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晚飯時間的Dreams宿舍。領隊林素玉和主教練Ekaterina Sadovskaia的出現，完全出乎留守組的意料之外。

楊致一進門，楚菱便發現了她，正想與這位中堅級的大姊姊兼留守組之首打招呼，便看見她身後的林素玉和Sadovskaia，不禁呆了一下。

「咦？領隊？教練？怎麼來了？」楚菱訝道，引起了其他留守組人員的注意。

「剛好到了晚飯時間，便來蹭飯吃。」林素玉笑道。「大概還會有我們的份吧？」

「怎會沒有呢？多加雙筷就行。」周兆穎佈著碗筷，笑道。「素玉姊、Ekaterina，難得你們來，我們一人少吃一口也要分給你們吃飽飽的回去。」

「兆穎還是這麼會說話。」林素玉失笑，拍了拍周兆穎的肩。「要幫忙嗎？」

「不用啊！陳媽在炒菜呢，她最煩別人在她工作時動她的廚房了。」周兆穎道。「你們坐下吧！這兒有小綾和幸露端菜就行了。」

「好。」林素玉和Sadovskaia依言放下球袋，找了個位置坐下。楊致也在楚菱、鞠妤中間坐下，立刻接過楚菱遞上的紙，開始閱讀起來。

對面位置坐了琴婉和蔡堯雲這對2009、2010年世代的少女。二人雖然年輕，卻也是留守組的中堅。蔡堯雲去年入選香港隊，今年也內定會參加九月的集訓，備戰亞洲錦標賽。

到時香港隊和中華台北隊集訓，中國和俄羅斯隊卻剛好夏訓加世界女排大獎賽完畢。國家隊組會回歸，接替楚菱、蔡堯雲和徐婉竹的位置。

「素玉領隊、Sadovskaia教練好！」左手拿著平板電腦用的筆，蔡堯雲笑道。

「你們在做甚麼？」林素玉問道，「還把平板電腦帶上餐桌呢。」

「前些天素玉領隊說的那交叉戰術，我們還要再研究看看。」蔡堯雲道。「婉婉和知華也沒素玉領隊長得那麼高，照素玉領隊畫的線路，有點難追打。我的感覺是，人腳不同，也要微調一下方法，才能打得順。」

激賞的光從林素玉的紫眸中一閃而過。「嗯，的確是這樣，也得融會貫通才行的。我畫的我用這戰術的方式，馮子打我的位置時，方法也就不同了。又或許你們會對葒當年畫給我的圖樣有興趣？那是十年前的圖了，我還是新人的時候她畫給我解說的，我還存著。知華和婉婉的風格都比較像當年的葒，也許對你們來說比較有用。」

「真的可以看嗎？謝謝你，素玉領隊！」蔡堯雲和琴婉同時興奮地道。

「不用謝，你們有用就行了。」林素玉從球袋中取出平板電腦，「Yulia開藍芽吧？我傳給你。」

Sadovskaia笑了笑。單以球技來說，蔡堯雲沒有善慧那種如行雲流水一般的悅目和細膩；但論計略，直性子的善慧則有所不及。在Erin不能上場的時候，替換這兩位二傳，在球場上會造出非常不一樣的效果來。

當年在全國業餘公開賽，一眼就看見Yulia的巧妙球技，還有那股特殊氣場。後來她們敘上話，知道她認識安優華，這更是證實了她和素所看到的，確是事實。

一切就這樣敲定下來。Yulia婉拒了飛鷹的邀請，決定投身當時剛升上甲組的Dreams，成為Dreams兩位留守組二傳的其中之一。

今年上半段賽季後、奧運會之前，西安鳳閣與她們接洽，想買走第二二傳的善慧，轉會費作價達85萬人民幣，小慧本人的年薪也會增加。小慧還在考慮。要是小慧真的決定離隊，Yulia便會變成第二二傳，而在Erin今年年底約滿回歸校園後，更勢必成為主二傳。

這樣一次過走兩位二傳嗎……Sadovskaia輕笑搖頭。若小慧的交易真的成事，看來自己和素又要忙了，看是要先交易一位中游地帶的二傳來填補，還是從學界再挖有潛質的新秀。

