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杀人现场

“爸爸，我可以回去了？”在警察面前做好笔录，蓉子起身对水野耕助说。

“你等一等，我等会亲自开车带你和你妈妈回家，并且让警备部警护课派人到我们家二十四小时保护。”

“不用了，我今天还是和江利子一起回去。反正电话里那人说三天之后才会动手，我想也不需要人保护。”蓉子牵住了江利子的手，并且用眼神制止了江利子说话，她知道，江利子也一定会劝自己回家的。可是这时候，她一点也不想和最爱的人分开。

“你竟然会相信那种人的话！”在下属们面前，水野耕助强压下怒吼的冲动，在生死关头，女儿竟然选择了陪伴恋人，而不是父母，这才是最让父亲伤心愤怒的。

“江利子已经向那人许诺找出凶手，我要帮助她。案子是我接下来的，祸事是我惹得，出了事我怎么能躲起来，而把责任丢给江利子呢？”

父女俩又开始了唇枪舌剑的辩论，而最终还是在江利子一句话之下终结：“水野叔叔，您如果继续争执下去，不但在挥霍时间，还在挥霍您女儿的生命。”

水野耕助恶狠狠地瞪着她，却一时找不出话来辩驳，这个妖女！

这个妖女不但让她无话可说，而且堂而皇之地指挥起他来了：“水野叔叔，请您安排一下。第一，找到威胁蓉子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个人最重视的是找到凶手，所以他一定是很在乎大神相马的人，请您派出警力，排查大神相马的关系人，他的亲人，他的朋友，爱他的人……能为他做到这样，除了亲情和爱情，没有其他了。”

“不用你说，我也会安排！”水野耕助气呼呼地说，样子像是在赌气，“我已经派人去查那个电话了。”

话音刚落，手下参事官就冲了进来：“毛利刑事汇报，她和铃木刑事查到那个号码，是法院以北两公里的一个公用电话亭，她们也询问了附近的人，都说没有注意那个时间有谁在打电话。”

“可恶！”水野耕助狠狠地擂了一下桌子。

尽管失望，江利子依旧冷静地说：“叔叔，虽然没有人看到打电话的人，但是我刚才说的搜查方向不变。第二，请您手下马上确认，刚才听审的人中，他们的行踪，特别是姬宫千歌音一行人，还有佐藤圣一行人。”

“江利子！”蓉子一惊，“你怎么可以……”

“事关你的安危，我不得不失去了风度。那个危险人物认识你，也认识我，这样的人除了我们身边的熟人，就只有那个隐藏在上一个案件后面的黑色曼陀罗，我希望现在就排除她们的嫌疑，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此时的江利子，平淡的语气，似有无穷的权威。蓉子也只有点点头，不再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平常看来不靠谱的女孩，竟能如此异乎寻常的冷静，水野部长也有些佩服，他点头道：“好的。但你要知道，当时距离庭审结束已经半个小时。法庭里的任何人只要步行，就能到达。如果有车，只需要三分钟就可以。我们也不可能找到当时在场的所有人。”

“我知道，我只是尽力而为。”江利子继续说，“第三，还麻烦请两个女警贴身保护蓉子，虽然有了许诺，但我还是不放心。”

“爸爸，就让毛利小姐和铃木小姐过来吧，上次我们合作过，关系还不错。”

水野部长叹了口气，女儿和妖女一心一意，他也只能屈从。安排好了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后，却不料江利子说：“蓉子，你今晚先回去陪爸爸妈妈吃饭吧，我有事要做，这两位女警，容我先带走。”

“你去哪儿？”蓉子不禁握住她的手，好舍不得和她分开。

“案发现场。”江利子笑了笑，回握住蓉子，“我虽然懒散，可事到临头，也不得不抓紧时间了。等我结束，就过来接你。”

“那……你要小心，注意安全。”

“你放心！”

她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互相注视，浓厚而绵密的情意在眼神交汇中传递，全然不在意，近在咫尺还有父亲大人噼里啪啦冒着火花的眼神。

“大侦探，你到了案发现场，又不找证据，难道就是来摆pose的么？而且，你这个pose也不好看……”虽然已经看惯了鸟居江利子一到思考就会蹲在地上单手托腮的样子，但铃木园子还是在打了第三个呵欠后忍不住发问。的确，晚上七点半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陪着一个蹲在草坪中央半天不说话的女人发呆，实在有点发神经的样子。

“园子，你少说两句，打扰江利子小姐思考了。”毛利兰好脾气地说。

“切，像你家新一那样，一到现场就不停地翻找，到处察看，这才是破案的样子啊。”

“什么你家我家的……”毛利兰好像有些不自然，还没等她说完，江利子缓缓道：“案发到现在都半个月了，我要是能找到证据，那不是传奇，是神话。不过我相信证据会有，但不是在这里。”她冲着两人说，“你们过来。”

“诶，有证据了？”园子兴奋地跑过来，却看见江利子向她伸出手：“扶我起来。”

“我为什么要扶你，你自己不会起来啊！”对着铃木大小姐，还摆什么大小姐的臭架子！

“蹲久了脚当然会麻，所以要你扶啊。协助我是你的工作。” 江利子不急不恼，蹲在地上，却似高高在上。

如果不是部长命令她全程陪护，园子真想把她一脚踹翻，兰却已经主动上前，扶起了江利子。

“兰就是太温柔太迁就……”园子嘟囔着，“才会被新一欺负，还有那个女人……”

“园子！”原来还温声细语的兰突然提高声音，把江利子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兰赶紧摇头，“江利子小姐，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去姬宫集团，我要借用你们警察的权力。”

