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卷耳 于 2013-1-31 20:04 编辑

十七 骑士的面具

“千歌音学姐，贵安。”三位蔷薇大人同时向一个方向30°躬身，完美的礼节只有出自自幼的贵族修养。

“贵安，各位。”千歌音同样回礼，任何动作由她做出来，都多了几分飘逸高雅，“刚才我无礼失陪，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蓉子说，“刚才我们和乙羽小姐聊得很开心，她向我们介绍了很多姬宫家的历史，真是个了不起的家族呢。”

千歌音微笑着看了一眼送茶过来的乙羽：“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我才是躬逢其盛，一次和莉莉安史上最强的三位蔷薇大人会面。沉稳干练的红蔷薇，聪慧绝伦的黄蔷薇，潇洒疏朗的白蔷薇，每一位我都很佩服。”

江利子微微一笑：“想不到学姐您也知道我，我真的很荣幸呢。”

“对于黄蔷薇，我是未见其人，已闻其名。若说起来，还请蓉子不要见怪。”她向蓉子颔首一笑，“蓉子刚进东大的时候，就和我抱怨过，莉莉安的黄蔷薇真是太讨厌了，喜欢和她一起看推理片，可是总是看到三分之一就会把结局说出来。虽然是抱怨，可是从语气表情中就能猜得出，蓉子真的很喜欢很宠爱这个聪明的女孩哦。”

“真的呀……”原以为自己从来都很淡定，可是也不禁脸红了。

蓉子看着江利子那难得的娇羞妩媚，心里一点甜蜜荡漾开去，若是没有案件、威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世界该是多么美好。

圣斜睨了一眼沉浸在恩爱中的两人，对千歌音说：“今天我来看千歌音姐姐，也是为了把小紬的礼物交给姐姐。她说她答应过姐姐，乐队出专辑，第一个就要送给姐姐，因为小时候崇拜姐姐，才会立志去学钢琴的。”

“小紬今天怎么没来？”

“啊哈，她今天和朋友有演出，所以……她也很遗憾呢。”其实没来的原因，是江利子给她们分派了任务，做一天小侦探开展调查哦。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千歌音拆开包装纸，是一张HTT乐队的专辑，有全体成员的签名，“如果乐队出名了，应该会升值吧？”她晃了晃手中的专辑。

“姐姐真会开玩笑，谁都知道，就算送给你的生日礼物，都不能超过十万日元的。去年为了选给你的生日礼物，我可费神了。”

“是么？”江利子意外地问，“十万元以下的礼物，对于姬宫家这样的豪门，实在是太寒酸了吧？”

“礼物贵在真心真情，重要的是价值而不是价格。”千歌音含笑说，“我从小到大，都不许收受昂贵的礼物。”

“想不到姬宫先生对女儿的教育如此严厉呢。”

“我父亲工作很忙，在家的时间很少。我一直是母亲和管家照顾我的。”她看了一眼办公桌上一个银质相框，那是姬宫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中的千歌音还是个孩子，“母亲对我管教很严，不要说礼物了，小学时的零花钱是每个月一千日元，上中学才涨到三千日元。”

“天。”江利子想到父亲和哥哥们轮番在自己身上砸钱的少女时代，多么美好啊。姬宫千歌音果然是大户人家严格教育出来的继承人。

“大家这么亲密，我想你们不会见怪。今天你们这么早来访，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小紬来送礼物吧？”

“好，千歌音学姐果然是快人快语。”江利子坐直了说，“今天我们来访，就是想借助学姐的智慧，帮我们解决难题。”

“哦？智慧超群的黄蔷薇能向我咨询，是我的荣幸呢。” “对于半个月前发生在姬宫集团后门附近的大神相马被杀事件，您有什么看法？”

蓉子和圣都有些意外地看向江利子，以前面对所有的相关者，都是迂回套话，可是为什么这次如此直接？

千歌音从容不迫地说：“这叫我如何回答？我并不是侦探。我听说这个案子是一个开放性密室，而法庭听审，也未能明白，如果那位被告不是凶手，那凶手如何杀人。所以，请恕我愚钝。”

江利子笑了笑：“其实密室杀人，看起来诡异无比，可是往往手法出乎意料地简单。大神相马在草坪上被杀，周围没有第三个人的脚印，那怎么办？凶手没办法飞过去，被害人没办法飞过来，那只好让凶器飞了。”她眼角觑了觑办公室一角的装饰用日本长弓。