舒幸露從廚房捧出紫菜肉圓湯。陳媽宏亮的聲音在門後響起，不知在說甚麼；蘇綾苦笑著走進去。

長條桌上，鄭鐵和王秀婷這對夫妻也並肩坐著，向林素玉與Sadovskaia揮手示意。

「離音。」Sadovskaia和王秀婷的小女兒離音打招呼。

「Ekaterina姊姊！」4歲的小離音小跑過來，讓Sadovskaia牽她的小手。

Sadovskaia刀削般的臉容柔和下來，聲音也變得溫柔。「幼稚園好玩嗎？學了甚麼歌嗎？」

「今天學了新歌，離音唱給Ekaterina姊姊聽！」小離音笑得純真，小臉紅撲撲的，嬌小身子站在原地便開始唱起來。

「離音還是姓王嗎？」林素玉向王秀婷問道，「我還以為會改姓鄭。」

「是的，阿鐵也不介意如此。」王秀婷輕輕一笑，看著和Sadovskaia姐姐打成一片的小離音。「名字和姓也不改了，畢竟她也是流有那個人的血緣的，那個時候的情形也的確是如此……不過沒關係，無論怎樣，離音也是我的女兒，那是不會改變的。」

林素玉也笑了一下，沒有回話。

王離音。

最開頭她還以為是絲帛的縭、或是江水的灕、或是鳴鳥的鸝、或是琉璃的璃、又或是其他的字。後來才知道，那真的是離別的離。

離開、離別、離棄的離。

那個殘忍地虐待和背叛秀婷，敲碎她的希望和愛情、奪走她的安身立命之地，令秀婷帶著七個月身孕身心受傷、走投無路的男人。

自己有能力對付那個男人；Savina也勸她那樣做好斷絕後患，但她還是沒有動手。

何必呢？

只要秀婷平安就行了。

林素玉只是找到了厲映荷，與其法律系畢業、準備考取執業資格的愛徒君灕，一起處理王秀婷正式離婚、並禁制那男人接近王秀婷兩母女的事情。

剛巧荷區的房子有人退租，林素玉便也不再租出去，以一元的象徵價格租給王秀婷暫住。讓王秀婷安頓下來並生下女兒後，又聘請本來就讀神大商業管理系的秀婷，擔任新球隊的經理人。

林素玉輕呼口氣，喝了口玻璃杯盛裝的暖水。

當年那辦得溫馨盛大的婚禮、雪白婚紗中新娘幸福帶淚的笑容，那些美麗的回憶，都在之後的殘酷風雨中，消磨淨盡。

那時秀婷決定捨棄青年軍和國家隊的榮光，歸隱幕後，幫助那個男人在足球壇上闖上事業高峰。

沒有人料到，結果會是這麼慘淡。

中國足球國家隊勸退了那個男人，叫他回去專注中國足球職業聯賽。其實也對，即使前妻只是退役的國家級運動員，弄得這麼醜陋和人盡皆知，也是很嚴重的道德危機。

這麼多年來，秀婷從來沒有向自己、或Tarina、或兆穎致致幸露小萌等人訴苦過一句。只有離音這個名字，稍稍透露了她的悲苦和哀傷。

後來也不知道她和鄭鐵甚麼時候看對了眼。或許因為2026年球季開始後，他們都一起負責公關和比賽場館管理的事吧？總之，他倆在2027年春訓的時候，他們突然跟自己和Tarina說要結婚，讓大家都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然後辦了簡單的註冊，合力煮了大餐請全隊上下大吃了一頓，再搬到二樓教練員宿舍的同一個單位裏，這樣便完成了一切。

無論如何，秀婷能再得到幸福，那就好了。

一個個菜開始端出來，還有大鍋盛載的白飯。秦知華一聲歡呼，便開始盛飯，楚菱和琴婉也前來幫忙。

趙怡這時也從外頭回來了。一身爽朗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她把包包往旁邊一丟，便一下子坐到空位上，接過蘇綾遞給她的湯碗。她只來得及和林素玉與Sadovskaia揮一下手當是見禮，便骨碌骨碌的喝起湯來，看起來一副餓壞的樣子。

