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标题

作者:凌雪
更新时间:2013-02-26 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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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半小時後,三人都爽快地出了一身汗。三色排球被放回球籠,三人就在場子中間休息,球袋、風衣和水瓶散放在旁邊。


楊致也和林素玉、Sadovskaia一樣盤坐了下來,毛巾圍著頸項,把髮夾解下來,掠了掠黑底挑染棕色的短直髮。2000年生的楊致與林素玉同年,只比Sadovskaia小一歲,算是同時期的人物,因此雙方比較像是平輩那樣的相處。


Sadovskaia喝了口水,又扭開電解質飲料的瓶子,小口喝著。「致致,今天只有你?我還以為會有其他人來練習。」


「前天的極限訓練真的太累人了吧?」楊致道,「我習慣了,所以沒事兒。不過知華和小慧前晚也嘔吐了。小鞠昨天早上開始發燒,怡小姐禁制她訓練三天調整休養。」


「這種程度的訓練量果然太重了麼?」Sadovskaia道,「抱歉。」


「Ekaterina教練也不必這麼說,這種訓練量正是大家需要的東西。」在CVL打滾第十年、對於隊伍訓練已經極之習慣的楊致道。「我和兆穎也聊起過這件事。我們的意見是,去年我們獲得第六名,固然可喜可賀;但輸給飛鷹、成都秋英那幾場,其實也有留守組體能下降的因素在,要不然以我們五名國家隊隊員的人腳,應該可以衝擊更高的位置才對。畢竟雖說知華今天沒有入選日本國家隊,我們還有那麼多國家隊和港隊的成員,在她們去效力國家隊時,留守組的力量便很重要。大家的球技也有了,但打職業賽,還需要體力、毅力、還有應付極限級對決壓力的心理素質。極限訓練對提升這些素質也很有幫助,難得有空,是應該讓大家經歷一下的。」


林素玉和Sadovskaia對視一笑;楊致由高中畢業開始便投身CVL,歷經波折,在職業賽經驗比身為教練員的她們更加豐富;最能超然持平地說這種事情,是Dreams隊中的珍貴存在。


「謝謝你,致致。這樣我們就放心了。」林素玉道。


「要說感謝,其實也該是我感謝你們才對。在三年半前,要不是你們,我也沒有今天坐在這兒和你們說這些話。」楊致輕輕一笑,看了看林素玉和Sadovskaia以皮繩穿起戴在頸項的小鑽石婚戒。「對了,好像還沒正式跟你們說,恭喜你們,嗯,成為家庭伴侶好像又不是,畢竟你們一早就註冊了;總之,恭喜素玉領隊和Ekaterina教練終於完成國家隊的一切責任,可以在一起相依相守。」


「謝謝。」林素玉和Sadovskaia伸出手來交握,笑道。


楊致掠了掠耳畔的短髮:「我那時不懂,是你們不明就裏,所以才簽下我,還是怎樣?後來看見你們也簽了灕和Erin、也幫小鞠解決了她和靜漪的問題,還默許小唯的事,我才知道你們不在乎這種事。嗯,其實也是,國際排壇圈子不也有好幾對麼?只是我也想不到,你們也本身就是……還已經到了註冊為家庭伴侶的程度。」


林素玉和Sadovskaia一早便已知道楊致當年被成都秋英交易走的內情;但這也是第一次聽楊致自己提起那件事,都一同喝水,安靜聆聽。


「我那時在成都秋英打球是第三年;我愛上了自己的隊友,嗯,正確來說,是愛上了我們的主接應二傳。」楊致輕輕一笑,撫過自己手上的護腕,目光飄向那遙遠的過去。「我知道她不是這個圈子裏的人,她喜歡男生,中間還換過男友。她是隊中的明星,我只是個半正選的自由人,哪一方面也配不上她,所以只打算多些關心她、一直默默守護她而已。可是,我的心情被她發現了。她的反應是立刻把事情通了天,教練、領隊,連班主也驚動了。她是主接應二傳,我只是個有重傷、再也無法扣殺的自由防守球員,他們留下她,把我交易走,應該也是很正常的事。」


