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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玻璃窗中躺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薄薄的皮肤下清楚看见两颊的血肉;眉心皱起的肌肉好似在皱眉。
罗宾也皱起双眉,在黑暗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布鲁克的脑波数据太超乎科学理解。
从半梦半醒的θ脑波过后,不像常人那样进入到无梦的δ波,而是回归清醒时专注思考的β脑波,他的大脑保持这种专注的状态5个多小时,直至他梦醒。
而他的皮肤变得越发透明,家中得用层层厚重的布帘保持黑暗状态,一点点亮光都让他的双眼刺痛,没有任何医生都找的出病因。
罗宾专注看着仪器上脑波的监控,她一夜未眠,手中的咖啡一杯又一杯的喝下;从上回与布鲁克会面到现在她也没有丝毫的进展。
布鲁克每每睁开眼就虚弱一点, 她想帮上布鲁克,但一切都让她无力。
β脑波频率变高了,罗宾有些烦躁的阖上白皮书,布鲁克即将苏醒。
「呃啊啊——」
男人在黑暗中撕心裂肺的哀号,留守看后的专任医生与两名护士立刻冲进房间为布鲁克施打止痛针。
「呃啊— —」
布鲁克疼痛的弓起身子,修长的双手在空中止不住的颤动伴随他急促的呼吸声。
黑暗的室内,疼痛的男人,以及三名穿着消毒服的医护人员。
罗宾按上玻璃窗,哀伤的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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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三十分,罗宾对着窗的那一边这样说着。
「布鲁克,我觉得…自己无法再这样记录你了。」
布鲁克的皮肤只剩下薄薄一层膜,现在任何的刺激都会让他剧痛。
「害怕我吗?」他躺在床上,身上打着各种滴液,用着沙哑又空洞的声音问。
「不是,」罗宾顿了顿,「……对你的病情无能为力太难受了。」
「哟…嚯嚯…你有这样的感觉说不定是正在爱上我呢…」布鲁克困难的说着。
「说不定吧。」罗宾露出沉重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在下觉得自己跟你是很好的朋友…很奇怪吧…」
「我也是,布鲁克,我也这么感觉。」
「好像…伙伴…尽管…」
「尽管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
布鲁克吃力的笑了,有些话不需多说,他知道罗宾理解他在想什么。
「我时日无多了…罗宾…」布鲁克虚弱的抬起右手,指向玻璃窗外的一架钢琴,「雾里唱着一首歌…就是想不起下半段」
布鲁克看向窗外的罗宾,「…帮我…录起来,可好…?」
黑发女人拿起录音笔,黑暗中亮起一道红色小点。
呦嚯嚯嚯 呦嚯嚯嚯
呦嚯嚯嚯 呦嚯嚯嚯
呦嚯嚯嚯 呦嚯嚯嚯
呦嚯嚯嚯 呦嚯嚯嚯
将宾克斯的美酒 送到你身旁
像海风随心所欲 乘风破浪
在海的彼岸 夕阳也喧闹
鸟儿的歌声 在空中画出圆圈
再见了港湾 丝绸之乡
来唱首歌吧 出航之歌
金波银浪 也化作水花激荡
我们出征 只为海洋…
布鲁克的歌声回荡在书房,某种巨大的失落爬上罗宾心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悲恸的情绪,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几乎没有情绪的人。
某种强而有力的生命轨迹就要从她的身边离去,布鲁克,一个朋友。
他们正在失去他。
「罗宾?」
客厅中一片漆黑,娜美以为那人还未回来,但又听到书房中细小的响声。
罗宾坐在椅子上,抱着双腿,失神重复听着录音笔中的歌声,浑然不知娜美已经来到她的身后。
「猜猜我是谁?」
两眼被一双细致的手蒙上的瞬间,清新的橘子香也飘进鼻腔,罗宾心脏一缩,条件反射的按下了录音笔暂停键。
屋内唯一发亮的红光便在黑暗中隐没,剩下的只有屋外漫进室内的街灯。
罗宾仰着头,任由娜美蒙着双眼,高挺的鼻梁下丰润的双唇半阖着,娜美心悸再一次袭来。
「…娜美…」
罗宾说话的热气掠过娜美的指尖,娜美定了定思绪将双手缓缓离开,但那人却保持着仰视看着自己而不发一语。