“想不到四月十三日那天晚上，这里这么热闹啊。”鸟居江利子和两位女警，以及姬宫集团的警卫走在黑暗的一楼走廊。公司的办公室大都在楼上，一楼大堂中间是宽阔豪华的大楼梯，楼梯左右两边各有两部电梯，再往右边是员工食堂、活动室，而左边那侧只有全公司地位最低的庶务课、几个仓库和一个不常用的盥洗室。她们一行正走在左边的走廊，已经越过了在最外面的庶务课的门，向走廊深处走去。

警卫回答：“是啊，那天董事会一直开到很晚，如果不是巡逻警卫发现了草坪上的尸体，可能会开到八点以后吧。说实话，因为那天大门口有四五辆豪华汽车，司机等着接董事们，还有一些记者等着董事们出来采访，我们忙着应付，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后门那里。”

看来那天晚上，留在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后门是一个无人顾及的死角。要是在那里杀人，除了路过的倒霉蛋，没人会看到。

“那天留在公司开会的有几个人？”

“董事有五个，不，六个。姬宫信长董事长，姬宫千歌音执行董事，还有三井董事、柴田董事、大久保董事、橘董事，以及他们的助理。我亲眼看见他们进二楼会议室。”

“二楼会议室？一般大集团的重要会议不都是在顶层会议室么？”江利子停下脚步。

“那天下午快四点的时候，上面五层的电路突然坏了，本来定于四点的会议也没办法开，只好挪到二楼会议室。庶务课临时打扫布置会场，让本来四点钟的会议延迟到五点。而且那天庶务课带着维修人员一直在修理电路，也都一直没下班。”

“是么，真巧……”

江利子温吞吞地说，黑暗中嘴角却勾起一丝笑容。果然呢，那天晚上，姬宫千歌音、大神姬子、如月乙羽、早乙女真琴，全都在同一幢楼里，加上外面死去的大神相马，生日游艇会上的五个人，又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相会了呢。

当神无月的月亮升上天空，一切都将改变……

姬宫集团真的很大，比藤乃集团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走到盥洗室隔壁的一个储藏室的门前，对警卫说：“请打开这个门。”

警卫马上开门。江利子看着他老老实实的样子，想到刚才她们到警卫室，要警卫陪她们勘察的时候，两个警卫不屑地说：“警察老早不是来过了么？而且命案发生在外边，和我们姬宫集团无关，我们没有义务配合你们。”

园子一拍桌子：“混蛋，你搞清楚，我是警察，也是铃木财团的二小姐，你们敢不配合，我明天就让你们滚蛋！”她气势汹汹，似乎要把刚才对江利子的不满发泄出来。

不过这种方法真的很有效呢，看来带她来是明智的。其中一个警卫立刻站起来，另一个警卫也呼叫了其他门的警卫告知了情况。看来姬宫集团的安保规则很严密，想要从外面混进来，基本不可能。

她们走进这个储藏室，里面放满了庶务课平常工作用的东西：复印纸、灯管、纸杯、原子笔、厕纸、过节活动用的各种装饰品、扫把、抹布、刷子……东西堆得满满的，有些杂乱，如果要在里面藏一样东西，一时根本难以发现。

江利子没有做无谓的努力，只是扫了一眼这些货品，然后缓缓向窗户走去，拉开玻璃窗，看向外面。

“咦，外面就是案发现场！”铃木园子说。的确，窗外正对着大神相马倒下的地方，直线距离不超过十米。

“嗯，其实这个案子很简单很简单，可惜你们警方一开始就认定欺蛇是凶手，从没有做别的考虑，也根本没有在第一时间勘查这里，现在太迟了，凶手一定消灭了所有的证据。”

“你说这里是案发的第一现场？”毛利兰疑惑地说，“难道是凶手在这里杀了人再把尸体转移出去的，但是不可能啊。”的确不可能，因为是一楼，窗户上安了竖直的铁条，间隙十厘米左右。虽然铁条已经锈迹斑斑，但仍然十分结实，要把一个身高170公分以上的男子送出去，完全没有可能。

“当然不可能，但是……”江利子退后一步，却发现了什么，“但是，要么凶手很粗心，要么消灭证据的人不是凶手本人，还是留下东西。”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什么啊？”兰和园子也凑上去，发现江利子仔细查看的是窗户上的铁条，锈迹上有一道近期留下来的痕迹，像是被某个半米左右长条状的物品横向撞击到铁条上的样子。

“这能说明什么，找到凶手了？”园子性急地问。

江利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这个痕迹如我所想，我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可是，时间隔得太久，我没有证据，我没有证据……”她重复了几遍，语气中有无限的遗憾。但她还是关上窗户，转头吩咐：“等会儿我们出去时把这个门封闭起来，明天让鉴识课的人来查一遍，希望凶手会留下东西，特别重点查这个痕迹，看看里面会不会有木纤维或碳纤维的成分，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是还是要试一试。还有，明天让警察来调查一下当时留在大楼里的人七点二十到七点四十之间，究竟在干什么，有没有时间证人。”

“可是……”毛利兰也忍不住问道，“我们要调查，也得有个原因，到底是怎么杀人的，难道这里真的是第一现场？可是在这里杀人，尸体没办法挪出去啊。如果是在楼上杀人抛尸，这种可能性警方早就否定了，因为尸体没有坠落撞击的痕迹，是站在那儿被杀的。”

“是的，那样一个开放性密室，凶手没办法走到被害人身边，尸体没办法抛出去，只有让武器飞了。”江利子微笑着缓缓地做了个射箭的姿势，曼声吟道，“月黑风高，杀人之夜，纤纤素手，一箭封喉。”

她姿势端正漂亮，声音曼妙优雅，可是在这黑影憧憧的夜晚，配着窗外月色昏暗、树影摇曳，却是分外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