Sadovskaia和林素玉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緊了緊交握的手。


在排球的圈子裏,並肩作戰也好、在網子互相對戰也好;在對身心要求都極高的激烈對壘中,身體和心靈都被迫到極限。這樣毫無保留、也無法保留甚麼的大家,很容易便會碰觸到對方的心;她們對對方的理解,超越了家人、超越了朋友,甚至超越了戀人和夫妻,是非常奇妙的關係。


心,有時也會越過隊友的界限、越過惺惺相惜的對手的界限、越過知心密友的界限;渴望再觸上一點、渴望更沒有隔膜地相處共對。


可是這樣是辜負信任的。因為信任,才能當拍檔、才能當好朋友,分享大家最秘密的東西。牽手擁抱著互相慶賀勝利、克服失敗;互相包紮傷處、互相分享她們最軟弱、最哀傷的情緒。一旦一切曝光,破壞了那份信任,被人知道那些擁抱和交心,是為了那些過了分制的渴望,換來的便只有被背叛後厭惡和懷疑;連本來的拍檔好友的關係,也會煙消雲散。


當然那時她們分屬兩支國家隊;光是單戀的事被對方知道,也不可能因此威脅到自己在國家隊的地位。但她們多年來建立的深厚感情,那些心靈上的羈絆,應該也會立刻消失無蹤吧。


她們無法承受這樣的事情。


所以,當年她們才拼命痛苦忍耐,強顏歡笑著、背後掙扎哭泣著忍耐。直到一切堤防在2022年的世界冠軍之戰中崩潰消散,她們才真的知道了對方的心、與對方的靈魂共鳴。


她們都是這麼深愛對方,抱著一樣的戀慕和渴望,很自然地跨過了那一步,相戀相擁。


一切能這麼美好,她們能夠兩情相悅,一起努力,到現在安靜相依相守,實在太好了。


但不是每一個童話故事,都有美好結局的。


林素玉頓了一下,才道:「我不便評論別人的看法或友隊的行為。我只能說,我不會以零轉會費交易走你們,令你們在新球隊抬不起頭做人的。除非你們想要過新生活,自行解約,又或是約滿轉會;不然我不會讓你們以那麼不光彩的方法走的。」


「嗯,謝謝你,素玉領隊。你是個光明磊落的人,而且很為我們設想,在靜漪的事情中我們也看到的。」楊致道。練靜漪當年以高達93萬人民幣轉會費轉投長春香河,不明就裏的人都認為那是一場成功的球員交易,沒有人想到還有鞠妤的內情在。


「我也只是本著自己的心情而為,屢吃大虧也改不了這性格,有時還連累了Tarina和大家,其實十分糟糕。」林素玉苦笑,撫了撫左手手腕上那小小的舊手術疤痕。


「素玉領隊太謙了。」楊致輕輕一笑,喝了口電解質飲料,道:「其實我沒想過,我還會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嗯,這樣說好像很失禮,我沒想過是Dreams簽下我。我和你同年,Ekaterina也只比我大一年;我在秋英時,聽過教練們議論過你們,說雖然班主是望月控股,擁有瑞乃、君儀、麗品、揚羽這些贊助體育事業的大手企業;但畢竟是由個完全沒有經驗的,嗯,大小姐,主理這支球隊;請的主教練也是完全沒有正式教球經驗、同樣年輕的女子。雖說是『世界第一接應二傳』和『世界第一主攻』,但再厲害的榮譽,也只是兩個球手而已。這是在經營一支球隊,不是單純地在妥善的安排下打球;這樣一點經驗也沒有的兩人,貿貿然便說要撐起一個事情千頭萬緒、又必需收支平衡的球會,哪有可能會成功?」


