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近，明月当头，才正是出来赏街之时。眼见已在长安逗留十日有余，算算日子也该是离去，恰逢中秋时节，好生热闹，夜里安素楹拉着苏珞漓出来赏灯，本想邀请苍汐，流烟二人随行，谁知去了房间，却发现早已不在，也不知是离去了还是独自出去赏灯了。
路上叫卖声不断，两旁挂满了样式各异的花灯，人如潮涌，一个不注意就会将人走丢，安素楹一手拿着刚买到的莲花样式的花灯提在手上，一手拿着刚刚从小摊哪里买来的糖葫芦，一点也没注意紧紧跟在后面的苏珞漓焦急的在人群里一边垫着脚尖一边快步的跟着。
“哎！师父你慢点！”苏珞漓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终于抓住安素楹的袖子。
“嗯嗯……！！”安素楹嘴里放着糖葫芦突然被拉住，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身体向后倾，靠在苏珞漓的身上。
“师父你若是这般急性子，不如你一个人逛来得实在。”苏珞漓双手抱胸的看着安素楹，眉间微微的皱了起来，真是的，大清早就嚷嚷着夜晚要出来逛花灯，还邀自己同去，可没想一出门这待遇就不一样了，一连跟了几条街了都不肯回头。
安素楹把嘴里的糖葫芦吃下以后，才眉开眼笑的看着苏珞漓，“徒弟难得来这花灯节，你怎么还愁眉苦脸，要玩得尽兴啊！”
“还不是怕师父你走丢，怎玩得尽兴！”苏珞漓瞪着安素楹。
“走丢？”安素楹转了转眸子，然后看着苏珞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手里的糖葫芦塞进苏珞漓嘴里，一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看是你怕走丢吧。”
苏珞漓被突如其来的糖葫芦塞住了嘴，气的瞪直了眼，一伸手拿下糖葫芦，“手！”
安素楹一愣，歪着脑袋看着苏珞漓，嘴边还沾这糖渍，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自己，一只手伸在自己面前。
苏珞漓手还伸在安素楹面前，只是气焰小了一半，因为安素楹迟迟没有动作，心生尴尬，有些想把手收回来，可是……
好一会，安素楹才开口，她看着苏珞漓的眼，微微一笑，“徒弟要跟为师牵着手……逛花灯？”
若是不说出来还好，只是这一说话来就觉得有些害臊，又不是小孩了，“不牵也罢，我跟着你就是了。”苏珞漓刚放下的手突然被安素楹抓住，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牵着就牵着，扭扭捏捏做什么？”安素楹眸里的笑溢了出来，嘴上的弧度也弯了起来，她一手提着花灯，一手牵着苏珞漓，又继续穿梭在人流潮涌之中。
苏珞漓盯着安素楹的背影，稀稀疏疏细散的发丝垂在颈上，耳垂下的挂饰在迎面来的风中动摇了几下，白皙的脖颈上甚至能看到几根青色的血脉，虽不想多说她，可是不得不说，一路上尽是旁人投来的目光，眸里闪过的惊鸿，却不知让自己起了这般奇怪的念头，遮住她一世容貌，只得自己观赏。
“徒弟徒弟！”前面的安素楹突然停了下来，近来只要一出来游街便像个小孩一般，什么东西都能吸引她的眼球，好似无忧无虑一世都这般欢喜。
“怎么？”苏珞漓已经接过她手上的花灯，她腾出一只手又拿出一盏鸳鸯样式的花灯，满脸笑颜的打量着手里的玩意。
“这个好看吗？”安素楹嘴里还在问着，早就从腰包里掏出银钱付给小摊摊主。
“都买下来了还问我。”苏珞漓心情也大好，手里提着安素楹递给自己的莲花灯，小心的揣在手里。
“诶你看那边！”眼看安素楹又要开始跑了，苏珞漓刚准备跟上去，突然看到路边摆着的各式各样的油纸伞，心思也没见行囊里有伞，万一下起了雨，那岂不是很糟糕？于是拉住刚想跑的安素楹。
“师父，你等等，咱们先买两把油纸伞，以备必需。”
安素楹停下脚步，厌恶的看着苏珞漓，然后走到她面前，伸手用力的弹了下苏珞漓的额头，“要买快点买，错过了那摊我饶不了你！”
苏珞漓额间瞬间红了一块，疼的眼角闪出一丝泪光，也不打算生气了，没必要，眼下就是赶紧卖好油纸伞，然后好好跟着安素楹。
角落里摆满的撑开的伞，本是毫无兴趣的安素楹在一旁杵着，心生无趣，也跟着挑了起来，谁知竟然越挑越开心，没打开的伞也打开起来，拿在手里转了许
久，终于看中一把殷红的上面描画着桃花枝的油纸伞。
苏珞漓也很快就看中了一把白色的泼墨油纸伞，拿在手上撑开来，抬起来撑了撑，心觉的不错，特别喜欢，转过身准备叫安素楹付了银钱，刚转过身便看到安素楹撑着一把殷红的油纸伞愣愣的看着自己。
“师父……？”苏珞漓伸手在安素楹面前挥了挥，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一愣放下了手，本是害怕安素楹动手打自己，可是这回
