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密室杀人

“看看，是直升机医生哦，长得很帅的吧。为人正派又善良，而且你们都学医，一定有共同语言。”江利子拿出少有的热情态度，向法医城之内小姐介绍自己的二哥，“怎么样，如果愿意的话，今天晚上就安排你们相亲，地点任你挑。”

“大哥不行就是二哥，再不行你手头的人选就不多了哦。”城之内医生一边吃蛋糕一边看照片，的确，很帅的。

“怎么会不行呢，我相信这次一定会成功，不要对人生失去信心啊。”江利子心里盘算，即使三位哥哥用完了，大不了让山边先生顶上去，后备力量很足呢。

“今天这么讨好，一定有事又来求我，怎么，我昨天不是已经把案件的全部资料给你了么？”

“可是有些资料，不小心被删掉了呢。就是……有关鉴识课的现场勘查。”资料她昨天看过了，以她的记忆力，可以过目不忘，只有因为害怕尸体，现场勘查根本没看，而且好像近期也没机会回蓉子那里再看了。

“不过也好。鉴识课的指纹鉴定又有新东西出来了，我正想着补充给你呢。”

“有别人的指纹？”

“不，还是只有大谷康志的指纹，不过有些别扭，说不清。”

城之内医生接过江利子的优盘。幸亏解剖室平常没人来，否则看到她们堂而皇之地在这里做违法的事，两个人都得受法律制裁。

“不过，我想……”就在江利子即将出门的时候，城之内医生慢腾腾地说。

“您要说什么？”江利子有些不耐烦地问。

“你和你的女朋友，在闹分手吧？”

“诶？”什么时候城之内医生的推理能力如此之强了？还是自己头上写着“分手”两个字？

“你来之前，我经过刑事部，看到她一个人来取证，你居然毫不知情。而且在水野部长办公室门口，听见他们父女好像在说‘分手’什么的……”

江利子的心一下子紧缩了，心脏重重地撞击着胸腔，甚至都觉得对面的人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但脸上仍是淡淡笑着：“我想是你误会了，我和蓉子很相爱，非常相爱，相爱的不得了！”

可是说这话，现在自己都底气不足。

“蓉子！”终于在警视厅的大门口看到了心上人，即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那优雅的身姿仍是鹤立鸡群。

蓉子的脸色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冷淡或是严峻，仍旧一如平常的温和。可是这种温和让她不安，因为这是蓉子面对所有人的表情，她倒是宁可蓉子对她生气，来证明她在蓉子心中的与众不同。

她突然有些慌，饶是平常伶牙俐齿，现在倒不知道怎么说好。“圣的事，我可以解释。”她低声下气地说，感觉自己怎么像九点档电视剧里真的做了劈腿出轨坏事的贱男，向女主角说着不可靠的谎言。接下来女主角是不是应该声嘶力竭地说：“你跟我解释啊……不听不听不听……我不要听你解释……”

不料蓉子说道：“我明白，你不用解释。”

蓉子大方的态度让她意外，又想到刚才传言中的“分手”，让她更加不安。如果真的像言情剧中无理取闹的女主倒还好了，现在感觉蓉子是不是有点不在乎？难道……难道……

思维迅速发散的她已经想象到蓉子撇了自己，满脸幸福地投入到姬宫千歌音怀抱里的情景。

不要！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和圣的事情，都是紬她们自我想象出来的，还有海上，那天我是为了……”

“江利子，等我手头的案子结束，我们再谈这些好么？三天后就是预审，我现在压力很大。”蓉子叹了口气，“吃早餐了么？”

“没有，一起去？”有机会当然要逮住。

“两杯红茶，我要芝士培根煎蛋吐司，她要金枪鱼芥辣三明治配芥末冰激凌。”

“等等，我不吃辣的。”

“江利子，挑食不好哦。”

江利子看着蓉子冰冷的眼神和压得低低的声音，把要说的话吞了下去，改口笑着对侍者说：“我最喜欢吃辣了，给我多加芥末酱，要重辣的！”