林素玉和Sadovskaia在Dreams草創時聽慣了這些攻訐和質疑,反而毫不在意,對楊致的話也只是一笑置之。其實林素玉創立了Blue-Moon、Sadovskaia在俄羅斯國家隊中也是兼任夏、冬訓時的副教練的。她們也不算毫無底子,從商更是她們的本職與學習領域;只是運營CVL球會是第一次而已。


「老實說我那時也不太看好。你們簽的都是10萬年薪以下的小女孩,又或根本沒有出頭天的甚麼香港隊、中華台北隊隊員,只有小灕和Erin是國家隊的,但Erin也只是個新人。我那時想,你們根本沒有選擇,才簽下這些雜牌軍的,不是麼?後來才知道你們別有打算。」楊致道。「我當時只抱著打一天球是一天的心態。反正你們是付給我真金白銀的薪水,我沒有出賽的機會,便當是入了傷兵名單,每天跟著大家操練,就當是復健罷了。我那時……情緒狀態真的很不穩定。我想,若你們真的失敗,遣散了我,我便退役,回到湛江去,嫁人又好、做甚麼也好,也不要再回來CVL這鬼地方了。我那時有這種想法,回想起來真的很不好意思,好像很對你們不住。」


「我們明白。」Sadovskaia道。「有負面想法是難免的;我也有過哀傷絕望的時候,我明白你的感受。」


楊致抬頭,看了這位外表清冷強勢、實際上充滿溫柔和激情的主教練一眼。「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你們把小女孩一個一個的找來,漸漸還真組成了一支配合得到的球隊;你們對我那麼好,我是零轉會費來的,也這麼關心我,問我起居飲食習不習慣、戰術佈置會問我的意見、也叫孩子們如姊姊般尊重我。素玉領隊的心律不整發作,Anzhela和阿柔還真的信了知華的話,跑去折紙鶴祈禱你好起來,她們三個人足足折了一千多隻呢。然後還有盃賽的事、和福州天衣找上門來挑戰我們的事情……你們還真的做到了,集齊了人、錢、場地、球迷,我們真的在2026年開始打乙組聯賽。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我忘掉了那個人,也忘掉了那些愛戀、傷心和屈辱的感覺。不知不覺,我在這兒安頓下來了。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們還要我,我便在這兒打到打不動、打到退役。」


「你留下效力,那是我們的榮幸,也是Dreams的榮幸。」林素玉微笑。


楊致笑了一下,抬頭望向發出柔光的挑高22米天花板。「由2026年球季開始,我甚麼也忘了,就只記得一場一場的看著、一場一場的打。在你們不在的時候跟著兆穎打、在阿柔不在的時候上足四局、五局地去打。我本來很擔心,萬一升上甲組、或在盃賽時和成都秋英碰頭,我不知道能不能面對;但去年升上甲組,剛好對成都秋英的主客場,也輪到我上場;我一回神,也打到第三局了。」


林素玉打開球袋,取出洗乾淨沒用過的小毛巾,遞給楊致。


楊致苦笑,婉拒了林素玉的毛巾,自己扯了頸項的毛巾來,握在手裏;自己仰頭,閉了閉眼睛。「真是不好意思,其實事情應該一早便過去了;那個人今年也結婚了,打完今季也退役了……不知不覺我也打到現在。雖然我一早已經視這兒為我的安身立命之處;但我和她同年,也許我也應該考慮退役的事了。」


「不多留一、兩年?」Sadovskaia問道,「自由防守球員的現役生涯比其他位置要長得多;怡也說你的傷不妨事。當年的廖澄恩也打到31歲才從國家隊和CVL的現役退下來,俄羅斯外援、我以前的隊友Inga Korosova也是國家隊退役後的27歲時才去JVL,打到33歲才走。致致你只要想打,我們便會一直留你在Dreams打下去。」


