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无标题

作者:卷耳
更新时间:2013-02-18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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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卷耳 于 2013-2-18 22:58 编辑


二十四 黑夜无边


“西园寺?好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圣苦恼地挠着头。


还是江利子替她解决了难题,她只是稍稍转移了视线,却成功地让大家目瞪口呆。


那是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照片里的高贵端丽的姬宫夫人乌发及腰,紫瞳流波。


“对了!姬宫雅子夫人,出阁前的闺名是西园寺雅子。”


园子也不禁说:“啊,我怎么忘了,我父亲说过,雅子夫人是西园寺公爵的后代,和姬宫先生是门当户对,千歌音大小姐是皇族血统和华族血统的融合。比我们铃木家……”


“血统?”千歌音突然笑起来,刚才还镇定自若,一直在安慰姬子的她,好像被触动了心里最深处的伤疤。她的笑声像冰凌在海面撞击,清脆动听中带着森森的冷意,又有着冰锁天地的寒威。“血统,高贵的血统,皇族、华族……”她的表情在笑,眼睛里却是无边的悲戚,“谁也不知道,这个被亲人世交处处称道,被豪门望族视作楷模,被称为天潢贵胄、血统高贵的姬宫千歌音,是一个从穷乡僻壤捡来的野种!”


“小千!”


“千歌音学姐!”


“大小姐!”


“姬宫小姐!”


千歌音侧身而立,长发飘动,通身的凛冽之气一如她充满讥讽和悲痛的眼神:“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更与高贵的姬宫家毫无瓜葛,我的亲生母亲在我未知人事的时候就被虐打致死,我的亲生父亲是酒鬼、施虐狂,也同样死的不明不白。就像姬子,她想选择却无法选择自己的名字,但她至少有一个向往。而我,从小就背负了姬宫千歌音这个原罪般的姓名,可我应该的名字,却属于另一个人,而这个人,我却无法剥夺她的姓名。”


“姬宫小姐,你的名字?”兰小心翼翼地问。


千歌音靠在办公桌前,微微侧头看向江利子:“侦探小姐,你来替我回答吧,顺便也把这前因后果告诉大家,就像你说的,这个秘密,已经无法不暴露在阳光下了。”


“好的,我接受您的委托。”江利子像千歌音微微躬身致意,后者也不失优雅地还礼,“我想,您的真正名字,应该叫做来栖川姬子。”






周围静得可怕,就在江利子轻轻地吐出那句话之后。


如果是电影电视剧动画漫画,会在一片沉寂之后爆发出来吧?可是这是现实,现实往往和艺术不一样,当你以为现实很平凡,可是它往往比艺术更富有戏剧性,可是当你认为现实很戏剧,可是它永远比艺术更残酷。


现实中,被带走的孩子也许永远无法回到母亲身边,无法在她临终握着她的手感受迟来的爱;现实中,母亲也许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不是她的亲生骨肉,更不要说知道她在哪里;现实中,做错事的人也许根本找不到机会补救,只会再一个接一个地犯错;现实中,被伤害过的少年也许并不能学会原谅和宽恕,只会变本加厉地报复来弥补他受过的伤害和侮辱;现实中,你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来不及好好看一眼这个世界,去好好爱你应该爱的人;现实中,离散又重聚的孩子,也许不会有电视里的团圆欢乐,迎接她们的,是未知的黑暗结局。


听到这个名字,千歌音倒是恢复了平静,来栖川姬子,这个名字和她的主人,对千歌音似乎有说不出的影响,就像是魔法。或者也因为,她们都是来栖川姬子,她们实实在在是一体的,命运的红线,早已经在她们未曾见面时就已经牢牢地绑在一起。


千歌音微微一笑,看着江利子:“我现在真的很好奇,好奇你是如何得知这一切。我听过你的名声,也知道你解开了神崎家的案件,现在我知道这绝非侥幸。一开始我就感觉你会侦破这个案件,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挖掘出这样一个深藏的秘密。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利子貌似茫然地将目光投向远方:“怎么做到的,我也说不清呢。就像我对蓉子说的,整个案件的真相,就像一块块的拼图,我不断地捡到碎片,然后尝试着去拼接,去想象没找到的碎片是什么样子,慢慢的,整幅图在我眼前显现出雏形,当灰蔷薇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终于找到最后一块碎片了。”


听到江利子再次提到这个“灰蔷薇”,毛利兰决定,等案子结束,一定要把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搞清楚。


