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our 于 2013-2-12 01:59 编辑

NO.24.5

医生上班排班表不像行政班那样，但也没护士排的那么复杂（到现在都没弄懂……），不过二十四小时都有值班医生和护士是必须的。

那天颜甜上的是副班，也就是值班医师忙不过来就上，其实白天一直都在医院。

当时来的那个车祸病人，最先去处理的应该是当下的值班医师，鉴于首诊负责制，和值班医师又在忙着做手术，何龙医师就带着颜甜小跟班推着担架车来到医院大厅接病人。

去过医院的都知道，现在无论是看啥病总是要去照照X片做做B超什么的，没查出病的觉得浪费钱坑钱，被查出有病的也没几个会站出来说这是必须做的程序，因为那价钱的确不像白菜价。但对于医生来说，就算机器不是百分百的正确，但却是能当做很多疾病的金指标，而不是靠病人的嘴和无法透视的双眼来断定对方究竟是不是这个病。

当然也会存在误诊，除去人为因素，很多时候也只能用“医学是一个正在发展中的科学”来解释。

何龙医师为那位车祸病人做了简单的体格检查，中度昏迷，身上没有明显破裂伤，背部和四肢有着明显挤压红痕和挫裂伤。而在左腹进行叩诊的时候，明显能听到移动性浊音。

何龙医师皱眉，看了下跟着一起来的人，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有礼的问着：“请问是这个男人的家属吗？”

“不是啊！”环卫工人连忙摇手摆头，“我看他倒在路边，他喊我救他，我就把他拉到最近的医院了。现在怎么晕掉了？”

“小颜翻下这个人身上有没有能联系的东西。”

“好。”颜甜从衣服到裤子全部摸了遍，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得让人觉得奇怪，然后又不死心的连内褂也摸了遍，倒是翻出了一些没用的零碎物品。

“是这样的大叔，现在这个病人情况很严重，可能马上就要进行手术，你能帮个忙签个字吗？”

何龙医师让颜甜把病人先推到手术室叫里面的人准备急诊手术，然后和那环卫工人沟通，又忙着从荷包里拿出手机拨打主任的电话。

“那可不行，要是出事了你们赖我身上咋办啊？”环卫工人一听签字就站着不动了。

何龙医师只好抓着他的衣袖，陈恳的说着：“我不是要赖你，我只是想你帮忙做个证，这病人现在找不到家属，如果不立即实行手术就会有生命危险，大叔帮人帮到底，你也不想把人送进医院却死了吧。”

“嗯。”环卫工人老实的点着头。

“小颜，先去把这个病人体征病情打一份记录出来，让这大叔签下字。”

“我可不乱签字！”环卫工人还是很排斥医生口中的签字。

何龙本想继续劝一下，看到主任接了电话就先向主任汇报了下当下情况，因为这种事情他也做不了主，可也不能让病人就躺在手术室门口吧。

“先去做B超。”

“可是主任，我检查下来初诊是内脏破裂，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通过浊音来判断，出血量已经很危险了。”

“小何，这是程序，你现在不去做检查，到时候你拿什么给家属作为凭证？是让你救命，可也没让你自己搭一条命进去。”

主任的话让何龙医师觉得刺耳，虽在医院混的时间不长，但那些医疗纠纷看的也不少了。

“小颜，推去B超室。”

"哦。”颜甜感到自己的老师浮现出一种朦胧的灰色气息，但也没慢下自己的脚步。

“等下！”

颜甜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老师，她知道自己的老师很纠结，这才短短一条路就发了好几条不同的指示，可自己却只能当个小跟班完全就无法给对方排忧解难。

“推去手术室，让里面的人准备急诊手术，让护士抽血配血，术中备血。”

“是。”

这是颜甜第一次遇到没有签手术同意书而做的手术，之前何龙医师身上的灰色气息荡然无存，一脸严肃认真的开始进行施救。

颜甜并不知道，何龙医师犯了一件非常大的错事。

果然是脾破裂，何龙医师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诊断正确而高兴，因为出血量太大了，还伴着肝破裂，病人陷入休克状态，紧张的情绪开始暗悄悄的袭来。

