://www.yamibo.com/data/attachment/album/201212/03/015927zdtv1d748itdbpds.jpg
http://www.yamibo.com/data/attachment/album/201212/03/015936z98sl9tnrv4a8rte.jpg
一声惊叫,宫咏杠猛然惊醒。
「是梦啊……吓死我了。」宫咏杠揉了揉眼睛,擦干了嘴角流出来的口水。
手放下,刚好按到了放在一边的那本杂志。
《周刊麻将Today》——全国发行量最大的麻将杂志。
第五十七页,梦中出现的那个人——姐姐宫咏照右手比了个V字,笑得十分灿烂。
「姐……她还是那么厉害啊。」
「小杠!你又在这儿午睡啊,也不怕碰见流氓。」
「哦,狗儿。」
小名狗儿的徐贺京扶着树干,出于好意提醒着宫咏杠这种午睡习惯的不安全性,「午睡啥的,就在麻将部那张床上睡呗,跑这儿睡多危险啊。」
「那张床……社长总在那里睡的,我不习惯和别人挤一床……」
「这样啊……你们女生就是麻烦,我们老爷们儿就无所谓了,光膀子一起睡都无所谓的。」
「别拿我和你们这帮糙老爷们儿比……」
「嘿嘿。对了,你进麻将部都一个礼拜了,咋样,还习惯吗?」
「很开心……因为能和家人以外的人打麻将,而且打赢也让我觉得很爽。不过……」
「嗯?咋了?」
「袁春和同学是不是挺烦我的?我加入了之后,她都没和我说过话。」
「小和啊……」徐贺京抬头看了看天,「人家本来是全国冠军啊,所以心里挺复杂的吧?在同龄人中,她是第一名来着,杂志上也写她是个天才。结果你这家伙突然蹦出来,在她面前玩了好几次正负零,这换谁都会觉得不爽吧?」
「我是习惯性的……」
「哈,习惯性……你丫还是因为和家人打麻将怕赢钱了被骂这种无聊理由去练那种技术……」
「无聊你个大头鬼!这哪里无聊了!对小孩子来说零花钱大过天好吧!」
「所以我说,你们女孩子就是麻烦,零花钱有那么重要么,堵人学校门口讹几个二傻子不就有了。」
「你小学时都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啊……」
「跑题了跑题了,言归正传。所以说,你已经知道打赢麻将有多开心的话,就正经一点,别玩正负零了怎么样?」
「我已经在努力打获胜为目标的麻将啦……」
「喂!那两个,等一下!」
路过一处高台时,冷不防从斜后方传来了声音。
宫咏杠回头,见同是麻将部的部员尤希。
「去麻将部?我跟你们一起!」
提起身边的山东大煎饼袋子,尤希跳下了台子。
「我好早之前就想问了……尤希你为什么一直吃大煎饼……」宫咏杠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决心问了出来。
「如果不吃大煎饼,我就没法保持人形了。」
「你煎饼糟米吃多了脑子坏掉了么……」徐贺京毫不留情的说道。
「糟米你妹啊!我这都是用好米做的煎饼好吧,才不是那种收购上来的发霉大米做的煎饼呢。」
「你又没亲眼见到,你咋知道。」
「我是大煎饼王国的人!闻味儿我就知道!」
「不想理你……」
感觉到大脑回路构造不同,徐贺京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和尤希在大煎饼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上纠结了。
穿过旧棚舍,推开大铁门,麻将部就在眼前。
和周遭的环境相比,铁门的这一边当真是另一番景色。
有晒太阳用的凉席凉椅,还有一大片花园。
独立的二层小楼,让宫咏杠一度怀疑这里是某公社社长私吞公款造的私货。
「奥哟~!只有小和和你在啊!」
「嗯,冉谷真和社长好像得晚点才到。」
宫咏杠站在徐贺京身后,偷眼瞧着袁春和。恰巧袁春和也朝这边看了过来,吓得她赶紧躲开了眼神,不敢和她对视。
「真是的……我怕个啥啊,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心里想着,却听见尤希喊京狗儿帮她去沏茶的声音。于是挡在她前面的京狗儿走开,她便与袁春和面对面了。
「不用怕……反正大家都是同学。」心想着,宫咏杠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袁春和同学,你在干啥呢?」
「我……」袁春和犹豫了一下,便说出了刚刚所做之事,「我把这些牌都亮过来,一个人打四副牌。发现让每场比赛都正负零,真不是一般难的事情。」
终究,还是在介意正负零的事情。
袁春和与宫咏杠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此刻却似隔着一条鸿沟。
「开始打牌吧。」袁春和摇了摇头,按下了洗牌的按钮,坐了下来。
「唔昂唔昂,大煎饼真好吃!」也不知道那煎饼袋子里究竟装了多少煎饼,尤希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啃了起来。
「你吃归吃,能不能淑女点,别吧唧。」