千歌音也看见了她的眼神，笑道：“你是说用长弓将匕首射过去？我熟悉弓道，可是这样没法办到。长弓拉开的距离很长，所以要求箭矢有一定长度，匕首长度不够。而且用弓射的话，匕首的锷部一定会撞击在弓背上，虽然那把匕首的锷部很窄很短，但也会导致无法发射或偏离方向。”

“那么如果用弩呢？”江利子很快地紧接着说，“如果用特制的弩，将弩槽加宽，再用锷部作为扣弦的固定点，就很轻送地发射出去了，而且又快又准。这也正好解释，为何匕首的刀刃和地面平行了。”

“但我还有第二个疑问。我知道办公楼后面很黑暗，唯一的光源是二楼办公室会议室的灯，可是那天会议室在东侧，还拉着厚厚的窗帘，而相马君被害的地方在西侧，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如果要射箭，怎么能射中呢？就算侥幸射中黑暗中的影子，怎么能保证正中心脏呢？”

“啊拉，今天是我想请教学姐，结果学姐反倒问起我来了。”江利子笑着说，“所以说，我觉得杀死相马君的，是很熟悉他的人。”

“为什么？”

“杀人现场不是没有光源，警方也忽视了这一点，所以根本没有想过远距离杀人。”她没有回答上一个问题，而是自顾自说起别的。

乙羽忍不住问：“是什么？”

“香烟。”江利子简洁地说。

“香烟的一点光，可以照亮周围么？”乙羽语带嘲笑地说。

“烟头的一点光，虽然无法照亮周围，却可以让凶手识别位置。现场鉴识人员检查到地上有三四个烟头。相马君面对大厦抽烟，从他背后经过的欺蛇看不到烟头的光，但如果是大厦里的人，黑暗中烟头的红光就是最好的定位。如果凶手熟悉相马抽烟的姿势，就可以通过烟头移动的位置，很快判断出她射箭的靶心在哪里！所以说，凶手是相马君很熟悉的人，也许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千歌音和乙羽都没有说话，室内一片沉寂。因为她们都知道，符合这个条件的人，而在相马被害时又在他附近的，只有四个人。而其中两个，正在这个房间里。

江利子似乎没有理会她们的反应，仍旧继续说：“其次，我根据相马君倒下的方向，可以看得出用弩射他的人，在姬宫集团办公楼的方向。既然草坪上没有脚印，只有一个可能，凶手是在集团办公楼一楼通过窗户射杀相马的，而相马倒下的时候，凶手正在他正对着的那个庶务课仓库窗前，冷冷地看着他！”

“你在暗示什么呢？你认为姬宫集团的人是杀人犯？简直荒谬！”乙羽厉声说，却被千歌音抬手阻止，“乙羽，不得无礼！”她沉吟了一会儿，转向江利子，沉静又温和地说，“的确是很出色的推理。蓉子对你的评价果然没有错。”她笑了笑，“那么根据江利子小姐的推理，当时在集团内部又很熟悉相马君的人，好像只有几个人呢。”

“您说有几个？”

“嗯……”千歌音手指托着下巴，“第一个，就是我。还有姬子，当然，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再加上我们的中学同学早乙女真琴。乙羽，你也算一个呢。”她冲着乙羽笑了笑。

乙羽恭敬地说：“能和大小姐并列，是我的幸事。”

“啊拉，乙羽小姐对千歌音学姐的感情真深呢，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夏尔和塞巴斯蒂安。”圣接嘴说。

乙羽面无表情地说：“这个比喻并不恰当。”

千歌音轻轻地笑了，可是室内的气氛，却并不因为她清朗的笑声有任何缓解。唯独无视这一点的，也只有鸟居江利子，她依旧兴致勃勃地问：“那么作为一个推理爱好者，能否冒昧地问一句，案发那段时间，您在什么地方？”

乙羽抢着说：“你是在怀疑大小姐么？”

江利子无辜地摊摊手：“只是问一问，您要这么在意我也就算了。”

千歌音淡淡地说：“乙羽，问心无愧何必在意？你告诉江利子小姐，我和你在一起，就在二楼西侧的休息室，一步也没有离开。”

“是。”乙羽看了一眼千歌音，说：“当时，我和大小姐在一起，大小姐一步也没有离开。”

“哦，有人证明么？”

乙羽不满地挑起金色的眉毛，语气并不友善地说：“难道鸟居小姐不相信我，认为我说谎？还是不相信大小姐？”

蓉子连忙笑道：“不是的，我们只是想让证据更加可靠，越多人证明，不是更可信么？”