“我进行了为期三天的调查,每一天,都积攒了为数不少的碎片。就像头天晚上我到姬宫集团,发现了大神相马的站位、窗户上的痕迹、新换的门锁、重新粘贴胶带的厕纸箱子,还有一楼的布局……”


“布局?这也和案件有关?”园子问道,她脑子里回想了一下一楼的布局,没什么奇怪的啊。电梯旁边是庶务课,往里是仓库,再往后是一个不常用的盥洗室。


“我本来想押后说,既然园子小姐提问,我就说了吧。”江利子轻松地摇晃着脑袋,“这块碎片要和千歌音学姐以及真琴小姐的证言结合起来,就构成了一个证据链,证实了那天千歌音学姐为何要下楼,并且发现了什么。”


“真琴小姐说那天她看到千歌音学姐要下楼的背影,但千歌音学姐没发现。这是不真实的。”她看到真琴想要反驳,晃了晃手指,“真琴小姐,我不是说你在撒谎。但是我们注意到,你从电梯里出来,电梯门打开是伴随着灯光和响铃声的,在黑暗安静的走廊,在明处的你绝对比暗处的千歌音学姐更惹眼,你能发现她,她更容易发现你。正准备下楼的千歌音学姐只要从侧面扫一眼就能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她没有停留继续下楼,之所以不在意你这个目击者,因为她并不是去杀人。当然了,当她后来要为姬子顶罪的时候,就想起了你,所以特别叫你过来做她的时间证人,就是为了让你说出她下过楼的事情,让我们更怀疑她。”


“小千……”姬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千歌音苦涩地笑笑,只是为了没成功的计划而遗憾。


“那么那天千歌音姐姐去做了什么?难道去找姬子?”圣问道。


“如果她是去找姬子,也许这桩杀人案就不会发生。”江利子也深表遗憾的叹了口气,“千歌音学姐不知道姬子下楼了,因为她不可能知道电梯里还有人,而且她走楼梯下楼,等她到了楼下,姬子已经快速地闪进了仓库。千歌音学姐下楼,只不过是要去盥洗室,当然,不是为了上厕所。”


“不会吧!这么简单!”园子简直大跌眼镜,“刚才你还说她不会去盥洗室呢。”


江利子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千歌音。千歌音默契地点点头:“我是去了盥洗室。当时我的压力太大了,没办法控制自己,想去哭一场,洗洗脸。”


“可是二楼也有……”


“我怕在二楼的女用盥洗室碰到从会议室出来的女助理和秘书,所以就想到了那个没什么人用的一楼盥洗室。我的确看到了真琴,但我知道她会向乙羽汇报,汇报完了还要收拾修理现场,所以没有在意。我也不知道姬子下楼了,更不知道她会……”千歌音凄然一笑,“我很可怜吧,连哭的权力都没有。在别人看来,姬宫千歌音是神一样的存在,不会软弱、不会逃避,甚至不会哭泣。连受不了压力哭一场,还得躲起来,还得让乙羽向人撒谎说我在房间里。”


她的语气始终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可是这种平静,比起呼天抢地的痛哭流涕,更有一种虐心的疼痛。她如同始终置身于台风眼之中,虽然平静无风,可是涛急浪涌,危机四伏,步步惊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粉身碎骨,能在其中屹立不倒,必须有钢铁般的意志,让自己像那黑夜中的月亮,在一片黑暗中,仍然照耀自己的心灵。


可她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还不到二十三岁。像她这么大的女孩,恋爱、化妆、潮流、明星、求职、成群结队地逛街、刷爆卡买奢侈品、和男友吵架……似乎才是生活的主色调。可是她呢?


连月亮也会有浮云遮住的时候,谁有能苛求她必须时时坚强,不能软弱?


她只是个需要爱的女孩子!





在安静没有人说话的时候,江利子知道应该是自己再开始述说。她知道姬宫千歌音不希望有在这种安静的场合,被人的目光洗礼,她不需要别人眼神中的同情。


伤在谁的身上,才知道痛,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没有人能做到感同身受。


所以,她必须开始述说,对于眼前的这对恋人,一点一滴地还原真相,就是一层一层地剥掉她们身上的负累和枷锁。


“就因为如此,您在盥洗室没有开灯,没有人发现您,所以您听到了谋杀的全过程。先是一声熟悉的呼唤,再是一声巨响,当然巨响之前,还有一声……”