「小萌呢？」還牽著小離音的手，Sadovskaia問道。

「今天她回老家吃飯，晚點才回來。」王秀婷道。「聽說是老家又想她相親，她回去嚴詞拒絕的。」

Sadovskaia苦笑。左萌這位『文員』，從海豚隊時代就在隊中服務了。她是出了名的生理上厭惡男性生物，連蟑螂也可以分出雌雄，雄性蟑螂都被打得稀爛，跟雌性的光只打死大大不一樣。偏偏老家又常常叫她回去相親，偶然還鬧上Dreams宿舍或練習場來，一場場鬧劇令人哭笑不得。

不過這樣吵吵鬧鬧的，有時也不錯。像這樣，才有生活的感覺吧。

現在柔和Anzhela已經成為戀人了，每天閃耀的幸福熱戀光芒令人睜不開眼來。偶然也會想念，她們初進隊時，把青年軍時的每日吵吵鬧鬧給帶到Dreams來，那時也是很熱鬧和歡樂呢。

2028年奧運時，中國國家隊『禮尚往來』，在六月的精英賽後，拉隊去了莫斯科俄羅斯國家隊訓練中心，作兩星期的奧運會最後賽前適應訓練。

Anzhela Khordina與上官柔便是在那兒，在中國國家隊還在安頓、還沒正式開始集訓前，在晚餐桌上向所有人坦白她們剛訂情熱戀的事情的。

林素玉苦笑了一下，她還記得當時俄羅斯國家隊的主教練Valentina正在喝水，聽了這石破天驚的消息，一口水掌不住，直噴在餐桌上的情景。連龍教練也目瞪口呆，過了一分鐘才解除石化狀態，重新說話。

這兩個人……老實說，Valentina不只一次拍自己的肩，可憐Dreams竟然同時招攬了她們兩個人進隊。雖說在比賽場上，這二人顧念職業球手的身份，強行壓下鬥嘴鬥氣的衝動；但在訓練場上、在餐桌上、在宿舍中，也少不了二人針鋒相對的鏡頭。誰會想到這兩個有你無我的傢伙，竟然一夜之間變成了最甜蜜熱戀的情人？

林素玉和Sadovskaia是在奧運會前集訓開始後，才把她們的戀情和公開計劃同時告知各自國家隊隊友。Anzhela和柔的愛情，比她們還要先在國家隊隊友面前曝光。

這對傢伙，連談戀愛也這麼轟轟烈烈，真是不得不服了她們。

鞠妤安靜地坐在楊致旁邊，專心看著楚菱遞給楊致、再由楊致遞給她的那張紙。

「小鞠退燒了嗎？」林素玉問道。

「嗯，怡姊說已經沒問題了。」鞠妤道。「明天可以恢復正常的訓練。」

「這樣就好了。」林素玉微笑，伸手摸摸鞠妤的額。「不要勉強自己，若是不舒服，立刻讓我和Tarina知道，好嗎？」

「是。」鞠妤輕輕笑了一下，點頭道。

看著鞠妤坦然回望自己的眼眸，林素玉放下心來。

經過一個半賽季了，看來已經沒有甚麼事了。只在眼角眉梢處殘留著一點點黯淡而已，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應該很快便會完全消失的了。

小鞠還年輕，才20歲，還有很長的路可以走；還有很多時間，很多機會，可以抹除那殘酷事件留在她心靈上的創傷。

只要得到治理，筋骨矯正了、傷口不再流血，日子長了，便會癒合。

身體的傷是這樣、心靈的傷也是這樣。

她能給的，是這樣安穩的安身立命之地，讓小鞠的傷，慢慢地好起來。

秦知華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在林素玉和Sadovskaia位置上遞上湯和飯碗。「喏，素玉領隊、Ekaterina教練，快可以開飯了喔！」