黑暗中两双眼睛静默的对望,任由外边车水马龙的来去,她们的世界只有静谧,以及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橘发的美人儿立刻就感受到眼前这人的不对劲,她轻拂上罗宾的额头,以极细腻极温柔的声音轻轻低语。
额头上伊人的指尖微凉,罗宾的心中却感受到温暖。
「你怎么了…还好吗?」
娜美的眼神在街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那眼里尽是溺爱,罗宾从没见别人对她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在那样的注视下,好像任何一切都能被包容。
在孤儿院成长时她学会坚忍,遇到任何事也不会动摇,不同一般的童年、过早的独立让她养成凡事靠自己的习惯— —
『从不依赖他人,也不爱任何人』。
爱人,就会面临失去的风险。
不知何时那样的习惯却逐渐变成拒绝所有人的亲近。
她以为爱这种事是不稳固的关系,她拒绝过于亲昵的关系,每当哪位男士对她燃起爱的火花,想要将她占为己有,每当她察觉…他们的关系就会立刻宣告终结。
有些人说她狠心、冷酷,她从不反驳;是的,她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是非常残酷的…
『因为伤害他们她不会感觉悲伤,正如和他们在一起她也从不心动。』
她曾经遇过合租屋的男同学,那晚在客厅情绪激动的按着她的肩膀,冲着她大喊,『罗宾,告诉我你到底在寻找什么?』
男人的蛮力将她的肩膀抓的非常不舒服,但她只是和从前那样静默。
『放开我。』
她不带感情也不是命令的口气,安安静静的、淡漠的,反而惹得男人更加生气。
男人将罗宾一搂疯狂的亲吻她,他感觉强行占有就能将这女人收服;罗宾没有反抗,她的眼睛直视他,仿佛在告诉他,他是多么可怜又可笑。
男人早已停止不了,他疯狂的解开罗宾的上衣,在黑暗之中,黑发女子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然后呢?』
男人停下了动作,罗宾的钮扣就这样被解到一半。
『你想要我怎么配合你?』
依然是那样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男人看着罗宾,许久,俊朗的脸庞慢慢爬满哀伤。
他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不管他再怎么奋力追求;她永远也不会是他的,即便占领她的身体也无济于事。
永远得不到。
那样悲痛的表情罗宾见过几个,在她的回忆中只是一道又一道写着『悲伤初恋』的符号。
她在黑暗之中不费力气的停下这些人的脚步,然后从他们的生命中离开。
她冷酷的就像个恶魔。
当青雉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她原以为能像过去那样停止关系,但青雉好似天生的克星似的,总是能保持恰到好处的联络。
『不愠不火。』
罗宾曾经想过或许和那男人在一起也不错,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怦然心动的要素、待在身边也不会感觉安宁,青雉的眼中也有爱,她却一直很难相信青雉的爱能够长久,无时无刻都在避开对方的追求。
罗宾认为或许不是青雉的爱有问题,根本的原因还是出在自己这里。
因为她无法报之以同样的情感,所以选择逃避。
「…罗宾?」娜美好小声好小声的轻唤,就像怕太大声会将罗宾伤害似的。
一瞬间罗宾似乎理解为何娜美给自己的感受那么截然不同。
正如娜美轻声的话语和轻柔的指尖那样,她发出的讯号不是『占有你』。
而是,『守护你』。
以赤诚之心守护你,不计回报。
「会没事的…好吗?」
娜美的手指轻拂罗宾的发丝,娜美的气息落在罗宾的额头上。
她们是如此的靠近。
娜美的眼睛总能跑进隐藏在罗宾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那份安全感,那种看到她就能平静的安宁。
「…我觉得…」
「恩?」
「我要失去一个朋友了,娜美。」
罗宾的话语点点落在空中,眼眶中的液体竟突然的落下,就像断了线的珍珠。
没来得及思考思考,身体早已先一步反应,娜美将罗宾紧紧拥入怀中。
在夜光中,任由罗宾将所有禁锢的泪水一次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