「不吧唧不香!再说我又不打算嫁给你,用得着在你面前装淑女吗?」
「你想嫁我我还不想娶呢!」
徐贺京一边说着,一边深感对方大脑回路之奇葩智商之低下行为之幼稚,丝毫不觉自己也被拉到了同一条线上。
「立直!」
就在两个人打嘴仗的时候,袁春和立直了。
「卧槽!小和和好拼命啊!这是要爆种的节奏?」
庄家小和和立了直,尤希也不敢再吊儿郎当啃煎饼。思索着哪张是安全牌,觉得九万挺靠谱的样子,就打了出去。
「要的就是这个,胡了,一万八。」
「妈妈咪呀!」尤希一声哀嚎。
「让你得瑟……」徐贺京幸灾乐祸。
灾难并未就此结束,东一局袁春和连庄,未多时便自摸胡牌,三家各掏两千七。
「不勒个是吧!东场快攻是我的拿手好戏啊!之前就有东场双立直的专利让宫咏杠给抢去了,现在小和和也……你们俩这是闹哪样?!」
尤希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
「袁春和同学当真好牛掰……」宫咏杠,如今已经明白了“初中冠军”这个名号所代表的实力,「好吧,我也不能落后……」
东一局,袁春和继续连庄。
然而宫咏杠并不打算让她无限连下去。
玩九八格斗打连招还得有个限度不是?让你这么没完没了的, 调成魂斗罗三十条命都不够输。
「杠!」宫咏杠淡定说道。
「!!」袁春和心头一跳。
「没错,我也要像房檐横杠上不屈绽放的花朵一样,无孔不入,无缝不钻!有条件要杠,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杠!」
九饼砸在桌上,宫咏杠手中的牌一字摊开,整齐划一的饼子看上去好看,算起分来却无疑是催命符一样的存在。
「岭上自摸,门清清一色——倍满!闲家四千二,庄家八千二。」
起始分数只有25000的麻将比赛,胡一个倍满几乎能决定大局。
这一轮,宫咏杠毫无悬念的登顶。
「我勒个去……以后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们了,记得每天给京狗儿喂四次饲料,我去死也………………」
「滚蛋,我一天哪儿吃得下四顿——不对,我又不是宠物!」话说到一半,京狗儿才发觉到不对之处,于是赶紧换了话题,「啊啊,不过小和跟小杠真的好猛啊。」
「根本赢不了,没意思……」尤希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撅着嘴说道。
「别放弃啊……下场努力赢吧。」袁春和安慰她说道。麻将这种东西,有赢有输很正常,就这么轻易放弃可不行的。
「嗯……」嘟着嘴,尤希按下了洗牌按钮。
看着尤希垂头丧气的模样,宫咏杠抿了抿嘴。
嗯……麻将有赢有输……是这样吧?
「立直!」东二局的时候,尤希扔出了立直棒,「状况越来越好噜!」
她本来擅长的就是东风战,就算被宫咏杠袁春和轮番压制,在东场的强运也不会因此溜走,该回来时总会回来的。
「尤希立直了啊……」宫咏杠想着,打出了五饼。
「胡了!一万二!呀哈哈哈哈,小杠给我点炮了,真是点的我浑身舒爽啊!」
「嘿嘿,拿去吧……」宫咏杠说着,乖乖交付了点棒。
「等会,好奇怪啊。」京狗儿站起身来,摊开了对面宫咏杠的牌……
满手幺九,国士无双。
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役满类型,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役满。
「难怪会打五饼啊……」徐贺京嘀咕着,因为国士无双只要两边堵头的幺九牌,五饼这种正中间的牌当然抓到就甩。
「第三巡你就听国士了,是不是人啊。」尤希则惊讶于这种役满听牌速度,就算是擅长东场的她,也没这么快的役满听牌过。
「你们的重点全都错了吧。」袁春和不发一语,只在心中想着,「就没人注意到,刚刚徐贺京打过的九饼吗?宫咏杠……又是故意不胡牌。」
宫咏杠一万二点给尤希之后,仿佛好运也因此转移到了尤希身上。
一场比赛下来,尤希终于以微弱优势登顶,久违的赢了一次。
「太好了!第一名!我又重生了!」
被久违的胜利带来的喜悦冲击之人,当然没能注意到这场比赛最终比分的异常。
而旁边的徐贺京与袁春和,均发现了——宫咏杠,又是正负零。
「我要回家了。」袁春和低着头,拿起书包转身就走。
「咦?今天好早。」
「啊,我也一起……」几乎是下意识的,宫咏杠也站了起来,抓起书包跟了出去。
她们前脚刚走,朱静久后脚就到了麻将部。
「嗯?就你俩在?」
「嗯,在进行大煎饼王国国民调教狗儿的活动。」
「别胡说八道!」
「另外那俩呢?」
「这个嘛……」尤希拿起了记分牌递给朱静久,虽说先前没发觉,但她俩先后离开后,尤希便发现了自己获胜的真实原因,「社长,你看。」
「…………原来如此啊。」看见正负零,朱静久就懂了。
「别说小和和了,我都有点不爽了。虽然我最近输得很惨,但也不用这样来帮我找自信吧?」
「哎呀呀,小杠在这方面,还真是有点不懂事啊。」
跟着袁春和走出去的宫咏杠,几乎一路小跑才跟上前面的人。
平时没发现袁春和走路速度这么快啊!