「謝謝。」林素玉以日語笑道。

「別客氣！」秦知華也回以熟練的日語。20歲的她是日青副隊長，但今年沒有被選進國家隊打世界女排大獎賽。

林素玉眨了眨眼。知華的生日在8月尾，看來今年又要在Dreams過生日了。

老實說，如果孩子們哪一位不在Dreams而是在國家隊過生日，她會很高興的。

日本國家隊大概別有考量吧？畢竟她們現在有老路縱橫的高橋姿子和JVL當打當紮的大原蕾，知華雖是Dreams的中堅，畢竟不是絕對正選，也不在JVL打球，沒有受到注意，也是可以想像的事。

不過知華看來是想要做天野伊久美第二的了。她也是本來找不到可以落班的JVL甲組球隊，又不想委屈打乙組，才在2027球季被剛升上甲組的Dreams羅致的。至於對日本國家隊的感情，知華似乎沒當年的伊久美那麼深厚，不被選入國家隊，也好像不很在乎。

「好了，炒菜也來了！」蘇綾把一大盤油麥菜給端了上來。「可以開飯了！」

「太好了！」秦知華拿著筷子，雙手合什，以日語道：「我開動了！」

大家忍著笑，也學著她的樣子，以歪歪斜斜的學舌日語回應：「我卡動了！」

林素玉和Sadovskaia兩個日語一級證書持有者笑得前仰後合。Sadovskaia想了想，還是忍住當教練久了的壞習慣，決定不去糾正大家。二人相視一眼，一起以字正腔圓的日語道：「我開動了。」

彷彿回到以前國家隊冬訓的時候，在食堂與隊友一起吃飯、一起笑語的時候的感覺。

當然，現在她們在場，孩子們便不能像以前她們在國家隊時那樣，一邊吃飯、一邊抱怨教練太嚴格了。不過Dreams的規模不大，Common Room兼作飯堂和客廳用；又只剩下留守組在，人數不太多，這樣感覺更親密。

俄羅斯國家隊、中國國家隊，養育了她們的地方。

林素玉看了Sadovskaia一眼。自己居住在神川市，至少還可以在平日回去看一下；Tarina的俄羅斯國家隊，在萬里之遙的莫斯科，只有在合併夏訓或冬訓時，俄羅斯國家隊拉隊來神川市時，才能見上幾面。

雖說Tarina並不在乎；但人在異鄉，始終與在家鄉不一樣。

不過，也許不要緊了吧。

看見Tarina和小離音以童音笑語、與兆穎說笑、拍著知華的肩，便知道她已經完全融入這兒了。融入Dreams這支隊伍、這一支她們二人合力、找來很多人合力，一起從廢墟中重新建立起來的球隊。

Dreams，她們的夢想、孩子們的夢想、一直支持她們的球迷們的夢想。

這兒是她們的新家。

離開了國家隊，她們將在這個新家努力，實現她們的夢想、幫助孩子們實現夢想。

得到勝利、獲得進入國家隊資格的榮耀、一次又一次實現約定的對戰、盡對國家隊的責任、奪取世界冠軍的榮光。這些夢想，是她們的原點。

實現了這些夢想，毫無遺憾地退了下來。現在，輪到她們去幫忙下一代實現夢想了。

就像，當年她們受很多前輩的幫助，蓄積了實現夢想的實力一樣。

她也好、Tarina也好，也太早失去了家。

一直流浪的生命，在遇上對方後，終於有回了錨、有回可以歸去的地方。

她們就是對方的家。

有了錨、有了家，她們就可以互相扶持著，創造出安身立命的地方，也讓有需要的人們、在人生道路上有緣遇上、建立感情的珍愛的人們，都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Sadovskaia發現了林素玉的視線，回以溫柔的微笑，右手挾了塊肉到她的碗內。

「謝謝。」林素玉笑道，也以左手持筷，挾了油麥菜給她。

Sadovskaia也笑了笑，回頭回應琴婉用中文詢問的問題。

林素玉笑了，安靜地吃菜扒飯，看著戀人和孩子們的一舉一動。

Tarina向來用筷子就很熟練。現在說中文也很流利了，能看中文寫的書，連中文字也能慢慢地寫出來。她本來就是自己的『機要助理』；由2026年球季開始出任Dreams主教練，現在也完全適應了CVL教練的生活，在比賽時指揮大局、場下和友隊的教練交流、和自己一起考慮球員排陣和交易的事情，也十分熟練