却觉得她不会动手，就大胆了靠近了她一步。
“别过来！”她一愣，回过神来，身体却已经卷缩起来，然后又是一愣，很明显的掩饰了一番，牵强的笑了笑，“徒……徒弟怎么了？”
苏珞漓站了良久，“我挑好了，师父你付下银钱，然后去看你想看的那个。”苏珞漓收起油纸伞，伸手拿过安素楹那把殷红的伞一并收了起来。
“啊？噢噢。”安素楹还有些木讷，掏出的银钱才付了，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荷包，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来，将荷包递给苏珞漓。
苏珞漓一愣，没伸手去接。
“你拿着，身上有点银钱比较方便。”安素楹直径走在了前头，连刚刚甚为喜爱的鸳鸯花灯都没提走，而是搁在地上。
苏珞漓小跑的跟上去，安素楹的背影却渐渐就快消失在视野了，也不知怎么了，苏珞漓站定了脚步，手里抱着油纸伞和灯笼，视线里那个粉饰身影还在，人来人往，就算不见了，又会很快的捕捉到她的身影。
从刚刚开始，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起了什么事情，从没见过妖女这般难堪，只见她并未停留在那个想看的摊位上而是自己走了过去，一个不留神就不停的撞到路人，苏珞漓皱起眉头，心中纵使有在多疑问，也没有把握去问出来。
苏珞漓吸了口气，突然大声的对人流中不远处的安素楹大喊道，“妖女！赶着投胎吗？！”
果然安素楹停顿了一下，头微微的向上抬了抬，然后转过头，看着苏珞漓，对她招了招手，苏珞漓抱起油纸伞大步的走上前，不曾移开视线。
“你刚刚叫我什么？”安素楹淡淡的问道，眉间一股疲惫之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妖女。”苏珞漓递给她鸳鸯花灯。
安素楹伸手接了过来，她伸出一只空闲的手盯了良久，才牵起苏珞漓，“下不为例。”
苏珞漓回握住安素楹的手，人流越来越多，身子不停被来路的人擦碰，苏珞漓盯着出神的安素楹，“师父，去哪？”
安素楹抬头看了会明月，“我们去赏月。”
说罢，拉着苏珞漓离开人如潮涌的街。
安素楹大步往前走，健步如风，苏珞漓有些吃力的跟着，只是前面的安素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苏珞漓眉间一挑，“徒弟，你说，在哪里赏月最合适？”
苏珞漓一愣，气还没喘歇完，突然安素楹提起内息，横抱起苏珞漓，飞檐走壁起来，如履平地般的爬上了城墙，几步一个飞跃的登上了皇城的最高处。
苏珞漓一颗心还为悬下来，便被这高处的景观给吓得不轻，回头刚想给妖女好脸色看，谁知边看到妖女一个纵身跳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事情，妖女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苏珞漓已经整个人都愣在哪里，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刚刚自己叫了她那一声妖女吗？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不会再被追究了，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这么高我要如何下去，莫非是要我在这屋檐之上过了这么一个……中秋佳节？苏珞漓转过身，身后一轮硕大的明月，好似伸手可得，如此近的距离，明月微微散发出来的冷冷的光，却也显得有些刺眼。只是如今就这么被放在这里，也只能乖乖的坐着，独赏一轮明月罢了。
“徒弟！徒弟快来帮我接着！”苏珞漓一愣，回头就看到安素楹怀里捧着三四坛酒，有一坛还快要掉下来，急忙上去接住。
安素楹笑着吐了口气，“有明月可赏，怎少得了美酒佳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就端起酒坛直接饮了一口。
“……”苏珞漓抱着另一坛酒，走到安素楹身边坐下，眉头紧皱，既然是去买酒为何不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又要被罚了。
“徒弟你怎么又愁眉苦脸的啊。”安素楹转过头来，伸出手指戳了苏珞漓一下，这一下戳得用力，苏珞漓整个人身子都往后仰去。
“没有……”苏珞漓坐正，好不泄气的瞥了安素楹一眼。
安素楹笑了笑，伸手揽过苏珞漓，“莫非是以为自己会被丢在这里？”
“……不是以为，是肯定。”苏珞漓任由安素楹揽着，有些赌气的低声嘀咕道。
“为师不是跟你保证过，只疼你吗？”安素楹满眼笑意，甚至让苏珞漓以为刚刚都是假象，她还是她，还是那个坏事做尽的混蛋妖女。