乙羽皱着眉，看了看千歌音，却见千歌音低头喝了口茶，淡淡地说：“当时好像有人来找你，我也在，应该可以证明吧。”

乙羽犹豫了一下，说：“是庶务课的早乙女真琴，她可以证明。”

就在乙羽准备打电话到庶务课叫真琴过来，外间的秘书敲门走进来说：“庶务课的早乙女和大神来送修好的台灯。”

江利子连忙说：“那就请真琴小姐先进来吧，让姬子小姐等一下。”

乙羽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抱怨她越俎代庖，但还是照办了。

早乙女真琴就是在法庭上坐在姬子身边的那个人女孩。她看上去健康爽朗，进入办公室也是熟门熟路，但面对着姬宫家大小姐，还是有些局促。

“真琴小姐，请你向这几位小姐说一下，四月十三日晚上七点半，你能证明我和乙羽小姐都在二楼的休息室里。”还未等江利子开口，千歌音已经沉声发问。

真琴颇为踧踖，咬着嘴唇看了看千歌音，又看了看乙羽，最后点了点头：“能证明。”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乙羽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吩咐。

“等一等，我有些问题想问。”江利子无视她的态度，叫住真琴，“请问在七点半前后，你和姬子在做什么？”

“从下午六点开始，我们庶务课一直和维修人员在检修上面几层的电路。六点多一点课长让我和姬子到附近的快餐厅吃饭，吃完饭回去继续工作。工作期间我们一直在楼上，中途大概七点钟不到课长、我、姬子去储藏室取灯管和开关。后来修理很快结束，课长留在楼上带领维修人员做检查，测试电路，姬子回庶务课收拾东西，我到乙羽小姐这里汇报情况。汇报完我去找课长，帮她把杂物和梯子扛回仓库，然后一起回庶务课，和姬子一起准备回家，这时候就听巡逻保安说出事了，才知道是大神……”

“我很奇怪……”江利子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姬子小姐不是和千歌音小姐和乙羽小姐很熟么，为什么要你来汇报？”

真琴笑笑：“姬子她……”她又看了乙羽一眼，说，“她胆子很小，她总觉得，乙羽小姐对她很严厉，所以……”

乙羽面上露出几分尴尬，千歌音笑着说：“我总说了，乙羽你不要这么严肃。其实不是如此，只是乙羽她律己严格，对人也是一视同仁。”

乙羽向真琴示意了一下，真琴鞠了个躬向门口走去。这是就听见江利子也轻松地笑着说：“不会是嫉妒吧？我听说千歌音小姐很喜欢姬子，不，简直就算是爱她吧。”

走到门口的真琴停住了开门开到一半的手，乙羽脸色一变，可还没等她出言反驳，就听见千歌音朗声笑道：“我爱姬子，呵呵，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时就听见门外“哗”地一声响，伴着一个清脆的女声的惊呼。

“姬子！”千歌音急忙站起来，真琴也一把拉开了门，果然是穿着制服的大神姬子，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地捡拾着一地的碎片。

“姬子，你的胳膊没事吧？”千歌音大步向门口走去，即使是这样疾步前行，她的姿态仍是矫健而优美，黑色长发在身后飘拂，更加洒脱飘逸。

“对不起。”姬子抬头看向千歌音，双目含泪，声音颤抖，“打破了你最喜欢的陶瓷灯，我……呀！”

“怎么了，又割伤了手？”千歌音温柔又急切地牵住姬子的手，将她拉起来，“我打电话叫医务室的人来给你消毒包扎。”她转身去打电话，虽然手随即放开，但亲切的态度和刚才轻蔑的否定判若两人。姬子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乙羽看了看正在帮忙捡碎片的江利子和真琴，对真琴吩咐：“叫清洁人员来把碎片扫掉，你们快下去吧。”

真琴僵硬地点点头，拉住姬子道：“姬宫大小姐，不麻烦叫医生，我们自己去医务室就可以了。姬子，我们走。”姬子默不作声，脚步虚浮地走出办公室。

江利子敏锐地看到，就在门缝合上的那一刻，真琴看向了千歌音，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蔑视。

她不禁微笑了。

姬子和真琴退出办公室，秘书又添上茶，可是经过刚才的事，气氛远不像刚开始时那样轻松和谐。

已经快到午餐时分，可是三位客人好像一副并不准备走的样子。

江利子不说话，蓉子就必须维持话题：“千歌音学姐最近在忙些什么呢，那个油气田项目有了转机，是不是还要跟进？”