Tarina能融入在中國的生活，這樣就太好了。

「素，髮上沾了髮粒呢。」Sadovskaia笑道，從戀人披散鬢邊的秀髮中夾出一顆米飯，隨手丟進口內。

「咦？啊，真是的，不好意思啊。」林素玉失笑。

「素的髮都長得很快呢。要去修剪頭髮了嗎？這樣好像比較厚了呢。」Sadovskaia拿回筷子，繼續挾菜。「嗯，瀏海也變長了些。」

「改天有空了便去吧？」林素玉道，「把頭髮削薄一點好了。Tarina也要剪嗎？」

「嗯，修一下瀏海和長度。」Sadovskaia想起下午的對話，笑了起來，點點林素玉的鼻，「剪短就不用了，把長度修整齊些便好。」

「Tarina……」林素玉苦笑，戀人果然還記得下午的對話，還猜中了自己的小心思。

不過Tarina是心胸廣闊的人，也很顧念她的感受。偶然被Tarina這樣抓到一次，也沒關係。

反正，是戀人嘛！在一起再多久、心靈再貼近和互信，有時也會小小地吃點醋的。

Dreams的隊員們已經完全習慣，Sadovskaia教練和林素玉領隊做這麼親暱的動作。一些比較敏銳的人如楚菱、楊致等早就心裏有數；而隊員們亦比一般世人要早，在她們的教練和領隊出發回國家隊作奧運會前集訓前，已經知道她們的事情。

林素玉回頭，便迎上楚菱那了然的目光。她苦笑了一下，重新拿穩了碗筷。「Claire，好像還是得說，真是抱歉，那時我和Ekaterina教練並不是刻意瞞你的。」

「我明白的。」替代傷出的桑雨虹、這賽季內定為中國香港隊主力接應二傳的楚菱笑道，「看那班記者的訪問稿就知道了，他們肯定會問一些很離譜的問題吧？畢竟你們的身份不一樣，這很容易會引起不必要的揣測。」

「的確發生了類似的事情。這樣其實蠻令人困擾的。」林素玉笑道。楚菱13歲起便作為香港藝術體操隊的一員，轉戰國際比賽，到了18歲退役，並以RPS校排球隊積累下來的球技，正式轉入排球界發展。今年22歲的她，見識和經歷遠比同齡人豐富，成熟優雅的美麗氛圍也獲得了不少人氣。

「小唯曾經說過，她覺得素玉領隊你和Ekaterina教練之間必定有甚麼事。我說就算是或不是，那又如何呢？我們是專業的，在誰手底下打球、受哪位教練的指導，不都一樣麼？」楚菱道。「後來你們公開了事情，她逢人就拉著說，你們之間的氣氛那麼好，會沒事就真是沒天理了，那樣子。不過我還是不覺得這有甚麼不同，你們相愛，我當然恭賀你們，但你們還是你們，我們還是會跟著你們打球，實現我們奪取甲組頭三名的夢想。」

「說的也是。」林素玉點頭。「其實你們就等於我的拍檔和隊友了，我和Tarina一向不只把你們當作是球員那麼簡單；讓你們知道也沒關係。不過我還是希望，我和Tarina讓你們覺得，我們可以讓你們安心跟隨。所以，嗯，老實說，這種事情，好像很難講出口呢。」

「你們在我們面前，其實說到底，也沒有做出甚麼來啊。」楚菱笑道，「起碼就跟灕和Erin完全不一樣。當初她們真的表現得很明顯，只是她們兩個覺得只要不說出來，便可以瞞著大家而已吧！」

林素玉只能報以苦笑。其實灕和Erin的事情，至晚在2024年世青盃過後，全國家隊也已經知道了。可憐她們在2025年冬訓時，還偷偷摸摸的見面，滿以為絕不能讓大家發現。在Dreams的時候也一樣，只是沒想到小凝已經幫她們完全通了天了。結果到了2025年世界女排大獎賽賽期時，大家也才決定在不嚇到她們的情況下，慢慢透露給她們知道，她們的戀情已經完全通天的事實。