“师父的保证从来都没承诺过。”苏珞漓有些推开安素楹，皱着眉头看着她，在月色的笼罩下，刚喝下几口酒的妖女，脸颊边浮起了两朵红晕。
“怎么，何时没有承诺过了？”安素楹一边随口问着，一边又端起酒坛喝了几口。
“就前些天，你还打我了，敢说不是？”苏珞漓看到妖女喝得好似尽兴，微微拂面而来的清风里参杂了妖女身上的胭脂香和淡淡的酒香，忍不住也抬起酒坛子
小尝了一口。果不其然，一阵呛喉，这就甘苦甘苦的，怎么都适应不了。
安素楹在一旁拍了拍苏珞漓的背，一边笑着说道，“那不是失手吗？为师都说不是故意的了。”
“……”苏珞漓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抱着酒坛转头对上安素楹的眼，“师父若是再这般大意下去，徒弟怕有一日就跟师父你阴阳两隔了。”
“啧，倒是学会了顶嘴了。”安素楹瞥了眼明月，“不过难得佳节，我也不打你了。”
“那多谢师父了。”苏珞漓挨着安素楹坐着，盯着安素楹的侧脸突然想起前几日遇见师兄的事情，想想倒也奇怪，当时怎么就不跟这师兄一同回去呢。安素楹的侧脸就在面前，苏珞漓抱着酒坛的手抬了抬，不过很快有收了回去，用力的抱了抱酒坛。
安素楹突然回过头，对上了苏珞漓的眼，愣了一下，眉间微挑，突然调侃起苏珞漓，“徒弟刚刚可是盯着为师出神？”
苏珞漓一下坐直了身体，清澈的眸里微微一闪，想瞥过眼不去看她。
安素楹叹了口气，又揽近了距离，“为师……以后……”
“以后？”苏珞漓觉得不对劲，有看着安素楹。
安素楹面上的表情还在，可是却有些奇怪，不知从何说起的奇怪。
“以后怎么？”
安素楹看到苏珞漓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心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苏珞漓的脸颊，“为师以后只疼你一个。”
“确实很疼。”苏珞漓一看又被摆了一道，脸颊又被掐红了。“这句话你可说了千百遍了，没一次兑现过。”
“那我可对你说了千百遍，也不见徒弟你有什么表示的。”
苏珞漓一愣，一路上没少受妖女的欺负，可是不得不说的是，妖女对自己也是十分照顾，以为她收个徒弟只是玩玩罢了，却也见她着实的对自己好。想到这
里，苏珞漓抿了抿唇齿，眸子里褐色的瞳左右来回转了几圈，良久，才抬起头，对着妖女的眼，用细小，轻柔的声音说道。
“我会一直陪着师父的。”
“……”安素楹一愣，随后大笑起来，“这怎么算是承诺？本姑娘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想要陪我的人，就算你掰断了手指也数不清！”
苏珞漓本还有些娇羞，可是妖女这张破嘴就说不出些好听的话来！心中顿时满载不悦，借着今晚不见妖女动手，苏珞漓也壮了胆的还了嘴！
“就你这般性子！谁敢一直陪着你！”
“我这般……性子？”安素楹刚喝下一口酒，迟疑的问道。
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自己性子恶劣，还是装作不知道。苏珞漓继续说道，“是！刁蛮任性！又这般粗暴！谁敢要你！”
“……”苏珞漓没看着安素楹，见她没接话，还在继续说。
“除了我……”话还没落，突然就见安素楹站了起来，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喃喃低语道。
“我这般性子……我这般……这般？”
苏珞漓一愣，才觉自己话说得过分了，连忙抱歉的说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师父你很好，这些日子下来，我真的觉得你很好……”
“你抱歉什么？”安素楹低下头来看着苏珞漓，背着月光，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有淡淡的说道，“你接着说，除了你怎么样？”
“师父……”苏珞漓顿时说不出口，此时的安素楹让自己比以往都害怕，害怕自己所不知道的另一个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把握自己的言语。
“说。”安素楹又重复了一遍。
“除了我……谁……”苏珞漓咽了口水，“谁还会一直陪着你。”
“……”安素楹弯下身子，将有些不安的苏珞漓抱住，在苏珞漓的耳边传来如往常般，确又不是那般的妖女，那声音如铃音魅人般沟人心弦，此时却如一股凉
意，生生的浇在心上。
“确实啊……谁又愿意一直陪着我。”
这一句冰冷得刺骨，苏珞漓忍不住抱住了安素楹，从心里的，想要安素楹好，“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