看着她用女壮士的神态吃着那份早餐，被辣的涕泗横流，刚才和父亲的对话又回到蓉子的脑海里。

——

“蓉子，和那个家伙分手了？”水野耕助看着蓉子身后问道。

“爸爸你说什么呢，什么分手不分手的？”

“不分手那家伙怎么不跟你在一起？她不是总和你在一起的么？居然让我女儿一个人来警视厅收集材料，她是个合格的女朋友么？她不是还自命为名侦探么？”水野部长一连串的问题，气势逼人。

蓉子无奈地笑：“江利子也有自己的事啊，她和我又不是连体的。”不过好像真的是这样，离开她，就像是自己少了一个部分，连走路都有一种踩不实的空虚感。

“蓉子，你这次接的案子我和你妈妈都看了，很难为嫌疑人辩护，你的老师妃英理律师不接也是应该的。一个好律师首要的就是会选案子，你如果失败了，丢你妈妈的脸倒是其次，你作为律师的出道案件就这样失败，对你的职业生涯很不利。”

“爸爸，我觉得一个好律师，首要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得失，而是真相和正义。这是我的信条，我会为此努力的，我相信江利子也会支持我的。”

“我就知道你和那家伙在一起不会有好事，我会让你们分手的，一定！”

“我和江利子不会分手，一定！”

父女俩不欢而散。

——

爸爸啊，你哪里知道，这家伙也和你的看法一样，不支持我接这个案子。但我知道，她和你不同的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我做了决定，她就会无条件支持我的。这家伙，很爱我呢。

其实，自己也真的很爱她呢。看着她额头上昨天被自己打伤的红肿和吃芥辣那痛苦却装作无事的样子，就忍不住心疼。

但是，活该！

就因为爱她，所以听到轻音部的那些话怎么可能不生气？即使知道一定是事出有因，可是江利子随心所欲的性格和无理取闹的表现，也一定要好好治治！

因为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现在不把任性的她驾驭住，那以后她还得了了！

擦干辣出的眼泪，吞下一大杯水后，江利子装出个笑脸：“蓉子，今天有什么收获？”把话题转到案件上，一定要用自己的智慧把这个案子漂亮地解决，让蓉子知道她没有爱错人。

蓉子摇摇头说：“没什么太多东西，我今天见了我的那位当事人欺蛇先生，正如你所说的，不但是个坏孩子，还是个笨孩子。对现场很多细节都记忆不清了。不过他坚持说他没有杀人，倒像是真的，没有说谎。”

“蓉子相信，我也相信。”她辣的舌头都大了，说话有点不灵活。

“他说那天他喝了一点酒，正想着弄点钱去打柏青哥，溜达到姬宫大厦的后门附近，正准备抽根烟，点烟的时候就听见轰地一声，远远看见一个人倒了下来。他仗着酒劲径直走过去，看到躺着的那个人，居然是大神相马。”

“他们认识？”

“对，两年前他曾经调戏过大神现在的妻子，当时还是女朋友的来栖川姬子，被大神狠狠地揍了一顿。后来几次挑衅，都没讨到便宜。”

“原来有过恩怨，怪不得警察那么快确定凶手，地检署也很快起诉。不过那位欺蛇先生身高超过190公分，被173公分的大神狠揍，还真是笨啊。”江利子用轻松的语气说，其实心里说不出的是，由此一来，这件案子要翻案就更难了。

“大神相马是空手道和剑道高手，高中时和千歌音学姐并成为乙橘学园的两位神级人物。”提到千歌音，蓉子的语气有些不自然，看到江利子若无其事的表情，又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她轻咳一声，把话题又转到案件上，“欺蛇看到是他，以为他喝醉了，正想在他脸上狠狠打几下，可是他两脚跨站在大神身前蹲下来，才发现他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他很后悔地说，那时他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了匕首的柄，可是他又发誓，他只是握住了，根本没用力，也没往下插，他握住刀柄的时候，匕首已经深深地插进大神的胸口了，血把大神的白衬衫都染红了。”