「總之呢，對我們來說，你們是事業拍檔、還是老闆和僱員、還是好朋友、還是親密愛人，甚至家庭伴侶，也沒有分別。」楚菱笑了笑，「當然，你們是情侶，你們在一起的畫面真的很美麗……嗯，其實也是我們這圈子中人的一些妄想而已。你們還是做自己吧！」

「Claire和小唯在一起的畫面也很漂亮。」林素玉道。

楚菱只是笑：「當然如果畫面漂亮，我們多拍些照片也沒所謂；但歸根究底，那只是球迷的傳言罷了。」

林素玉挑通眼眉，也回以笑容：「的確是如此。」

「用過餐後，素玉領隊和Ekaterina教練要留下來過夜嗎？」楚菱問道。

林素玉搖頭：「回去還要處理一些家裏的事呢，吃過飯，我們應該也要開車回家了。」

「是。」楚菱微笑，掠了掠剛洗好的及肩黑髮。「明天便要重新開始訓練了吧？那也請素玉領隊和Ekaterina教練早點休息，養足精神了，才有力量走下一步的。」

「好。」知道楚菱是說在四月中的時候，自己發著低燒仍然勉強帶隊去西安、成都、重慶打連續三場客場聯賽的事；林素玉不好意思地笑了，點了點頭。

大家都吃夠了；飯、湯和菜被十幾個人差不多掃光。大家忙著疊起餐具；楚菱和楊致笑著把林素玉與Sadovskaia推到一邊，不讓她們幫忙收拾。

林素玉和Sadovskaia被冷落到一角，相視微笑，同時伸出戴月長石手鐲的右手和戴小鑽婚戒的左手來，溫柔相握，靜靜看著大家忙活。

善慧也在其中，正在與蔡堯雲說笑，一起把大碗公拿回廚房。

如果小慧真的決定離隊，今年九月，應該便會成為西安鳳閣的第二二傳了吧？到時Dreams便會在主場迎戰由小慧帶領的這支2027賽季第五名的勁旅了。

林素玉呼了口氣。這畢竟是職業排壇，球手會來來去去，為了錢、為了生涯規劃、為了變得更強、為了實現夢想、為了找尋落腳處、時間到了要退休；為了各種原因，會來到Dreams、會從Dreams離去。

就像國家隊一樣，從昂然進入國家隊大門的一刻，便有從同一個大門離去的一天。

但，無論時間長短、無論生涯是輝煌或黯淡、無論是光榮退休還是安靜離去，那些一起相處、互相扶持、互相配合、同甘共苦的日子，是真實的。即使已經不再在同一個隊伍，各自開展自己的生活，那份感情、那份信任，也不會改變。

她會和Tarina一起守著這個隊伍，安靜守護著有緣相遇的珍愛的人們。

「Tarina。」林素玉輕喚。

「嗯？」Sadovskaia柔聲回應。

「我想和怡再聊一下小鞠和幸露的事情。」林素玉閉了閉眼，握緊了Sadovskaia的左手。「然後我們回家去，好嗎？」

心中升起了溫暖，Sadovskaia微笑點頭。「嗯，我們回家。」

回去她們相愛相依的三層大宅，她們由2023年開始，便舒適安居著的家。

她們的家。屬於素的屋子，由她們兩個人一點一滴地裝飾起來的家。

以前，只有在那個家，她們才能回復到戀人、家庭伴侶的身份，相愛相擁。

現在，她們在那個家中，與在外頭一樣，也是戀人和家庭伴侶，都可以幸福地相依相守……

回去吧，渡過了漫長的一天，回去只有她們二人的空間，享受對方的陪伴。

晚上8點15分。和要開始幫蘇綾針炙的趙怡約好明天談幸露的踝傷問題後，林素玉和Sadovskaia各自揹起球袋，揮別了以周兆穎為首的Dreams工作人員和隊友們。二人手牽著手，走出Dreams宿舍，進到菖區的夜色之中，踏上歸家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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