手术前就叫来了另一个住院医师来当助手，可是回天乏力，巨大的压力浪潮使劲的拍了下何龙医师的脊梁骨。

“谁敢说救人简单的，那就来试试看！”看着老师自带嘲弄的笑了下，颜甜感到一阵阴冷，她看到了那病人的灵魂穿过了手术室。

“不要！”颜甜忍不住低吼，手中的拉钩从打开的腹腔里脱出，溅了一身血。

绿色的手术衣沾着红色的血，也只是印出一块深色，可手上戴着的黄色塑胶手套却能看出鲜血本来的颜色，会慢慢凝固，从鲜艳变成死红，从生命走向死亡，谁都无法阻止。

那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病人，就死在了台子上。

“小何别想太多。”另一位医师想要安慰何龙医师，却找不到下一句话来。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不是死的一只猫一只狗那样可以简单处理得了的。

“手术费怎么办？”面如死灰的何龙医师问了下一旁的护士。

“应该是医院出吧。具体我也不知道。”突然被问到的护士却被吓了下，打量了下大家，小心的问着，“要拆台吗？”

“等我缝完，让他走的时候很完整。”说完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明明就已经先走了，那只能让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是完整的吧。”

大家都没在说话，只剩下金属器械与肉体碰触的声音，尴尬的气氛一直都缠着死亡气息，让人难受想要挣脱，蓝色口罩仿佛变成了捂人口鼻的手，吸着血腥味却呼不出一口舒畅，脱下绿色手术衣丢进医疗垃圾桶时，仿佛把全身的勇气也丢了进去。

何龙医师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办公室的，瘫软着靠着椅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蓝屏的电脑，似乎刚刚那只有45分钟的手术只是一场噩梦，一场不堪回首的痛苦。

家属的出现是在何龙医师把死亡记录写好的时候，怎样找到家属的只有去问警察叔叔了。

谁会为了死亡而感谢？

或许除了身患痛苦折磨的慢性重病，只有死亡才能解脱的疾病，才会真心感到安乐死是一个非常体贴的药剂。

可是谁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而无动于衷？早上还能跟自己吵架，下午就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躺在那，正常人都无法接受吧。

谈生离死别的故事太多了，可是利用生离死别来获利的事情也太多了，仿佛真正病的是这个社会。不是有说想致富，就去医院死一死，赔偿金足够家里吃一段时间了吧。

“口说无凭，我只知道我的老公是死在你们医院的手术台上！”

颜甜站在何龙医师背后，想要站出来说话却被何龙医师挡住对她摇了摇头。

“我没有做错。但我对此深表遗憾。”何龙医师深深的鞠了个躬，颜甜看着那弯下去的背和那颤抖的肩膀，和那面前带来一大群家属的死者老婆，她感到无比害怕。

那些人的面孔为什么那么狰狞，每个人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人间有情全部化作血债血还，张牙舞爪想要去撕破彼此的人皮面具，谁的心是黑的掏出来瞧一瞧。

明明带走生命的是那逃跑的肇事司机。

“你们这些吃人的医生！”

“我已经尽力了。”何龙医师想要控制声音，想变得正定自若却沙哑得变了调。可这句话似乎早已成为医生烂大街最无力的一句话，也是其他人听到最反感的一句话，可他搜刮了肚子一圈也就只能说出这句话，还不如不说。

颜甜上前搀扶着何龙医师，她想让这位老师能到最后都能有尊严的站立着，而不是让那些疯言疯语击垮他，摧毁他，让他无法再手拿手术刀。

事情闹大了，就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情了。再加上胡搅蛮横，避重就轻，谈崩就暴力，尸体拉在办公室门口横着，重点核心问题一直围绕着赔钱。

该来的领导都出现了，对于何龙医师展开深度调查。出现紧急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上级医生，何龙医师做到了，危急病人出现生命垂危之时抢救生命为第一大任，何龙医师也做到了，那还需要做什么？

没有超凡的医术，因为他太年轻，所以他需要再修炼个几十年再来上手术台？还是听从主任的话去扫个B超，然后等着对方抓空子说既然有时间扫B超就没时间救命了吗？或者说，他就根本不该去接这个病人？

既然没人愿意相信医生的精神是救死扶伤，那还抱着这样的道义做给谁看?天吗？还是一份良心？还真的只是为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通用货币？

颜甜想得头疼，揉着脑袋，耳朵里满是嗡嗡的吵闹声，好累，可是看着身旁一句不吭没了精神的男人，一阵阵难解的悲痛袭来，安慰的话明明可以编织很多，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何龙医师突然转过头来，面色惨白，却扯着一个让人心疼的微笑温柔的对她说：“忙了一晚了，小颜先回去休息吧。改天请你来我家吃我弟弟做的菜。”

----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个问题如果是医生开的检查单在病人去检查的过程中突然死去的话……医生到底有没有错

（嘛…其实好人还是有的…但愿如此吧（明明说好轻松的呢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