“然后呢？”江利子托着腮，听得很入神。

“后面的事情就像报告中说的那样。他一时财迷心窍，从大神的口袋里翻出钱包，掉头就跑。警察在排查的时候在他身上找到大神的信用卡，就被捕了。”

江利子想了想，开始逐条分析：“也就是说，如果作为目击者，他只看见大神倒下，没看见是谁杀了大神。甚至连凶手逃逸的身影都没看见。再加上警方的现场勘查，那天七点钟大神所在的那块草坪刚刚浇过水，很容易留下脚印。可是地上只有大神的脚印和欺蛇的脚印，再没有第三个人。所以，如果你坚信欺蛇不是凶手，那么大神被人用刀捅死，凶手却凭空消失。这就是一桩密室杀人事件！”

“密室？”可是这明明是露天敞开的空间。

“对！这就是密室杀人事件中最离奇的一种，开放性密室！”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熠熠生辉，“你看，大神相马死在姬宫集团后门附近的一块草坪中央，草坪宽有二十米，长七十米，一侧是姬宫集团三十层的办公楼，另一侧是和草坪并行的空阔步道，那时候只有欺蛇一人经过。没有凶手没有脚印，这难道不是一个开放的密室。想不到这种千载难遇的案件，居然被我碰上了！”

看着她整个人精神焕发的样子，蓉子不禁微笑了，比起平常无精打采的她、闲得无聊无理取闹的她，现在的她果然更漂亮。

“这些和警方的报告大同小异，但是我今天引导他回忆，他终于记起一件事，不知道对破案有没有帮助。”

“说啊，蓉子！”江利子起劲地问。

“他说，他刚去的时候大神还没有断气，临死前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好像是：‘当神无月的月亮升上天空，一切都将改变……’说完那句话，大神就再也没发出声音。”

“真奇怪！”

“对，他那时害怕极了，不禁抬头看天，可是好像根本看不到月亮。”

“就算他要看月亮，是不是记错了月份？现在是四月，如果用日本的传统说法，他应该说卯月，或者说卯之花月、鸟月、花残月、清和月、得鸟羽月、夏初月……哪种都行，而不是用指十月份的神无月。”

“不知道呢。”蓉子叹气，“也许是临死前思维混乱记忆不清也未可知。可能和案件根本无关。”

“不管有没有关系，我都会全力以赴的！”江利子想去牵蓉子的手，“其他的，我们回家再说吧。”

“我允许你回家了么？”蓉子语气冷淡地说，“你还是继续和你的红颜知己佐藤圣同居吧。”

“我说了，我和圣的事我可以解释。”

“我很忙。”蓉子快手快脚地收拾好文件，“没空听你解释，等三天后案子结束了再说吧。”

江利子想追上去，却被侍者拦住：“对不起小姐，你们还没付账呢！”她只得冲着蓉子的背影扬声说：“蓉子，再这样下去你的女朋友会被圣拐跑了！”

蓉子回头淡淡地说：“放心，圣看不上你。”

“是我看不上圣好不好！”江利子没好气地回她。

“那不更好，我就更放心了。”蓉子头也不回地离去，可是嘴角还是露出了微笑。

江利子怏怏地坐下，又委屈又生气，可是又想起什么，拿出了手机：“佐藤圣，你快到警视厅旁边的露天咖啡厅。别问了，我身上没钱，你快来付账！”

四月早晨清澈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暖洋洋的。她们像东京任何一对小情侣一样闹着小小的别扭，心里揣着小小的烦恼。可就在此时，无论是沉稳精干的水野蓉子，还是睿智聪敏的鸟居江利子，都没有预料到，两个星期以后，一场惨剧，将会在她们身上发生。

她更没有想到，在不远处角落的车窗里，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露出了玩味的微笑：“黄蔷薇大人，这次又是我们的对垒。我多么期待和你共同奏响智慧较量的华章。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