“对,是弓弦的声音,我练过弓道,所以对那声音很敏感。”她只是谦虚地说练过,要知道她是全国弓道大赛冠军。


“按人之常情,您当时也一定凑到窗前看了。但我相信一片黑暗中,你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有人躺在地上,可能还能看到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叼着烟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当然也许看不见。但您听得见隔壁仓库关门的声音和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接下来庶务课的门被打开,灯亮了。”


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大家想象着江利子所描述的当时情景,黑暗中各种诡异的声音,都觉得不寒而栗。月黑风高杀人夜,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我相信以您的反应能力和判断力,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江利子看向千歌音。


“不,没那么快,我只是个普通人。”千歌音摇摇头,“我也很害怕,趁着没人发现我,赶紧上了楼,乙羽看到我脸色不对问我,但我没有说。直到后来会议被警卫发现尸体的事打断,我才想明白了全部过程。”


“所以您让乙羽小姐第二天把弩箭拿出来,销毁了证据。”


“是的,但因为我只是听见过程,没有看,所以还是忘了交代她擦掉窗户上的痕迹,被江利子小姐看穿了持弩者的身份。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但我还是很好奇,您后来又发现了哪些碎片,特别是在姬子家和天火明村。”


江利子看着对面气度雍雅的千歌音,看她握着女友的手侃侃而谈,似乎只是一场轻松的茶会,她非常擅长将各种复杂的情绪,不留痕迹地掩盖在举重若轻的外表下,能有这样的能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在姬子家,找到了五块碎片,香水那块不用说了。还有四块,都在相簿里。”


“相簿?”


“要了解一个家庭,最方便的就是通过相簿。相簿的布局能看到主人的个性,选择的照片能看到主人的好恶,还有那些照片,藏着各种各样的秘密。何况像姬子这样的摄影爱好者,里面的东西就更多了。我发现的有四个地方:一、为什么没有那张获过大奖的照片。二、里面有多张和真琴小姐的合影,却没有和千歌音的合影。三、为什么没有姬子父母的照片。四、雅子夫人的照片。”


千歌音感觉到,她手心里姬子的手在发凉,她转头看着女友苍白的脸,低声说:“别担心,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一二点可以合并,因为我早就知道那张获奖照片是千歌音的一张侧面剪影,而相簿里没有一张千歌音单人或你们的合影,让我感觉到背后藏着一个嫉妒的丈夫,他对妻子的严格控制和占有欲,这一点和天火明村相马的身世、幸仁对他的评价、您身上的香味还有小澪她们去药局调查的结果这六块碎片一拼合,拼成了一个有心理障碍、虐待妻子的丈夫形象。”


“但令人吃惊的是,即使有这样的丈夫,您的相簿还顽强地保存了一张照片,一张雅子夫人和千歌音的合影。那是一张多么美的照片啊,可是我想它存在于相簿中,有更深的原因。这本相簿没有一张千歌音的照片,唯独这一张。呵呵,如果您出于感情把千歌音的照片私藏到别的地方,为何这张会单独出现在家庭相簿中?不是因为有千歌音,而是因为有雅子夫人。我还听您说到雅子夫人和您的关系,不仅让您进入乙橘学园,还不断馈赠给您贵重的礼物,包括您提到的那一套徕卡相机。别人听了也许没什么,可是专业是美术的我,也无法向我的父亲哥哥提出买这样的相机,因为一套德国专业徕卡相机,至少要五百万日元。而后来我知道千歌音的零花钱才一个月三千日元。这是天差地别的对比。一个对女儿如此严厉的母亲,怎么可能对女儿的朋友慷慨到了花钱如流水。可是再让我仔细看看照片,我好像明白了。等到我来到千歌音学姐办公室再看看照片,我更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快说。”园子不耐烦了,她跑过去取下雅子夫人的照片,看看照片,又看看千歌音和姬子。


“那天在姬子家我就说过,我是学习绘画的,‘绘画是以视觉经验所不具备的绘画原理来吻合你的感受,会深入到肌理、线条、质感,超越一般人的视觉。’我可不是在吹牛哦。园子小姐,看你的眼神,一定觉得雅子夫人很眼熟,她又像千歌音,又像姬子,是不是?”


园子连连点头。


“其实只要你能深入观察,你会发现,千歌音和她相似的,不过是发型发色和穿衣风格,而夫人的脸部结构,眼睛形状,包括眼睛颜色,和姬子非常相似。”


“是的!”