千歌音摇摇头：“这个项目能有转机，全是雄三叔叔的功劳，为了这个项目，他真是呕心沥血。当然，乙羽也功不可没。我不敢掠人之美，所以向父亲申请，到南美区去开拓业务，这是父亲年轻时就想好的规划，我出生时他还在巴西呢，我觉得我和那个地方有缘。”

“诶？去那样遥远陌生的地方，而且南美那里又很动荡。”这种职务，类似于放逐吧，而且是主动放逐。

“我准备好了，而且已经订了机票，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

“这么急？！”圣吃惊地说。明天下午五点，是电话里的人给的最后期限，而在这个期限之前，姬宫千歌音就要远走高飞。如果她不是凶手，为什么要急着离开？

“也不用这么急啊。”江利子悠悠地说，“不过我真的很佩服您，这样富有牺牲精神。”

千歌音的神情依旧高贵纯净，泰然自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了错事，能力不足，就应该受到惩罚，不断历练才是。何况说起牺牲精神，我不过是个自私而懦弱的人，和有些真正品质高贵的人比起来，实在是相差太远了。”她说起这些话，神情中带着淡淡的伤感，看不出自谦的优越感。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么多人崇拜着千歌音学姐，也曾因为某人而嫉妒着您。”她并没有回应蓉子幽怨的眼神，“可是现在感受到您的风采，高贵如您，还如此谦虚，真觉得您被崇拜者包围，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如果有人被您爱上，真是无上的幸福。”

千歌音笑了，她的笑容既像公主，又如同王子，极富魅力：“与其做一个被万众拥戴的人，我倒是宁可做一名骑士，守护在爱人身边。”

“骑士？”江利子懒洋洋地说，“那么您是兰斯洛特、加拉哈德，还是堂吉诃德？”

“江利子！”蓉子不满于她略显轻佻的语气，而千歌音却不介意地笑笑，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江利子看似空茫的眼神，清澈的声线明晰坚定：“如果可能，我更愿意做亚瑟，不，应该是阿尔托莉亚。”她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像Saber再世。

“呵呵，那可是个悲剧。”

“骑士何尝不是悲剧的代名词呢？”

“那我更好奇了，在您的故事里，谁是倾国倾城的格琳薇亚，谁是横刀夺爱的兰斯洛特？”

“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我想……也是……”

“请问三位，是否愿意和大小姐共进午餐？”乙羽板着脸问，与其是在邀客不如说是在逐客。

“谢谢您的邀请。”蓉子起身道，另外两位蔷薇大人也随之起身，“今天打扰了这么久，还请学姐见谅。”

“能和你们聊天，我很愉快。”千歌音也站起来，“希望下次还有机会。”

江利子笑眯眯地说：“那我求之不得。因为今天我发现，千歌音学姐和我的爱好差不多，也那么喜欢推理。特别是开始的时候，您对案发时情况的熟悉，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简直是不假思索。百忙之中的您能做到这一点，果然不是一位普通人，您说是不是啊？”

千歌音没有回答，沉默的深色眼眸，眼神愈加深沉。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千歌音只是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发问。

“去年十月一日您在笠岛东南海域的游艇生日会，那天遭遇台风引起的暴风雨，您一夜都值守在驾驶室，是不是啊？”

千歌音看着她，嘴角慢慢漾起深海般的笑容：“你都已经知道了，何必再问呢？”

“你觉得如何？今天有收获么？”在从三十层下行的电梯里，圣低声问。

江利子没有立刻回答。她刚才在千歌音办公室门口绊了一下，手帕落在地上，她正在将手帕慢慢折好，放进口袋后，才悠悠然地笑：“收获当然是有，不瞒你说，蓉子，你的千歌音学姐让我很失望啊。”

“为什么失望？”圣问道，同时转头看蓉子，看看她对江利子最后一句话有什么反应。

令她意外的是，蓉子没有反驳，而是思索着回答：“是的，今天的确很不一样。”

“蓉子果然和我心意相通。”江利子和蓉子相视而笑，眉眼中融融的温度，让圣登时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好啦好啦，我猜不出，但你答应的一定要告诉我的。”圣偏过头，看着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三十层的电梯，时间真的是太长了。

电梯终于在底层打开，此时已经是午休时间，集团的大堂有很多员工，大多是去食堂吃饭，也有捧着便当到门外街心公园去吃的。眼尖的江利子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真琴小姐。”江利子提高声音叫住那人，看到真琴惊讶地转过身，她快步走过去，微笑着说：“我想，你应该有话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