「如果我的身體還能支持,也會一直打下去。」楊致笑道。「只是擔心隊上會怎麼想……你們收容我在這兒直到終焉,那就太好了。無論將來會遇到甚麼,我也會繼續努力下去的。」


林素玉側頭想了一下。今年上半年賽季後,本來副教練兩大頭之一的顧瑛年屆55歲,終於萌了退休之志。她們和平解約。缺了顧瑛,兆穎的工作量立時增加起來。雖說自己和Tarina再也不用離隊去國家隊效力了;但在秀婷實際上已經成為公關經理兼場館總經理的現在,兆穎一個人幫她們帶隊、還要主理各種訓練、生活上的細務、和幫自己處理出外比賽、贊助、文書等的雜務,這樣也太忙碌辛苦了。


如果致致決定留隊,也許可以在不打亂她的計劃的情況下,邀請她擔任副教練的職位,好分擔一下兆穎的工作。今晚或明天,就和Tarina商量一下好了。


如果說,Dreams真的成了致致安身立命的地方的話……


她仰頭,輕輕笑了。其實Dreams也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也是Tarina安身立命的地方。


本來是為了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也為了給從異鄉遠道而來、守護自己的戀人創造一個安身立命、發揮所長的舞台;結果,這兒成為那麼多孩子們、又或是像致致、兆穎、幸露一樣不能稱之為『孩子』的人們能安頓下來、過平靜生活的珍貴地方。


這樣就太好了,已經超額完成她的夢想了。


相比起排壇的各種榮譽,現在她更希望珍愛的人能夠平安快樂、大家都能開心和幸福地過日子,能安心地向前走、實現夢想、爭取勝利的榮光。這樣的事情,比一切都重要。


她能盡自己所能守護珍愛的人,這樣太好了。


感受到林素玉放鬆的心情;Sadovskaia也笑了,改以右手與她的左手相握;自己的左手則摟著她的肩。


「致致這一說,難道是需要誰為你介紹對象麼?或是看中了我們哪一位?即管告訴我沒關係,只要能處理好,盡到球手責任,不連累隊友,我是不在乎你們建立感情關係的。」林素玉笑道。


「暫時來說不要了。」楊致失笑。「也不是說我還記著她……如果遇到對的人,我應該也會試試看。但現在真的沒有甚麼合眼緣的對象。我現在只想專心打球,和大家一起實現奪取甲組前三名的夢想。」


「嗯。」林素玉點頭,「孩子們會需要你的力量。接下來也要拜託你了。」


楊致沒有察覺林素玉話中背後的深意,只是道:「如果有我做得到的事,請素玉領隊和Ekaterina教練盡量吩咐。」


「好的,謝謝你。」林素玉微笑,拉了Sadovskaia的手,站了起來。「也差不多到晚飯的時間了呢!致致,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想吃甚麼嗎?」


楊致也站起身來。「既然都來到Dreams練習場了,不如回宿舍吃吧?今天大家都在,飯菜儘夠了,多加兩雙筷子便行了。」


林素玉和Sadovskaia對視一眼,都是失笑:「啊,對,今天是開伙日是吧?」Dreams在有訓練的日子都會請來附近住宅區的大媽來兼職,煮午、晚市的飯菜,當是開了個小小的飯堂。「那我們便不客氣了。」


「不要這麼說,這是你們的球隊不是。」楊致笑道,收拾了自己的球袋,把風衣解下,綁到自己的腰間;短袖上衣下,右臂骨折時手術縫針的傷痕展現了出來。「孩子們應該也會很高興,你們來和她們吃飯的。」


「也好,我也想看看Anzhela和柔。」Sadovskaia道,也揹起了球袋,把婚戒從皮繩上褪下來戴回左手無名指上,再牽上林素玉的手。「車子先留在球場停車場吧?吃過飯我們再回來取車回家。」


「好。」林素玉點頭。「今天是Tarina開的車,Tarina決定吧?」


下午6點45分。Dreams練習場的燈再一次關上。三名高挑修長的女郎,在尚是明亮的暮色中橫過馬路,往Dreams宿舍大樓的房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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