“人的观察角度会受很多影响,比如对色彩的敏感度比对形状的要高,看人的第一印象往往会被发型发色和穿衣打扮吸引,而忽视脸型五官。所以女孩子要漂亮,先要剪个好发型,穿适合自己的衣服,注意体型和仪态,长得怎么样其实不太重要,你看电视上……”


“江利子!”这时候只有蓉子语速缓慢却威势十足的提醒,才能让她不至于脱轨。


“啊拉啊拉,我只是举了个例子。我们言归正传。可是这张照片,和姬子相簿里的还有区别,区别在哪里呢?其他人当然看不出来,可是我过目不忘,你也知道,姬子小姐。”


姬子深吸一口气:“眼睛的颜色。”


“对!”江利子轻甩发丝,“您的相簿里,雅子夫人的眼睛颜色和千歌音一样,都是深色的,而这张照片里,雅子夫人的眼睛颜色和您一样,是紫色!哪一个对呢,当然是这一张。”江利子扬了扬手中的相架,“因为这张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作假。而精通摄影的您修改了那一张照片,为的是以防有人在看您相簿时,把夫人和您做任何的联系。所以您那天在谈到修片时,是那么的悲哀。”


她把相架递到姬子的手中,轻声说:“看了两张照片,我已经感觉到雅子夫人一定和您有关,但是是您的什么人,我不敢妄加猜测,直到我解开了另一块碎片的谜底。也就是,相簿里为什么没有您的父母的照片。没有父母照片的相簿,还能叫家庭相簿么?”


江利子提到“父母”二字,千歌音的脸色变得苍白。


“我问起的时候,姬子说‘父母的照片不多’,请注意,‘不多’,不是没有。可是为什么被藏起来,我很好奇,所以我到天火明村,特别想去村公所的档案里,看一看这对夫妇的长相。看了之后,我觉得我都明白了。”她看着并排而坐的千歌音和姬子,虽然知道她们已经早有准备,却仍感到这是难以言说的东西。她缓了缓,终于用尽可能柔和的嗓音说:“来栖川姬子,长得很像姬宫雅子夫人;而姬宫千歌音,脸型五官和来栖川樱夫人非常相似,而那双眼睛,简直和来栖川贵志先生毫无二致!”


“怎么可能?”“不会吧!”园子和兰一起失声问道。


“当然,照片和脸型只是孤证,大神辉树先生和幸仁说话的矛盾之处,又提示了我。幸仁说他听见大神先生反对相马和姬子结婚,理由是她的父母来历不明。可是先前他明明很清楚地告诉我他们的来历,而且村公所的档案上也记载了他们的身份:来栖川贵志,熊本县人,福冈大学毕业,职业是教师;来栖川樱,原名神代樱,鹿儿岛县人,永水女子高中毕业,出身当地望族,神官世家。而且这个身份我也请警方核查过,没有问题。幸仁没有必要说谎,大神先生又何必以此为托辞阻止相马结婚?原因只有一个,不是姬子的父母来历不明,他说的是姬子来历不明。作为世代神官和村子的管理者,他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的多。而即使是旁观者如我,想到黑发黑眼的夫妇生出了金发的孩子,来栖川先生说是姬子害死了母亲,那不像亲生女儿般的虐待,以及在雅子夫人对姬子母亲般的慈爱和关怀,,也知道里面有太多的东西。”


“所以她们是?”圣问出了其他人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


千歌音淡淡地说:“我们是被调换的孩子,我是来栖川姬子,她是姬宫千歌音。”


而姬子立刻接口:“我也不是姬宫千歌音。”


“对。”千歌音嘴角露出一丝讥刺的笑,“没有人是姬宫千歌音,这是个不存在的人,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圣,你现在明白了?”江利子看着还在震惊中的圣,“昨天真琴小姐告诉我们的那段生日之夜的对话,关于那个‘最宝贵的东西’,你现在是不是知道答案了,现实不像你想的那样猥琐,可是更悲惨。”


“我知道了,千歌音姐姐说的最宝贵的东西,不是贞操,而是身份!”但圣还是不服气地说,“但是当时的场景,谁都会误会,不仅是我,真琴小姐,还有大神相马,不都以为是……”


“你们知道这个?你们怎么会……”乙羽吃惊地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这段晦暗不明的对话,就是引发谋杀案的导火索。”江利子转身,第一次用严厉的眼神看着乙羽,“那段对话还给了我一条思路,最终让我明白,您就是姬子的亲姐姐。而且,您可真是个好姐姐啊!当然,您的父亲如月雄三,也真是一个好父亲啊!因为你们的自私,害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最终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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