「袁春和同学!」终于追上了,宫咏杠长呼了一口气,「我觉得,能加入麻将部很棒,因为和你打麻将让我觉得很快乐……」
「之前就和你说过了,我一点都不快乐。」袁春和毫不留情面的打断了她的话,「如果你要继续用这种方式打牌,还不如早点滚出麻将部。」
破天荒的,全国初中生冠军,明星级麻将选手袁春和,当着别人的面说了糙话。
「等一下,袁春和同学!」见她又一次快步离开,宫咏杠赶紧出声挽留,然后快步跟上。
「你口口声声说想赢,刚才为什么不胡国士无双?」
「因为……尤希她……」
「我初中时就认识她了,她没你想象的那么软弱。你这种行为,是在侮辱我的朋友,我很难过。」
「我、我只想大家都快快乐乐的,别因为麻将这种事吵架……」
「哈啊?你手下留情的话,我是不可能觉得快乐的。」
袁春和说着,自己面红耳赤了起来。
手握住胸前的领巾,她转过身来,愤怒的看着宫咏杠。
「有本事的话,就让我也觉得快乐啊!你先前说的话都是放屁吗!什么“想让袁春和同学和我一样,在打牌的时候感觉到愉悦”是说出来扯淡的吗!」
「袁春和同学……竟然因为这个说糙话……」
「糙话谁不会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别转移话题。」
宫咏杠也握紧了自己胸前的领巾,仿佛在对什么宣誓一般。
「嗯,以后我会全力以赴去打牌!」
「这样就最好。如果不全力以赴,就没办法参加全国大赛了。」
「……!没办法参加全国大赛?!」
宫咏杠脑海中,瞬时浮现出杂志上那个右手比着V字的冠军身影。
「这、这怎么行!我、我想参加全国大赛!我一定要参加全国大赛!」
用几乎带上了哭腔的声音,宫咏杠大声呼喊道。
袁春和惊讶的看着她,不明白她忽然迸发出的强烈意愿究竟为何……
「我……」宫咏杠迟疑了半晌,而后向袁春和道出了自己家里的事情——
在宫咏杠年幼时,她姐和她娘一起离开了这个小村,去了伟大帝都北京。
但实际上,从法律角度讲,这个家庭还是完整的,因为婚姻双方并没办理离婚手续。
这让宫咏杠抱了一丝希望——总有一天,娘和姐姐会回来的。
「我有次管人借了笔钱,独自跑去北京找她们了。但是见面之后,姐姐鸟都不鸟我。她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吧……但是如果通过麻将,姐姐会愿意和我说话的!」
「慢着慢着慢着!你姐会参加全国大赛?」
「应该会吧,杂志上写了,她是冠军候补。」
「冠军候补,难道说……你姐的名字是……」
「我姐叫宫咏照。」
「我勒个去!」
「诶……」
「我知道她……她是去年全国大赛春季大赛的双冠王。」
「噗嗤————」
「你笑啥?」
宫咏杠捂住了嘴巴,憋回了笑声,然后回答道——「双冠王啥的,听着好像双汇火腿肠……」
「…………」
话说开了,袁春和的气也消了大半。
「原来如此啊,你也有些原因哦。」
「嗯?这么说的话,袁春和同学也有什么原因?」
「没啥。」
「嘿嘿……总之,我以后会努力的,袁春和同学你也一起努力吧!」
袁春和吸了一口气,很想说,在你确实的正经打牌之前,我可没有和你这种人一起努力的打算。
然而宫咏杠却用灿烂的笑容和简单却真诚的话语,堵住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我们一起,去全国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魔咒一般,字字扣在袁春和心门之上,让她全身战栗一身鸡皮疙瘩。
「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可不能再手下留情了啊。」
「这个当然。」
「那……拉钩……」
「嗯……」
两个人都伸出右手,勾住了对方的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耍赖谁小狗。」
夕阳之下,两个人第一次坦诚相对、心灵相通,彼此许下了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